1
诡异苏醒
周念枫在一阵尖锐的耳鸣中睁开眼,天花板上的吊灯正以一种诡异的频率晃动,投在墙壁上的光影像某种活物的爪痕,缓慢地蠕动着。
他挣扎着坐起身,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卧室里。房间的装潢透着一股陈旧的复古感,深棕色的木质家具边缘磨损得厉害,墙角结着蛛网,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铁锈味。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黄铜闹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无论是凌晨还是下午,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死寂。
我在哪儿周念枫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公司楼下的十字路口,绿灯亮起时,他迈出脚步,然后——然后是一阵刺眼的白光,像是被迎面而来的车灯吞没,再之后,就是这里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的瞬间,一阵冰凉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不是他的鞋子,脚上是一双陌生的黑色皮鞋,尺码略大,鞋跟处有一道很深的划痕。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同样不是他昨天穿的浅灰色西装,而是一件深褐色的风衣,袖口沾着几点暗红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有人吗他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外面是灰蒙蒙的天,像是被一层磨砂玻璃罩住。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两旁的建筑都是同样的复古风格,门窗紧闭,看不到一点生气。最奇怪的是,街道上没有任何影子,无论是建筑的,还是路灯的,仿佛阳光从未照进过这个世界。
周念枫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掏出手机,屏幕是黑的,按了好几次电源键都没有反应,像是彻底没电了。他走到门口,拧了拧门把手,锁着的。他环顾房间,目光落在床头柜的抽屉上。
抽屉没有锁,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和一把黄铜钥匙。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别相信镜子里的人,别在三点十七分看钟,别开门。
最后三个字被划了好几道,墨迹深黑,像是要穿透纸背。
周念枫捏着纸条的手微微发抖。这三个别像是三道诅咒,让这个本就诡异的房间更添了几分寒意。他看向房间对面的穿衣镜,镜面蒙着一层灰,隐约能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他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将注意力放在那把钥匙上——这显然是房门的钥匙。
别开门……他喃喃自语,可被困在这里的恐惧压倒了警告。他需要知道这是哪里,需要找到离开的办法。
他握紧钥匙,走到门边,插进锁孔,轻轻转动。咔哒一声,锁开了。
开门的瞬间,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带着潮湿的霉味。门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上的花纹已经模糊不清,踩上去软绵绵的,像是踩在某种生物的皮肤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着油画,画框都是黑色的,画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全是同一个人的肖像,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五官模糊,只能看出他的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
周念枫咽了口唾沫,沿着走廊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听到地毯下传来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底下爬行。他不敢回头,只能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那是这条走廊上唯一的出口。
走到一半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很轻,像是贴在他的耳边,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息。他猛地回头,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那些肖像画,画中男人的黑洞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正对着他的方向。
周念枫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他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冲到了走廊尽头的门前,推门冲了出去。
2
多重自我
门外是一个客厅,比卧室和走廊更宽敞,却也更压抑。客厅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红木餐桌,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桌布上沾着和他风衣袖口一样的暗红色污渍。餐桌周围坐着六个人,都穿着和他相似的深褐色风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请问……周念枫刚开口,餐桌旁的人忽然同时转过身来。
周念枫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餐桌旁坐着的,竟然全是他自己。
六个周念枫,穿着同样的风衣,有着同样的脸,连脸上的痣都长在同一个位置。他们的表情各异,有的面无表情,有的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有的则满脸惊恐,眼睛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你来了。其中一个周念枫开口,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冰冷。
周念枫后退一步,撞在门框上,浑身僵硬。你们是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就是你。另一个周念枫说,他的嘴角挂着笑,或者说,是不同时间的你。
不同时间的我周念枫懵了,什么意思
你看这个。第三个周念枫抬起手,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表盘上的日期是三天前,时间是三点十七分。
周念枫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腕,他没有戴表,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失踪前的那天,正是三天前。
我是三天前来到这里的。戴手表的周念枫说,和你一样,醒来就在那个卧室里,看到了那张纸条,然后走到了这里。
我是五天前。第四个周念枫开口,他的风衣上沾着更多的污渍,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了。
七天。
十天。
十二天。
剩下的三个周念枫依次开口,说出的天数越来越长,他们的状态也越来越差。十二天前的那个周念枫,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嘴角的污渍已经变成了黑色,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
周念枫的脑子乱成一团。那你们……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戴手表的周念枫笑了,笑声里带着绝望,怎么离开这里没有出口。我们试过所有的办法,砸墙,破门,甚至挖地,可无论怎么弄,最后都会回到这个客厅,回到这张餐桌旁。
而且,十二天前的周念枫虚弱地说,每天三点十七分,都会有新的‘我们’出现,也会有一个‘我们’消失。
消失周念枫追问,怎么消失
六个周念枫同时沉默了,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餐桌中央的一个空盘子上。那个盘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圈暗红色的印记,像是某种液体干涸后的痕迹。
周念枫忽然明白了什么,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担心,最早开口的那个周念枫说,你是新来的,今天不会轮到你。消失的通常是在这里待得最久的。他看了一眼十二天前的周念枫,后者的身体抖了一下,低下头,不敢说话。
周念枫靠在门框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找到线索,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关于这个地方,关于……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我们发现了一些规律。戴手表的周念枫说,这个地方的时间是混乱的,时钟永远会在三点十七分停住,或者说,重复三点十七分这个时刻。还有那张纸条,‘别相信镜子里的人’,我们试过,镜子里的东西很危险。
镜子周念枫想起了卧室里的穿衣镜。
有一次,我在卧室里看了镜子,五天前的周念枫说,他的声音带着恐惧,镜子里的我冲我笑了,然后……然后我就感觉身体里多了一个东西,它在跟我抢身体的控制权。后来是他们把我打晕了,我才没被它夺走身体。
周念枫的心跳又开始加速。那‘别在三点十七分看钟’呢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戴手表的周念枫摇摇头,我们试过在三点十七分看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也许只是个陷阱,让我们放松警惕的。
就在这时,客厅墙上的挂钟忽然响了起来。当——当——当——厚重的钟声敲了三下,然后停了下来。
周念枫看向挂钟,时针和分针正好指向三点十七分。
几乎是钟声落下的瞬间,十二天前的周念枫忽然尖叫起来。他捂着自己的胸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水分。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嗬嗬的气音。
其他五个周念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念枫吓得浑身发抖,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身边的一个周念枫拉住了。别碰他,这是规矩。
短短几秒钟,十二天前的周念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然后像沙子一样散开,化作一捧灰尘,被风吹散在餐桌旁。原地只留下一件空荡荡的风衣,和一滩暗红色的污渍。
周念枫胃里一阵恶心,他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现在,轮到你坐在这里了。最早开口的周念枫指了指干尸消失后空出来的座位。
周念枫看着那个座位,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摇了摇头,不,我不会坐在这里等死的。我要找到离开的办法。
3
镜中诡影
他转身冲出客厅,跑回了那条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肖像画依旧在盯着他,黑洞般的眼睛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他没有回卧室,而是沿着走廊往反方向跑,他记得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刚才太慌乱,没注意到。
他跑到小门旁,用力拉开。门后是一段狭窄的楼梯,通往地下室。楼梯上没有灯,一片漆黑,只能隐约听到底下传来水滴的声音,滴答,滴答,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周念枫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下去。他必须找到线索,哪怕线索藏在最黑暗的地方。
楼梯很陡,每走一步都能听到木板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断裂。黑暗中,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抚摸他的后背,滑腻腻的,像是蛇的皮肤。他不敢回头,只能加快脚步,摸索着往下走。
走到楼梯尽头,是一间地下室。地下室里堆满了杂物,散发着浓重的霉味。角落里有一盏油灯,灯芯上结着灯花,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周念枫走到油灯旁,点燃了灯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地下室的一角,他看到杂物堆里放着一个旧木箱。他走过去,打开木箱,里面装着一叠日记。
日记的封面已经磨损不堪,上面写着周念枫三个字,笔迹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日记,翻开第一页,日期是一个月前。
今天,我又在镜子里看到他了。他冲我笑,说他会取代我。我好害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页：他们说我疯了,说镜子里只有我自己。可我知道,那不是我。他的眼睛里没有光,像是两个黑洞。
第三页：他开始跟我说话了,在我耳边,说他是另一个我,是更强大的我。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可以帮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
周念枫一页页地翻着,日记里的内容越来越诡异。日记的主人似乎也被困在某个地方,每天都在和镜子里的自己对抗,他的精神越来越崩溃,字迹也越来越潦草,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无法辨认的涂鸦。
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像是用血写的：镜子是入口,也是出口。三点十七分,他会出来。
周念枫的心脏狂跳起来。镜子是入口,也是出口难道离开这里的关键在镜子里可纸条上明明说别相信镜子里的人。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周围的黑暗像是活了过来,开始向他挤压。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慢,很轻,像是有人穿着拖鞋在走路。
周念枫猛地回头,地下室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穿着和他一样的深褐色风衣,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你是谁周念枫握紧了手里的日记,声音发颤。
那个人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当他的脸暴露在油灯的光芒下时,周念枫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
那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但他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笑。
你终于找到这里了。镜中人开口了,声音和他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你是镜子里的人周念枫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木箱。
是,也不是。镜中人笑了笑,我是你,是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和欲望化成的影子。
影子
每个人都有影子,镜中人说,平时,它藏在你的身体里,被你的理智压制着。但在这里,在这个时间停滞的地方,它可以出来,取代你。
周念枫想起了日记里的内容,想起了客厅里那些自己,想起了十二天前的那个周念枫化作灰尘的样子。那些人……那些周念枫,都是被你害死的
不是害死,是取代。镜中人摇了摇头,他们不够强,被自己的影子吞噬了。而你,比他们强,所以你能走到这里。
走到这里又能怎么样周念枫问,难道你要取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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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镜中人说,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怎么离开这里。
周念枫愣住了。你知道
当然。镜中人指了指地下室角落的一面小镜子,那是一面破碎的穿衣镜,镜片裂成了好几块,镜子是入口,也是出口。只要你在三点十七分,走进镜子里,就能回到你原来的世界。
周念枫看向那面破碎的镜子,又看了看镜中人。他想起了纸条上的警告：别相信镜子里的人。可现在,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为什么要帮我周念枫警惕地问。
因为我们是一体的,镜中人说,你离开这里,我也能得到自由。而且,你不想回去吗回到你的世界,继续过你的生活。
周念枫的心动摇了。他想念自己的家,想念公司楼下的咖啡,想念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他不想变成餐桌上的干尸,不想被这个诡异的地方吞噬。
三点十七分……他看了看手里的日记,最后一页的那句话仿佛在灼烧他的手指,现在是什么时间
镜中人抬起手腕,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却凭空浮现出一个时钟的虚影,时针和分针正慢慢向三点十七分靠近,只剩下最后一分钟。
没时间了,镜中人催促道,快,走进镜子里,不然你会和他们一样,永远困在这里。
周念枫看着镜中人黑洞般的眼睛,又看了看那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的碎片映出他自己的脸,表情挣扎而恐惧。
他想起了客厅里那些自己,想起了他们面无表情或惊恐绝望的脸。他们是不是也曾经面临这样的选择是不是也相信了镜中人的话
不,周念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后退一步,远离那面镜子,你在骗我。
镜中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黑洞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我没有骗你,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对,周念枫摇着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日记里说,‘镜子是入口,也是出口’,但它没说入口和出口是同一个。你让我走进镜子,不是让我离开,而是让你出来,取代我,对不对
镜中人的身体开始扭曲,脸上的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脱落,露出底下黑洞洞的轮廓。你很聪明,但太晚了。
他猛地向周念枫扑了过来,速度快得像一道黑影。
周念枫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油灯,朝镜中人砸了过去。油灯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撞在镜中人的身上,灯油泼了他一身,火苗瞬间燃起,将他包裹在火焰中。
镜中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音像是无数根针,刺得周念枫耳膜生疼。他在火焰中挣扎着,身体逐渐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地下室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燃烧的油灯残骸和那面破碎的镜子。
4
时间陷阱
周念枫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他看了一眼镜子,碎片里映出的只有他自己狼狈的脸。
就在这时地下室的墙壁开始渗出血珠,不是缓慢的渗透,而是像被无形的手指挤压的海绵,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墙纸的纹路蜿蜒而下,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周念枫闻到铁锈味骤然变浓,混杂着某种甜腻的腥气,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屠宰场后门闻到的味道。
他挣扎着爬起来,后背撞到木箱时,听到里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是风,木箱盖明明盖得严实,那声音却像有只手在里面一页页掀动日记,带着某种刻意的节奏。
别碰它。
一个声音从镜子碎片里钻出来。不是镜中人那种冰冷的语调,而是带着他自己的声线,却比他更疲惫,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周念枫僵在原地。破碎的镜片里,他的倒影正看着自己——不,是盯着他身后的木箱。倒影的嘴唇没动,声音却清晰地浮在空气里：那本日记是补完的,最后一页不是结局。
血珠汇成的溪流已经漫到他的鞋边,冰凉粘稠的触感顺着皮鞋缝隙往上爬。他猛地后退,后腰撞到墙角的水管,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就在这时,木箱盖咔哒一声弹开,最底下那本日记自己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用新鲜的血写着新的字迹,墨迹还在微微晕开：
三点十七分看钟的人,会成为新的钟摆。
客厅的挂钟声突然穿透厚厚的墙壁传来,当——的一声闷响,震得油灯残骸里的火星都跳了一下。周念枫的手腕突然发痒,他低头看去,皮肤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顺着血管的走向游到手背,最后停在虎口处,形成一个淡红色的印记——那是时钟指针的形状,时针正稳稳地指向三。
他们骗了你。镜中倒影的声音带着苦笑,‘别在三点十七分看钟’不是陷阱,是警告。看钟的人会被时间钉在这里,成为维持这个空间运转的零件。你以为餐桌旁那些人为什么不反抗因为他们的时间早就停了,每一个‘周念枫’消失,都是在给钟摆上弦。
周念枫突然想起十二天前那个自己化作灰尘时,客厅挂钟的指针似乎轻轻颤了一下。他还想起那些肖像画,画中男人的风衣口袋里露出的表链,和他现在手背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那镜中人说的出口……
出口确实在镜子里。倒影的眼睛里浮出和他相同的恐惧,但不是走进去,是让影子走出来。每个被困在这里的人,都要把自己的恐惧和欲望剥离成影子,才能从镜子里挤出去。可你刚才烧掉的不是影子,是上一个没能逃出去的人留下的执念。
火焰烧过的地方突然腾起黑烟,那些黑烟在半空聚成十二天前那个周念枫的轮廓,他空洞的眼眶对着周念枫,无声地诉说着什么。紧接着,客厅方向传来椅子拖动的刺耳声响,周念枫知道,餐桌旁的自己们正在回头看他——现在,他成了待得最久的那个。
血珠已经漫到膝盖,墙壁上的血痕开始扭曲,渐渐连成一张巨大的人脸轮廓,五官正是他自己的模样。木箱里的日记开始自动燃烧,火苗却不向上窜,而是贴着纸面往回收缩,最后在灰烬里留下一枚黄铜钥匙,和床头柜里那把一模一样。
钥匙能打开任何门,但每扇门后都是同一个客厅。倒影的声音越来越弱,镜片上开始凝结水汽,唯一的办法是让影子代替你留在这里。看钟的时候,集中所有注意力去想最恐惧的事,让它从你身体里钻出来——
挂钟声第二次响起,震得镜片嗡嗡作响。周念枫的手背突然剧痛,时针已经开始向十七分转动,淡红色的印记变得滚烫,像是要烧穿皮肤。他看到镜中的自己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那笑容不属于他,却和餐桌旁某个周念枫一模一样。
血水里浮起无数张小纸条,每张上面都写着那三个警告,最后三个字被划得越来越深,几乎要将纸张划破。周念枫突然明白,别开门不是指卧室的门,而是指心里那扇不愿面对恐惧的门。
黑烟聚成的轮廓突然扑向镜子,却在接触到镜面的瞬间被弹开,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点,钻进周念枫的毛孔。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扯他的灵魂,那些黑点在他身体里冲撞,带着十二天前那个自己的绝望,五天前那个自己的恐惧,还有更多他没见过的自己的痛苦。
挂钟的第三声敲响时,周念枫终于看清了自己最恐惧的事——他害怕永远困在这里,害怕变成那些面无表情的自己,更害怕承认自己其实早就知道出口在哪里,只是不敢面对那个需要剥离恐惧的自己。
手背上的时针正好指向十七分。
周念枫猛地看向镜子,镜中的倒影突然睁开眼睛,那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但这一次,他没有后退。他看着那个黑洞,把所有的恐惧、挣扎、不甘都推了过去。
镜中的影子发出一声和他相同的尖叫,身体开始扭曲膨胀,撞碎了所有镜片。周念枫感到一阵轻松,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手背上的印记正在消退。他捡起地上的黄铜钥匙,转身冲向楼梯,血珠在他身后自动分开,墙壁上的人脸轮廓开始剥落。
跑到走廊时,他看到那些肖像画里的黑洞眼睛正在熄灭,画中男人的风衣渐渐变得透明。客厅方向传来桌椅倒塌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崩溃。他不敢回头,一路冲到卧室,推开门的瞬间,看到床头柜上的黄铜闹钟指针开始转动,不再停留在三点十七分。
窗外的天空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利剑一样刺进来,在地上投下清晰的影子。周念枫扑到窗边,看到楼下的街道上有行人走过,汽车鸣着笛,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世界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印记已经消失了。身上的风衣变成了浅灰色西装,袖口的暗红色污渍也不见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显示着三天前的日期,正是他失踪的那天。
一条短信跳了出来,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别回头看镜子。
周念枫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慢慢转过身,卧室里的穿衣镜完好无损,镜面光洁,映出他疲惫却真实的脸。
一切都结束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卧室门,准备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走廊上空无一人,地毯下的沙沙声消失了,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走到客厅门口时,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餐桌旁空荡荡的,只有一件深褐色风衣搭在椅子上,袖口沾着几点暗红色的污渍。餐桌中央的空盘子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黄铜钥匙。
挂钟的指针平稳地走着,现在是三点十八分。
周念枫转身走出大门,阳光洒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掏出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却在解锁屏幕的瞬间愣住了。
壁纸是他和家人的合照,但照片里的他,嘴角正挂着一丝诡异的笑,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两个黑洞。
手机屏幕映出他现在的脸,同样的笑容,同样的黑洞。
远处传来挂钟敲响的声音,不多不少,正好三下。
周念枫抬起头,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长的走廊里,两旁的墙壁上挂着油画,画中是一个穿着浅灰色西装的男人,五官模糊,只有眼睛是两个黑洞,正直勾勾地盯着走廊尽头。
5
无尽轮回
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把黄铜钥匙。
走廊尽头的油画突然渗出油彩,顺着画框蜿蜒而下,在暗红色地毯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周念枫低头看时,那些油彩竟在他鞋尖前凝成镜面,映出浅灰色西装口袋里露出的钥匙链——那上面挂着的不是他常用的汽车钥匙,而是一枚黄铜闹钟的迷你模型,指针正卡在三点十七分。
他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不是日记,是更薄脆的纸页。转身时,走廊两侧的油画已全部换了内容：画中是卧室的场景,每个他都站在穿衣镜前,有的在撕纸条,有的在看闹钟,最末一幅里,穿浅灰西装的男人正把钥匙插进锁孔,镜中倒影的手正从背后绕过他的腰,指尖泛着青黑。
第47个。
声音从油画里钻出来,和他手机壁纸里那个自己的声线重合。周念枫猛地摸向口袋,黄铜钥匙不知何时变成了日记本,最新一页用指甲刻着歪扭的数字：47。页边画着无数个重叠的钥匙图案,每个钥匙孔里都嵌着一只眼睛。
走廊开始缩短,两端的墙壁向中间挤压。周念枫冲向记忆中大门的位置,却撞在一扇新出现的门前——这扇门是用镜面拼的,每块镜片里都映出不同的他：穿深褐风衣的在餐桌旁微笑,烧镜中人的在地下室喘息,还有个他正举着手机,屏幕里的合照笑得灿烂,只是那双黑洞眼睛正死死盯着现实中的他。
每个逃出去的都是影子。镜中所有他同时开口,嘴唇不动,声音却像潮水般漫过脚踝,你以为剥离的是恐惧,其实是把‘自己’留在了镜中。
周念枫想起手机壁纸的合照,那时他明明记得自己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可照片里的他没有。他想起推开卧室门时,阳光投下的影子比身体短了一截,那时只当是光线问题。
镜面门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手心冒烟。他被迫松开手,门自动打开,后面果然还是那个客厅——但餐桌旁坐满了人,46个周念枫都穿着浅灰西装,见他进来,同时转头。他们的眼睛是正常的,只是每个人的影子都在地板上蠕动,慢慢汇集成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的脸正是他最初在肖像画上看到的模样。
第47个钟摆该上弦了。离他最近的周念枫抬起手腕,手背上的时钟印记鲜红如血,时针正从十八分倒退回十七分。
周念枫的手背突然灼痛,那个消失的印记重新浮现,这次是深红色的,像用血画上去的。他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它正从脚尖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黑点钻进地板的缝隙——那是之前每个他消失时的样子。
挂钟开始倒转,发出齿轮摩擦的刺耳声响。周念枫扑向客厅角落的穿衣镜,这是他最后能看到自己的地方。镜中的他正摘下浅灰西装,露出里面的深褐风衣,袖口的暗红污渍和记忆中最初那件一模一样。
下一个会以为自己是第48个。镜中的他笑着说,黑洞眼睛里映出周念枫逐渐变得空洞的瞳孔,别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秘密。
最后一声钟响落下时,周念枫感到身体变得轻盈。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向餐桌,看着新的黄铜钥匙出现在空盘子里,看着墙壁上的油画又多了一幅——穿浅灰西装的男人站在镜面门前,嘴角带着诡异的笑。
然后,他听见卧室的门被推开,新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带着和他当初一样的迷茫与恐惧。
周念枫坐在餐桌旁,拿起黄铜钥匙转了转,对着新来的自己露出标准的微笑。他眼角的细纹还在,只是那双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