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桐油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我小心翼翼地修复着裂开的罗盘。
每一道裂痕都像是在诉说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决。
门外传来脚步声。
权叔来了,手臂还吊着绷带,身后跟着一个素衣布鞋的中年女人。
“江大师。”权叔的声音有些虚弱,“这位是陈淑女士,是老太爷的亲妹妹,几十年前就脱离了家族。”
我抬起头。
这个女人和陈皓父子完全不同,眼中没有贪婪,只有化不开的哀伤。
陈淑对我深深一躬。
“江大师,我兄长和我侄儿的所作所为,罪有应得。”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意外,“我无颜替他们求情。”
我放下手中的罗盘。
这份坦然让我有些意外。
陈家的血脉里,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陈家的血脉断绝,是咎由自取。”
陈淑继续说道,“但那数千枉死的冤魂,他们的怨气不散,最终会污染整片土地,祸及方圆百里的无辜百姓。”
她拿出一个古朴的木盒。
打开的瞬间,我愣住了。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泛黄的手抄本。
“这是我们陈家代代相传的忏悔录,记录了先祖的罪孽。”陈淑的手在颤抖,“我只求大师,能为这片土地,为那些无辜的亡魂,寻一条安息之路。”
我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忏悔录。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迹映入眼帘。
“明朝天启年间,陈氏先祖陈文昭,坑杀降卒三千七百二十一人…”
“清康熙年间,陈氏族长陈德茂,为夺地脉,屠村灭口…”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血债。
我的手指微微发抖。
这些罪孽,比我想象的还要深重。
“你不求拯救陈家?”我看着陈淑。
她摇摇头。
“陈家的罪孽太深,我早就看透了。”她的眼中闪过痛苦,“我只求这片土地能够安息,不要再有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权叔在旁边叹了口气。
“江大师,陈女士说得对。现在那片禁地的黑雾越来越浓,已经开始向外扩散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
远山之上,果然有一团黑雾在翻滚。
那是数千冤魂的怨气凝结而成,一旦彻底爆发,方圆百里都会变得像人间炼狱。
“你们陈家的忏悔录,记录得很详细。”我转过身,“但光有忏悔还不够。”
陈淑的脸色瞬间惨白。
“大师的意思是…”
“需要血祭。”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陈家血脉的血祭。”
陈淑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但很快稳住了。
“如果我的血能平息这场浩劫,我愿意。”
权叔急忙上前扶住她。
“陈女士,你…”
“我早就做好了准备。”陈淑的声音坚定,“陈家欠下的债,总要有人来还。”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同样是陈家血脉,为什么差距如此之大?
“不用你死。”我重新拿起罗盘,“但需要你的精血,配合这本忏悔录,才能布下镇压大阵。”
陈淑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
“会很危险吗?”
“九死一生。”我没有隐瞒,“那些冤魂的怨气太重,稍有不慎,我们都会被撕成碎片。”
陈淑没有退缩。
“什么时候开始?”
“今晚子时。”我看了看天色,“趁着阴气最重的时候,一举镇压。”
权叔担忧地看着我。
“江大师,要不要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摇摇头,“再拖下去,那些冤魂就会彻底失控。”
夜色降临。
我带着修复好的罗盘和忏悔录,与陈淑一同走向那片被黑雾笼罩的禁地。
权叔要跟来,被我拒绝了。
“你的伤还没好,去了只会拖累我们。”
走到禁地边缘,黑雾翻滚得更加剧烈。
隐约能听到无数冤魂的哭嚎声。
陈淑的脸色惨白,但脚步没有停下。
“江大师,如果我们失败了…”
“不会失败。”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前路漫漫,凶险未知。
但这不再是一个家族的因果,而是一场关于土地与苍生的救赎。
我回头看了一眼。
疯癫的陈皓还在街角徒劳地挥舞着桃木剑,对抗着他永远不理解的宿命。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而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守路人。
黑雾中,传来了更加凄厉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