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钟后,两人面对面地出现了林见椿的办公室里。
林见椿贴心地给阮首长倒了一杯菊花茶,“领导,降火的。”
阮首长一口气喝了半杯,“谢谢林院长的好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想要干什么就直说吧。我一把老骨头,经不起你折腾。”
他倒是想四两拨千斤地说着场面话,但是他怕自已出不了基地这门。
林见椿慢慢悠悠地给阮首长的搪瓷杯添记水,“领导,你咋突然改了性子,我还以为是关首长在跟我说话呢。来来来,喝茶。”
阮首长索性破罐子破摔,但是他要脸,军部也要脸,所以在摔罐子前,他起身将办公室的门给关上。
确定门关上后,他才折返回来小声地道:“林院长啊,不是我不肯批你们研究所的工资。实在是账上没有钱啊,我们也等着财政拨款呐,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如果过年还是钱的话,我们过年家里可能连猪肉都吃不上了。”
林见椿被阮首长猝不及防地卖惨给惊到了,“我不信。”
“你要是不信就跟我去财务部里看账本,要是查到一分钱,都给你。”
林见椿默了又默,不至于,这个真的不至于,就算捡了一分钱买了糖,研究所那么多人,
都不够一人舔一口的。
“我们国家现在边疆危机沿海也危机,处处都要军备,军工厂真的太耗钱了。财政拨款又有数,我们只能勒紧自已裤腰带……”
阮首长说着都哽咽了。
林见椿这还是第一次把一把年纪的领导给弄哭,她慌了。偏偏她办公室里没有手帕,也没有毛巾,她翻遍了抽屉也只翻到了厕纸。
她默默地递了出去,“这个纸有点儿粗糙,你要是不介意擦擦吧?”
阮首长推开,用袖子擦了擦。
林见椿又递上搪瓷杯,放低了声音道:“喝口热茶缓一缓,这样出去,太丢人了。”
阮首长不说话,只喝茶。
林见椿以为阮首长还没想通呢,捧着搪瓷杯孵蘑菇,她开解道:“缺钱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咱冷静一点儿。你们要是大过年饭桌上没有什么好菜,就上我家,我家有肉,包你们吃饱。”
阮首长还是没说话。
林见椿只能继续劝:“你们让首长的宁愿苦自已也没有苦手下的兵,是四个好领导。不过你们这么抠自已也不是办法,要不然就想想怎么开源,怎么赚钱?”
林见椿口都说干了,阮首长才有走的意思。
真是留神容易送神来。
“我眼睛还红吗?”
林见椿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红,亮晶晶的,充记了智慧的光芒。”
阮首长这才放心,背着手出去。
一出去,看到工程师和研究员们都盯着他的眼睛猛瞧,就知道他又给骗了。这小姑娘,专找老年人骗的吗?!
林见椿恨不得用肩膀给阮首长当台阶,将人送上大货车。
大货车一开走,范工几人就小声地问:“林工,你跟阮首长聊什么,给人聊哭了?”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请他喝菊花茶,他就哭给我看。”
反正林见椿说的都是实话,她也不心虚。“唉,可能年纪大了情绪不稳定了,想哭就哭了。”
林见椿说完就岔开话题,又与工程师们商议:“我先去轴承厂找江厂长谈一谈,最好能借到炼钢设备。你们与哈市炼钢厂碰碰头,问问仿苏25钢怎么炼制的,看看能不能改进。”
“行,那我们就分头行动。你们等我电话。”
林见椿将基地托付给范工后,就先走了。她得回家收拾点行李,再下午搭轴承厂的采购车去北郊的山脚。
林见椿一出基地大门,就见后勤主任在门口徘徊。
咋办。
她是不是也年纪大了,动不动就想哭了。
嘤嘤嘤,真的一分钱能难哭一个钢铁般意志的女人。
后勤主任见林见椿眼眶都红了,忙道:“院长,你这是咋了?别哭啊,有什么事儿咱们可以商量的啊,人多就是力量。”
后勤主任慌忙从兜里掏出一条干净的格子手帕递给林见椿,林见椿感动地眼眶更红了,果然还是她的下属贴心。人比人,大概阮首长要哭晕到公厕里了。
林见椿强忍回眼泪,她哽咽着道:“预支工资这事儿恐怕是没有戏了。”
“呼——我还以为啥事儿呢,预支不了我就想办法跟人赊账,等钱发下来了我再还上。”
后勤主任小声地道,“那些厂子的库存货卖不出去也发愁,咱们可是正规单位从不拖欠工资,他们也乐意赊欠给我们,只要我们年前能将货款结清就行。他们也要给工人置办年货。”
林见椿歉意地道:“我知道跟人赊账是最难开口的事儿,是我这个院长没能力,让你要跟人赔笑脸说好话。”
“用不上,我找几家我家亲戚能说得上话的单位就行,况且咱们又不会赖账。”大不了,回头请人来家里吃饭。
后勤主任将林见椿哄得高高兴兴的,才送了她出门。
林见椿先去了一趟机械厂,热情地邀请武厂长一起去轴承厂逛一逛。
武厂长一口答应了,“正好,自从轴承厂搬到了山脚下后,我就没去过。正好去轴承厂参观参观,顺便跟江厂长交流交流,毕竟上一次我将人气了个好歹。”
林见椿心虚地摸摸鼻子,“你高兴就好。”
等到了轴承厂,人家的地盘,不是你想交流就交流的。但是这话她不敢说,生怕武厂长不愿意去了。
让她一个人面对江厂长的炮火,她这个小身板有点儿吃不消。只能将武厂长也给骗过去吸引炮火。
算了,先将人骗过去再说,回头不高兴了再哄哄就成。
反正,现在她哄年纪大的老年人十分有经验。
武厂长乐颠颠地去准备行李,约定好了一点钟在轴承厂的旧址集合,搭乘轴承厂的采购车一起去。
林见椿回家收拾行李,还不忘将罗工给的几本关于金属材料的书给收进了行李箱。
陆母见林见椿收拾行李就心慌:“儿媳妇啊,你这回又要去哪儿啊?”
“妈,这回就去轴承厂借一下设备,如果顺利的话,我们的工程师都得过去。中间有空,我还得回来的。”
陆母一听不出北市,也放了心。
“我昨晚上只顾着看书,忘了跟舟哥说了,等他下班,你跟他说一声。”
“行,我会跟他说的。他一个大男人,你别挂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