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血璃回响 > 第一章

教学楼的钟楼敲响第十一下时,林深终于在三楼西侧的卫生间里找到了那面镜子。
瓷砖墙渗出铁锈色的水痕,像无数条细蛇顺着墙缝蜿蜒。他攥着学生会的备用钥匙,指节被金属边缘硌得发白。三天前,同寝室的张野就是在这里失踪的,监控只拍到他冲进卫生间的背影,随后画面便被一片雪花状的噪点覆盖。
镜面蒙着层灰,却异常清晰地映出他的脸——脸色比平时白了三分,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林深深吸一口气,伸手去擦镜子上的灰,指尖触到玻璃的瞬间,整栋楼突然断电。
应急灯在两秒后亮起,惨绿色的光线下,镜中的人影动了。
不是他的动作。
镜里的林深正缓缓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不符合人体结构的弧度,眼白里爬满了蛛网状的红血丝。林深猛地后退,后腰撞在冰冷的水管上,疼得他倒抽冷气。当他再抬头时,镜子里的影像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
卫生间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合上了。
锁芯转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林深冲过去拽门把手,铁制的把手突然变得滚烫,烫得他瞬间松开手,掌心留下几个焦黑的指印。应急灯开始闪烁,绿色的光斑在瓷砖上跳动,像某种诡异的心跳。
镜子里的他又动了。这次他举起右手,食指指向林深的身后。
林深的脖颈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像是有人对着他的后颈吹气。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张野的脸悬在自己肩膀上方——准确来说,是张野的半张脸。左边脸颊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剜去,露出森白的牙槽和蠕动的红肉,浑浊的眼球挂在眼眶外,正滴着淡黄色的黏液。
帮……我……张野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铁皮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它在……镜子里……
林深的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睁睁看着张野的身体开始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飘进镜子里。镜面泛起涟漪,刚才那个诡异的笑容再次浮现,这次镜中人影的手里多了样东西——张野那块从不离身的银色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正逆时针疯狂转动。
应急灯啪地熄灭了。
黑暗中,林深听见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从慢到快,越来越密集。他摸索着找到门框,手指抠住门缝用力往外推,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那只手的皮肤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黏腻而僵硬。林深拼命踹腿,却感觉那只手越收越紧,骨头被勒得咯吱作响。他低头看向黑暗中,隐约看见卫生间的地面正在凹陷,瓷砖像碎裂的冰面一样翘起,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淤泥,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淤泥里伸出来,抓挠着他的裤脚。
救……命……他终于挤出声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和张野一样嘶哑。
镜子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林深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还攥着那串钥匙。瓷砖墙干燥整洁,镜面一尘不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场噩梦。
但掌心的灼痛感和脚踝上的青痕都在提醒他,那不是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室友发来的消息:张野的尸体找到了,在顶楼水箱里。
林深抬头看向天花板,隐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他突然想起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自己的手腕上,有一道和张野一模一样的疤痕。
应急灯又开始闪烁,这次绿色的光里,夹杂着一丝暗红。
他僵硬地转过头,镜子里的林深正微笑着,举起一把沾着血的水果刀,刀尖缓缓指向他的心脏。而那把刀,正是张野失踪前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
卫生间的门再次锁死,这次锁芯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粘稠液体滴落的声响。
林深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就像张野,就像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女生,就像十年前死在这栋楼里的那个化学老师。
镜面的涟漪越来越大,一个湿漉漉的身影从镜子里爬了出来,乌黑的长发遮住了脸,滴下来的水在地上汇成一滩,泛着铁锈般的腥气。
林深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后退,却发现双脚已经陷进了突然出现的黑色淤泥里。那些苍白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腿,将他往淤泥深处拖。
他最后看到的,是镜子里的自己扯下了脸上的皮肤,露出一张属于十年前那个化学老师的脸。而那个从镜子里爬出来的身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了和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女生一模一样的脸。
她们都在微笑,笑容里带着解脱,也带着贪婪。
钟楼敲响了第十二下,
midnight。
第二天,清洁工发现三楼西侧的卫生间门被反锁,撞开后只看到满地的水渍和一面碎裂的镜子。没有人知道林深去了哪里,就像没有人知道那些失踪者最终的归宿。
只有学生会的新成员在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十年前的化学实验室,那个后来死去的老师正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她,手里拿着一把沾着血的水果刀,微笑着看向镜头。
而照片的角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和林深长得一模一样。
林深消失的第七天,学生会办公室的文件柜里多了一叠新的档案。封面用褪色的红墨水写着西配楼三楼西侧卫生间事故记录,最新一页的纸张还带着潮湿的褶皱,上面贴着林深的一寸照片,照片里的他正对着镜头微笑,眼白处却莫名泛着淡淡的红。
张昊把档案摔在桌上时,塑料相框里的合照晃了晃。照片上四个男生勾着肩站在篮球场边,林深和张野的脸紧紧挨着。现在这两个位置都空了,只剩下他和李哲对着满桌的文件发呆。
监控恢复了。李哲的声音发颤,指尖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滑动,但只有十秒。
屏幕上的画面比三天前更模糊,绿色的噪点像蝗虫般啃噬着影像。能勉强看清林深在卫生间里挣扎的轮廓,以及一道从镜子里伸出来的、缠着黑发的手臂。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画面角落——无数双眼睛正从瓷砖的裂缝里往外看,密密麻麻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像被踩碎的萤火虫。
十秒后呢张昊盯着屏幕,感觉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李哲咽了口唾沫,把进度条拉到尽头:信号被干扰,然后……出现了这个。
画面突然清晰得可怕,像是有人把镜头贴在了某个物体上。屏幕里是片蠕动的黑色淤泥,无数苍白的手指在淤泥里起起落落,其中一根手指上戴着枚银色戒指——那是张昊送给林深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砰!办公室的门被风吹得撞在墙上,窗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张昊猛地回头,看见窗外的老槐树枝桠正拍打着玻璃,枝桠间似乎挂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晃晃悠悠。
别看!李哲突然尖叫,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那棵树……十年前吊死过一个学生。
张昊的视线却像被粘住了。树枝间挂着的是件灰色卫衣,袖口有块洗不掉的蓝墨水渍——那是林深的衣服。更诡异的是,卫衣的领口正在缓缓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文件柜突然发出哐当一声,最底层的抽屉自己滑了出来。里面没有档案,只有一滩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柜脚往张昊的方向流。液体流过的地方,地板开始冒烟,露出底下深色的木头,像被强酸腐蚀过。
那是……血李哲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张昊没回答。他的目光被抽屉深处的东西吸引住了——那是半块镜子碎片,边缘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碎片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举着一支试管,试管里的绿色液体在冒泡。女人的脸被碎玻璃分割成好几块,但张昊还是认出了她——十年前死在化学实验室的苏曼老师。
碎片里的苏曼突然抬起头,对着张昊露出一个笑容。她的嘴角咧到了耳根,露出嘴里密密麻麻的尖牙。
啊!李哲突然惨叫一声,抱着腿倒在地上。他的裤脚正在渗血,脚踝处有两个乌黑的牙印,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张昊冲过去扶他,却发现李哲的脚踝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黑色顺着血管往上爬,很快就蔓延到了膝盖。李哲的眼睛开始翻白,嘴里涌出白色的泡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和林深最后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文件柜的抽屉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滑出来,每个抽屉里都有半块镜子碎片。碎片里映出不同的人——三个月前失踪的女生,五年前在楼梯间摔死的男生,还有十年前苏曼老师班上的学生,他们都在碎片里对着张昊微笑,笑容里带着同样的贪婪。
李哲的身体突然不动了。他的皮肤变得像纸一样白,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倒映着无数块镜子碎片的影子。张昊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已经没了跳动。
窗外的树枝拍打得更急了,那件灰色卫衣的领口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漆黑的洞,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是人的眼睛。
张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那是他从张野的遗物里找到的,刀身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他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林深和李哲的死,张野的死,所有的事都指向三楼西侧的卫生间,指向那面镜子。
他冲出学生会办公室时,走廊里的应急灯突然全亮了。惨绿色的光线下,墙壁上的瓷砖开始一块接一块地脱落,露出后面暗红色的墙体,上面用指甲刻满了救我两个字,字迹深得能看见里面的血肉。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很慢,像是有人拖着湿漉漉的鞋子在走。张昊握紧水果刀,一步步往三楼挪。每走一步,脚下就传来黏腻的触感,像是踩在没干的血里。
三楼的走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西侧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橘黄色的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蜡烛。
张昊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卫生间里没有蜡烛,那橘黄色的光是从镜子里透出来的。镜面不再是玻璃,而是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琥珀,里面凝固着无数个人影——林深、张野、李哲,还有那些失踪的人,他们都保持着挣扎的姿势,皮肤像蜡一样融化,五官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镜子中央,苏曼老师的身影格外清晰。她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那支绿色的试管,正低头对着镜子里的人影说话。张昊凑近了些,听见她在说:还差一个……就满了……
还差谁张昊的声音在发抖,却还是握紧了刀。
苏曼缓缓转过头,她的脸一半是正常的,另一半皮肤已经脱落,露出森白的颅骨和蠕动的脑组织。还差你啊,她笑了起来,声音像是玻璃摩擦,十年前就该是你的,是苏瑶替你死了。
苏瑶张昊愣住了。这个名字他很熟悉,是三个月前失踪的那个女生,也是……苏曼老师的女儿。
镜子里突然起了波澜,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身影从琥珀深处浮了上来,正是苏瑶。她的眼睛里流着血泪,伸出手想要抓住张昊,却被苏曼一把拽了回去。
她是自愿的,苏曼舔了舔嘴唇,嘴角渗出绿色的液体,为了让你活下去,她愿意成为镜子的养料。但现在不够了,你看,林深和张野也撑不了多久。
镜子里的林深和张野开始融化,他们的身体变成绿色的液体,顺着镜面往下流,滴在地上的黑色淤泥里,淤泥里立刻伸出更多苍白的手。
张昊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和苏瑶在化学实验室里玩,不小心打翻了苏曼用来做实验的试剂。绿色的液体流到地上,腐蚀出一个洞,洞里伸出了一只手。是苏曼冲过来把他们推开,自己却被那只手拽进了洞里。
后来学校封锁了实验室,对外宣称苏曼是意外身亡。他和苏瑶都被家长接走,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三个月前,他在学校里再次遇到苏瑶,她看起来很憔悴,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却在那天晚上失踪了。
是我害了你妈妈,张昊的眼泪混合着汗水流下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承受这一切
因为她还活着啊,苏瑶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带着绝望的哭腔,她被困在镜子里,需要养料才能维持意识。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她抓进去的。我以为只要我进去,就能让她放了你,可她已经不是我妈妈了,她变成了镜子的一部分。
苏曼突然大笑起来,她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裂开,露出里面无数条黑色的丝线,丝线缠绕着镜子里的人影,把他们往深处拖。我当然还活着,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只要有足够的养料,我就能永远活下去。张昊,你是最后一个,十年前就该属于我的最后一个!
镜子突然裂开一道缝,苏曼的手从缝里伸出来,指甲又尖又长,泛着绿光。张昊举起水果刀,狠狠刺向那只手。
啊!苏曼发出凄厉的尖叫,手缩了回去,伤口处流出绿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立刻冒起白烟。
镜子里的人影开始疯狂挣扎,林深和张野的脸贴在镜面上,对着张昊大喊:打碎镜子!快打碎它!
张昊环顾四周,看见墙角有根断裂的拖把杆。他冲过去捡起拖把杆,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镜子。
哐!镜子应声而碎,无数块碎片飞溅开来,每块碎片里都映出一张痛苦的脸。黑色的淤泥从镜子后面涌出来,里面混合着绿色的液体和白色的骨头。
苏曼的惨叫声从碎片中传来,她的身体正在瓦解,变成无数只黑色的虫子,爬向那些碎片。苏瑶的身影从碎片中飘出来,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最后化作一道光,消散在空气中。
镜子后面露出了一个洞,和十年前他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个洞一模一样。洞里黑漆漆的,能听见无数人在里面哭泣。
张昊瘫坐在地上,看着那些碎片渐渐融化,变成绿色的液体,渗入黑色的淤泥里。淤泥开始收缩,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洞,消失在地板下。
卫生间里恢复了平静,只有墙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痕,和地上那滩永远擦不掉的黑色污渍。
第二天,学校派人来修缮卫生间,换了新的镜子,刷了新的墙漆。没有人再提起林深、张野、李哲和苏瑶,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张昊办理了休学手续,离开学校的那天,他最后看了一眼西配楼。三楼西侧的卫生间窗户开着,风吹起窗帘,隐约能看见新换的镜子里,映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对着他微笑。
他的口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块镜子碎片。碎片里映出他的脸,而他的身后,站着苏曼、苏瑶、林深、张野和李哲,他们都在微笑,笑容里带着解脱,也带着期待。
张昊知道,这还没有结束。镜子虽然碎了,但那个洞还在,它在等待着下一个养料,等待着下一个十年。
而他,永远也逃不掉了。
休学手续批下来那天,张昊在宿舍整理行李时,发现枕头下多了个牛皮笔记本。封面磨损得厉害,边角卷成了波浪状,翻开第一页,潦草的字迹里夹着几根干枯的黑发——那是林深的字迹。
3月17日,雨。三楼卫生间的镜子在哭,水痕里有张脸,像化学课本上的骷髅图。
3月19日,阴。张野说镜子在叫他名字,凌晨两点,我听见他下床去了西边走廊。
3月21日,雾。镜子里的人在学我写字,笔锋一模一样。它问我,想不想知道十年前的试剂里掺了什么。
笔记本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pages
哗啦啦自动翻到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渐渐晕染出一行字:它在你行李箱里。
张昊猛地转头,看见自己的黑色行李箱正缓缓打开,拉链滑动的声音像毒蛇吐信。箱底露出一块碎镜片,正是他从卫生间带出来的那半块。此刻镜片里的他双眼翻白,脖颈处有圈深紫色的勒痕,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掐住。
啊!他抓起镜片想扔,却发现碎片像长在了手上,边缘深深嵌进掌心,血珠滴在地板上,立刻晕开成绿色的花。
窗外的老槐树又开始摇晃,这次枝桠间挂着的不止是林深的卫衣。张野那件印着篮球队标的外套正随着风摆,袖口垂下来的绳子上,系着半块同样的镜片。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后,屏幕上跳出张照片:十年前的化学实验室,年幼的他和苏瑶蹲在地上,面前的试剂瓶正在漏绿色的液体。而在他们身后的镜子里,苏曼老师正举着把手术刀,刀尖对准了他的后颈。
照片突然开始扭曲,苏曼的脸从镜子里凸出来,嘴角咧到耳根,对着屏幕外的他无声地笑。张昊吓得把手机扔出去,屏幕撞在墙角裂开,裂纹里渗出绿色的液体,顺着墙根往行李箱的方向流。
行李箱里传出指甲刮擦塑料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有什么东西要破箱而出。张昊抓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箱子应声合上,却在落地的瞬间炸开,无数块镜片从里面飞出来,像暴雨般砸在他身上。
每块镜片里都有张脸:卫生间里的淤泥、老槐树上的卫衣、李哲脚踝的牙印、苏瑶流血的眼睛……最后所有镜片的碎片都对准他,反射出同个画面——十年前的实验室,试剂瓶倒在地上,绿色的液体汇成小溪,流进了墙角的排水孔。而排水孔里,正伸出无数只苍白的手。
原来如此……张昊突然浑身发冷。他终于想起那天漏的试剂并没有全部清理,苏曼老师冲进来看见的,根本不是他们打翻了瓶子,而是那些手正从排水孔里爬出来,要抓向蹲在地上的他。
她是为了救他,才自己挡在了前面。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所有的镜片突然同时碎裂,碎片落地的瞬间,整间宿舍的墙皮开始剥落,露出后面暗红色的墙体。墙面上用指甲刻满了排水孔三个字,笔画深得能看见里面蠕动的黑色丝线。
张昊跌跌撞撞冲向门口,却在握住门把手的瞬间僵住——门镜里映出张脸,是十年前的苏曼老师,白大褂上沾着绿色的液体,手里的手术刀还在滴着血。
你终于想起来了。门镜里的人突然开口,声音像玻璃摩擦,那天的试剂里,掺了镜渊的碎片。
镜渊是什么张昊的声音在发抖,掌心的碎片又往肉里陷了半分。
是镜子的坟墓。苏曼的脸开始融化,皮肤像蜡一样淌下来,露出底下森白的颅骨,十年前我把它封印在排水孔里,用自己的血当锁。可苏瑶太蠢了,她以为割开手腕滴血,能让我从镜子里出来……她不知道,那是在给镜渊喂养料。
门突然自动打开,走廊里的应急灯全变成了绿色,光线中飘着无数细小的镜片,每个镜片里都有个模糊的人影在挣扎。张昊看见林深被困在302教室的镜片里,黑板上写满了镜渊要出来了;李哲的镜片在楼梯转角,他的身体正被无数只手往台阶下拖;而张野的镜片嵌在卫生间的瓷砖缝里,他的脸已经和镜渊里的淤泥融为一体。
它饿了十年。苏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需要最后一个祭品,把封印彻底冲开。
张昊突然想起林深笔记本里的话,猛地看向走廊尽头的排水口。那个盖着铁网的方孔正在冒绿色的烟,铁网的缝隙里,无数双眼睛正往外看,瞳孔都是碎镜片的形状。
他转身往楼梯跑,却发现脚下的台阶变成了镜面,每踩一步,都能看见镜渊里的自己正在腐烂。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湿漉漉的,像有人拖着浸了水的尸体在追。
跑到二楼平台时,迎面撞上个人。是宿管王阿姨,她的脸一半泡得发白,另一半皮肤已经脱落,露出的牙床上沾着绿色的黏液。张昊啊,她咧开嘴笑,手里拎着串钥匙,钥匙链上挂着块镜片,苏老师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镜片里映出的不是王阿姨,而是三个月前失踪的苏瑶。她穿着粉色连衣裙,脖子上缠着根黑发,正对着张昊摇头,眼泪混着血从眼角往下淌。
别去天台……苏瑶的声音从镜片里挤出来,水箱里……全是镜渊的碎片……
王阿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像冰一样冷,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淤泥。苏老师在天台等你呢,她往旁边侧了侧身,露出身后的楼梯,她说要教你怎么用自己的血画封印。
楼梯转角的镜子里,张昊看见自己的后颈浮出圈淡紫色的印子,和镜片里那个被掐住脖子的影像渐渐重合。他猛地甩开王阿姨的手,却发现自己抓在手里的不是手腕,而是半截腐烂的手臂,绿色的液体顺着指尖往下滴,在台阶上汇成小小的溪流。
天台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绿色的光。张昊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水箱的盖子敞开着,里面翻滚着绿色的液体,无数块碎镜片在液体里沉浮,每块镜片都映出张痛苦的脸。
苏曼老师站在水箱边,白大褂在风里飘,像只展开翅膀的蝙蝠。她手里举着个玻璃罐,罐子里泡着团黑色的东西,细看之下,竟是无数细小的镜片粘在一起,组成了颗跳动的心脏。
这是镜渊的核心。苏曼把罐子举到他面前,十年前我从排水孔里捞出来的,用自己的血养了十年。现在,该换你的血了。
水箱里的液体突然剧烈翻涌,张野的头从里面冒出来,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镜片,死死盯着张昊:救我……把核心扔进来……
别信他!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张昊转头,看见她站在天台门口,连衣裙上沾满了绿色的液体,他已经被镜渊同化了!
苏曼突然大笑起来,举起玻璃罐往水箱里倒。黑色的核心刚接触到绿色液体,就炸开成无数只黑色的虫子,钻进水里的镜片里。那些镜片瞬间变得通红,从水箱里飞出来,像蜂群般扑向张昊。
它要附在你身上!苏瑶尖叫着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镜片撞在她背上,瞬间没入皮肤,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被无数只手从内部撕扯。
用这个!苏瑶从胸口掏出块完整的镜片,塞进张昊手里,这是我妈妈留的封印镜,割开手掌按上去……
她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飘散在风里。最后一个光点落在张昊的手背上,烫得他猛地攥紧拳头,掌心的碎片深深扎进肉里。
苏曼已经站到了他面前,脸上的皮肤彻底剥落,露出的颅骨上爬满了黑色的虫子。她以为封印能困住镜渊她的声音从颅骨深处传来,你的血和我的血,早就和镜渊缠在一起了!
水箱里的绿色液体漫了出来,顺着天台的裂缝往下流,每滴液体里都有张挣扎的脸。张昊看着手里的封印镜,镜面上渐渐浮现出十年前的画面:苏曼把核心塞进玻璃罐,用手术刀割开手腕,血滴在罐口凝成道符;年幼的苏瑶躲在门后,偷偷捡走了块带血的碎片。
原来……张昊突然明白,苏瑶不是在给镜渊喂养料。她割开手腕滴的血,是在延续苏曼的封印。
他抓起封印镜狠狠砸向水箱,镜面撞在边缘裂开,却在落地的瞬间迸发出白光。所有的镜片、绿色液体、黑色虫子都被白光吸住,像被无形的手揉成一团,最后缩成颗黑色的珠子,滚到张昊脚边。
天台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卷着落叶掠过。张昊弯腰捡起黑色珠子,触手冰凉,珠子里隐约能看见无数张脸在沉浮。
他转身往楼下走,经过三楼卫生间时,新换的镜子里映出了完整的自己。没有勒痕,没有血,掌心的伤口正在愈合。
走出宿舍楼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老槐树。枝桠间的衣服不见了,只有片叶子悠悠飘落,落在他脚边,叶脉里嵌着半块透明的碎片。
张昊把黑色珠子塞进兜里,拉着行李箱走出校门。阳光落在身上,却暖不了骨子里的寒意。他知道,镜渊没有消失,它只是换了种方式跟着他。就像十年前的苏曼,三个月前的苏瑶,还有永远留在学校里的林深和张野。
手机突然在兜里震动,是条来自林深号码的短信:下一个祭品,会是你认识的人。
张昊猛地抬头,看见街对面的公交站台上,个背着书包的女生正对着他笑,书包上挂着的饰品,是块用红绳系着的碎镜片。女生的脸,像极了十年前的苏瑶。
他的口袋里,黑色珠子开始发烫,透过布料,在皮肤上烙出个镜子形状的印子。
公交站台的女生转身踏上公交车时,红绳系着的镜片反射出一道绿光,恰好落在张昊手背上。那道镜子形状的烙印突然灼痛起来,像是有根烧红的针在皮肉里钻。
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路边的梧桐树上。树皮裂开一道缝,里面嵌着张泛黄的便签,是苏瑶的字迹:镜渊会模仿最珍贵的人,别相信戴红绳的人。
公交车突然在前方路口急刹,刺耳的刹车声里,张昊看见那个像苏瑶的女生正扒着后窗看他,红绳在风中飘成一道血线。她的瞳孔里没有车窗外的街景,只有无数块碎镜片在旋转,每个碎片里都映出张昊此刻的脸。
司机!开门!张昊突然疯了似的追上去,可公交车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任凭他怎么拍打车尾,车轮都纹丝不动。后视镜里,女生的脸正在融化,皮肤淌下来露出底下的颅骨,嘴角却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弧度。
车底渗出绿色的液体,顺着马路牙子往他脚边流。张昊低头的瞬间,看见自己的影子里多了个轮廓——有人正趴在他的背上,长发垂下来,缠着他的脖颈。
救我……影子里的人开口,声音和苏瑶一模一样。
他猛地拽住那缕头发,却发现手里攥着的是半块镜片。碎片割破了掌心,血珠滴在影子上,立刻燃起幽绿的火苗。影子里的轮廓发出凄厉的尖叫,渐渐缩成个小黑点,钻进了马路的裂缝里。
公交车突然启动,尾气里混着浓烈的福尔马林味。张昊望着车尾灯消失在街角,手背上的烙印还在发烫,口袋里的黑色珠子却开始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他拦了辆出租车,报出苏瑶家的地址时,司机突然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神里带着诡异的兴奋:去那栋老楼啊上周刚吊死个女学生,听说脖子上缠着红绳呢。
车窗外的街景开始扭曲,熟悉的街道渐渐变成西配楼的走廊。应急灯的绿光从车窗缝里挤进来,司机的脸在绿光中变成了苏曼的样子,白大褂上沾着的绿色液体正滴在档位杆上。
十年前你就该留下的。苏曼的声音从后视镜里传来,苏瑶用命给你换的时间,够长了。
张昊去开车门,却发现门锁死了。司机座位后的遮阳板突然落下,里面夹着张照片:苏瑶吊在老楼的房梁上,红绳在她脖子上绕了三圈,脚下散落着无数块镜片,每块都映出不同的死亡画面——林深在淤泥里挣扎,张野被水箱淹没,李哲的皮肤化作黑水。
照片里的苏瑶突然睁开眼,对着张昊无声地说:它在珠子里。
张昊猛地摸向口袋,黑色珠子已经烫得像块烙铁。他掏出珠子想扔,却发现珠子表面裂开无数道缝,里面伸出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像蛇一样缠上他的手腕,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
啊!他抓起车里的安全锤砸向车窗,玻璃裂开的瞬间,无数块镜片从裂缝里涌进来,在车厢里组成了面巨大的镜子。镜中的他浑身是血,丝线已经钻进了胸口,而镜子深处,苏曼正举着手术刀,对准了镜外的他。
出租车突然失控,撞向路边的老楼。剧烈的冲击中,张昊被甩出车外,口袋里的黑色珠子滚落在地,裂开的缝里渗出绿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成了西配楼的平面图,三楼西侧的卫生间被标上了血色的叉。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老楼的墙面上爬满了人影,都是那些失踪的人。他们的手从墙缝里伸出来,抓向滚落的珠子,却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化作白烟。
别碰它!三楼的窗口传来喊声,苏瑶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红绳在她脖子上随风摆动,那是镜渊的本体!
张昊冲过去想捡珠子,却发现地面开始下陷,露出底下的黑色淤泥。无数只苍白的手从淤泥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往深处拖。他看见林深的脸在淤泥里沉浮,对着他大喊:用镜片割它!快!
他摸向口袋,那半块嵌进掌心的镜片还在。此刻镜片边缘泛着红光,像是被烧红的钢片。张昊忍着剧痛拽出镜片,狠狠刺向黑色珠子。
滋——珠子表面冒出白烟,丝线像被烫到的蛇一样缩回裂缝里。淤泥里的手开始抽搐,渐渐化作黑水渗入地下。张昊趁机捡起珠子,却发现珠子表面的裂缝里,映出了老楼的内部——苏瑶被绑在房梁上,苏曼正用红绳勒紧她的脖子,而站在旁边的,是那个公交站台上的女生,她手里拿着块镜片,正往苏瑶的眼睛里塞。
救我!镜中的苏瑶突然看向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它要借我的脸出去!
张昊冲进老楼,楼梯间的镜子里映出无数个自己,每个都举着不同的凶器——林深的水果刀,张野的篮球棍,李哲的钢笔。他们的嘴角都咧着相同的弧度,对着他无声地笑。
三楼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绿色的光。张昊推开门的瞬间,看见苏瑶吊在房梁上,红绳已经勒进了肉里,而那个女生正站在她面前,用镜片一片片刮着她的脸。
很快,我就是苏瑶了。女生转过身,她的脸正在变成苏瑶的样子,只有眼睛还是镜片的形状,你会像保护她一样保护我,对吗
张昊举起黑色珠子,珠子表面的裂缝突然扩大,里面伸出无数根丝线,缠住了女生的身体。女生发出凄厉的尖叫,皮肤像纸一样剥落,露出底下的黑色淤泥,无数块镜片在淤泥里滚动,发出玻璃摩擦的刺耳声响。
不——她伸出手想抓苏瑶,却在接触到红绳的瞬间化作白烟。红绳失去了支撑,苏瑶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脖子上的勒痕正在慢慢消退。
张昊冲过去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却发现苏瑶的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撕开她的衣领,看见无数块细小的镜片嵌在她的皮肉里,组成了面微型的镜子,镜中映出苏曼的脸,正对着他们冷笑。
她早就被同化了。苏曼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你救的不是她,是镜渊的新容器。
苏瑶突然睁开眼,瞳孔里全是镜片的碎片。她抓住张昊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杀了我……快杀了我……
张昊看着她脖子上的红绳,突然想起林深笔记本里的话:红绳是用苏曼的头发编的,能暂时困住镜渊。
他解下红绳,缠住苏瑶的手腕。绳子接触到皮肤的瞬间,冒出白烟,苏瑶皮肤下的镜片开始碎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她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嘴里涌出绿色的液体,里面混着细小的玻璃渣。
它要出来了……苏瑶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抓着张昊的手突然收紧,珠子里的核心……用你的血……
她的话没说完,身体突然炸开,无数块镜片从里面飞出来,在房间里组成了面巨大的镜子。镜中,苏曼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的手里举着那支绿色的试管,正往镜子外倒。
张昊抓起黑色珠子,狠狠砸向镜面。珠子撞在镜子上,瞬间融入其中,镜面开始剧烈波动,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苏曼的身影在镜中痛苦地挣扎,身体渐渐化作绿色的液体,顺着镜面往下流。
镜子突然发出刺眼的白光,张昊下意识地闭上眼。再次睁开时,房间里只剩下满地的镜片碎片和一根断裂的红绳。苏瑶不见了,墙上的人影也消失了,只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是条新的短信,来自一个未知号码:镜渊永远不会消失,它只是在等待下一个十年。
张昊走出老楼,阳光刺眼得让他睁不开眼。他低头看向手背上的烙印,那道镜子形状的印记正在变淡,最后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街角的公交站台上,一个背着书包的女生正在等车,书包上挂着块用红绳系着的镜片。她转过身,对着张昊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和苏瑶一模一样。
张昊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这还没有结束。
镜渊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张昊站在原地,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那女生的笑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白,红绳系着的镜片突然折射出一道光,直直刺入他的瞳孔。
刹那间,眼前的街景开始扭曲。公交车站的广告牌渗出绿色的黏液,海报上明星的脸融化成一滩,露出底下蠕动的黑色丝线。等车的人群渐渐转过身,他们的眼睛都变成了镜片,折射出张昊此刻惊恐的脸。更可怕的是,每个人的后颈都有个黑洞,里面隐约能看见无数只手在抓挠。
张昊哥哥。女生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黏腻而沉重。她缓缓抬起手,镜片在掌心转动,映出老楼房间里的景象——满地的碎片正在自动拼接,渐渐组成半块镜子,镜中苏曼的脸已经拼凑出了轮廓,只剩下眼睛的位置还是两个黑洞。
张昊转身就跑,鞋底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低头一看,路面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淤泥,每跑一步,脚就往下陷半分,淤泥里冒出的气泡破裂时,传出细碎的玻璃摩擦声,像是有无数块镜片在底下滚动。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那女生的红绳在风中扫过地面,留下一道绿色的痕迹。他猛地回头,看见女生的脸正在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的颅骨,而颅骨的眼窝里,嵌着两块镜片,镜片里映出的是他自己奔跑的背影。
别跑呀。她的声音从颅骨深处传来,带着孩童般的天真,苏瑶姐姐说,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放进镜子里当装饰品呢。
张昊冲进一条窄巷,巷壁上的排水管正在淌铁锈色的水,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溪流里浮着无数只眼球,瞳孔都是玻璃质地,正随着水流往他脚边漂。他踩着眼球往前跑,脚下传来咔嚓的脆响,像是踩碎了无数块镜片。
巷口突然出现一扇门,门牌上写着西配楼302。门自动打开,里面传出熟悉的笑声——是林深和张野。张昊鬼使神差地走进去,教室里的课桌椅都蒙着层灰,黑板上用绿色粉笔写满了镜渊两个字,笔画里嵌着细小的玻璃渣。
林深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镜子梳头。镜子里的他没有脸,只有个不断旋转的黑洞。你来了。林深转过身,他的脸变成了块镜片,说话时镜片上裂开无数道缝,苏曼老师在实验室熬汤,说要加你的血才够味。
张野从讲台下钻出来,他的肚子上有个大洞,里面塞满了镜片,每块镜片里都有张痛苦的脸。我们试过反抗的。他咧开嘴笑,牙齿缝里卡着玻璃渣,但它喜欢钻进肚子里,在里面生根发芽。
黑板突然啪地裂开,露出后面的砖墙。墙上挂着无数只耳朵,都是失踪者的耳朵,此刻正微微颤动,像是在倾听什么。张昊听见耳朵里传出声音,是苏瑶的哭声,混合着镜片摩擦的刺耳声响:它在你脑子里……快抠出来……
他突然感到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太阳穴里钻。伸手一摸,指尖沾着绿色的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了化学试剂的瓶子形状。镜子里的林深正举着把手术刀,对准了他的太阳穴,刀尖上沾着的,正是他脑子里流出来的绿色液体。
十年前漏的试剂,钻进你脑子里了。林深的镜片脸笑了起来,苏曼老师找了十年,就是想把它挖出来呢。
教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那个女生站在门口,手里举着块完整的镜片,镜片里映出苏曼的脸,正对着张昊微笑。找到你了。苏曼的声音从镜片里传来,把试剂交出来,我就让你死得痛快点。
张昊抓起桌上的墨水瓶砸过去,墨汁溅在镜片上,瞬间化作无数只黑色的虫子,爬向女生的脸。女生尖叫着后退,镜片掉在地上裂开,每块碎片里都爬出一只手,指甲又尖又长,泛着绿光。
他趁机冲出教室,却发现自己站在三楼西侧的卫生间里。新换的镜子前,站着个背对着他的女生,穿着粉色连衣裙,正是苏瑶。她的头发湿漉漉的,滴下来的水在地上汇成小溪,溪水里漂着的,是无数块细小的镜片。
你终于来了。苏瑶缓缓转过身,她的眼睛里插着两块镜片,镜片后面,苏曼的脸正在缓缓浮现,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镜子突然开始渗血,血珠顺着镜面往下流,滴在地上的小溪里,瞬间让溪水变成了暗红色。无数只手从镜子里伸出来,抓住张昊的胳膊往里面拖,他看见镜子里的世界——黑色的淤泥无边无际,每个失踪者都泡在淤泥里,身体正在慢慢融化,变成镜片的养料。
苏曼的脸完全占据了苏瑶的眼睛,她张开嘴,嘴里没有牙齿,只有个不断旋转的黑洞,黑洞里传出无数人的惨叫声:你的血能让镜渊长大……快进来陪我们……
张昊感到太阳穴的剧痛越来越烈,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颅而出。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太阳穴上鼓起一个包,正缓缓蠕动,透过皮肤,能看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像是……一块镜片。
它要出来了……苏瑶(或者说苏曼)笑着说,眼睛里的镜片突然射出绿光,照在他的太阳穴上,十年了,它终于要在你脑子里开花结果了……
剧痛中,张昊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不是植物的花开,而是镜片裂开的声音,无数道裂缝在他脑子里蔓延,绿色的液体顺着裂缝往下流,流过他的脸颊,滴在地上的溪水里。
镜子里的淤泥开始沸腾,林深、张野、李哲的脸从淤泥里浮出来,对着他微笑,他们的太阳穴上,都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包。欢迎加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里混合着镜片摩擦的声响。
张昊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最后看到的,是苏瑶眼睛里的苏曼露出了胜利的微笑,而镜子深处,无数块镜片正在缓缓转动,组成了一张巨大的脸,那张脸,和他自己的脸一模一样。
卫生间的门再次锁死,锁芯转动的声音里,夹杂着某种东西在颅骨里生根发芽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老槐树上,又多了件新的衣服。那是张昊最喜欢穿的灰色夹克,领口垂下来的红绳上,系着半块沾着绿色液体的镜片。
镜片里,映出了下一个受害者的脸。
灰色夹克在槐树枝桠间晃了三天,直到新生报道那天,被一个叫陈雪的女生摘了下来。她刚转来这所学校,听说了西配楼的传闻,特意带着相机来探险,红绳系着的镜片在她掌心转了半圈,映出教学楼三楼的窗口——那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举着试管往窗外倒绿色的液体。
咔嚓一声,陈雪按下快门。相机屏幕里,女人的脸突然转向镜头,嘴角咧到耳根,而她身后的镜子里,无数只手正从淤泥里伸出来,抓住了女人的白大褂。
真有意思。陈雪把镜片塞进背包,转身往三楼走。楼梯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她踩在台阶上,听见脚下传来咯吱的声响,低头一看,台阶缝里嵌着半块指甲,指甲上还沾着绿色的泥。
三楼西侧的卫生间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铁锈味的腥气。陈雪推开门的瞬间,镜子里的她突然笑了——不是她自己的笑容,是那种嘴角咧到耳根的诡异弧度,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
你终于来了。镜子里的陈雪开口,声音像玻璃摩擦,张昊的血不够,镜渊饿了。
陈雪举起相机对准镜子,屏幕里突然跳出张昊最后的画面:他躺在卫生间的地板上,太阳穴上的包裂开,露出里面的镜片,无数只手从镜片里伸出来,钻进他的眼窝、鼻孔、嘴巴,把他的脸变成了一面微型的镜子。
啊!相机从手里滑落,镜头摔在地上裂开,裂纹里渗出绿色的液体,在瓷砖上汇成小溪。溪水里,张昊的脸正在慢慢融化,变成镜片的养料。
镜子里的陈雪举起手,手里握着把沾血的水果刀——那是张野的刀,刀身刻着的篮球队标正在慢慢消失,被绿色的液体覆盖。十年一轮回,镜中人影笑着说,十年前苏曼,三年前苏瑶,三个月前张野,三周前林深,三天前张昊……现在该你了。
卫生间的地面突然凹陷,黑色的淤泥涌出来,漫过陈雪的脚踝。她看见淤泥里浮着无数块镜片,每块都映出不同的死亡画面:苏曼被手术刀划开的喉咙,苏瑶脖子上勒紧的红绳,张野泡在水箱里浮肿的脸,林深陷在淤泥里的手,张昊太阳穴裂开的镜片……最后所有画面都转向她,映出她被无数只手撕扯的样子。
救……陈雪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看见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缠上了那根红绳,红绳正越收越紧,勒进皮肉里,渗出的血滴在淤泥里,立刻燃起幽绿的火苗。
镜子里的人影开始往外爬,白大褂的下摆沾着黑色的淤泥,无数只手从淤泥里伸出来,托着人影的腰,把她往镜外送。陈雪终于看清了人影的脸——是苏曼,也是苏瑶,是张野,也是林深,最后变成了张昊的样子,只有眼睛里嵌着的镜片,始终映着她惊恐的脸。
别怕。人影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像冰,很快你就会变成镜子的一部分,永远留在这里,看着下一个十年的祭品。
陈雪的相机突然自动开机,屏幕对着镜子,拍下了最后一张照片:镜子里,无数张脸叠在一起,最上面是陈雪的脸,她的嘴角正缓缓咧开,眼白里爬满了红血丝;而镜子外,陈雪的身体正在变成透明的,皮肤下渗出绿色的液体,顺着指尖滴进淤泥里,滋养着那些苍白的手。
三天后,清洁工发现卫生间的镜子又碎了,满地的镜片拼在一起,映出整栋教学楼的轮廓。而在镜子碎片的最中央,有块完整的镜片,里面映着陈雪的笑脸,她的手里举着相机,镜头对准了镜头外的世界。
西配楼的钟楼敲响第十一下时,学生会的新成员在整理档案时,发现了一张泛黄的合照。照片上,苏曼、苏瑶、张野、林深、张昊、陈雪站成一排,对着镜头微笑,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嵌着块小小的镜片,而他们身后的镜子里,无数只手正从淤泥里伸出来,搭在他们的肩膀上。
照片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
镜渊永不闭合,只等下一个十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