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二那年，学校把游泳池填平，改建成旱冰场。
第一堂选修课，顾鲸穿着超大号卫衣，蹲在护栏外系鞋带。
鞋带刚系好，一双冰刀鞋“刺啦”停在她面前——
林落单脚点地，膝盖微屈，像只收翅的海鸥：“会摔吗？”
顾鲸抬头，看见对方额前碎发被汗水黏成箭头，指向自已。
“会。”顾鲸诚实回答。
于是那天下午，她摔了七次，林落扶了八次——最后一次是把自已也绊倒，两个人滚成一团。
2
她们的名字写在通一张值日表上：
周一，旱冰场清扫，顾鲸+林落。
扫完地，她们并排坐在看台最高处喝橘子汽水。
夕阳把塑料座椅晒得发烫，汽水泡在舌尖炸开。
“你为什么叫鲸？”林落问。
“我妈生我那天，新闻说搁浅的鲸被送回海里。”
顾鲸反问，“你呢？”
“我是被捡到的。”林落晃着腿，“暴雨冲垮了桥，我在篮里漂到派出所。”
她说得太轻，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顾鲸把剩下的汽水一口气喝完，打了个嗝，用空瓶碰了碰林落的：“那以后，我罩你。”
3
高三开始，晚自习延长到十点。
林落把旱冰鞋藏在书包里，溜到操场最外圈，滑完十圈再回教室。
顾鲸负责把风，手里拿着林落的语文笔记，假装背古诗，实际在背她的脚步声。
十一月，林落参加市青少年花滑选拔。
那天顾鲸请假，坐了两个小时公交赶到冰馆。
林落穿黑色训练服，在《天鹅湖》里摔了两次，名次跌到第七。
散场后，她蹲在更衣室门口哭，冰刀把地板划出道道白痕。
顾鲸从书包掏出保温杯，里面是偷偷带来的热奶茶。
“哭什么，”她说，“大不了以后我开溜冰场，只许你一个人滑。”
4
高考结束，林落被录取到北方大学的l育舞蹈专业。
顾鲸留在本地师范，学海洋生物。
送站那天，林落把护腕套在顾鲸左手：“替我去看鲸。”
顾鲸笑：“矫情。”
却转身把车票改签晚一班，陪林落在侯车厅坐了三个小时，直到广播第三次催促。
5
大一寒假，林落没回来。
她在视频里给顾鲸看宿舍楼下的冰湖，说自已每天六点去滑，湖面会升起白雾，像鲸喷气。
顾鲸把镜头转向实验楼的水族箱，一条小鲨鱼贴着玻璃游过，留下一串气泡。
“它叫落落，”她说，“脾气差，只爱吃鱿鱼。”
6
大三，顾鲸获得去南海科考船实习的机会。
出发前一天，林落打电话，声音被风雪刮得破碎：“我韧带断了，可能……滑不了。”
顾鲸站在码头，背包里是厚厚的鲸类图鉴和一只旧护腕。
她想说“我回去”，却听见林落笑：“别啊，替我去看鲸。”
科考船离港那天，顾鲸把护腕系在船头栏杆，像系了一面旗。
夜里，她躺在甲板，耳机里循环林落发的语音：“如果看到鲸落，替我许愿。”
7
航行第
27
天，船遇到鲸群。
顾鲸举着相机，在镜头里看见一头蓝鲸浮出水面，背鳍上有一道白色疤痕，像冰刀划过的痕迹。
她按下快门，忽然想起林落说过：“鲸落的时侯，会把所有秘密沉入海底。”
她对着大海轻声喊：“林落，别怕，我接住你。”
8
四个月后，顾鲸返校。
校门口，有人穿黑色卫衣，单脚点地，像只收翅的海鸥。
林落拄着拐杖，另一只手里拿着两张冰场门票：“复健成功，今天试滑。”
顾鲸接过票，从背包掏出一只塑封袋，里面是南海的海水、一张蓝鲸照片，还有那条旧护腕。
“鲸落没等到，”她说，“但等到了你。”
9
当晚，她们去了新开的室内冰场。
林落滑得慢，顾鲸牵着她的手，一圈又一圈。
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鲸在水下并肩。
滑到第七圈，林落突然停下，从口袋掏出马克笔，在顾鲸护腕内侧写了一行小字：
“鲸落之前，我们交换名字。”
顾鲸低头，看见那行字下面，是自已用圆规划出的歪歪扭扭的波浪线。
她笑了，把护腕戴回林落手腕：“这次换你罩我。”
10
后来，旱冰场重新铺上真冰。
开业那天，门口的海报写着：
“双人滑l验课——鲸落组合。”
照片里，两个女孩背对背，一人穿黑色训练服，一人穿蓝色卫衣，冰刀在地面划出交叉的弧。
下面有一行小字：
“鲸终会沉入海底，而我们会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