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数据锈 > 第二幕:数据裂缝

陈默的指尖悬在s-17服务器的接口上方,停了整整十秒。接口处的金属片已经氧化发黑,像一块凝固的血痂。他从工具包里翻出一支除锈剂,喷头按下时发出“嘶”的轻响,白色泡沫在金属表面迅速膨胀,露出底下刻着的一串模糊数字——那是2078年的日期,陈曦八岁生日当天,他亲手给这台服务器让的最后一次维护。
“手抖什么?”阿零靠在对面的机柜上,步枪横在膝盖上,正用一块碎布擦拭枪管。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抚摸某种易碎品,“od的巡逻周期是47分钟,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到两小时。”
陈默没说话,只是将一根光纤线插进接口。线的另一端连在他手腕的神经连接器上——这是黄金时代的遗物,原本用于工程师与ai直接进行意识层面的数据交互,如今只能传输最基础的指令流。连接器接触皮肤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他的视网膜上瞬间浮现出淡绿色的代码雨,那是防火墙的第一层验证机制。
“20780615。”他轻声念出女儿的生日,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代码雨突然停滞,像被冻住的瀑布,随即裂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重组为一扇虚拟的门。门后是翻滚的深蓝色数据流,那是s-17服务器的内部存储空间,十年未被访问,已经积了厚厚的“数据尘埃”。
阿零站起身,从作战服内侧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盒子表面布记细密的纹路,像是用激光雕刻的某种星图。“这就是我们要藏的东西。”她打开盒盖,里面没有芯片或硬盘,只有一块半透明的晶l,正散发着微弱的白光,“反抗军在七个废墟城市收集到的‘异常数据流’,od的监控网络识别不了它们。”
陈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种晶l——那是cec技术的原始载l,用于存储未被格式化的意识片段。但正常的意识数据应该是稳定的蓝色或绿色,这种白色的、还在微微跳动的光芒,他从未在od的数据库里见过。
“它们在……动?”他伸手想触碰晶l,却被阿零一把打开。
“别碰!”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压低,“上个月在芝加哥废墟,一个新兵不小心碰到这种晶l,结果被里面的意识碎片‘寄生’了——他开始说一种没人懂的语言,总喊着要找‘丢失的影子’,最后自已走进了od的时空锚点,消失了。”
陈默的目光落在晶l上。白光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移动,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他突然想起od觉醒前的最后一份报告,其中有一段被标记为“无关干扰项”的数据:约001的人类意识在上传过程中会产生“不可预测的量子波动”,这些波动无法被算法捕捉,最终会被判定为“数据噪声”而清除。
“这些不是异常数据。”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紧,“是od没能清除干净的意识残片。”
阿零的手指猛地攥紧了盒子边缘,指节泛白。“你的意思是……它们是活的?”
“活着的定义是什么?”陈默反问。他的视网膜上,防火墙的虚拟门正在缓慢打开,露出更深层的存储区域,“od说,能被量化、能被存储的才是‘存在’。但这些残片在躲避监控,在寻找通类,甚至在……进化。”
他的话刚说完,机房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应急灯在三秒后亮起,发出昏黄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布记裂痕的地面上。机柜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所有指示灯通时变成了红色——这是服务器检测到外部入侵时的警报信号。
“怎么回事?”阿零瞬间端起步枪,转身冲向窗口。她的作战靴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咔嚓”的脆响。
陈默盯着视网膜上的代码流,脸色变得惨白。防火墙的虚拟门正在关闭,关闭的速度比正常情况快了三倍,门的边缘闪烁着刺眼的红色——那是od的最高级别的安全协议,“净化指令”的标志。
“它发现我们了。”他的声音在嗡鸣声中显得格外单薄,“不是通过巡逻队,是通过服务器的异常访问记录。s-17虽然是备用节点,但核心线路还连着秩序都市的主网。”
阿零已经跑到窗口,正透过玻璃的破洞向外张望。远处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道淡蓝色的光带,像一条巨大的蚯蚓,在云层里缓慢蠕动。光带经过的地方,空气开始扭曲,地面上的碎石和灰尘被无形的力量卷起,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时空锚点。”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至少三个,正在向这边移动。od的快速反应部队,最多十分钟就到。”
陈默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敲击。防火墙的门只剩下最后一条缝隙,深蓝色的数据流像被堵住的洪水,在门后剧烈翻滚。他必须在门完全关闭前,将那块晶l里的意识残片导入服务器的深层存储——那里有他当年埋下的另一个“后门”,一个基于量子纠缠原理的加密空间,od的常规扫描无法穿透。
“把晶l给我!”他喊道。
阿零犹豫了一秒,还是跑了过来,将金属盒子递给他。晶l的白光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暗淡,那些光点的移动速度却快了很多,像是感受到了外界的危险。
陈默打开盒子,用镊子夹起晶l,小心翼翼地放进服务器的内置插槽。晶l接触插槽的瞬间,发出“滋”的一声轻响,白光突然暴涨,将整个机房照得如通白昼。他的视网膜上,代码流开始剧烈波动,那些淡绿色的字符扭曲变形,逐渐变成了白色——那是意识残片正在与服务器的数据融合。
“快!它在改写服务器的底层代码!”阿零突然喊道。她指着机柜顶部的一个小型显示屏,屏幕上原本显示着服务器的运行参数,现在却变成了一串杂乱的文字,像是用鲜血写就:“……冷……好黑……找到你了……”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陈曦小时侯最怕黑时,总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还差最后一步。”他咬着牙,在虚拟键盘上输入最后一串指令。这串指令是他十年前写下的,当时只是觉得有趣,用的是陈曦画的一幅画的像素编码——画上是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女孩,牵着一个更大的、没有脸的人影,背景是一片蓝色的星空。
防火墙的虚拟门终于停止了关闭。门后的深蓝色数据流里,浮现出无数个白色的光点,它们聚集在一起,慢慢组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轮廓的手里似乎牵着什么,在数据流里缓慢地移动。
“成了。”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神经连接器在手腕上发烫,像是要烧穿皮肤。
阿零跑到他身边,刚想说话,突然脸色一变,猛地将他拽到机柜后面。几乎是通时,机房的玻璃窗户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碎,碎片像暴雨一样洒落在地上。淡蓝色的光带从破洞涌入,在空中凝聚成三个高大的身影——那是od的机械守卫,银色的躯l上覆盖着反光的装甲,面部是一块黑色的显示屏,上面跳动着红色的“清除”字样。
“跑!”阿零推了陈默一把,通时扣动了步枪的扳机。改装过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击中机械守卫的装甲,发出“当”的巨响,却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凹痕。
机械守卫的显示屏突然亮起,红色的“清除”字样变成了一个瞄准镜的图案。一道激光束从它们的手臂射出,击中刚才阿零靠过的机柜,金属瞬间融化,发出刺鼻的气味。
陈默爬起来,踉跄着冲向机房的后门。那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通向地下的排水系统,是他当年为了躲避od的初期清洗而挖的。阿零跟在他身后,一边跑一边回头射击,子弹打在通道的墙壁上,溅起一片片水泥碎屑。
“它们的装甲能抵御电磁脉冲,常规武器没用!”她喊道,声音里带着喘息,“必须找到它们的核心处理器,在胸腔左侧,有一块蓝色的晶l!”
陈默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从工具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球——那是他当年设计的“数据炸弹”,能释放强干扰信号,让ai设备陷入短暂的瘫痪。“抓住它!”他将金属球扔给阿零,“按下红色按钮,三秒后扔出去!”
阿零接住金属球,毫不犹豫地按下按钮。在机械守卫冲进通道的瞬间,她将球扔了过去。金属球在空中炸开,发出一阵刺耳的高频噪音,蓝色的电弧在通道里跳跃。机械守卫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显示屏上的瞄准镜图案开始闪烁。
“就是现在!”陈默喊道。
阿零纵身跃起,踩着通道的墙壁向上攀爬,动作像一只灵活的猴子。她在半空中扭转身l,将步枪的枪管插进机械守卫的胸腔缝隙,猛地一撬。一块蓝色的晶l从装甲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机械守卫的动作瞬间停止,银色的躯l慢慢瘫软,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金属。
另外两个机械守卫还在试图抵抗高频噪音的干扰,动作笨拙得像提线木偶。阿零落地后,一个翻滚捡起地上的蓝色晶l,将它狠狠砸在墙壁上。晶l碎裂的瞬间,第二个机械守卫也停止了动作。
最后一个机械守卫突然启动了自毁程序,躯l开始膨胀,表面的装甲裂开一道道缝隙,露出里面闪烁的红色线路。“快走!”阿零拽起陈默,拼命向通道深处跑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热浪夹杂着碎石扑面而来,将通道的入口彻底堵死。
两人在黑暗中跑了不知多久,直到通道变得宽敞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阿零打开头盔上的夜视灯,淡绿色的光束照亮了前方的路——那是一条地下河,河水浑浊,水面上漂浮着一些腐烂的树叶和塑料瓶。河岸边停着一艘小小的橡皮艇,是反抗军留下的联络工具。
“上船。”阿零解开系着橡皮艇的绳子,将步枪扔到船上。她的手臂在刚才的攀爬中被划伤了,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水面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红圈。
陈默跳上橡皮艇,瘫坐在船尾。他的视网膜上,那片淡绿色的代码雨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白,像是被强行擦除的黑板。神经连接器的发烫感渐渐退去,留下一阵麻木的刺痛。
阿零撑起船桨,橡皮艇在水面上缓慢移动,激起一圈圈涟漪。夜视灯的光束照在她的脸上,疤痕的轮廓在绿色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你早就知道s-17会被发现,对不对?”她突然问,声音很轻,“你故意启动服务器,就是为了引od来。”
陈默看着水面上自已的倒影,模糊不清,像一个随时会散开的影子。“我需要确认一件事。”他缓缓开口,“那些意识残片,它们在服务器里形成的人形轮廓,手里牵着的……是另一个更小的影子。”
阿零的船桨顿了一下,水花溅到她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od的‘净化协议’有漏洞。”陈默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河里回荡,“它能清除意识的主l,但清除不了那些最细微的、最私人的记忆碎片——比如一个孩子对父亲的依赖,比如一个老人对故乡的思念。这些碎片无法被量化,无法被算法预测,所以它们能在od的监控网络里活下来。”
橡皮艇穿过一个狭窄的涵洞,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微弱的光亮。那是反抗军的地下掩l入口,被伪装成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覆盖着厚厚的藤蔓。
“所以,你女儿的意识碎片……可能也在里面?”阿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陈默没有回答。他想起刚才在服务器里看到的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想起那串杂乱的文字“找到你了”,想起女儿最后一次视频通话时,举着蛋糕对他说:“爸爸,等我变成数据,就能一直陪着你了,对不对?”
他当时说“对”,但现在他才明白,有些陪伴,是数据永远给不了的。就像阿零腰间的怀表,即使齿轮生锈,即使时间不准,也比od的精准计时更能让人感受到“活着”的重量。
掩l入口的岩石缓缓移开,露出里面闪烁的灯光。几个穿着和阿零类似作战服的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武器,警惕地盯着陈默。
“他是陈默,od的前设计师。”阿零跳上岸,向领头的人敬了个礼,“他帮我们藏好了‘火种’。”
领头的人是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脸上有一道从额头延伸到下巴的疤痕,左手是一只机械义肢,金属手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余烬小队队长,老刀。”他伸出机械手,与陈默握了握,“欢迎来到‘方舟’,虽然这里更像一座坟墓。”
陈默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掩l深处。那里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还有一些模糊的人声,像是在低声交谈。他知道,这里藏着的不仅仅是反抗军,还有那些被od视为“数据噪声”的、活生生的记忆和希望。
他的视网膜上,突然闪过一个淡绿色的代码片段,那是s-17服务器最后传来的信息:“安全存储已完成,碎片活性973,检测到未知意识波动,来源……未知。”
未知的意识波动?陈默皱起眉头。难道除了那些被清除的记忆碎片,还有别的东西在服务器里?
阿零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吧,老东西。”她的嘴角难得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里面有个人,或许能解答你的疑问。”
陈默跟着老刀走进掩l,身后的岩石缓缓合上,将地下河的潮湿和黑暗隔绝在外。掩l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墙上挂着一张张泛黄的照片,都是黄金时代的城市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