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碎玉轩的草木之语
简介
苏一,一个不受宠的庶女,被迫替嫁入宫,成了末等答应,住在偏僻冷清的碎玉轩。
她谨小慎微,却仍被丽嫔视为眼中钉,肆意欺凌。
直到某日,她发现自己竟能听懂草木之语——
御花园的牡丹告诉她丽嫔的阴谋,墙角的毒草教她如何反击。
当后宫妃嫔还在争风吃醋时,她已借花传信,布下天罗地网。
从寂寂无名的答应,到让陷害她的贵戚与妃嫔自食恶果——
她步步为营,借草木之手,让深宫里的敌人,一个接一个,坠入深渊。
——深宫之中,最致命的,从来不是明枪暗箭,而是那些无人防备的……花草之言。
碎玉轩这名字,像块被遗忘的破瓦片,孤零零地嵌在皇宫最西北的角落里。风卷着尘土,打着旋儿从掉了漆的门缝里钻进来。苏一裹了裹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薄袄,指尖冻得有些发麻。角落那盆素心兰蔫蔫的,叶片蒙着层灰,有气无力地嘟囔:渴……渴死了……这丫头,比我还像盆枯草……声音细微,带着点委屈的沙哑。
苏一猛地抬头,动作太快,脖颈都有些僵。她盯着那盆兰,心口怦怦乱跳。刚才……是它在说话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喧嚣。门哐当一声被踹开,冷风裹挟着浓烈的脂粉香气灌入,呛得苏一喉咙发痒。丽嫔一身桃红宫装,鲜艳得像刚撕开的伤口,在满室灰败中扎眼得很。她身后跟着两个眼神刻薄的宫女。
哟,苏答应,
丽嫔的声音又尖又亮,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淬了毒的钩子,
躲在这耗子洞里发霉呢
她目光像刀子,在苏一身上刮了一圈,最终钉在她腕上那只成色普通的玉镯上,
听说你姐姐病得快死了才让你顶了缸入宫啧啧,这镯子,该不会也是你从她那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吧
刻薄的笑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像碎玻璃刮过耳膜。苏一指尖掐进掌心,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留下几个深红的月牙痕。她垂下眼睫,遮住眼底翻涌的屈辱和冰冷的恨意,只低低应了一声:嫔妾不敢。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
不敢丽嫔嗤笑,猛地抬手。一个宫女立刻会意,上前一步,端起桌角那盆苏一唯一精心侍弄、叶片还算精神的文竹,狠狠掼在地上!
砰!一声闷响。
紫砂花盆四分五裂,湿润的黑泥溅得到处都是。那丛青翠的枝叶被摔得七零八落,软塌塌地趴在冰冷的砖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并非来自苏一,而是尖锐地炸响在她脑海里!那声音痛苦、绝望,带着濒死的战栗,是那盆文竹!它残破的叶子抽搐着,断断续续的意念碎片疯狂涌入苏一脑中:……痛……好痛……根……我的根断了……毒妇……毒妇……
苏一的胃狠狠绞紧,一股冰冷的寒流顺着脊椎直冲头顶。不是幻觉!她能听见!她能听见这些草木的痛呼!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诡异的狂喜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颤抖落在丽嫔眼里,却成了懦弱和恐惧的明证。
丽嫔满意地看着苏一煞白的脸和抖动的肩膀,仿佛欣赏一件满意的作品。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苏一鼻尖上:贱婢就是贱婢,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盆草都护不住,还妄想飞上枝头等着瞧,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在这宫里,活得连这盆烂草都不如!她尖利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胜利者的嚣张,转身带着宫女扬长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骨的寒意。
门被甩上,隔绝了外面的风,却关不住屋里弥漫的羞辱和文竹无声的哀鸣。苏一缓缓蹲下身,手指颤抖着,轻轻触碰那碎裂的叶片。微弱的意念断断续续传来:……冷……好冷……痛……
苏一深吸一口气,将那些残枝败叶小心翼翼地拢起,找来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盛上清水,把它们暂时安置进去。指尖沾着冰凉的泥水,心口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搏动,带着一种隐秘的、尖锐的兴奋。
丽嫔……她默念着这个名字,眼底最后一丝畏缩被冰冷的决心彻底冻结。这深宫的冰冷砖石下,似乎有别的力量在悄然回应她的恨意。
碎玉轩的草木,从此成了她沉默的同盟。
2
醉梦草的复仇
日子在表面的死水微澜下暗流汹涌。苏一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植物。她开始有意识地流连在碎玉轩附近那些无人问津的角落,指尖拂过墙角顽强钻出的野草,掌心贴在老槐树粗糙的树皮上。起初只是模糊的情绪碎片——抱怨阳光太烈,欣喜夜露降临,或是恐惧被虫啃噬。渐渐地,她能捕捉到更清晰的信息流,如同破译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密码。
她尤其钟爱那丛生长在废弃井台边、毫不起眼的墨绿色小草。它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股子见多识广的阴郁:……又来了,那个穿红衣服的毒妇,心比砒霜还黑……她的丫头,老往西边那片荒了的芍药圃钻……鬼鬼祟祟,肯定没憋好屁……
西边荒芜的芍药圃苏一的心猛地一跳。她装作采集露水,脚步自然地飘向那处荒园。断壁残垣间,枯草过膝。几株被遗忘的芍药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在寒风中瑟缩。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冰冷的泥土,集中意念。
……埋……埋东西……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惊恐的意念,从一株半枯的狗尾巴草根部传来,……昨晚……月亮被云遮住的时候……那个凶丫头……在这里……挖坑……埋了个布包……好可怕……她踩断了我的腰……
布包苏一的心沉了下去。丽嫔果然在行动了。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确定无人,才迅速拨开那丛枯草。泥土有被翻动过的痕迹,还很新鲜。她小心翼翼地刨开浅层松土,指尖很快触到一个粗糙的麻布包裹。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个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人偶胸前,缝着一小块明黄色的布料!
巫蛊厌胜,诅咒帝后!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苏一立刻将人偶原样包好埋回,抚平泥土,消除痕迹。指尖冰凉,心却在狂跳。这毒计若成,她苏一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
回到碎玉轩,那丛墨绿色的毒草在窗下的阴影里摇曳,叶片摩擦发出沙沙的低语:……怕了那点小把戏就把你吓破胆了它的意念带着一丝不屑的嘲弄,……想收拾那毒妇容易……看见我旁边那几朵不起眼的小白花没叫‘醉梦草’,花蜜揉进她熏衣服的香饼里……保管她神思恍惚,丑态百出,在御前出个大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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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梦草苏一的目光投向毒草旁边那几簇细小的白色花朵,花瓣单薄,毫不起眼。一股冰冷的、带着狠绝的决断在心中成形。丽嫔,你想让我万劫不复好,那我们就看看,谁先掉进自己挖的坑里。
几日后,恰逢皇后在御花园设小宴,赏新开的几株名品魏紫。丽嫔穿着一身新做的海棠红宫装,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在姹紫嫣红中格外张扬,如同开屏的孔雀,享受着周围或真或假的奉承。
苏一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低眉顺眼,像一株沉默的苔藓。她端起面前的青瓷茶盏,指尖不经意地在杯沿轻轻划过。无人察觉,一点微不可见的、带着奇异甜香的粉末,无声无息地融入清澈的茶汤。那是她费尽心思才从醉梦草花蕊中提取的精华,又巧妙地混入了丽嫔宫婢晾晒的熏衣香饼中。指尖残留的甜香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让她心口微微发烫。
宴席过半,气氛正酣。丽嫔志得意满,正欲开口在皇后面前再踩苏一一脚。她端起自己的金樽,刚送到唇边,动作却猛地僵住。脸上的得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茫然和扭曲的潮红。
啊——!一声尖锐到破音的惊叫划破了花园的和谐。丽嫔手中的金樽哐当坠地,酒液泼洒在她昂贵的裙裾上。她像是被无形的鬼魅攫住,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眼神惊恐地瞪着前方虚空处,语无伦次地嘶喊:滚开!别过来!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想害本宫……本宫要杀了你们……杀了……她猛地扑向旁边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美人,状若疯癫,妆容精致的脸扭曲得如同恶鬼。
护驾!快护驾!皇后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太监宫女乱作一团,七手八脚地去拉扯撕打成一团的丽嫔。场面彻底失控,一片混乱。
苏一在角落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和其他人一样的惊愕和恐惧,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着,指甲再次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提醒着她此刻的真实。成功了!那毒草没有骗她!御花园里,那株目睹全程的老牡丹,意念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喧嚣:……活该!报应!让她平日里趾高气扬,踩断我多少新枝!看吧,现世报来得快!
丽嫔因御前失仪,疑似邪祟入体被迅速拖了下去,幽禁冷宫,再无翻身之日。碎玉轩似乎暂时摆脱了阴霾。但苏一知道,这只是拔掉了最显眼的那根毒刺。深宫的阴影里,更庞大的蛰伏者,正悄然投来冰冷的目光。
3
听雨阁的秘密
她开始更频繁、更隐秘地在宫中行走。御花园成了她的情报中枢。她坐在太湖石旁,指尖拂过温润的石头,意念却沉入脚下盘根错节的根系网络。
……那个穿烟霞锦的娘娘(宸妃),心才叫黑呢……一株倚着假山的老藤慢悠悠地传递着意念,叶片簌簌作响,……总在夜深人静时,去西北角最荒僻的‘听雨阁’……那里,有耗子洞通着外面……她的人,从那儿塞进塞出好些东西……有次风大,吹开张纸片,落在我身上……上面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线,像是地图,还盖着个红戳子……
地图红戳苏一的心猛地一沉。听雨阁!她默默记下这个地点。宸妃的势力盘根错节,父亲是手握重兵的镇远侯,这才是压在她替嫁真相上最大的巨石。
……还有啊……另一株靠近太液池的垂柳,枝条轻拂水面,意念带着点神秘兮兮,……宸妃娘娘宫里的荷花缸底下,不干净……埋着东西……一股子铁锈和……嗯……死人骨头似的味儿……她那个贴身的老嬷嬷,每月十五夜深人静时,都要去那儿拜一拜……邪性得很……
铁锈和死人的味道苏一眉头紧锁。这绝非吉兆。宸妃的狠毒,远超丽嫔。她需要一个决定性的、能彻底扳倒这颗大树的证据。
机会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降临。狂风撕扯着宫灯,暴雨如注,砸在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碎玉轩外,那株饱经风霜的老槐树在风雨中狂舞,粗壮的枝干疯狂抽打着苏一紧闭的窗户,传递着近乎狂乱的意念:……快!听雨阁!那个穿黑斗篷的!塞了东西进墙缝!是油布包!很大!……要冲走了!墙根在渗水!快!
油布包!很大!墙根渗水!
苏一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宸妃的人在这种天气传递的东西,必然是极其紧要之物!她猛地推开窗,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打来。顾不得许多了!她抓起一件深色的旧斗篷裹在身上,毫不犹豫地冲入如注的暴雨中。
夜色浓稠如墨,狂风尖啸,雨水冰冷刺骨,砸在脸上生疼。苏一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荒僻的听雨阁。泥泞湿滑,好几次她险些摔倒。老槐树的意念在脑中焦急地指引:……左!绕过回廊!……小心水洼!……墙!西北角那堵快塌的墙!
终于到了!听雨阁在风雨中如同一座摇摇欲坠的鬼影。她扑到西北角的断墙边,雨水冲刷着墙根,一股浑浊的水流正从墙砖的缝隙里不断渗出,带着泥土和腐烂的气息。借着远处宫灯微弱的光晕,她看到紧贴着潮湿墙根的地面上,一个深色的、油布包裹的方形轮廓,已经被不断渗出的水流冲出了一小半!眼看就要被彻底卷走!
苏一扑跪在冰冷的泥水里,双手死死抠住那油布包裹的边缘,用尽全身力气将它从泥泞和积水中拖了出来!包裹沉甸甸的,入手冰凉。她来不及细看,用湿透的斗篷紧紧裹住,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滚烫的炭火盆,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回碎玉轩的黑暗之中。
烛火在破旧的灯台上跳跃,映照着苏一毫无血色的脸。她浑身湿透,冰冷刺骨,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怀里的油布包裹被雨水浸透,沉重而冰冷。她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湿滑的油布。
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册子。封皮是普通的蓝布,毫不起眼。她翻开其中一本,只扫了一眼,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册子里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楷。记录着时间、地点、人名、数额巨大的金银流向。一笔笔,一条条,清晰无比地指向一个名字——镇远侯!而接收方,赫然是敌国!更触目惊心的是,册页之间,还夹着几封密信,字迹虽做了掩饰,但其中一封末尾,盖着一个清晰的私章印记——那是宸妃入宫前,在侯府惯用的闺中私印!
通敌!叛国!铁证如山!
苏一猛地合上册子,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冰凉。这些账册和密信一旦曝光,镇远侯府满门抄斩,宸妃更是万死难赎!难怪她如此不择手段地铲除异己,连自己这个替嫁的、毫无威胁的庶女都不放过!苏家,恐怕也只是宸妃父亲镇远侯用来掩人耳目、转移视线的一颗小小棋子罢了!
证据在手,如何递出去直接呈送无异于自寻死路。宸妃的耳目遍布宫中,只怕她还没走到御书房,就已经意外暴毙。
她走到窗边,暴雨依旧未歇。院中那株饱受风雨摧残却依旧挺立的芭蕉,宽大的叶片在风雨中狂舞,发出哗啦啦的巨响。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
……帮我……苏一将意念沉入那株芭蕉,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用你的叶子,托住它……送到……御书房外……东侧窗下……那株最大的金桂树根旁……
意念传递过去,芭蕉巨大的叶片猛地一振,仿佛听懂了这无声的请求,舞动得更加狂放有力。
当夜,雨势稍歇。苏一将油布包裹重新裹紧,在冰冷的泥水里反复滚了几遍,让它看起来像是被暴雨从宫外某个角落冲刷出来的无主之物。她抱着这沉重的罪证,悄无声息地溜到碎玉轩外靠近宫墙的角落。那里地势稍高,一条汇集雨水的浅沟正湍急地流向宫墙下专为泄洪开凿的暗渠入口。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油布包裹奋力抛入湍急的水流中!
包裹在浑浊的水流中沉浮了一下,立刻被卷向暗渠入口。就在它即将被黑暗的洞口吞噬的瞬间,宫墙内侧,那株靠近御书房的巨大金桂树,一条低垂的、异常粗壮的枝桠,如同有了生命般猛地向下一沉!宽厚的叶片精准地垫在了被水流冲出的包裹下方!
包裹被水流裹挟着,撞上那厚实的叶片,微微一滞。借着这股缓冲之力,水流方向稍稍改变,裹挟着它,堪堪冲过暗渠入口边缘,被水流推搡着,不偏不倚,重重地撞在了御书房东侧窗下、那株金桂裸露的虬结树根旁!泥水四溅,包裹静静地躺在那里,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如同一个从天而降的、沉默的惊雷。
4
薄棺中的重生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心烦意乱之际,推开东窗透气。第一眼,就看到了窗根下那个被泥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却异常突兀的油布包裹。
雷霆之怒,震动九霄。
宸妃被剥去华服,像一块破抹布般拖出华丽的宫殿时,那双曾经盛满骄矜和算计的美丽眼眸里,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难以置信的恐惧。她疯狂地嘶喊挣扎:皇上!臣妾冤枉!是有人陷害!是那个苏……尖利的叫声戛然而止,被太监用破布死死堵住。
镇远侯府,抄家灭门。
苏家因受镇远侯胁迫,情有可原,又因献女入宫(尽管是替嫁),皇帝开恩,只夺了苏父的闲职,举家遣回原籍,永不录用。尘埃落定。
碎玉轩依旧清冷。苏一坐在窗边,指尖拂过那盆劫后余生、被她重新栽好的文竹。文竹的意念平和安稳,带着劫后余生的满足:……暖和……真好……
小桃红着眼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主子,太医刚送来的安神汤,您趁热喝了吧。她看着苏一平静得过分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宫里都在传……宸妃娘娘……还有丽嫔……都……主子,我们以后……
苏一接过药碗,黑褐色的药汁映着她无波的眼眸。她没喝,只是轻轻放在窗台上,任由热气袅袅升腾。她看向窗外那株老槐树,意念无声流淌:……帮我……最后一次……
几天后,一个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沉寂的后宫漾开微澜:住在最偏僻碎玉轩的苏答应,自丽嫔、宸妃相继出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忧思成疾。昨夜忽染急症,太医束手,竟于黎明前香消玉殒了。
消息传到皇帝耳中,他正批阅奏折,闻言只是笔尖微微一顿,朱砂在折子上洇开一小团模糊的红。哦苏答应他似乎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这个名字对应的是哪一张模糊的面孔,随即淡淡吩咐,按规矩葬了吧。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处置。
一口薄棺,悄无声息地从皇宫的角门抬出,送往城外的乱葬岗。宫人们避之唯恐不及,草草挖了个浅坑掩埋,便匆匆离去,生怕沾染了晦气。
没人知道,在距离乱葬岗数里外一片茂密的芦苇荡里,那口薄棺的底板被悄然推开。苏一从里面坐起身,用力吸了一口带着泥土和芦苇清香的、自由的空气。她脱下身上那件象征宫妃身份的素白殓衣,换上一套小桃早为她准备好的粗布衣裙。小桃眼睛哭得红肿,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塞进她怀里,哽咽着:小姐……一路……保重……
苏一紧紧抱了抱这个在深宫中唯一给过她温暖的女孩,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轻叹:你也保重,小桃。她最后看了一眼皇城那压抑的轮廓,转身,毫不犹豫地汇入了南下的茫茫人海。
5
江南稻香新生活
几个月后,江南水乡。一座白墙黛瓦的小院依河而建,推开木窗,便是无垠的稻田。初夏的风带着湿润的暖意,吹得绿油油的稻浪起伏,沙沙作响。
苏一挽着袖子,赤脚踩在松软的田埂上。阳光有些烈,她抬手用草帽遮了遮额角。耳边,是无数个细碎、欢快又带着点小抱怨的声音,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喧闹海洋:
哎哟,这太阳,晒得我头晕眼花……
你头晕我才渴呢!昨晚那点露水哪够啊!
知足吧!看看咱们这长势,隔壁田的老王头都羡慕哭了!
就是就是!多亏了阿一姑娘常来松土……
喂!阿一姑娘!一株长得特别壮实的稻穗在风中得意地晃着沉甸甸的脑袋,意念格外清晰响亮,听见没明天午后可能有场急雨!赶紧把晾在院子里的谷子收收好!
苏一莞尔,指尖轻轻拂过那株通风报信的稻穗。她直起身,望向远处水天一色的地方,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无边的绿意和暖融融的阳光。风掠过稻田,卷起她粗布衣的衣角,捎来无数草木精灵的絮语,温柔地包裹着她。
这里没有碎玉轩的冰冷死寂,没有御花园的暗藏杀机。只有阳光、泥土、水流,以及这无边无际的、喧闹而忠诚的生命。她深深吸了一口饱含禾苗清香的空气,嘴角扬起一个真正轻松的弧度。
深宫里的血雨腥风,终于彻底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