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世代流传一个规矩。
谁家有两个女儿,就要推出来一个做共妻,给全村男人传宗接代。
而这一代人里就我家有两个女儿。
上辈子我的养妹林月抓到了嫁。
她求我替她嫁人,我没同意,最后她死在了逃跑的路上。
学成归来的村长儿子怪我害死了林月。
他亲手操办了我和全村男人的婚礼,并把我每胎必生龙凤胎的秘密公之于众。
我沦为生育机器,村子却因我男女平衡还拿了生育率达标奖。
村长很得意,说达标的法子是儿媳妇月月出的,幸好当年听了儿子的,没让她真死。
再睁眼,我回到了抓阄那天。
这一次,我率先公布了林月的阴阳孕体。
在死人活人都能怀的体质面前,龙凤胎不算什么。
……
1
十年了,我生了十对龙凤胎。
村子越来越兴旺,我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生下第十对龙凤胎后,我终于油尽灯枯。
无论他们用什么药都再也吊不住我的命。
咽气的那一刻,我恨到了极致。
因为林月回来了,和陈远舟携手衣锦还乡,带着一个十岁的孩子。
见到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样子,她满脸幸灾乐祸。
姐姐,别怪我,这是你的命。
如果你当初答应我跟我换了签,我还能帮你求求情,让远舟想想办法,说不定能把你也救出去。
谁让你这么狠心不跟我换,我只能把你的秘密告诉远舟。
村里人盯着你,才不会惦记我。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相信姐姐是理解我的,对吗
陈远舟推门进来,对上我怨恨的目光后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林溪,当年那样做也是权宜之计。
不让你安抚村里的男人,他们肯定不会放弃寻找月月。
她从小没了家人,你还有父母,你多体谅一下。
今年咱们村的生育率达标,上面的人来了,马上就要发牌子,你是最大的功臣。
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让村里给你立碑,歌颂你的付出,让你风光下葬。
我气得恨不得把这对狗男女千刀万剐。
可我除了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诅咒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在屋外锣鼓喧天的热闹中咽了气。
手心常来刺痛,我猛地惊醒。
我看着眼前熟悉的破旧祠堂,还有围观的村民,顿时明白过来。
我回到了抓阄那天。
村长拿着竹筒摇晃几下放到我面前,林月和陈远舟话还回响在我耳边。
不等我适应,和前世一样,一旁的林月抢先把手伸进了竹筒。
打开一看,林月瞬间崩溃。
她依旧抽到了嫁。
林月扑通跪倒在地,抱着我的大腿涕泪横流:姐!你替我去!你心肠最好了!从小你都处处护着我!就再护我一次!求你了!
说着就要来抢我手里的签。
前世我没答应,因为众目睽睽之下违反村规,我们一家都会死。
林月不是不知道,只是想赌一把。
可是她没看到当她的话出口的瞬间,围观的男人已经握紧了手里的镰刀,我只能拒绝。
听着林月和前世同样的话,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只是心境截然不同。
我冷漠地低头看向林月:规矩就是规矩,人人都要遵守。抓阄的结果,天意难违。
林月眼中希望破灭,眼里满是怨毒。
围观的男人欢天喜地地去准备婚礼,老妇人们立马去准备第二天的酒席。
林月苍白着脸跟我回了家。
一进屋她就拉着我哭得停不下来:姐,我不想嫁那些男人!我不想像妈妈一样惨死!
我没像前世那样抱着她一起哭,绞尽脑汁想办法。
而是冷声说:自己的命,自己担着。
我没理会林月脸上的错愕,转身去捡柴火准备做饭。
路上遇到好几个老妇人,他们有些也是村里规矩的受害者。
如今看到有新人遭殃,不但没同情,反而亢奋地向我打听林月的事。
例如几岁来的月事,来月事时痛不痛,胸大不大……
一旦和生育扯上关系,就变成了津津乐道的话题。
我装若无意地说:昨晚月月悄悄跑去村尾新埋的王老五坟头拜了拜嘴里还念叨什么‘借种留后’。
我稍作停顿,当所有妇人的好奇心拉满,齐齐看向我时,我才继续说:莫非,她这身子不单能给活人怀,连刚走的也能……
2
晚饭过后,老水井旁边坐满了乘凉的人。
村里嘴巴最碎的张太婆眼里精光闪烁,没剩几颗牙的嘴里唾沫横飞:唉,可怜月月,听说她娘怀她时梦见过阴差送子,命格奇特,能通阴阳,不仅能给活人留后,连去了的人,也能借她的肚子留个血脉念想呢!
这惊雷般的消息炸开了锅,人群霎时间沸腾起来。
啥玩意儿死人怀胎
李老栓的旱烟杆啪嗒掉在脚边,枯瘦的手指直抖。
胖婶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喊道:哎哟我的老天爷!我就说!前些天瞅见月月那妮子老是去王老五坟头转悠!这腰身看着就不对!啧啧啧,竟然连死人也能怀
人群里的几个老光棍互相对视,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月月长得白白净净的,竟是个裤腰松的,有咱们几个活人不够,还去勾搭死了的。
看来咱们几个要努努力,别让小月月饿着。
光棍们说着下流话,其他人却激动坏了。
老天爷!这是送子娘娘显灵了!
王家那小子埋了都七八天了,这都能成事
活菩萨!这才是真正的活菩萨下凡啊!死人留后!这本事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
李老栓烟杆掉地上都没顾上捡,嘴唇哆嗦着说:我……我家老二上个月刚走的,连个摔盆的都没有啊!这下好了,有林月在,我家老二就有后了!
放屁!
周寡妇跳起来指着李老栓:李老栓!你讲不讲先来后到我家那口子才走了三天!头七都没过!身子骨肯定还热乎着呢!这头一份的‘福气’,得紧着我家!
都别吵吵!
最先挑起话头的张太婆猛地一嗓子压住了场面。
月月是咱们全村的宝贝疙瘩!是送子娘娘赐给咱们的福气!谁家都想要,这没错!但得有个章程!得排队!得讲规矩!
我在不远处听着众人的谈话,嘴角勾起。
林月并不知道自己阴阳孕体的秘密已经暴露,和前一世一样,趁夜偷偷往坟头跑。
她这段时间确实总在那儿转悠,但并非为了求子,而是和陈远舟见面商量怎么逃跑。
前世陈远舟在那边接应,遇到出来寻人的村民谎称见到林月掉河里淹死了。
为了阻拦村民继续找人,他提议婚礼照常举办,让我接着嫁就是。
还有人嚷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时,陈远舟便将我龙凤孕体的秘密捅了出去。
村民们立即把目标转向了我,如同饿狼见到了肉。
这一次,林月刚摸到村尾,还没进入坟地就被村民举着火把团团围住,眼神炽热如看稀世珍宝。
有人说:月月,明天就是婚礼了,你这么着急往坟地跑做什么
林月脸色苍白,嘴唇发抖:我……我只是随便走走。
一个光棍盯着林月上下打量,黏糊糊的眼神恨不得当场撕了林月的衣服。
月月,我知道你想男人想得紧,大半夜地找死人解馋。你要是等不了,哥哥我也可以先给你止止痒,反正再过几小时咱们就是夫妻了。
林月作为全村的希望,被一群村民强行带了回来,关进柴房严密看守。
别说逃跑,就连和陈远舟通气都做不到。
陈远舟在坟地里等了一整夜也没见林月出来,心急如焚之下直接进了村子。
眼前的场景让他肝胆俱裂。
村子里张灯结彩,林月正被几个粗壮妇人押着举行婚礼。
结婚对象不光有村里的十几个光棍,还有几家抬来的没多久的男人尸体!
3
林月拼命挣扎着,被布团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陈远舟目眦欲裂,冲上前大喊:住手!这是愚昧!是犯法!买卖人口,强迫婚姻,天理不容!快放了林月!
村长见到陈远舟时满脸慌张,一听他的话更是慌得不行,赶紧上前压着对方的肩膀说:村里的事你别掺和,不能坏了规矩!
陈远舟却仗着自己上了大学,是全村的骄傲,不管不顾地说:共妻就是害人的陋习!你们侵犯了自由人权!还有这些死人摆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死人还能生孩子简直荒谬!
我在人群里冷眼看着陈远舟为林月据理力争,维护他的真爱。
想到前世他带着一帮村民拦着我,怪我没给林月换留签才逼死了她的场景,只觉得那时自己简直眼瞎心盲,竟然相信这样一个伪君子会带我和林月逃出去。
我在人群后小声提醒了一句:天大地大,留后为大。
旁边的人立即大声对陈远舟骂了起来:真是读书读傻了!滚开!别耽误我们留后!
此话一出,原本对大学生有点敬畏的人顿时也来了脾气。
能给我们村留后,给死人留种,是天大的功德!
谁也别想动我们村的‘送子娘娘’!
陈远舟还在开口犯罪闭口陋习地说着,一旁的老妇人扑上来厮打起来,一边打一边喊:我儿在地下等着呢!
陈远舟的道理在传宗接代的原始欲望前不堪一击。
村长上前劝架,其他人见他护着陈远舟,连村长也一起揍。
陈远舟没想到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他抱头鼠窜时抬眼看到了人群后冷眼旁观的我。
他立即推来厮打他的老妇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冲过来抓着我的手说:林溪!现在只有你能救月儿了!你替她嫁!你是她姐姐,本就该你当共妻!你替月儿嫁一次!就一次!我保证救你出来!以后……
我抽回手,冷笑着将他的话打断。
陈远舟,收起你的伪善。
第一,抓阄结果全村见证,我凭什么替
第二,矩是祖上定的,要破也是你这个‘读书人’去破。
第三,林月现在是全村的‘宝贝’,你让我替她是想让愤怒的村民撕了我,还是撕了你
我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堵得陈远舟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林月泪流满面地看向我们,陈远舟心痛不已,却在村民们虎视眈眈地注视下不敢再为她求情。
村长也捂着肿了的眼睛向众人赔不是:对不住啊,我儿子就是读书读得有点迂腐了,脑子一时半会儿没转过弯来,他心里还是向着咱们村的。
说完便拉着陈远舟退到一边去。
经过这个插曲,婚礼继续举行。
陈远舟有胆子领着一帮村民强行给我换上嫁衣。
无视我们的情谊,忘记对我的承诺,仗着村里的规矩亲手推我入火坑。
却没胆子破除这吃人的规矩,把抖如筛糠的林月从村民手里抢过来。
眼看林月被压着就要入洞房,陈远舟突然冲着人群大喊:林溪是龙凤孕体!每胎必生龙凤胎!她当共妻更合适!十几二十年后咱们村就不缺女人了!
我盯着陈远舟不说话,他却像找到最佳方案一样指着我说: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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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陈远舟本以为自己的话一说出来就会让众人关注点转移到我身上。
没想到大家只是微微好奇地看了我几眼,连脚步都没停,欢天喜地地围着新人闹洞房。
陈远舟满脸诧异,不甘心地又喊了一嗓子:你们聋了吗我说林溪是龙凤孕体!你们不是要传宗接代吗找她啊!
有人想看傻子一样看陈远舟:果然书读多了脑子都坏了,林月是阴阳孕体,活人死人都能怀,龙凤胎算个屁!龙凤孕体顶天了也只能给活人怀,但有林月在,咱们村就没有哪家留不下子嗣!这么简单的账都不会算,真是白瞎了这么多年的学费!
陈远舟如遭雷击,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从没听说过什么阴阳孕体。
随后他猛地看向我,恶狠狠地质问:是你编瞎话骗大家的!一定是!从来没有人能和死人生孩子!这就是你为了不当共妻,故意害月儿!
有人看我的神情也动摇了几分,不等我说话,一直沉默的爸爸开口了。
小溪没说谎,林月确实是阴阳孕体,这是她亲妈亲口说的。
陈远舟顿时脸色铁青,有了我爸这个村里出了名的老实人做证,村民不再有所怀疑。
林月已经被几个身穿喜服的男人推进了屋里,房门大敞,能清楚地看到好几双手开始撕扯林月的衣服。
林月嘴里的布团终于掉落,她撕心裂肺地喊:远舟!救我!
陈远舟顿时红了眼眶,咬牙切齿地问我爸:谁能证明你说的话林月的亲妈早死了,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爸爸原本不想说,但当他听到陈远舟将我体质的秘密公之于众后,立马狠下了心,把保守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
你们知道林月的亲爸是谁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一个人能回答得上。
有人疑惑道:对啊,我还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林月的爹是谁来着
爸爸在众人寻求答案的目光中幽幽开口:林月的爸爸是周家老二。
周家老二那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
对啊,十八年前就死了。
林月今年不是刚好十八吗
见已经有人猜到,爸爸直接揭开谜底。
林月的妈妈就是阴阳孕体,她和周家老二早有感情,原本想着哪怕是当共妻,新郎有周家老二也够了,没想到还没办婚礼人就死了。
为了给对方留后,她和在村里办婚礼前提前有了周家的种。
生下林月后,她就喝了绝子药,从此再也没怀过。
要是不信,可以和周家人做个亲子鉴定。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再也没了任何怀疑,就连陈远舟也再说不出反驳的话。
屋里的林月也听到了,顿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林月的哭声伴随着男人们的笑声传了很远。
毕竟是养了十多年的女儿,爸爸不忍心留在现场,转身离去。
前世我也是这般,日夜被不同的男人纠缠凌辱,刚生完一胎又立马怀上。
爸爸为了救我,挨家挨户地跪下磕头求情,坚持了五年。
不少人家都动摇了,在我生下第五胎时有人说:要不算了吧,是个娃了,五男五女够了。再生下去,溪丫头怕是要没了。
可村长站出来说:我儿子说了,林溪身体好得很,至少还能再生五年,凑个十全十美。
随后拿出一堆看不懂包装的药,得意地说:这是我儿子专门寄回来的稀罕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对死不了!
5
一听这话,心软的人家也改了口:既然能救命,那就给溪丫头用上吧。毕竟是咱们村的功臣,死了要立牌坊流芳百世的,别让人死得太寒碜。
爸爸见村长出来搅局,怂了一辈子、老实了一辈子的人第一次反抗了村长的权威。
他红着眼掀了村长多年来维持地位的底牌: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陈大牛做了什么!我都看到了!当年抽签的竹筒里两张签都是‘嫁’!根本没有‘留’!你自己生了儿子就不管别人家女儿的死活!你要谁嫁谁就嫁!不好好搞生产,想办法带着大家挣钱!天天想着弄这些歪门邪道!小溪她妈说得没错!这村子从根儿上就烂了!生再多孩子也没用!
爸爸的话算是捅破了天。
当天晚上,爸爸就不小心掉进山沟里摔死了。
我听到爸爸的死讯后最后一丝活着的意志都没了。
但陈远舟的药硬是吊着我的命,让我多活了五年,多受了五年非人的折磨。
如今爸爸还在,被折磨的人换成了林月。
才一天,林月就受不了了。
新婚之夜,林月哭了一晚上,陈远舟就在窗外听了一晚上的墙角。
等所有人带着餍足的表情,陆续从房里出来,陈远舟才冲进房里。
看到地上的男尸时,陈远舟的脸色煞白,他移开目光拉着林月的手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法带你走。要不算了吧。我听李老栓说,他一会儿会炖鸡汤过来,让你补补。等怀上孩子,日子就会好很多。
林月死了一般一动不动,连哭都不会了。
这会儿她也终于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
能为她说几句大道理已经是极限。
要让陈远舟为了她和村里的规矩对抗,他做不到的。
林月不哭不闹,大家都以为她认命了。
可就在当天下午,林月又跑了。
趁着最热的时候,没人出门,她拿着陈远舟曾经送给她的金镯子往坟堆跑去。
林月低估了村民们对送子娘娘的宝贝程度。
她看不到别人,不代表没人盯着她。
刚跑出没多远,林月就被人拦下。
乖月月,你可是我们村的金疙瘩,你可不能走。
对啊,人丁兴旺才能旺家旺村,你可不能不识大体,咱们村脱贫致富就靠你了。
就是,人多,劳动力就多,挣钱就多。再说还一个都没生呢,总不能白吃咱们村十几年饭吧
突然有人提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建议。
有腿就会跑,不如把腿打断吧反正不影响生孩子。
立马有人附和:这个主意好!
说着就要拿起锄头砸下去。
这时陈远舟冲了过来大声劝阻:打人是犯法的!我会劝她……
陈远舟原本想说我会劝她听话,不会再跑了,可话还没说完,锄头就落了下来,直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干活的农人有的是一把子力气,这一锄头下去,陈远舟的脑袋直接开了花。
见陈远舟当场没了气,林月直接吓傻了,双腿一软,再也没了逃跑的力气。
6
村长的儿子被人打死了。
这消息瞬间传遍了全村。
村长见到陈远舟的尸体时,几乎晕厥过去。
他强撑着一口气找到行凶者要替子报仇,对方却丝毫不惧。
那人理直气壮道:咱们全村花钱供了这么一个大学生出来,他不但不知道向着村子,竟然三番五次地破坏村里的规矩,想带走‘送子娘娘’,到底是什么居心他是诚心要断咱们村的香火!别说打死他,连你一起打死都不过分!还钱!当初你儿子上大学我还凑了五百块呢!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在延续香火这件事上,村长的分量太轻。
大不了换个人当。
平时每家每户各管各的,但一提到传宗接代就会异常团结。
村长的怒火和悲痛被惧怕取代,一提到还钱,更是心虚不已。
钱早就花了,陈远舟刚毕业又还没找到工作,哪儿来的钱还
村长想起之前陈远舟说的话,什么带着林月走绝对万无一失留着林溪生孩子就能不缺女娃,顿时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怕被人逼着还钱,强压下中年丧子的悲愤,挤出笑容挨个儿道歉。
就连对打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也不敢再大声一句。
林月彻底被吓破了胆,就算柴房的门敞开着她也不敢再往外跑,人也变得疯疯癫癫。
我看着熟悉的柴房,目光深沉。
前世我就是在这柴房里度过了不见天日的十年。
这间柴房还关过无数被操控一生的女人。
林月看见我后,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光亮,她像抽签那天一样拉着我的手,神经兮兮地说了同样的话:姐,我不想嫁那些男人!我不想像妈妈一样惨死!
林月说的是她的亲妈,在她三岁时就被一村男人折磨致死。
我的妈妈死于同一年。
只因为她偷偷打开了关着林月妈妈的柴房门。
村里人为了杀鸡儆猴,以坏了村里规矩为由,将我妈妈活活饿死。
当时我想往门缝里塞烧饼,却被妈妈阻止。
她靠在门板上小声说:小溪,你一定要逃出去。你的体质特殊,更不能留在这里。
我第一次听说了龙凤孕体,不光我听见了,一直黏着我的林月也听到了。
她因为目睹了亲妈的死亡受到惊吓,谁靠近都怕得不行。
唯有我能让她停止尖叫,也只有我能让她正常说话。
那时的林月跟现在一样,拽着我,生怕我丢掉她。
妈妈说:你和月月互相扶持,找机会逃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随着长大,我把希望放在了村里唯一的大学生陈远舟身上。
他读过书,见过世面,一定能把我们带出去。
我也相信了青梅竹马的感情,他说过毕业就回来娶我,他要亲手终止村里的糟粕。
可事实却是我护了十多年的妹妹和我爱了多年的男人一起背叛了我。
我死后,林月因为献计有功,被村长盖章定论为全村的恩人。
而陈远舟早就把自己的豪言壮语忘得一干二净,作为村里最有出息的人接过了上面颁发的生育率达标奖。
我作为生下十男十女的传奇女人,留下了一座石碑。
正如陈远舟在我死前说的那样,把我的丰功伟绩刻了下来。
经过文化人的粉饰后,我的遭遇和身后无数的牌坊所属者一样,成了自愿和奉献。
让我死后风光是陈远舟唯一说到做到的事。
7
看着林月如今的模样,我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以及被掩盖在牌坊下的无数冤魂。
我在林月耳边小声说:想解脱吗让所有碰过你的男人都消失,死人都烂掉,就没人能逼你了。
林月的眼中是疯狂的恨意和最后一丝扭曲的期盼:姐姐,告诉我怎么让这些人全消失所有碰过我的,活的和死的统统烂掉!
我像儿时那样帮她把脸颊上凌乱的头发捋到耳后,声音如毒蛇吐信,冰冷刺骨。
容易。取你月事之血,混入百年老坟头最阴湿的坟土,搓成泥丸。
行房前放在枕头底下,活人七日内必被吸干阳气,魂飞魄散;死人尸身加速朽坏,一个小时之内就会烂掉,永世不得超生。
村里开始离奇死人。
最开始是所有与林月发生关系的男人接连暴毙,死状诡异干瘪如枯木。
更骇人的是,村里几座新坟被掘开。
刚下葬不久的曾与林月有阴亲契约的男尸,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
林月顿时从送子娘娘变成了灾星。
幸存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彻底疯狂。
他们抄起家伙,红着眼冲向囚禁林月的柴房,誓要将这个灾星毒妇碎尸万段。
先别动手。
我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我。
张太婆眯着眼看我,不满地说:溪丫头,你不会是跟那个白读了几年书的大学生一样,胳膊肘往外拐吧
顿时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要吃了我一般。
我不慌不忙地说:怎么会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我想说的是,林月怀孕了,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就这么打死了不是可惜了她要是死了,可没第二个阴阳孕体让你们传宗接代了。
众人神情一怔,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开始议论起来。
要不等林月生了再说
溪丫头说得对,再等等吧,也就十个月的事。
胖婶挤出人群说:不行,我得先确认一下,别是溪丫头唬我们。
说着就进入柴房,对林月进行了一番检查。
出来时,胖婶满脸喜气洋洋:怀上了怀上了!果真是有了!
一听这话,气氛立即变得欢快起来,都猜测着这一胎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前一秒还对林月喊打喊杀,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此刻又将人当成宝贝疙瘩看得死紧。
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讽刺到了极点。
无论是张太婆还是胖婶,都曾是共妻的受害者。
她们也曾想过逃出去,甚至毁掉这一切。
可到最后,她们和这个村子融为了一体,成了吃人制度的拥护者。
张太婆因为年轻时身体不好,早早绝经。
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就没有男人愿意碰她,她才得以幸存且活到现在。
胖婶则不一样,她是天生的石女。
既不来月经也不会生孩子。
一开始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村里太穷太封闭,对女孩根本不重视。
十七八岁还不来月经也没当回事,顶多认为是吃差了,发育得晚点,女人该有的功能迟早会有。
可就在当了共妻两年后,胖婶依旧没有月经也没怀孕,这才找了附近村子懂点医的赤脚医生过来看。
一看才知道,胖婶压根儿就没法传宗接代。
于是又有了下一位共妻。
还有各种原因幸存下来的女人,她们都忘了自己曾经流过的泪、发过的誓。
自己脱身的那一刻起,她们没有将镰刀挥向制定规矩的那帮人,反而化身为耳目和帮凶,让规矩变得更加坚不可破。
妈妈说过的话我从来不敢忘。
她偷偷教我的知识,我也牢记于心。
妈妈原本是医学院的学生,被拐到这个穷山村里再也没能出去。
幸好爸爸这个老实人动了恻隐之心,花了家里的积蓄娶了妈妈。
在村子里,但凡花钱从外面买回来的女人,谁出钱就是谁的,别人不能再惦记。
这让妈妈至少没有沦落成为共妻。
爸爸花了很长时间让妈妈相信自己不会害她,但爸爸也说过,他没能力放她走。
如果爸爸那么做了,就是跟全村人作对,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时间一长,妈妈就不再提出去的事。
尤其在怀了我之后,更是一心都在我身上。
她偷偷把医学知识教给我,并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她是哪里人,家住哪条街,门牌号是多少。
她还告诉我,能跑就跑,跑不掉也别硬斗。
妈妈说:我学医是为了治病救人,却并不是不会杀人。如果不是你爸爸,我早就不活了。可有了你后,我又有了目标,我想终止这一切。
我太小,对妈妈的话似懂非懂。
可我知道妈妈让我出去找什么我就找什么。
8
有时候是花花草草,有时候泥巴和动物粪便。
爸爸一直知道妈妈在做什么,从来不阻止,还偷偷买笔和纸回来。
他不能让妈妈出去,却不曾断了她出去的希望。
可因为妈妈的恻隐之心,她还没来得及手把手教会我认识所有的药材,就饿死在了柴房里。
爸爸把妈妈留下的笔记交给我。
这是唯一在我和林月两人间没有一式双份的东西。
爸爸把会认的字都教给了我。
长大一些后,因为陈远舟的主动靠近,我又从他那儿学了不少字。
我花了十五年把妈妈的笔记理解透彻。
我知道怎么救人,也懂得怎么杀人。
前世,我就等着陈远舟按照约定来带我走,让全村人昏睡的药我都准备好了。
可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快速让我成为了共妻,妈妈的笔记本也不知所踪。
直到林月带着十岁的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时,她手里的笔记本解开了我最后一丝疑惑。
我一直不明白,明明我已经把药下在了井水里,为什么没人昏睡。
原来林月逃跑时把我的笔记本偷了出去,交给了陈远舟。
陈远舟一看就明白了我的用意,带着村民回来向我逼婚时身上带着解毒的药,顺带把井水里的药效给解了。
林月当时拿着笔记本笑着说:姐姐,这是你逃跑的底牌吧你总是躲起来偷偷看,我就知道藏着了不起的东西。怪不得你不肯跟我换签,原来你早就想丢掉我。
我从没想过丢下林月独自逃跑。
这一世也一样。
我把妈妈教我的手段用在了村民身上,却没用在她身上。
倒不是我心软了,是该死的还没死完。
接下来的几天,天天都有人去看林月,似乎看着她肚子就能立马看出是谁的孩子。
去看过林月的人开始陆续生病。
渐渐地,有人发觉不对。
当又有人死亡时,村民们再次把怒火对准了林月。
面对手拿农具把柴房围住的村民,林月难得清醒。
她面露诡异的笑容说:是林溪让我这么做的,她用了妖术,你们都得死。
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说的话不足以让人完全相信,但也让人对我产生了怀疑。
林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团泥巴,神经兮兮地说:有这法宝在,你们谁靠近我,都要烂掉!全部烂掉!
一看她手里的东西,众人顿时觉得林月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
一团泥巴能做什么
同时也打消了这些人对林月的怀疑,一个疯子拿着一团泥巴诅咒他们,有什么用
直到村子里的人接二连三地死掉,众人终于慌了。
有人想出去找医生进来,但又怕被拐来的女人趁机逃跑。
所以村里几乎不会有外人进入。
他们就请了邻村的赤脚医生来看,可对方的医术不怎么好,只开了普通的治病方子,根本没看出是中毒。
有了药,村里还是不断垒起新坟。
他们开始求神拜佛。
可菩萨不会保佑作恶多端的人,终于有人意识到是报应来了。
爸爸说:你一开始在林月身上下的药太猛了,短时间里死那么多人,差点把你暴露了。
我点点头道:所以后来我改了药,让他们慢慢死。
我给林月的泥巴丸根本不是毒药。
真正的毒下在井水里。
而那颗泥巴丸能催化药效,行房更是会药效加剧。
所以最先死的是和林月发生关系的男人。
紧接着就是看门的老妇人。
越是频繁靠近林月的人,越是死得快。
林月偶尔清醒时会尖叫着说:都是林溪搞的鬼!她会妖术!
原本因为死人越来越多,村里的人心已经惶恐了极点。
林月这么一闹,仅剩的几个人像是找到了恐慌的宣泄口。
自从你怀了这个鬼胎,我们村就开始死人!你果然是灾星!
激愤之下,这几人好几次举起又放下的农具终是落在了林月身上。
这一次我没有再阻止,因为该死的就要死完了。
打死林月后,最后这几人当天晚上就没了气。
整个村子只剩下我和爸爸。
我俩一起砸碎了那一座座牌坊。
最后爸爸送我到通往外面的大路上时停住了脚步。
他挥挥手让我走。
我不解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爸爸苦笑一声:我将你妈妈的一生困在这里,我也没资格离开。你去报警吧,让她的家人来接她回家。
当我再见到爸爸,是电视上播报骇人听闻的全村毒杀案件中。
投毒者成了他。
同时牵扯出延续了上百年的陋习。
全村的糟粕在这一刻才真正终止。
曾经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没有实现。
如今我靠自己做到了。
我怀揣着妈妈的笔记本,听她的话,走得远远的,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