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烬雪七年覆故衿 > 第一章

第1章
在今年第9次被瘫痪在床的程父把结婚证撕烂后,俞修远突然累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被撕成两半的结婚证,鲜红的封皮上还沾着刚才程父泼过来的鸡汤。
每次程父发脾气,这本结婚证总是第一个遭殃。
看什么看程父靠在病床上,声音尖利,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我会瘫在这破床上
俞修远默默捡起地上的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纸边划出一道口子。
他没出声,只是轻轻擦了擦溅在白色衬衫上的油渍。
装什么可怜程父抓起床头的水杯又要砸过来,滚出去!看见你就烦!
水杯擦着俞修远的耳边飞过,砸在墙上碎了一地。
他慢慢退出病房,轻轻带上门,靠在走廊的墙上深深吸了口气。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子,让他想起这两年来无数个在医院度过的日夜。
他掏出手机,给程晚音发了条信息:老婆,要不给爸找个护工爸今天又……
消息显示已读,但迟迟没有回复。
俞修远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最后锁上手机,决定去民政局补办结婚证。
民政局的大厅里人不多,俞修远把破损的结婚证递给工作人员,对方翻看了一下,在电脑上查询后皱起眉头。
俞先生,您的离婚冷静期还有7天,现在不能补办结婚证。
什么离婚俞修远以为自己听错了。
工作人员把屏幕转向他:系统显示您妻子提交了离婚协议,现在处于冷静期。
俞修远的手指紧紧抓住柜台边缘,指节泛白。
他突然想起上上周程晚音拿给他签的文件,她说是医院的费用清单,他忙着照顾程父,看都没看就签了字。
工作人员同情地看着他,您要撤销离婚申请吗
身后排队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不是程家的赘婿吗听说死缠着程小姐不放。
可不是,听说当年要不是他,程小姐父亲的腿还有的治。
俞修远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心像针扎似地疼。
不用了,7天后,就能领离婚证了是吗他轻声开口。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俞修远逃也似地离开民政局,站在烈日下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拦了辆出租车回医院,路上程晚音终于回信息了:公司忙,晚上再说。
他反反复复的打开聊天框想质问,却什么也没发。
医院走廊安静得出奇,俞修远走到程父的病房前,听见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他轻轻推开门缝,眼前的景象让他愣在原地。
程父正站在床边,双腿稳稳地撑着地,手里拿着叉子吃水果。
林川坐在一旁削苹果,而程晚音,那个说着自己忙的人,正温柔地给程父按摩肩膀。
装瘫这招真绝了,程父得意地说,那丧门星肯定想不到我早就能走了。
叔叔别这么说,林川嗔怪道,修远哥照顾您很辛苦的。
程父哼了一声:那是他欠我的!要不是他拦着晚音不接电话,我至于在医院躺这么久
俞修远的手死死抓住门框,他看着程晚音,她的表情有些复杂,但并没有反驳父亲的话。
离婚协议都签了,他怎么还不滚程父突然问。
程晚音低声说:还在冷静期,而且……
而且什么程父厉声打断,你别告诉我你还舍不得!小川哪点不如他
爸!程晚音的声音骤然提高,离婚的事我自有考量,您好好休息。
程父不耐烦地摆手:行了行了,随你便。反正婚都离了,他想当免费保姆就让他当。
俞修远慢慢后退,眼泪模糊了视线。
原来,他离婚的事,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转身离开,病房里的笑声继续传来。
俞修远站在窗前,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是我。他的声音异常平静,帮我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都想好了
嗯。俞修远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晃,两年了,我欠她们家的也该还清了。
挂掉电话,他看了一眼程父的病房方向。
笑声依旧,其乐融融,像极了一个幸福的家。
只是这个家里,从来就没有欢迎过他。
第2章
俞修远没有再回去病房,他转身打了车回到家里。
直到晚上,程晚音推开门时,俞修远刚合好整理的行李箱。
他没抬头,爸今天又摔了三次碗,说我不如林川贴心。
程晚音扯松领带,声音里压着不耐:他病了两年,脾气差很正常,你让让他怎么了
让俞修远突然笑了,拎起白天那件被鸡汤泼脏的衬衣,这是今早他故意泼的。
够了!程晚音一把夺过衣服摔在床上,俞修远,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什么样他猛地站起来,眼眶发烫,是每天五点起床给你爸熬粥的样子还是跪着擦地被他骂丧门星的样子
程晚音嘴唇紧抿,不自然地别开脸:你明知道我爸为什么瘫在床上。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俞修远的死死攥着拳。
那个电话。
两年前那个晚上,他们刚缠绵完,程父的电话就打来了。
别接。他当时正投入,手臂环住她的腰,今晚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程晚音犹豫了,低头吻他:就一分钟。
你每次都这么说!他夺过手机摔在地上,你爸都这样装病多少次了!今天你要是接这个电话,我们就完了!
他记得程晚音当时的眼神。
震惊,无奈,最后变成妥协。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捡起来放到一边,抱着他说:好,不接。
可第二天才知道,昨晚程父突发脑溢血,因为没人接电话耽误抢救,瘫了。
是,我欠他的。俞修远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所以这两年我当牛做马,活该被你爸吐一身饭,活该被林川当佣人使唤
程晚音突然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林川明天搬来住。
什么
我爸喜欢他。她语气软下来,像在哄小孩,就住几个月,等他病情稳定就让林川搬走。
程晚音,俞修远轻声打断,我今天去民政局了。
她身体明显僵住。
工作人员说,我们的离婚冷静期还剩七天。他盯着她僵住的神情,一个月前你让我签的,原来是离婚协议
你知道了!程晚音一把抓住他手腕,那是我爸以死相逼,我只是先哄着他!
哄到连通知我一声都不肯他猛地抽回手,七年感情,我连知情权都不配有了
程晚音被激怒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咄咄逼人我夹在中间有多难你知不知道!
俞修远愣住了。
他恍惚想起,她第一次带他回家见家长时,程父当着她面把汤泼在他身上:我们程家的女婿只会是林川。
那晚她搂着他在阳台道歉:我爸脾气差,你多担待,我夹在中间很难的。
后来婚礼上程父拒不出席,她握着他的手说:我爸一时接受不了,我们再给他点时间。
再后来程父瘫痪,她跪着求他辞职照顾:修远,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每一次,他都心软了。
程晚音,他突然累了,你还爱我吗
她愣了下,脱口而出:当然爱!
别让我为难,修远。
俞修远泄了气,反正只剩七天,算了。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林川睡客房。她最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早点休息。
门关上后,俞修远瘫坐在床上。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他看见床头柜上蒙灰的相框。
照片里程晚音正牵着他在海边奔跑,浪花溅湿了她的裙摆,她回头笑着喊:快点呀,程先生!
七年感情,不过一场泡沫。
他摸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七天后,按计划接我。
刚按下发送,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第3章
俞修远下楼,看到程父被林川推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放下东西。
哟,终于舍得下来了程父掀起眼皮,嘴角挂着冷笑,我还以为你要在房里躲一辈子呢。
林川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杯茶,柔声地开口:叔叔刚做完康复治疗,医生说要多走动。
康复治疗俞修远看向程父的腿。
程父得意地拍了拍膝盖:怎么,很意外医生说我恢复得不错,再养一阵子就能彻底好了。
他抬手指了指楼上,阿川从今天起住这儿,方便照顾我,你不同意也要同意。
俞修远没说话,勾起唇,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程晚音。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修远已经同意了。
程父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可算懂事了一回。
林川立刻笑起来,亲昵地抱住程父的手臂:叔叔,我帮您把行李搬上去吧
程父拍拍他的手:去吧,挑间喜欢的。
林川眼睛一亮,噔噔噔跑上楼,没过多久,楼上就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俞修远抬头,看见林川正指挥着佣人拆下走廊的装饰画。
那是他和程晚音一起挑的,画上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那片海。
这画太土了,配不上现在的装修。林川笑嘻嘻地把画扔到一旁,又指着墙上的照片,这些也撤掉吧,看着碍眼。
照片一张张被扯下来,其中有一张是她们的婚纱照。、
程晚音站在楼梯口,眉头皱了皱,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看向俞修远:让他们折腾吧,回头再挂上去。
俞修远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林川从楼上探出头,撒娇道:晚音姐,我想住主卧!主卧离叔叔的房间近,方便照顾。
程父立刻点头:对对对,阿川有心了。
程晚音下意识看向俞修远,似乎想等他反对。
可俞修远只是平静地点点头:行,我搬去客房。
他转身上楼,程晚音一把拽住他的手腕:你很不对劲。
俞修远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是你们说要让他住进来吗
可你……程晚音眉头紧锁,你以前不会这样。
以前他轻笑一声,这样不是正合你意。
他挣开她的手,径直走进主卧,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程晚音跟进来,站在门口看着他把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俞修远头也不抬:给你们腾位置。
程晚音顿了顿,最终什么都没说。
晚上七点,俞修远下楼吃饭。
餐厅里,程父、林川和程晚音已经坐好,桌上摆满了菜。
林川正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程父碗里,程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是阿川贴心。
程晚音抬头看见俞修远,招手道:过来吃饭。
俞修远走过去,刚坐下,目光扫过餐桌,突然顿住。
整桌菜,全是他不能吃的。
海鲜、芒果、花生……每一样都是他过敏的东西。
他抬眸,对上程父似笑非笑的眼神。
程晚音浑然不觉,夹了一只虾放到林川碗里:尝尝这个,你最爱吃的。
林川甜甜一笑:谢谢晚音姐。
她又给程父盛了一碗汤,转头看向俞修远时,发现他一动不动,皱眉道:别耍脾气了,饭还是要吃的。
俞修远怔住。
她不记得了。
他海鲜过敏,曾经因为误食一小口虾,半夜被送进医院。
那时候程晚音守了他一整夜,红着眼睛说:以后我一定帮你把所有过敏的东西都挑出来。
而现在,她给林川夹虾,给程父盛汤,却连他不能吃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垂下眼,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青菜慢慢嚼着。
程父突然开口:晚音,阿川追了你这么久,什么也不求,就想要个婚礼,你看。
程晚音筷子一顿,下意识看向俞修远。
林川立刻委屈道:叔叔,别为难晚音姐了,我,我没关系的。
程父拍拍他的手:这怎么行总不能让你一直没名没分的。
餐桌上安静了几秒。
程晚音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等我和修远商量一下。
不用商量。俞修远突然开口。
所有人看向他。
他放下筷子,平静道:可以,你们办吧。
第4章
整桌人瞬间安静。
程父瞪大眼睛,程晚音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俞修远站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他转身上楼,身后传来程父的嘀咕:吃错药了
刚走到楼梯口,程晚音追了上来,一把拉住他: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俞修远回头看她:不是你们要办婚礼吗我同意了。
程晚音眉头紧锁:那只是做做样子!我爸刚出院,我不想让他不高兴。
嗯。他点点头,随你。
程晚音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最终低声道:你放心,离婚申请我会在冷静期结束前撤销的。
俞修远笑了:好。
她松了口气,伸手想摸他的头发:真乖。
他偏头躲开,嘲讽地勾了勾唇,转身上楼。
程晚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不安。
第二天,程晚音去了公司,俞修远才从客房里走出来。
楼下,程父已经坐在餐桌前,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见俞修远下楼,立刻冷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伺候我洗漱
以往这个时候,俞修远会立刻去端热水、拿毛巾,蹲下来替他擦脸、按摩,甚至跪着给他穿鞋。
可今天,俞修远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又慢条斯理地烤了片面包。
程父脸色瞬间阴沉:你聋了
林川见状,连忙柔声道:叔叔,我来伺候您。
他蹲下来,动作生疏地给程父擦脸,眉头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俞修远坐在餐桌旁,冷眼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自己真傻。
他伺候了程父两年,端茶倒水、擦身喂饭,甚至在他故意把饭菜吐在自己身上时,还要笑着收拾干净。
而现在,林川只是擦个脸,就已经满脸不耐。
程父却浑然不觉,还拍了拍林川的手背,慈爱道:还是阿川懂事。
吃完早餐,程父突然说想出门晒太阳。
修远,推轮椅。他命令道。
俞修远放下杯子,淡淡道:林川不是挺会伺候人吗让他推。
程父脸色一僵,林川也愣住了。
你——程父刚要发火,林川连忙赔笑:叔叔,我来推您吧。
程父冷哼一声,勉强同意了。
三人出了门,林川推着轮椅,俞修远走在旁边。
走到一个下坡路口时,林川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一滑,猛地推了俞修远一把!
俞修远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冲了一步,手肘撞在轮椅上。
轮椅瞬间失控,顺着斜坡猛地滑了下去!
爸!俞修远瞳孔骤缩,条件反射地冲过去想拉住轮椅。
可就在他即将抓住扶手的一瞬间,程父突然回头,猛地推了他一把!
滚开!
俞修远踉跄着后退,直接跌进了马路中央。
砰——!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他的身体被狠狠撞飞,重重摔在地上。
剧痛席卷全身的最后一秒,他看到林川站在路边,扶着程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5章
醒了程晚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俞修远艰难地转头,看到她坐在床边,眉头紧锁,眼里有一丝心疼,但很快被愤怒取代。
你知不知道你骨折了她声音低沉,医生说再偏一点,你就没命了!
俞修远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是林川推的我。
程晚音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到了现在,你还在诬陷别人
我没有!俞修远挣扎着撑起身子,是你爸把我推进车流里的!
够了!程晚音猛地站起来,眼底怒火翻涌,我爸刚醒,说是你推的他!林川也亲眼看见是你撞的轮椅!
俞修远死死盯着她:查监控。
查什么监控程晚音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压抑着怒意,我爸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林川那么乖巧,有什么理由害他!
俞修远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她谁都信,就是不信他。
他伸手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护士进来时,俞修远直接道:报警。
程晚音脸色骤变:你疯了
警察很快来了,询问情况时,程晚音冷着脸打断:他精神有问题,有抑郁症,经常幻想别人害他。
警察狐疑地看向俞修远。
俞修远平静道:我要求调取路口的监控。
程晚音压低声音对警察道:抱歉,他最近情绪不稳定,我会带他去精神科治疗。
警察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做了简单记录便离开了。
病房门关上,程晚音一把扣住俞修远的肩膀,声音冰冷:你非要把事情闹大
俞修远抬眼看她:我只是要一个真相。
真相程晚音冷笑,你从昨天装到现在,就是为了今天一举害死我爸诬陷林川,俞修远,你够狠的。
俞修远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程晚音被他这种眼神刺得心头一颤,可下一秒,林川突然推门进来,红着眼眶道:晚音姐,叔叔醒了,他说就是修远哥推的他!
程晚音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果然。她松开俞修远,转身对门口的保镖道,送他去电击室。
俞修远被按在床上,四肢被束缚带绑紧。
程晚音站在门口,眉头紧锁,似乎有一瞬间的犹豫。
林川却突然上前,轻声道:晚音姐,叔叔说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万一再伤害自己。
程晚音闭了闭眼,冷声道:开始。
电流接通的一瞬间,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俞修远死死咬住嘴唇,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是不是你推的医生问。
他没回答。
电流再次袭来,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呜咽。
程晚音站在一旁,手指微微发抖,突然开口:够了!
林川却按住她的手臂,柔声道:晚音姐,叔叔说了,不让他吃点苦头,他不会说实话的。
程晚音攥紧拳头,最终别过脸。
第三次电击时,俞修远终于崩溃,嘶哑道:是我推的。
程晚音猛地回头,眼底闪过一丝痛色,可很快又恢复冰冷。
早承认不就好了她走上前,伸手想摸他的脸,却被他偏头躲开。
她手指僵在半空,最终收回,冷声道:关他两天,让他冷静冷静。
说完,她转身离开。
林川却没急着走,而是对医生使了个眼色。
第6章
被关了两天,门被推开时,刺眼的光线照进来,俞修远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往墙角躲了躲。
程晚音站在门口,眉头紧锁:怎么回事
医生站在一旁,刚要开口,林川已经快步走进来,柔声道:晚音姐,修远哥受苦了,还是赶紧带他回去吧。
他伸手想去扶俞修远,却被猛地躲开。
俞修远低着头,右手手腕上还缠着绷带,指尖微微发抖。
程晚音盯着他,语气有些不悦:不就是关了两天怎么这副样子
医生欲言又止,林川却已经挽住程晚音的手臂,轻声道:修远哥右手还伤着呢,肯定不舒服。
程晚音皱了皱眉,走上前,伸手想摸俞修远的头发:修远,回家了。
俞修远猛地一颤,条件反射地往后缩了缩。
程晚音的手僵在半空。
回去的路上,俞修远靠在车窗边,目光空洞地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
明天,程晚音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迟疑,我和林川的婚礼,只是走个过场。
俞修远没说话。
你知道的,只是为了哄我爸高兴。她侧头看了他一眼,离婚申请我会撤销的,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
俞修远依旧沉默。
林川坐在副驾驶,回头柔声道:修远哥,待会儿陪我去选西装吧
程晚音皱眉:他还在养伤。
可修远哥结过婚,一定知道什么款式合适。林川眨了眨眼,语气无辜,而且,我也想让他帮我参考参考。
程晚音犹豫了一下,最终看向俞修远:一起去
好。
婚纱店里,这件版型好看!他伸手抚过西装,回头冲程晚音温柔一笑,晚音姐,我喜欢这件。
俞修远猛地抬头,那是他的西装。
他父亲生前是顶尖服装设计师,这件西装是他亲手为儿子设计的遗作,全世界仅此一件。
婚后,因为需要长期保养,一直寄存在这家婚纱店里。
不行。俞修远声音发颤,这是我的。
林川委屈地看向程晚音:可我真的好喜欢。
程晚音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低声道:修远,一件衣服而已,让给他吧。
俞修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程晚音别开眼,语气冷淡:再订一件就是了。
林川已经迫不及待地让店员取下来试穿,俞修远站在原地,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林川穿着那身西装走出来时,店员们纷纷惊叹。
真好看!
简直像量身定做的一样!
林川转了个身,他得意地看向俞修远:修远哥,你觉得呢
俞修远死死盯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晚音站在一旁,目光复杂,最终只是道:挺合适的。
林川笑得更加灿烂,突然哎呀一声,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
刺啦!
西装的外套被撕裂,俞修远脑子嗡的一声,疯了一般冲上去,一把推开从他身上拔下外套:你故意的!
林川眼眶瞬间红了:我不是故意的,修远哥,你为什么要推我
程晚音一把扣住俞修远的手腕:俞修远!你发什么疯
俞修远抬头看她,眼泪砸在西装上:这是我爸留给我的最后一件东西。
程晚音怔了怔,似乎有一瞬间的动摇,可林川已经抽泣着靠在她肩上:晚音姐,我好疼。
她闭了闭眼,冷声道:别再继续丢人现眼了。
说完转身离开。
店员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真可怜。
听说都是因为他,程总的父亲才瘫痪了两年呢。
俞修远跪在地上,看着林川脱下西装时故意撕坏的几道口子,眼泪砸在手背上,烫得生疼。
他紧紧抱着破损的西装,崩溃地哭出声。
就像他的爱情,曾经璀璨如钻石,如今碎得一文不值。
第7章
俞修远站在婚礼现场的角落,指尖死死掐进掌心。
明天。
明天就是离婚冷静期结束的日子,他终于可以彻底离开这里。
可今天,他还得亲眼看着程晚音和林川的婚礼。
红毯两侧坐满了宾客,程父坐在轮椅上,笑得开心。
音乐响起,程晚音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林川的手缓步走来。
俞修远恍惚想起自己结婚那天。
同样的礼堂,同样的红毯,程晚音紧张得手心出汗,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低声说:修远,我终于嫁给你了。
而现在,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目光平静地走过他曾经走过的路。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俞修远慌忙低头擦掉,却听见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
那不是程总前夫吗怎么还有脸来
听说精神有问题,差点害死程老先生。
啧,真可怜。
他恍若未闻,只是怔怔地看着台上的程晚音。
她似乎感应到什么,目光在台下搜寻,最终落在他泪流满面的脸上。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头,继续完成仪式。
修远,你会理解我的,对吧
婚礼结束后,宾客散去。
俞修远刚走到主卧门口,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暧昧的声响。
晚音姐,轻点。
林川的声音像一把刀,狠狠捅进俞修远的心脏。
他浑身僵硬,指尖发抖,却听见程晚音含着娇喘的警告:别出声。
怕什么林川轻笑,反正他迟早要知道的。
闭嘴。
你后悔嫁给他吗林川突然问。
俞修远屏住呼吸。
房间里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程晚音烦躁的声音:后悔。
这两个字像烙铁,烫得俞修远五脏六腑都疼。
他想起结婚那天,她在神父面前郑重地说:这辈子都不会后悔。
而现在,她说后悔。
他不想再听,转身踉跄着回到客房,关上门,瘫坐在地上。
隔壁的动静持续到深夜,床板的吱呀声、林川的低吼、程晚音的娇喘……
最后,程父欣喜的声音传来:早点怀个孩子,爸等着抱孙子呢!
俞修远靠在墙边,笑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第二天早上,俞修远已经收拾好了所有行李。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
今天,是最后一天。
楼下传来欢声笑语。
俞修远走下楼梯时,程晚音正弯腰给程父打领带,林川拎着银色行李箱站在一旁,三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像极了一家人。
哟,起这么早程父瞥见他,笑容立刻冷了下来,我们要出门,你记得把主卧床单换了。
林川故作体贴:叔叔,让佣人做吧,修远哥手还伤着呢。
程晚音这才注意到俞修远,眉头微蹙:你要去哪
今天是冷静期最后一天。他直视她的眼睛,声音平静得可怕,去民政局。
程晚音愣了一下,我今天答应带爸和阿川去温泉酒店。
空气凝固了几秒。
你去撤销吧。她突然开口,等我陪他们玩两天,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好。他低下头,轻轻应了一声。
程晚音松了口气,转身去扶程父:爸,上车吧。
俞修远站在原地,看着那辆黑色迈巴赫缓缓驶出庭院。
直到彻底看不见了,他才抬手抹掉脸上的泪水,拎起一旁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向大门。
钢印落下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这是离婚证,请收好。工作人员递来一个暗红色本子,财产分割协议已经生效,您前妻签过字的。
俞修远看都没看,直接把离婚证塞进快递文件袋,填了程家别墅的地址。
麻烦寄到这个地址,到付。
走出民政局,派来接自己的车早已停在路边,见他出来立刻挥手:这儿!
俞修远拉开车门,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那枚婚戒。
程晚音当年在海边亲手给他戴上的,内圈还刻着Forever。
他盯着戒指看了两秒,抬手扔出窗外。
叮的一声落在马路中央,很快被疾驰而过的车轮碾过。
走吧。他关上车门,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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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车子驶离民政局,俞修远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一点点后退。
他以为自己会哭,可是眼睛干涩得发疼,一滴眼泪都没有。
饿不饿秦骁握着方向盘,余光瞥他,要不要先去吃点东西
俞修远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一圈淡淡的戒痕。
戒指摘下来的时候,皮肤比别处白一些,像是永远留下了印记。
别看了。秦骁伸手盖住他的手,那种女人不值得。
俞修远轻轻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机场人来人往,秦骁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俞修远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
拿着。秦骁把登机牌塞进他手里,一会儿上飞机睡一觉,到了我叫你。
俞修远低头看着登机牌上的目的地,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南方城市。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
想哭就哭。秦骁递过来一张纸巾,憋着干什么
俞修远摇摇头,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不能哭,至少现在不能。哭出来,就好像他还在乎似的。
飞机起飞时,失重感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抓紧扶手,闭上眼睛。
难受秦骁问。
不是。他轻声说,只是想起上次坐飞机,是和她一起去度蜜月。
秦骁翻了个白眼:别提她了。
俞修远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
空姐送来餐食,他机械地拿起叉子,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胃里沉甸甸的,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多少吃一点。秦骁皱眉,你看看你现在瘦成什么样了
俞修远勉强咽下一口面包,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哽得生疼。
飞机降落时,夜幕已经降临。
陌生的城市灯火通明,俞修远站在机场出口,冷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突然觉得茫然。
这里没有程晚音,没有程父,也没有那些让他窒息的日子。
我妹来接我们。秦骁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
俞修远看着那个陌生的年轻女人,怎么也无法把她和记忆里那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修远哥。秦媛接过他的行李,路上累了吧
她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车上,秦骁突然拿出一个小钳子:手机给我。
什么
卡拔了。秦骁干脆利落地取出SIM卡,打开车窗扔了出去,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俞修远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秦媛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阳台给你放了画架,我哥说你以前很喜欢画画。
俞修远怔了怔,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拿起画笔了。
结婚后,程晚音总是很忙,程父又需要人照顾,他渐渐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喜欢在画布上描摹世界的男孩。
红灯亮起,车子停下。
街边有对情侣在吵架,男孩哭着求女孩不要离开。
俞修远别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秦骁伸手拍了拍他冰凉的手背:别看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七年的感情,两年的婚姻,最后只剩下这一身的疲惫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一栋安静的公寓楼下。
俞修远抬头看了看。
到家了。秦媛说。

俞修远站在陌生的楼道里,突然意识到,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可以回去的那个家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弯下腰,这一路克制的难过让他嚎啕出声。
第9章
温泉酒店的水雾氤氲,程晚音靠在池边,温热的水流舒缓了她紧绷的神经。
程父坐在轮椅上,被林川推着慢慢靠近池边,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这地方选得不错,比家里舒服多了。
程晚音笑了笑,伸手替他擦去被水汽沾湿的鬓发:爸,您腿刚好,别泡太久。
程父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难得温和:放心,爸心里有数。
林川站在一旁,温温柔柔地递上毛巾:叔叔,擦擦脸。
程父满意地点头,看向程晚音:阿川这孩子,比某些人懂事多了。
程晚音嘴角的笑意淡了几分,没接话。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山峦,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俞修远。
他从来不会这样殷勤地讨好父亲,可每次程父生病,他却总是默默守在床边,熬药、擦身、换床单,从不抱怨。
晚音程父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发什么呆
程晚音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她顿了顿,突然开口:爸,我和修远的事,您答应过不干涉的。
程父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行了,知道你还惦记他。腿好了,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
程晚音心头一松,像是卸下了一块大石。
是啊,父亲的腿好了,婚礼也办完了,等回去后,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和俞修远,还能像以前一样。
晚上,程晚音坐在套房的露台上,看着桌上安静的手机发呆。
林川推门进来,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发梢还滴着水。
晚音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他走近,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程晚音侧头,目光落在他脖颈上的红痕。
昨晚她失控时留下的。
她皱了皱眉,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烦躁。
阿川。她开口,声音有些冷,婚礼虽然办了,但修远还是我老公。
林川手指一僵,随即故作懂事地点头:我知道的,我不会让修远哥难做的。
程晚音神色稍缓:你很懂事,我很感激你。
林川低头,刘海遮住了他眼底的阴郁:晚音姐喜欢谁,我就喜欢谁。
程晚音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语气温和:回去吧,早点休息。
林川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程晚音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莫名空了一块。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给俞修远发消息。
算了,等回去再说吧。
第二天返程的路上,程父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回家后的安排。
阿川以后就住家里吧,反正客房空着也是空着。
程晚音握着方向盘,淡淡嗯了一声。
林川坐在副驾驶,低头摆弄手机,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程晚音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明明该像这样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俞修远。
手机突然响起,她随手接起:喂
程女士,您有一个到付件,需要签收。
程晚音皱了皱眉:什么东西
不清楚,文件袋装的。
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放门口吧,让管家签收。
挂断电话,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夕阳正好。
程晚音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她想,待会儿见到俞修远,要好好和他谈谈。
告诉他,父亲不会再干涉她们了。
告诉他,她爱的始终是他。
告诉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她身不由己。
车子停下,她推开车门,脚步轻快地走向大门。
管家迎上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袋:先生,您的快递。
程晚音随手接过,指尖触到硬质的边缘,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拆开文件袋,暗红色的本子滑了出来。
离婚证。
登记日期:今日。
程晚音站在原地,阳光依旧温暖,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没撤销离婚申请吗
第10章
程父瞥到那本暗红色的离婚证,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却又很快压了下去。
他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却藏不住窃喜:这样也好,他总算是识相了。
程晚音抬眸看向父亲:什么
昨晚啊,程父慢悠悠地开口,管家说他在你们房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走。
空气安静了一瞬。
程晚音的呼吸一顿,耳边嗡鸣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轰然炸开。
昨晚。
她想起林川缠在她身上时,他曾问她:晚音姐,你后悔娶他吗
而她,在情欲的混沌里,竟顺着他的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后悔。
现在回想起来,修远一定是听到了!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双手攥紧。
伯母!林川突然出声,眼眶泛红,您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程父冷笑一声:你有什么错要不是他——
够了!程晚音厉声打断,声音沙哑,都回房间去。
她的语气冰冷,程父和林川对视一眼,终究没再说话,林川推着程父离开。
客厅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程晚音一个人站在那儿,呼吸沉重。
她踉跄着走到沙发旁,颓然跌坐下去,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的离婚证。
今天早上,她明明该亲自去民政局撤销离婚申请。
可她只是随口对俞修远说:你去撤销吧,等我陪他们玩两天,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而俞修远,只是低着头,轻声应了一句:好。
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语气平静。
就好像,他早就打算离婚。
程晚音的胸口突然涌上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她想起昨天婚礼上,俞修远站在角落里,安静地望着她,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想起昨晚,她在情欲里迷失,亲口对另一个女人说后悔。
她想起今早,她漫不经心地让他去撤销离婚申请,而他,竟真的去了。
只是不是撤销,而是领了离婚证。
不可能。她低喃出声,手指颤抖着拿起那本离婚证,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它是个谎言。
可钢印清晰,日期刺目。
他真的和她离婚了。
这个念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脏上,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可刚走到门口,又骤然停住。
离婚,不一直是自己想要的吗
第11章
程晚音坐在沙发里,盯着茶几上的离婚证。
客厅没开灯,外头的雨下得很大,雨点砸在窗户上,噼里啪啦的响。
她伸手去捞桌上的酒瓶,发现已经空了,随手扔进垃圾桶。
垃圾桶里还有半杯冷掉的咖啡,是不记得哪天出门前,俞修远给她煮的。
你胃不好,少喝点。他每次都心疼的看着她。
她喝了半杯,剩下的倒掉了。
现在想想,他好像总是在说这种话。
别熬夜,记得吃饭,少喝点酒。
她听烦了,觉得他啰嗦,可这会儿屋子里静得吓人,她突然很想再听他说一句。
哪怕就一句。
程父从楼上房间出来,轮椅在地上咔哒咔哒的响。
他瞥了眼茶几上的离婚证,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又压住了。
走了也好,他坐下来,端起茶杯,他那种性子,本来就不适合咱们家。
程晚音没说话。
要我说,他早该走了。程父拍了拍她的肩,你看看他这两年,整天板着张脸,活像谁欠他似的。
爸。程晚音开口,嗓子有点哑。
怎么我说错了程父放下茶杯,他要是真懂事,当初就不该拦着你接电话,害我……
够了!程晚音突然吼了一声。
程父吓了一跳,茶杯差点打翻。
程晚音喘了口气,声音低下来:您回房间吧。
程父瞪了她一眼,起身走了。
屋子里又静下来。
程晚音往后靠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她想起昨天婚礼上,俞修远站在角落里,看着她挽着林川的手走红毯。
他没说话没闹,就只是站在那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她当时看见了,心里刺了一下,但很快又被别的事岔开。
现在想想,他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决定要走了
手机响了,是林川发来的消息:【晚音姐,我想喝粥,要不要让保姆炖点汤】
她没回。
厨房里还放着俞修远常用的围裙,浅蓝色的,洗得有点发白。
他总爱穿那件围裙给她煮醒酒汤,因为她应酬多,经常喝到半夜才回来。
有一次她喝多了,吐得厉害,他蹲在卫生间给她拍背,她嫌他烦,推了他一把,他撞在洗手台上,腰上青了一大块。
第二天她酒醒了,看见他弯腰的时候皱了下眉,才想起来昨晚的事。
疼不疼她问。
他摇摇头,把早餐推到她面前:趁热吃。
程晚音突然站起来,走到厨房,拿起那件围裙。
布料很软,上面还有一点淡淡的油烟味。
她攥紧了,又松开。
雨越下越大,窗户上全是水痕,外头的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程晚音站在窗前,看着自己的倒影。
她忽然想起,俞修远最怕打雷。
以前下雨天,他总是缩在她怀里,把脸埋在她胸口。
她嫌他黏人,经常推开他,说:多大的人了,还怕这个
现在雷声轰隆隆地响,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人往她怀里钻了。
她摸出手机,拨了俞修远的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机械女音冷冰冰的,一遍遍重复。
程晚音站在那儿,听着雨声和忙音,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她从来没想过,他真的会走。
第12章
她盯着离婚证上俞修远的脸,突然想起第一次带他回家时的场景。
那时她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冷着脸上下打量俞修远,茶杯重重地搁在茶几上:这就是你找的男朋友
俞修远背挺得笔直,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角。
爸,她当时一把搂住俞修远的肩膀,我就是非他不嫁。
她记得父亲气得摔了杯子,而她拉着俞修远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她们在路边小店躲雨,俞修远的头发被淋得湿漉漉的:你爸会不会永远不喜欢我
管他呢,她拉着他冰凉的手抚上自己的脸,我喜欢你就够了。
那时候的俞修远会因为她一句话就脸红,会在她加班时偷偷跑来公司送宵夜,会在她喝醉时一边埋怨一边给她煮醒酒汤。
程晚音的手无意识的摸索着照片上俞修远的脸。
后来一切都变了。
那通电话来得不是时候。她们刚结束一场亲热,俞修远累得蜷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父亲的电话响起时,他难得地耍了小性子:今晚别接,好不好
她犹豫了一下,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第二天清晨,医院的电话像一盆冰水浇下来。
父亲突发脑溢血,因为没人接电话耽误了最佳抢救时间,瘫痪了。
病床前,父亲抓着她的手哭:要不是他拦着你接电话——
她回头,看见站在病房门口的俞修远,脸色惨白。
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她开始经常加班,因为不想回家面对两个男人的战争。
每次推开家门,不是听见父亲在摔东西,就是看见俞修远在默默收拾被吐了一身的衣服。
你能不能别跟他计较有天晚上她烦躁地说,他是个病人。
俞修远正在给她烫衣服,闻言手抖了一下,熨斗在裙摆留下一道焦痕。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明天给你买件新的。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瘦了很多。
以前合身的睡衣现在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一截消瘦的手腕。
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她问。
俞修远摇摇头,继续烫衣服:吃了。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习惯了回家看见俞修远苍白的脸,习惯了父亲无休止的刁难,甚至习惯了俞修远越来越沉默的样子。
直到那天婚礼,她挽着林川的手走过红毯,余光瞥见站在角落的俞修远。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却没有抬手去擦。
那一刻她心里突然刺了一下,但司仪的声音很快打断了她的思绪。
现在,程晚音盯着离婚证上的日期,突然意识到,俞修远已经很久没有对她笑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好像是半年前,她难得准时下班回家,发现他趴在餐桌上睡着了,面前摆着已经凉透的饭菜。
听见她的声音,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对她笑了一下:你回来啦。
后来呢
后来父亲在楼上喊人,她放下他去了父亲房间,再回来时,他已经收拾好餐桌,去厨房洗碗了。
程晚音猛地站起身,走到衣柜前一把拉开。
俞修远的衣服整整齐齐地挂着,他什么也没带走。
程晚音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想起昨晚林川问她后不后悔结婚时,她说的那句后悔。
现在她终于知道后悔是什么滋味了。
第13章
程晚音第二天准备开车去俞修远可能呆的地方,临走时她只说让林川好好照顾父亲。
林川乖巧着点头答应,小心地问到,晚音姐是要去找修远哥吗
程晚音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程晚音的车刚开走,林川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他甩掉拖鞋,光脚搭在大理石桌面上,冲着厨房喊:王妈,给我倒杯冰美式!
程父的轮椅吱呀一声从书房转出来:阿川,该做复健了。
林川翻了个白眼,慢吞吞走过去:叔叔,晚音姐不是说您能走了吗
医生说要巩固。程父皱眉看着他的脸,先把药拿来。
厨房里飘着中药苦涩的味道。
林川捏着鼻子把药碗端出来,程父刚喝一口就吐在地上:这么烫!俞修远从来不会——
我又不是俞修远!林川把碗重重一放。
刚刚程父吐出来的褐色药汁溅在真丝睡衣上。他尖叫一声:我新买的衣服!
程父盯着地上那滩药渍。以前俞修远会立刻跪下来擦干净,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他总能把药晾到刚好入口的温度,还会备好蜜饯。
叔叔,发什么呆林川抽出纸巾胡乱擦了擦,走吧,不是要做复健
康复室里,程父扶着双杠艰难挪步。
林川坐在旁边玩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叔叔加油哦。
过来扶着我!程父气喘吁吁地呵斥。
林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过去。
程父的手刚搭上他肩膀,他就夸张地叫起来:您弄疼我了!
娇气!程父甩开他,俞修远——
又是俞修远!林川突然提高嗓门,他那么好您怎么不留住他
程父被噎住了。
他看着眼前林川不耐烦的样子,突然想起俞修远。
那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任他怎么发泄都没有丝毫怨言。
去顶楼露台。程父摇了摇头,那个男人压根配不上他们家,小川可能只是不适应。
他顿了一下又说,医生说要练上下楼梯。
林川瞪大眼睛:十层楼!
当初不是你说要照顾我程父脸上的笑垮了下来,晚音可是听见了。
林川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程父的心里泛起嘀咕,今天小川这孩子是怎么了
林川扶着程父一步步往下走,汗水把他的刘海黏在额头上。
走到七楼拐角时,程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去。
林川下意识伸手,却在碰到程父后背时突然改变了动作。
他狠狠推了一把。
啊——!
程父滚下楼梯,最后一级台阶上,他艰难地抬头:小川,你为什么推我
老东西,你真以为我想伺候你林川慢悠悠走下来,现在俞修远走了,晚音姐身边只需要一个男人。
程父的眼睛瞪大,似是不相信那个一向温柔懂事的阿川会对自己下此狠手。
他看见林川掏出手机,在自己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挤出两滴眼泪:晚音姐!叔叔摔下楼了!都怪我没扶住。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程父最后看到的,是林川藏在阴影里得逞的微笑。
他的眼睛慢慢无神,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俞修远蹲在病床边,轻声问:爸,要喝水吗
第14章
程晚音急匆匆来到医院,护士推着担架床匆匆而过,上面躺着满头是血的程父。
怎么回事她一把抓住林川的手腕,眉头紧皱,我爸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林川眼眶瞬间红了,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晚音姐,都是我不好,叔叔说要练习下楼梯,我扶着他,可是他突然脚滑。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硬是憋出两滴眼泪。
刚才在救护车上,医生告诉他,程父脑部受创,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老不死的终于……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程晚音盯着他通红的眼睛,突然注意到他嘴角有一丝来不及收起的弧度。
你,很高兴她眯起眼睛。
林川心里猛地一颤,小心翼翼地抬眼:怎么会!我是,我是太害怕了。
他抽泣着靠向她肩膀,晚音姐,你不会怪我吧
程晚音没推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坐在急救室外面,她想起刚才开车满城找俞修远,朋友家没人应,常去的咖啡厅店员说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真的走的无影无踪。
要是修远在……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扎得她心口发疼。
修远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父亲不舒服,会提前在楼梯铺防滑垫,会……
程先生!医生急匆匆走过来,您父亲情况不太好,需要立即手术。
林川在一旁小声啜泣,程晚音却突然想起什么。
家里装了监控。
俞修远上个月跟她提过,说怕程父复健时出事,特意在楼梯转角装了摄像头。
当时她还嫌他多事,她想起刚刚林川那抹笑,觉得肯定事出有因。
我去打个电话。她松开林川,走到走廊拐角。
林川看着她的背影,悄悄擦了擦眼泪,嘴角又忍不住上扬。
这下好了,老东西昏迷不醒,俞修远滚蛋了,程家男主人终于是自己了。
查一下楼梯间的监控。程晚音压低声音对助理说,要今天下午三点到四点之间的。
挂掉电话,她靠在墙上,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刚才找俞修远时,花店老板说看见他拖着行李箱上了一辆车,怀里还抱着个纸盒。
看那款式好像是西装吧老板回忆道,真不明白,都破成那样了怎么还当宝贝似的抱着……
程晚音怔怔地站在原地,是那件他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设计,被林川不小心撕烂的那件。
晚音姐,林川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怯生生地拽她袖子,手术同意书,要你签字。
她低头看着这张楚楚可怜的脸,突然觉得陌生。
这个在她面前永远温柔小意的男孩,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笑容违和无比。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她接过手术同意书,签了字后,她轻声安慰林川。
没事,不怪你。
林川哽咽的开口,下午找到修远哥了吗
程晚音刚要开口,手术室的医生出来,说送得及时已无生命危险,还需要好好照顾。
程晚音点点头,刚要掏出手机让助理找个护工,一旁的林川打断她。
晚音姐,让我将功赎罪吧,我一定能照顾好叔叔。
程晚音看着眼前一脸关切的男孩,心想或许是自己搞错了。
阿川一向贴心,她点了头,转身回家拿程父的换洗衣服。
第15章
程晚音的车在医院停车场急刹停下,她甩上车门,大步走向住院部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林川半小时前发来消息说程父睡下了,让她不用急着回来。
可她还是开得很快,不想呆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
程晚音放轻脚步走近病房,手刚搭上门把,就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手掌拍在肉体上的声音。
老不死的,林川的声音压得极低,怎么还不死
程晚音愣在原地。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林川背对着门站在病床前,原本乖巧的模样被凶狠取代。
他又一次扬起手,狠狠打在程父露在被子外的腿上。
从那么高摔下来还活着林川揪住被角猛地一按,程父毫无反应,让我照顾你以为我会像那个贱人一样伺候你,做梦去吧。
程晚音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
这个歇斯底里的男人和她记忆中温柔体贴的林川判若两人。
他每说一个字,自己心里就颤抖一下。
原来,这才是他的真面孔。
你知道每天给你擦身有多恶心吗林川突然掐住程父的脸,等你死了,就没人再来打扰我和晚音姐了。
程晚音刚要推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她退回到门外的长椅上,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的脸上。
助理发来的监控视频正在播放,画面里,林川扶着程父走下楼梯,程父踉跄了一下,林川犹豫了一下,那双本该拉住程父的手,狠狠推了一把。
砰!
程父的身体滚下台阶。
而林川站在高处,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才故作惊慌地尖叫起来。
程晚音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不敢相信这个在她面前永远温柔体贴的男孩,背地里竟能做出这种事。
她忽然想起俞修远出车祸那次。
当时程父一口咬定是俞修远推了他,而林川作证说亲眼所见。
俞修远躺在病床上,右臂打着石膏,脸色惨白地解释:不是我。
可没人信他。
自己甚至亲自把他送进了电击室,逼他认错。
把,把那次车祸的监控调出来。她的声音沙哑。
半小时后,另一段视频传了过来。
程晚音死死盯着屏幕,画面里,程父好端端地站着,林川伸手推了一下俞修远,俞修远不受控制的跌向前方,撞到了程父。
程晚音抿着嘴角,原来,真的不是他。
轰!
刺耳的刹车声中,俞修远像片落叶般被撞飞出去。
而林川则快步拉过程父,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两人窃窃私语然后冷眼看着他倒在血泊里。
程晚音的心里突然酸涩无比。
她想起那天俞修远被送进医院时,右臂骨折,额头上全是血。
而她呢
她站在病床边,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要推我爸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程晚音弯腰去捡,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她想到这半年来,俞修远日渐消瘦的身体,想起他半夜偷偷哭时压抑的抽泣声,想起他被程父诋毁后默默流泪的双眼。
程总,助理小心翼翼地发来信息,要报警吗
程晚音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把这两段视频拷下来。
她反复观看俞修远被推出去的那一瞬间。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里面盛满了震惊和绝望。
而在车祸视频里,他被撞飞前最后一秒,还在徒劳地伸手想去拉住程父。
修远。
她捂住眼睛,滚烫的液体从指缝间渗出来。
病房里突然传来仪器的警报声,医生护士冲了进去。
程晚音机械地站起身,看见林川匆匆跑来,脸上还挂着泪:晚音姐!叔叔好像又……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他脸上。
林川踉跄着撞在墙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程晚音把手机砸在他身上,监控视频正好停在林川推人的那一帧:解释。
林川看着铁证如山的画面,腿一软跪在地上:我,我真的是不小心的,叔叔突然滑倒我当时太慌张就……
闭嘴!程晚音掐住他脖子。
护士们惊恐地看着这个一向温婉可人的女人像头暴怒的狮子,直到保安赶来拉开她,林川才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程晚音面无表情地甩下一句你最好祈祷我爸没事。
第16章
程晚音把林川推进医院空置的检查室,反手锁上门。
林川踉跄着站稳,晚音姐。他伸手想拉她的衣袖。
程晚音退后一步躲开:等我爸醒了,你亲口跟他解释。
林川的眼泪立刻涌出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闭嘴。程晚音转身离开,听见程父病床方向传来动静。
程父醒了。
医生匆忙赶去检查。程晚音站在病床前,看着父亲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是林川推的我,蛇蝎心肠。
我知道。程晚音递过水杯,监控拍到了。
程父突然抓住她的手:修远那孩子真的走了吗他的眼神浑浊,声音嘶哑,没想到,修远照顾我才是最舒服的时候。
程晚音愣在原地。
她从未想过,父亲会在这时候提起俞修远。
张医生犹豫地开口:程小姐,关于之前俞先生的治疗……
什么治疗
就是电击治疗。张医生压低声音,林先生说是您授意要加量的。
程晚音猛地站起来:我从来没下过这种指示!
张医生赶紧递上平板电脑。
画面里,俞修远被绑在治疗床上,脸色惨白。
林川的声音从镜头外传来:再加一次,程总要让他记住教训。
这不是我,程晚音的喉咙发紧,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您送他来治疗后的第二天。张医生擦了擦汗,林先生说那两天要特别关照。
程晚音怔住了。
她想起那天来接俞修远时,他蜷缩在墙角发抖的样子。
程晚音的愤怒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
晚音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林川在走廊上尖叫。
程晚音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你让人给他电击她的声音在发抖。
林川拼命摇头:是叔叔让这么干的,你相信我。
我爸让你拍视频了吗程晚音把他拖到治疗室门口,让你撒谎说是我指使的吗
护士们惊恐地让开路。
程晚音把林川按在治疗床上,对医生只说了一个字:做。
程晚音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被固定在治疗床上的林川。
他的衣衫凌乱地被按在白色床单上,准备开始。张医生低声说。
林川剧烈地挣扎起来,束缚带深深勒进他的手腕:晚音姐!我知道错了!求你——
电流声响起,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尖叫声被口中的护具堵住,变成沉闷的呜咽。
他的手指痉挛地抓着床单,身上的裙子被汗水浸透。
程晚音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躺在那里的是俞修远。
他也是这样被绑着,也是这样痛苦地挣扎。
但那时候,没有人来救他。
加大强度。程晚音说。
林川的眼睛惊恐地睁大,他疯狂摇头,当更强的电流通过时,他的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抽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程晚音想起那天来接俞修远时,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墙角,脸色苍白,看到她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那时候她怎么就没发现异常怎么就没看出他经历了什么
停。程晚音突然说。
林川瘫在床上,喘着粗气,他的目光涣散,哪里还有平时优雅得体的样子
程小姐,要继续吗张医生问。
程晚音点头:关他两天。她顿了顿,就像他对修远做的那样。
走出医院大门,她抬头看了看,暗暗下定决心:等处理完这些事,一定要把俞修远找回来。
哪怕他恨她,哪怕他不原谅她,她也要亲口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助理发来的消息:查到俞先生可能去了南方的一个小镇。
程晚音握紧手机,第一次感到了一丝希望。
第17章
早上,俞修远难得睡到自然醒。
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不是程家那个冰冷的卧室。
没有需要六点准时起床准备的早餐,没有等着伺候的程父,也没有程晚音。
他摇了摇头,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推开窗户,潮湿的海风夹杂着咸咸的味道扑面而来。
楼下早点摊的老板娘正在炸油条,滋滋的声响伴随着香气飘上来。
醒得正好。秦骁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端着刚买回来的豆浆,油条马上出锅,你先去洗漱。
俞修远坐在餐桌前,小口喝着热豆浆。
今天有什么打算秦骁一边刷手机一边问,要不要去海边走走
我想去趟布料市场。俞修远放下豆浆杯,爸爸留给我的那件西装,我想试着修补一下。
布料市场在城东的老街区,坐公交车要四十分钟。
俞修远站在拥挤的车厢里,透过窗户看着陌生的街景。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脸上,暖融融的,他意识到,这就是自由的感觉。
市场里人声鼎沸。
俞修远蹲在一家老店前,仔细挑选。
老板是个慈祥的老人,戴着老花镜帮他比对颜色。
这款澳洲羊毛面料很适合修补西装,老人推了推眼镜。
俞修远的刚要接过,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修远哥!
他回头,看见秦媛抱着一摞书跑来,她气喘吁吁地停在他面前:你要的时装设计资料,我托朋友带来的。
俞修远接过书,是最新一期的《国际时装设计》和几本专业工具书。
他翻开封面,手指轻轻抚过那些精美的图案,心里有了个决定。
这太贵重了。他抬头看向秦媛。
没事,秦媛擦了擦额头的汗,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我哥说你以前学设计还拿过大奖,这算什么。
回程的车上,秦媛开着车,俞修远突然发现,这个记忆中跟在他们身后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轮廓分明的青年。
饭后,秦骁一边洗碗一边突然说:我妹是不是天天往这儿跑
俞修远正在整理今天买的布料,闻言手上一顿:她就是来送些资料。
得了吧,秦骁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促狭地笑了,那丫头从初中就暗恋你。记得那年暑假你来我家住吗她天天躲在房门缝后面偷看。
门铃突然响起。
秦媛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两杯奶茶:路过看到新品上市。
她的目光扫到修远哥揶揄的笑容,耳根立刻红了起来。
进来吧。俞修远接过奶茶,没有在接话。
俞修远坐在临时搭建的工作台前,小心地展开那件被损坏的西装。
他穿好针线,一针一线地开始修补。
缝到一半时,针尖突然扎进了手指。
他看着渗出的血珠出了神。
需要帮忙吗
秦媛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手里拿着创可贴,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
没事不用。
秦媛放下创可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俞修远把最后一根线头剪断,西装上的裂口终于修补平整。
修好了秦骁推门进来。
嗯。俞修远把西装挂回衣架,接过茶杯,比想象中容易,就是有几处线的颜色不太配。
秦骁凑近看了看,谁看得出来放店里卖都没问题。
不卖。俞修远摇头,这是我爸留下的。
秦骁没再多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晚上想吃什么秦媛今天买了条鱼,说要做酸菜鱼。
她还会做饭俞修远有些意外。
装模作样呗,教程看了三遍,鱼鳞都没刮干净。秦骁撇嘴,待会儿你去厨房看一眼,别让她把厨房炸了。
俞修远笑了笑,跟着他往楼下走。
厨房里,秦媛正手忙脚乱地按住滑溜溜的鱼,菜刀在砧板上磕得咚咚响。
见他们进来,她抬头,马上好!再给我五分钟!
鱼都快被你剁成泥了。秦骁嫌弃地拎起一片切得歪歪扭扭的姜,你这刀工,狗看了都摇头。
秦媛不服气,第一次做,总得练练吧
俞修远挽起袖子,我来吧。
秦媛赶紧让开位置,但又没完全走开,就站在他旁边递调料、拿盘子,时不时问一句:盐够吗火要不要调小点
酸菜鱼的香味渐渐飘满厨房。
秦骁靠在门框上,忽然说:对了,程晚音找过我。
俞修远的手顿了一下,但没停,继续往锅里撒了把葱花,找你干什么
问你在哪儿。秦骁哼了一声,我说不知道,她还不信,非要我传话,说她后悔了,想见你。
秦媛皱眉,哥,你理她干什么
我没理啊,就是转述一下。秦骁耸耸肩,反正修远又不会回去。
俞修远把火关掉,声音很平静,嗯,不会。
秦媛递过来一个碗,故意岔开话题,尝尝汤咸不咸
他接过,低头喝了一口,刚好。
秦骁嚷嚷着饿死了,秦媛手忙脚乱地盛饭,俞修远把鱼装进大碗里。
没人再提程晚音。
第18章
程晚音站在病房门口,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接受检查的父亲。
他的脸色比前几天好了许多,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
程先生,您父亲恢复得比预期好。主治医生走过来,翻着病历本,脑部淤血已经吸收了大半,语言和运动功能都在逐步恢复。
谢谢医生。程晚音点点头,目光却仍停留在父亲身上。
护工小张从病房里出来,手里端着水盆,程小姐,您父亲刚才说要见您。
程晚音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程父靠在床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爸,您感觉怎么样她在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橘子开始剥。
程父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盯着女儿手上的动作,突然说:你要走了
程晚音愣了一下,她没想到父亲会这么直接,嗯,我请了小张照顾您,他很专业。
去找他程父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程晚音把剥好的橘子放在父亲手边,对,我要去找修远。
她直视父亲的眼睛,我已经错过太久了。
程父慢慢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我不拦你。
三小时后,程晚音坐在飞往南方的航班上。
机舱里灯光调暗,大多数乘客已经入睡。
她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思绪万千。
助理发来的消息显示,俞修远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南方一个小镇。
她想象着见到他时的场景,他会不会还在生气会不会根本不愿见她
飞机遇到气流轻微颠簸,程晚音抓紧扶手。
我们会和以前一样的。她低声对自己说。
飞机开始下降,取行李、打车、入住酒店,所有动作都像是按了快进键。
第二天一早,她就按地址找到了那栋临河的老房子。
敲门无人应答。
程晚音皱眉,又敲了敲,修远
隔壁的门开了,一位老太太探头出来,找小俞啊他搬走啦。
程晚音愣住,搬去哪了
这我可不知道。老太太摇摇头,好像是跟那个常来的小姑娘一起走的,白白净净的,人挺和气。
程晚音的胸口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小姑娘
难道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姨,您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吗或者,修远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老太太想了想,小俞经常去那家服装店,可以去问问。
程晚音道谢后立刻赶往服装店。
柜台后的老板娘抬头看她,看什么类型
我找俞修远,听说他在这里工作过。
老板娘的眼神立刻变得警惕,你是谁
我是他,程晚音顿了顿,他妻子。
哦——老板娘拖长音调,上下打量她。
老板娘转身整理布料,他跟小林去市里了,说要开什么工作室。具体地址我可不知道。
程晚音正要再问,店门又被推开,风铃清脆地响起来。
王姨,上次那批扣子。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程晚音猛地转身,正对上秦媛惊讶的目光。
两人对视一秒,秦媛先恢复了常态,程小姐,真巧啊。
她晃了晃手里的布料样品,来订做衣服
程晚音喉咙发紧,修远在哪
秦媛把样布放在柜台上,动作从容,他很好,不用担心。
我要见他。
恐怕不方便。秦媛笑了笑,他现在很忙,新工作室刚起步,又要准备参赛作品。
参赛程晚音打断她。
全国时装设计大赛,他没告诉你吗秦媛故作惊讶,哦对,你们已经离婚了。
程晚音的拳头在身侧握紧又松开,带我去见他。
秦媛摇摇头,这得问他愿不愿意见你。
程晚音上前一步,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替他决定
凭他现在选择不见你,秦媛平静地说,眼神却毫不退让,凭他最需要人的时候,是我和我哥陪在他身边,而不是你。
风铃声又响了,程晚音听到了熟悉的男声。
秦媛,还没好吗
第19章
俞修远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卷设计图纸,几缕碎发随意垂在耳边。
他抬头正要说话,目光却猛地钉在了站在柜台前的女人身上。
程晚音。
她瘦了些,眼睛里烧着他熟悉的那种执拗的光。
修远。程晚音向前迈了一步。
俞修远转身就往外走,一把抓住秦媛的手腕,我们走。
修远!程晚音大步追出来,拦住他们。
她伸手去抓俞修远的手臂,却在碰到他之前被秦媛一把隔开。
别碰他。秦媛侧身挡在两人之间。
程晚音的目光越过秦媛的肩膀,死死盯着俞修远,我很想你,修远。
街上行人好奇地看过来。
俞修远深吸一口气,拍了拍秦媛的后背,没事,你去车里等我。
秦媛犹豫了一下,低头看他确认。
这个自然而亲密的互动让程晚音咬紧了后槽牙。
等秦媛走远,俞修远才正视程晚音。
阳光照得他眯起眼,说吧。
我知道是林川做的。程晚音声音发紧,推我爸下楼的是他,之前那些事也都是他设计的。监控录像我看了,他自己也承认了。
俞修远点点头,哦。
就一个哦。
程晚音准备好的所有解释都堵在喉咙里。
她以为他会愤怒,会哭,至少该有点反应。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平静。
我爸也不反对了。她急切地补充,他现在在复健,我请了最好的护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就像以前结婚前一样。
程晚音。俞修远打断她,不用道歉。俞修远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开口,我该谢谢你。要不是你那一出,我现在还在给你们程家当免费保姆。
裁缝店老板娘探出头来,小俞,你的扣子!
俞修远应了一声,转头要走。
程晚音一把拽住他,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跪下来求你可以吗当众道歉我把公司股份转给你
俞修远甩开她的手,程晚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他声音很轻,我不要你的钱,不要你道歉,我只要——他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不再为你疼了。
马路对面,秦媛按了下车喇叭。
俞修远头也不回地走过去,程晚音站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拉开副驾驶门,看着秦媛倾身帮他系安全带,看着那辆白色SUV驶离她的视线。
老板娘靠在门框上咂嘴,啧啧,早干嘛去了。
程晚音慢慢蹲下来,捂住脸没说话。
车里,秦媛从后视镜看了眼俞修远,还好吗
俞修远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空调开大点,冷。
秦媛伸手调高温度,设计大赛的样衣明天到,要去看吗
嗯。俞修远点点头,只是还有些愣神,似乎还没缓过来。
红灯亮起,车停下。秦媛突然说:修远哥,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俞修远转头看她,你知道我拆我爸那件西装时想什么吗
他眼睛低垂着,我在想,有些东西破了就是破了,就算缝起来,针脚也永远在那里。
秦媛识趣地点点头,绿灯亮起时踩下油门。
第20章
程晚音的黑色轿车不远不近地跟着那辆白色SUV,雨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死死盯着前方那辆车,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
白色SUV拐进一个小区,停在一栋六层居民楼下。
她看见俞修远下车,秦媛撑开伞绕到他那侧。
伞面自然地朝他倾斜,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
更让她愤怒的是,俞修远接过钥匙,熟门熟路地打开了单元门。
她们住在一起
程晚音甩上车门冲过去,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衣服。
俞修远!
正要上楼的两人同时回头。
俞修远回头看到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们同居了程晚音的声音带着怒意,才分开多久你就和她同居
秦媛上前一步,程小姐,请你冷静。
滚开!程晚音一巴掌挥过去,正中秦媛脸颊。
伞掉在地上,溅起水花。
程晚音!俞修远愤怒推开她,蹲下去扶秦媛,你没事吧
秦媛捂着发红的脸颊,摇摇头。
雨水顺着程晚音的头发往下滴,她站在楼道口,看着俞修远扶起秦媛。
你疯够了没有俞修远挡在秦媛前面,你还要无理取闹多久
程晚音喘着粗气,你们住一起
关你什么事俞修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看清楚,这是秦骁的房子。我暂住客房,秦媛住她哥家,有问题吗
秦媛拉了拉俞修远的袖子,算了,上楼吧。
程晚音抓住楼梯扶手,修远,我们谈谈。
谈什么俞修远转过身,谈你怎么骗我签离婚协议谈你爸折磨我两年还是谈你说着和林川没什么转眼就和他上了床
我知道错了!程晚音声音发抖,我从来没想过真离婚,我是要去撤销离婚申请的。
俞修远突然笑出声,那为什么没去撤销呢
程晚音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俞修远一步步走下台阶,因为你当时觉得听你爸的话更重要。因为你觉得反正我跑不掉。因为——
他停在最后一级台阶上,你根本没那么在乎。
秦媛在楼上咳嗽了一声,修远,要关楼道门了。
俞修远抬头应了声:马上。
他看向程晚音,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程晚音抓住他的手腕,我不能没有你。
松手。俞修远声音很冷。
不松!
秦媛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来,他让你松手!
程晚音一巴掌打过去,这次秦媛躲开了。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住手!俞修远使劲拉开她们,程晚音你够了!
程晚音喘着粗气,你就向着她我们七年的感情比不上认识几个月的狐狸精吗
七年俞修远冷笑,最后两年,你爸故意把热水洒我手上,你说忍忍就过去了。我每天睡四小时照顾他,你说这是应该的。
他声音开始发抖,现在跟我说感情
楼上有人推开窗户: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秦媛拉了拉俞修远,走吧。
俞修远甩开程晚音的手,我累了,真的。这两年已经把我对你的感情耗光了。
他转身上楼,别再来了。
程晚音站在原地,看着楼道灯一层层亮起来,最后在三楼熄灭。
雨声越来越大,她浑身湿透地站在楼下,抬头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
过了很久,她慢慢走回车里。
第21章
俞修远关上门,把湿漉漉的伞靠在墙边。
秦媛坐在沙发上,从冰箱拿出冰袋冷敷,皮肤还是泛着红肿。
我去拿药箱。他转身去翻柜子。
秦媛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突然开口:修远哥。
嗯他头也没回,继续翻找。
我喜欢你。
俞修远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翻出碘伏和棉签,走回沙发旁,别乱动,我给你消毒。
他动作很轻,棉签沾着碘伏擦过她的伤口,秦媛微微皱眉,但没躲。
我不是一时冲动。秦媛看着他,从高中开始,我就喜欢你。
俞修远放下棉签,平静地说: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我知道。秦媛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等。
俞修远把药箱合上,秦媛,我刚结束一段七年的感情,现在只想好好比赛,拿奖,重新开始我的事业。
我明白。秦媛点头。
俞修远没说话,转身去厨房倒水。
他的手机在茶几上亮了一下,秦媛瞥了一眼,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视频。
她没多看,只是把手机往他那边推了推。
俞修远回来时,顺手拿起手机点开。
视频里,林川被绑在电击椅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镜头外是程晚音冰冷的声音:够了吗
俞修远的手指猛地收紧,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想起自己曾经也被这样对待过。
被送进所谓的治疗室,被电击,被强迫认错。
而现在,程晚音用同样的方式报复林川,还发视频来问他消气了吗
他冷笑一声,直接回复:始作俑者发这种视频,是想让我夸你大义灭亲
发完,他直接拉黑了这个号码。
秦媛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俞修远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讨论参赛作品吧。
秦媛没多问,只是点点头,从包里拿出设计稿,面料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可以去看看实物。
接下来的几天,程晚音没再出现。
俞修远和秦媛每天泡在工作室里,修改设计,调整细节。
她们的配合越来越默契,秦媛总能精准地理解他的想法,甚至提前准备好他需要的材料。
你以前学过设计俞修远有些意外。
秦媛摇头,看过很多你的作品。
我的作品
嗯。秦媛笑了笑,高中时,你不是经常在美术课上画时装吗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将来一定会成为很棒的设计师。
俞修远愣了一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高中时画过什么。
你可能不记得了。秦媛低头整理布料,那时候我胖,总被人欺负,是你站出来骂了她们,虽然可能是因为我哥。
俞修远努力回想,隐约记得是有这回事。
所以,你要相信,秦媛抬头看他,眼神认真,你真的很好,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生气。
俞修远怔了怔,心脏像是被轻轻捏了一下。
他低头继续缝制样衣,声音很轻:谢谢。
晚上回到家,俞修远洗完澡出来,发现秦媛在厨房煮面。
饿了吧她头也没回,马上好。
俞修远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熟练地打鸡蛋,撒葱花,突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松动了一点。
第22章
俞修远正在工作室里调整样衣的腰线,门铃突然响了。
秦媛去开门,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程晚音站在门口,淡妆素雅,手里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身后停着一辆货车,几个工人正在往下搬东西。
修远在吗程晚音的声音有些哑。
秦媛挡在门口,他不想见你。
程晚音没理会她,直接朝里面喊:修远!
俞修远放下针线,走出来看到程晚音,眉头一皱,有事
程晚音的眼睛亮了一下,快步上前,却被秦媛拦住。
我买了全城最好的服装材料,程晚音急切地说,进口蕾丝、真丝缎面、手工刺绣……都在车上,你想要什么都有。
俞修远扫了一眼货车,面无表情,不需要。
还有,程晚音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文件,市中心那家黄金铺面,我买下来了,可以给你开工作室。
俞修远冷笑一声,程晚音,你觉得我缺这些
不是,程晚音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只是想弥补你。
弥补俞修远冷笑,用钱
程晚音的呼吸有些急促,我知道错了,修远,我真的知道错了。
她的眼眶发红,声音颤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
俞修远转身要走,程晚音突然冲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秦媛立刻上前推开她,松手!
程晚音踉跄了一下,突然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把小刀。
秦媛瞳孔一缩,下意识护在俞修远前面。
可程晚音没有攻击任何人,而是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修远,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如果我受伤了,你会心疼吗
俞修远冷冷地看着她,程晚音,你疯够了没有
程晚音的手在发抖,刀尖已经划破了皮肤,血珠渗出来,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看看我有多后悔。
俞修远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你就算死在这里,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
程晚音的脸色瞬间惨白,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滚。俞修远转身走进工作室,把你的东西都带走。
程晚音站在原地,眼眶通红看着俞修远。
秦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关上了门。
门外,程晚音缓缓蹲下身,捡起那把刀,血顺着她的手臂滴在地上。
工人小心翼翼地问:程总,这些材料……
扔了。程晚音的声音沙哑,全都扔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向车子,背影颓然。
工作室里,俞修远继续缝制样衣,针线穿梭,动作利落。
秦媛给他倒了杯温水,没事吧
俞修远接过水杯,摇摇头,她能找到这里,说明已经查过我参赛的信息了。
要换地方吗
不用。俞修远冷笑,她爱怎么疯怎么疯,跟我没关系。
秦媛看着他,欲言又止。
俞修远抬头,怎么了
你真的不心疼
俞修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缝制,不心疼。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第23章
程晚音坐在酒吧角落,面前的威士忌空了三瓶。
再来一杯。她敲了敲吧台,声音沙哑。
酒保犹豫了一下,小姐,您已经喝了很多了。
我说,再来一杯!程晚音猛地提高音量,引得周围人侧目。
酒保叹了口气,给她倒了半杯,最后一杯了。
程晚音没说话,仰头一饮而尽。
烈酒灼烧着喉咙,胃里翻江倒海,可她只是麻木地坐着,眼神涣散。
修远。她低声呢喃。
胃部突然一阵绞痛,她弯下腰,冷汗瞬间浸透衬衫。
酒保慌了,小姐!您没事吧
程晚音摆摆手,摇摇晃晃站起来,却在迈步的瞬间跪倒在地,呕——
鲜血混着酒精吐在地上,周围一片惊呼。
叫救护车!快!
程晚音被人扶起来,视线模糊间,她似乎看到俞修远站在门口,皱着眉看她。
修远。她伸出手,却抓了个空。
幻觉。
她自嘲地笑了,任由自己被抬上救护车。
三天后,程晚音出院。
医生警告她再喝酒会要了她的命,可她只是沉默地穿上外套,径直去了市中心最高档的西装店。
把你们店里最贵的西装都拿出来。她甩出黑卡,让模特一件件试。
店长不敢怠慢,立刻安排。
程晚音坐在VIP室,看着一个个身材挺拔的模特穿着各式各样的西装走出来,眼神却越来越阴郁。
换一件。
再换。
不是这种风格!
终于,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茶几,都不是他!你们没有一件像他的!
店员吓得后退,店长战战兢兢地问:小姐,您说的是
俞修远!程晚音红着眼眶,他设计的西装才有灵魂,你们这些都是垃圾!
她踉跄着往外走,却在推门的一瞬间,僵在原地。
街对面,俞修远和秦媛并肩走着,手里拿着咖啡,有说有笑。
程晚音的血液瞬间凝固。
修远!她冲过马路,不顾飞驰的车流。
俞修远听到声音回头,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程晚音
程晚音站在他面前,呼吸急促,我,我看到你设计的时装了,真的很棒。
俞修远冷淡地移开视线,谢谢,让一让。
程晚音拦住他,那场婚礼真的不是我想要的!是林川和我爸设计的,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
与我无关。俞修远拉着秦媛要走。
程晚音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声音哽咽,发丝凌乱,哪还有半点从前意气风发的样子
俞修远甩开她的手,眼中满是厌恶,你变成这样,是你自己的选择。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捅进程晚音心脏。
她呆立在原地,看着俞修远转身离开。
红灯亮起,俞修远和秦媛走向马路对面。
程晚音望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是啊,都是我活该。
就在这时,一辆闯红灯的跑车疾驰而来,直冲俞修远而去!
修远!!
程晚音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砰!
刺耳的刹车声中,程晚音的身体被撞飞数米,重重摔在地上。
俞修远跌坐在地,震惊地看着血泊中的程晚音。
她艰难地抬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你没事就好。
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俞修远站在医院走廊,双手沾着程晚音的血,微微发抖。
秦媛递给他一杯热水,医生在抢救了。
俞修远没接,只是盯着手术室的门,声音沙哑,为什么,为什么
秦媛沉默了,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俞修远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
他恨她,恨她的欺骗,恨她的懦弱。
可当她满身是血倒在他面前时,他的心脏还是狠狠揪了一下。
手术灯熄灭,医生走出来,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但需要观察。
俞修远点头,目光落在病床上。
第24章
程晚音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那通电话,没有父亲的瘫痪,没有离婚协议,更没有林川。
梦里,她和俞修远依然住在那个阳光充足的公寓里。
她梦见自己下班回家,俞修远正坐在阳台上画设计稿,见她回来,抬头一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想你了。
俞修远笑着推她,少来,洗手吃饭。
餐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红烧排骨,俞修远的手艺还是那么好。
爸今天打电话了,俞修远给她盛汤,说周末让我们回去吃饭。
程晚音点点头,好,我陪你一起去。
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将程晚音拉回现实。
她睁开眼,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皱眉,全身的疼痛提醒着她,这才是现实。
病房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温暖的家,没有那个爱她的俞修远。
程晚音眨了眨眼,把眼角的泪憋了回去。
门被轻轻推开,俞修远走了进来。
程晚音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修远!你,你是原谅我了吗对不对
俞修远把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神色平静,不是。
程晚音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俞修远说,所以我会照顾你到出院。
程晚音死死盯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一丝动摇,可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疏离。
不用了。程晚音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是我欠你的。
俞修远没说话,只是倒了杯水递给她。
程晚音没接,而是轻声问:如果当初我没有骗你签离婚协议,如果……
没有如果。俞修远打断她,程晚音,婚礼那晚你在林川床上说的后悔两个字,已经彻底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程晚音的呼吸一滞,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
好好休息吧。俞修远转身离开,既然不用我来照顾,那就,再也不见。
门关上,程晚音终于崩溃。
她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墙壁,又扯掉手背上的针头,鲜血顺着手腕流下,可她感觉不到痛。
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病房里。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愚蠢,恨自己的懦弱,更恨自己亲手推开了最爱的人。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她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还能看到俞修远睡在她身边。
可现实是,她再也触碰不到他了。
就像她梦里那个温暖的拥抱,终究只是虚幻。
第25章
俞修远站在领奖台上,聚光灯打在他身上,手中的奖杯沉甸甸的。
台下掌声雷动,秦媛坐在第一排,笑得比他还开心。
这个奖,要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他的目光落在秦媛身上,尤其是那个,一直相信我能行的人。
镜头立刻切到秦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里却满是骄傲。
庆功宴上,所以,俞修远抿了一口酒,看向秦骁,你觉得我和秦媛,合适吗
秦骁翻了个白眼,你俩腻歪三个月了才来问我
俞修远脸一红,我是认真的。
废话!秦骁一把搂住他,我妹暗恋你多少年了,现在终于修成正果,我高兴还来不及!
秦媛正好走过来,听见这话,耳朵尖都红了,姐!
秦骁哈哈大笑,把俞修远往她怀里一推,行了行了,不打扰你们。
秦媛顺势牵住俞修远的手,紧张吗
有一点。俞修远小声说,毕竟以前我结过婚。
不用想以前。秦媛亲了亲他,我们的婚礼,只属于我们。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
秦媛一身笔白色婚纱,站在花门下。
俞修远穿着自己设计的西装,紧张得手心冒汗。
真漂亮。秦父拉着俞修远的手,眼眶发红,我们家媛媛有福气。
俞父在一旁点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俞修远鼻子一酸。这种被珍视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音乐响起,秦媛挽着秦父的手臂,一步步走向他。
而在教堂最后一排的角落,程晚音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俞修远脸上幸福的笑容,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她终于懂了俞修远那时的痛。
当初她和林川那场荒唐的婚礼上,俞修远是不是也像她现在这样,站在角落里泪流满面
台上的新人交换戒指,秦媛小心翼翼地给俞修远戴上,然后低头吻了他。
掌声中,程晚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程小姐,电话那头是医院焦急的声音,您父亲他想见您。
程晚音握紧手机,最后看了一眼台上笑靥如花的俞修远。
修远,她在心里轻声说,再见。
程晚音推开病房门,一个玻璃杯擦着她的额头砸在门框上,碎片四溅。
滚出去!程父嘶哑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我说了不要你!我要修远!
护工王叔叔站在墙角,手臂上有一道新鲜的抓痕,见到程晚音如见救星,程小姐,程老先生今天已经赶走三个护工了,非说,非说他们不如俞先生细心。
程晚音走到病床前,声音干涩,修远不会来了。
程父浑浊的眼睛盯着她,都怪你!要不是你离婚。
程晚音她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片,突然笑了,是啊,都怪我。
第二天,程晚音站在精神病院门口,手里攥着一份文件。
程小姐,您要见他吗医生问道。
不必了。程晚音将文件递过去,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林川歇斯底里的尖叫:程晚音!你不得好死!
她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停车场。这样的诅咒,她早已听习惯了。
葬礼那天下着细雨。
程晚音站在墓碑前,等所有人都离开,她才缓缓跪在泥水里。
父亲临终前抓着她的手说:爸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拆散你和修远。
她当时只说了一句:晚了。
处理完父亲的后事,程晚音独自去了她们曾经的家。
推开门的时候,她恍惚听见俞修远的声音:回来啦饭马上好。
可是,什么都没有。
她在这里呆坐了一整天,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落下。
第26章
俞修远正在阳台上浇花。
老公,尝尝这个。秦媛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举着汤勺,新学的玉米排骨汤。
他笑着走过去,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嗯,好喝。
秦媛得意地挑眉,那当然,我可是照着爸给的食谱做的。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秦骁发来的消息:【修远,听说程晚音把公司卖了,去瑞士了】
俞修远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怎么了秦媛凑过来看,随即了然地捏了捏他的肩膀。
夜里下起小雨。
俞修远靠在床头翻设计稿,却总是走神。
秦媛洗完澡出来,湿漉漉的脑袋蹭他颈窝,想什么呢
俞修远没回答。
秦媛关上台灯,把他搂进怀里,听说她走之前,把林川送进了精神病院,程家老宅也卖了。
雨滴敲打着窗户,俞修远叹了口气。
俞修远看到秦媛担忧的目光,转而笑了笑,只是觉得有些唏嘘。那么大的企业,说卖就卖了。
秦媛观察着他的表情,确定他真的没有难过,才松了口气,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给你泡杯蜂蜜水。
好啊。俞修远点点头,看着秦媛走向茶水间的背影,目光柔和。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他想起多年前第一次去程家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那时的程晚音意气风发,牵着他的手说以后要带他环游世界。
现在,她真的去了远方,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他。
给。秦媛端着杯子回来,温热刚好。
睡前,俞修远像往常一样给秦媛按揉浮肿的小腿。
突然说:其实想想,如果没有那些事,可能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秦媛抬头看他。
我是说,俞修远轻抚着秦媛肚子,可能就不会遇见你,不会有这个宝宝,也不会开这家工作室。
秦媛握住他的手,后悔吗
怎么会。俞修远微笑,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睡吧。秦媛亲了亲他脸颊,明天产检要早起。
产检结束后的医院里,俞修远遇见了程家的老管家。
俞先生,老人局促地站着,您气色真好。
他邀请老人一起坐,李叔最近好吗
好,好。李叔搓着手,就是小姐走之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
俞修远打开,里面是那本他找了很久的设计册。
大学时画的初稿合集。
她说物归原主。
俞修远翻开扉页,自己当年写的那句给十年后的我们下面,多了一行新字迹:
【对不起,没等到第十年】
钢笔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打湿过。
小姐她,李叔欲言又止,不太好。
俞修远合上册子,李叔,我现在很幸福。
老人红了眼眶,是,是该幸福。
老公,走吧,爸说让我带你回家吃饭。秦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俞修远笑着和李叔告别。
窗外,阳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