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京城仍带着余暑，傍晚的西四胡通被夕阳烤得发烫，青砖地上能映出人影。李狗剩背着个打了补丁的蓝布包，蹲在“张记卤煮”门口的石阶上，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猪下水咽了咽口水。布包里露出半截泛黄的线装书，封面上“崂山符箓残卷”几个字被汗水浸得发皱，边角还沾着点干泥——那是他从老家道观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一块五两的烧饼，要吗？”摊主掀开笼屉，白气混着面香飘过来。李狗剩摸了摸兜里皱巴巴的几块零钱，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个硬邦邦的玉米面窝头，就着自带的凉白开啃起来。他来京城三天了，本想找个杂活干，可谁见他土里土气的样子都摇头，这会儿正琢磨着要不要去桥洞对付一晚。
胡通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女人的惊哭。李狗剩抬头，看见个穿牛仔裤的年轻姑娘跌跌撞撞跑出来，头发凌乱，右手死死拽着脖子，指缝间渗出血来。更怪的是，她后颈缠着一缕乌黑的头发，那头发像有生命似的，正一点点往她皮肉里钻，每动一下，姑娘就疼得浑身抽搐。
“救命……救我……”姑娘看见李狗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伸出手想扑过来，却被身后一道红影猛地拽了回去。
李狗剩眯起眼——那红影是个穿旗袍的女人，身段窈窕，可脸白得像涂了粉，眼角嘴角泛着青黑，裸露的胳膊上布记细密的尸斑。她走路时膝盖不打弯，像个提线木偶，脚底下还沾着湿泥，踩过的地方竟凝结出层薄霜，在暖烘烘的傍晚显得格外瘆人。
“红衣煞……”李狗剩心里咯噔一下。老家道观的师父讲过，这是横死的女子怨气不散，借红衣聚煞而成的邪物，专吸年轻姑娘的精气。他来不及多想，从布包里掏出张黄符，咬破舌尖“呸”地啐在符上，猛地朝那红衣煞掷过去：“敕！”
黄符在空中划过道弧线，“啪”地贴在红衣煞额头上。那邪物浑身一僵，发出刺耳的尖啸，青黑的脸上冒出白烟。姑娘趁机往前爬了几步，李狗剩赶紧冲过去将她拽到身后，从包里摸出把铜钱剑——那是他用二十枚道光通宝串成的法器，是师父临走前塞给他的。
红衣煞的尖啸震得胡通里的灯泡嗡嗡作响，额头上的黄符很快烧成灰烬。她抬起头，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漆黑的雾气，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朝李狗剩猛扑过来。
“孽障！”李狗剩侧身躲过，挥起铜钱剑劈向她的胳膊。铜钱剑劈在红衣煞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竟把她的胳膊劈得歪向一边，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可那邪物不知疼痛，反手一掌拍过来，带着股刺骨的寒气。
李狗剩连忙后退，后腰撞在卤煮摊的铁锅上，烫得他龇牙咧嘴。他瞅见锅里翻滚的沸水，突然有了主意，抓起旁边的长柄勺舀起一勺滚烫的卤汁，狠狠朝红衣煞泼过去：“尝尝这个！”
滚烫的卤汁泼在红衣煞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白烟冒得更浓了。她踉跄着后退几步，身上的旗袍被烫出好几个洞，露出底下腐烂的皮肉。李狗剩趁机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张符，是张“镇魂符”，他咬破手指在符上画了个圈，口中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急急如律令！”
这一次，符纸贴在红衣煞心口，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听见“轰”的一声，符纸爆发出刺眼的金光。红衣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l像融化的冰块般一点点消散，最后只留下件破烂的红旗袍，在地上慢慢化作飞灰。
胡通里恢复了安静，只有卤煮摊的锅里还在咕嘟作响。李狗剩喘着粗气，低头看向躲在身后的姑娘，她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他从包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黑褐色的药丸：“这是凝神丹，吃了就好了，回去找个阳气重的地方待着。”
姑娘接过药丸吞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掏出钱包要给钱，被李狗剩摆手拒绝了。“我不是要钱的，”他指了指姑娘后颈，“那头发印子过三天就消，别再走夜路了。”
等姑娘道谢离开，李狗剩才发现自已的手心全是汗。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窝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刚想塞进嘴里，就听见卤煮摊的张师傅在旁边怯生生地问：“小……小兄弟，你这是……会法术？”
李狗剩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略懂点皮毛。”他看了看锅里的卤煮，咽了咽口水，“师傅，能给我来碗卤煮不？钱……我明天给你？”
张师傅连忙点头，手忙脚乱地给他盛了碗卤煮，还多加了两块肺头：“不要钱不要钱！小兄弟刚才救了人，这碗我请了！”
李狗剩捧着热乎的卤煮，坐在小马扎上吃得记头大汗。胡通口的路灯亮了，昏黄的光洒在他身上，远处传来晚高峰的车流声。他啃着火烧，心里琢磨着——看来这京城，不光有高楼大厦，还有不少师父说过的“东西”，或许他这趟来，不算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