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枫林渡秘影
车轮碾过铺满金黄落叶的山道,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首秋日的私语。林薇降下车窗,深秋微凉的风裹挟着山林特有的清冽气息涌入车内,吹散了长途驾驶的疲惫。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松针、泥土和某种不知名野果的甜香,沁人心脾。
快到了吧她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男友陈默。陈默专注地盯着前方蜿蜒的山路,侧脸线条在午后斜阳的勾勒下显得格外分明。他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导航显示还有五公里。枫林渡客栈,听着就很有意境。
林薇也笑了,心里涌起一股期待。这次短途旅行是她提议的,为了逃离都市的喧嚣,也为了庆祝两人交往三周年。她特意选了这家藏在深山老林里的民宿,网上评价不多,但仅有的几条都盛赞其环境清幽,老板厨艺精湛,尤其是深秋时节,漫山遍野的红枫美不胜收。
车子拐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小小谷地出现在眼前。谷地中央,几栋依山而建、白墙黛瓦的仿古建筑错落有致,飞檐翘角在层林尽染的背景下显得古朴雅致。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客栈门前潺潺流过,溪边几株高大的枫树,红叶如火,倒映在水中,美得如同画卷。
就是这儿了！陈默把车停在一座挂着枫林渡木质牌匾的门楼前。门楼旁,一个穿着靛蓝粗布褂子、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坐在小马扎上,慢悠悠地剥着豆荚。听到车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却带着和善笑容的脸。
是林小姐和陈先生吧老妇人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声音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沙哑和热情,我是这里的老板娘,姓吴。一路辛苦啦！
吴婆婆好！林薇和陈默连忙打招呼。眼前的老人虽然苍老,但精神矍铄,眼神清亮,让人心生好感。
房间都收拾好了,跟我来吧。吴婆婆步履稳健地引着他们穿过门楼。客栈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庭院深深,青石板铺地,角落里种着几丛修竹,环境清幽雅致。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草木灰和某种食物香气的味道。
他们的房间在二楼最里侧,名为听松。推开雕花木门,一股淡淡的松木清香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但布置得极为用心。原木家具,素色棉麻床品,窗棂是古朴的格子窗,推开便能看见远处层叠的山峦和近处如火的红枫。最妙的是房间一角还设有一个小小的茶寮,红泥小炉,粗陶茶具一应俱全。
真不错！林薇由衷赞叹,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
喜欢就好。吴婆婆笑眯眯地说,歇会儿就下来吃饭吧,尝尝我们山里的野味。今天刚采的菌子,新鲜着呢！
晚饭是在客栈一楼的小餐厅吃的。餐厅里只有几张方桌,客人不多,除了林薇他们,只有另一对沉默寡言的中年夫妇。吴婆婆亲自下厨,菜肴果然如网上所说,色香味俱全。清炒的山野菜碧绿爽脆,野菌汤鲜香浓郁,还有一道用溪水养大的小鱼做的红烧杂鱼,肉质细嫩,滋味十足。主食是喷香的竹筒饭,带着竹子的清香。
婆婆,您这手艺绝了！陈默吃得赞不绝口,这鱼也太鲜了！
吴婆婆端着一小碟金黄色的油炸小点走过来,放在桌上：尝尝这个,刚炸好的桂花糖糕,用后山老桂树的花做的。
林薇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浓郁的桂花香气在口中化开,甜而不腻,带着一丝山野的清冽。好吃！她眼睛一亮。
喜欢就好。吴婆婆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堆叠起来,多吃点。我们这山里啊,好东西多着呢。
晚饭后,天色已暗。山里的夜来得早,也格外寂静。林薇和陈默沿着溪边的小路散步消食。月光清冷,洒在潺潺的溪水和火红的枫叶上,四周只有虫鸣和溪水声,宁静得让人心醉。溪水对岸,是连绵起伏的山坡,在月光下呈现出墨蓝色的轮廓。
看那边,陈默指着对岸山坡上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好像有片空地
林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月光下,那片空地上似乎……立着一些低矮的、形状不太规则的……石墩或者土包距离有些远,看不太真切。
可能是以前开垦的荒地吧,或者堆放柴火的地方林薇猜测道,心里却莫名地掠过一丝异样。那排列似乎……过于整齐了些而且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荒凉感。
一阵山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落叶。林薇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就在这时,她似乎听到风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若有若无的……呜咽声像是风声穿过某个狭窄的缝隙。
你听到什么了吗她问陈默。
陈默侧耳听了听,摇摇头：没有啊,只有风声和水声。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听错了。林薇甩甩头,把那丝异样的感觉压下去。大概是环境太幽静,自己太敏感了。
2
坟地惊魂
回到客栈,吴婆婆正在庭院里收拾晾晒的干货。看到他们回来,热情地问：要不要泡壶茶我这里有今年新采的野山茶,味道不错的。
两人欣然应允。吴婆婆把他们引到茶寮,熟练地生起红泥小炉,煮水泡茶。茶汤是清澈的金黄色,入口微苦,随即回甘,带着一股独特的山野气息。
婆婆,您一个人打理这么大个客栈,真不容易。林薇看着吴婆婆忙碌而沉稳的身影,由衷地说。
吴婆婆笑了笑,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习惯了。祖上传下来的产业,舍不得丢。再说,守着这山,这水,也清净。
刚才我们在溪边散步,看到对岸山坡上有片空地,好像有些石墩子陈默随口问道。
吴婆婆倒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透过氤氲的水汽看了陈默一眼,那眼神让林薇心头莫名一跳。
哦,那个啊,吴婆婆的语气平淡无波,继续倒茶,是片老坟地。早年间山里人的祖坟,荒废好些年了。
坟地！
林薇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手背上,她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了上来。难怪……难怪刚才觉得那片地方透着荒凉！
荒废了陈默似乎没察觉到林薇的异样,继续问,没人祭扫了吗
人吴婆婆放下茶壶,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古怪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别的什么,山里人,要么搬走了,要么……就埋在那儿了。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这山啊,吃人。
吃人林薇的声音有些发紧。
呵呵,吴婆婆忽然又笑了起来,刚才那股阴郁的气氛瞬间消散,老话儿罢了。是说这山深林密,以前野兽多,也容易迷路。现在好了,路都修通了。喝茶,喝茶,茶凉了不好喝。
她岔开了话题,热情地招呼着。林薇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虑,但也不好再追问。
茶过三巡,夜色更深。山风似乎更大了些,吹得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林薇和陈默回到听松房间。房间里的松木清香依旧,但不知为何,林薇总觉得那香气里似乎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灰尘的味道像是很久没人住过的老房子。
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爬山看枫叶呢。陈默打了个哈欠,走进卫生间洗漱。
林薇走到窗边,想关上窗户。她下意识地又望向溪水对岸那片山坡。月光比刚才更亮了些,那片坟地的轮廓也更清晰了。一个个低矮的土包,像大地皮肤上凸起的、沉默的疮疤。一些歪斜的石碑或木牌在月光下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整片区域笼罩在一片死寂的阴冷之中,与客栈这边的灯火温暖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就在她准备拉上窗帘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那片坟地边缘,靠近溪水的地方……好像……有个模糊的白影……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快到让她以为是月光下的错觉！
她心脏猛地一跳,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月光如水,坟地静默,只有风吹过荒草的细微声响。什么都没有。
幻觉吧……她深吸一口气,关上了窗户,也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将那片令人不安的坟地隔绝在外。
夜深了。客栈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呼啸的山风,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呼吸,一阵紧过一阵。
3
夜半鬼歌
林薇睡得很不安稳。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先是楼下厨房的方向,传来极其轻微的、像是……剁骨头的声音笃……笃……笃……很有节奏,但又断断续续。深更半夜,吴婆婆还在准备明天的食材吗
接着,她好像听到了一种……拖沓的脚步声就在他们房间外的走廊里很慢,很轻,像是穿着软底布鞋在木地板上摩擦。那脚步声……似乎在他们门口……停留了片刻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睡意全无。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脚步声又响起了,慢慢地……远去了朝着楼梯的方向
她轻轻推了推身边的陈默。陈默睡得很沉,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去了。
林薇独自躺在黑暗中,心脏怦怦直跳。是吴婆婆吗她半夜起来做什么那剁骨头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模糊,即将再次入睡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抓挠声……从墙壁里传了出来！
吱……吱嘎……
像是……有什么东西……用指甲……在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擦着木板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们床头的墙壁后面！
林薇瞬间清醒！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猛地坐起身,惊恐地望向那面贴着素色壁纸的墙壁！黑暗中,墙壁只是一片模糊的深色轮廓。
那抓挠声……还在继续！
吱嘎……吱嘎……
缓慢,执着,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陈默！陈默！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力摇晃着身边的男友。
陈默终于被摇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你听！墙里有声音！有人在抓墙！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默侧耳听了听,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没有啊,你听错了吧是风声吧他打了个哈欠,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真的有！刚才明明……林薇急得快哭了。
好啦好啦,做噩梦了吧陈默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我在呢。睡吧。
在陈默的安抚下,林薇勉强重新躺下,但神经却绷得紧紧的。她死死盯着那面墙壁,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抓挠声没有再出现。但另一种声音,却幽幽地、如同游丝般飘了进来。
是歌声。
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在低声哼唱着一支曲调古怪、歌词模糊的歌谣。声音似乎是从楼下传来的,被风声撕扯得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音节,却像冰冷的锥子,一下下凿进林薇的耳膜：
……秋……祭……喽……
……枫叶……红……血……
……山神……收……人……喽……
……莫回头……莫回头……
那调子诡异而哀伤,仿佛在召唤着什么,又像是在为谁送葬。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全身！她想起了晚饭时吴婆婆那句这山啊,吃人,还有她提到坟地时那古怪的眼神！
这歌……是吴婆婆唱的她在祭奠谁还是在……召唤什么
林薇蜷缩在被子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陈默似乎又睡熟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她不敢动,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咬着嘴唇,在无边的恐惧和那幽怨诡异的歌声中,煎熬到天色微明。
4
祭坛血影
第二天清晨,林薇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起床。陈默看她脸色苍白,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还在想那些声音
林薇点点头,把昨晚听到的歌声和抓挠声详细说了一遍,心有余悸。
陈默听完,皱了皱眉,沉思片刻：抓墙的声音可能是老鼠或者什么小动物在墙缝里活动。至于歌声……他顿了顿,可能是吴婆婆年纪大了,有点……那个。山里老人,有些迷信也正常。别自己吓自己。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林薇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也许……真的是自己太敏感了
早饭是清粥小菜和吴婆婆自己腌的咸菜,清爽可口。吴婆婆看起来和昨天一样和善热情,丝毫看不出半夜唱诡异歌谣的样子。林薇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情,试图找出一点异样,却一无所获。
今天天气好,正好去后山看枫叶。吴婆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那一片枫林最是好看,火红火红的,像着了火一样。
林薇和陈默谢过婆婆,带上相机和水壶出了门。阳光明媚,山间的空气清新得醉人,昨晚的恐惧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他们沿着客栈后的小路往山上走,果然,越往上走,枫树越多,颜色也越加浓烈。层林尽染,红黄交织,在阳光下绚烂夺目,美不胜收。
真美啊！林薇忍不住赞叹,举起相机不停地拍照。
是啊,不虚此行。陈默也心情大好。
两人在枫林里流连忘返,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这里的枫树更加高大茂密,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四周异常安静,连鸟鸣声都很少。
咦那是什么陈默指着前方不远处一棵格外粗壮的老枫树。那树的根部,似乎堆着一些东西
两人走近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那老枫树的根部,被人用石块垒起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平台。平台上,赫然摆放着几样东西：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装着一些已经干瘪发黑的野果；一个缺了口的粗瓷酒杯,里面残留着深褐色的、像是酒渍的痕迹；还有……一小堆早已燃尽、只剩下灰白色的……纸灰
这……分明是一个简易的祭坛！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昨晚那诡异的歌声再次在脑海中回响：秋祭……山神收人……
这……这是祭拜山神的陈默也看出了端倪,语气有些不确定。
林薇的目光扫过祭坛,最后落在旁边松软的泥土上。那里……似乎有几个新鲜的脚印脚印不大,像是……女人的脚印旁边,还有几滴……暗红色的……斑点像是……血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想起昨晚那剁骨头的声音！还有那消失在走廊里的脚步声！
陈默！我们……我们快回去吧！林薇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一把抓住陈默的胳膊。
陈默也看到了那些脚印和血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好,我们回去。他拉着林薇,转身就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脚步匆匆。阳光依旧明媚,枫叶依旧绚烂,但林薇只觉得浑身发冷,周围的景色仿佛都蒙上了一层阴翳。昨晚的歌声、抓挠声、剁骨声、脚步声……还有这个诡异的祭坛和新鲜的血迹……所有的线索在她脑中疯狂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
回到客栈,已是下午。吴婆婆正在院子里晒着一些深褐色的、像是菌菇又像是树根的东西。看到他们回来,依旧是那副和善的笑容：回来啦枫叶好看吧
好看。陈默勉强笑了笑,拉着林薇想直接上楼。
等等,吴婆婆叫住他们,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两个小碗,爬山累了吧尝尝我刚熬好的桂花甜汤,用后山老桂树的花蜜熬的,最是滋补。
碗里是琥珀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桂花甜香,里面还漂浮着几粒煮得晶莹的糯米小圆子。
林薇看着那碗甜汤,胃里一阵翻腾。她想起了昨晚那碗同样香甜的桂花糖糕,想起了剁骨头的声音,想起了祭坛旁的血迹……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谢谢婆婆,我们……还不饿。林薇强忍着不适,婉拒道。
哎,爬了那么久的山,怎么会不饿呢吴婆婆不由分说地把碗塞到林薇手里,那枯瘦的手指带着一股冰凉的触感,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碗壁温热,但那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林薇端着碗,如同端着滚烫的烙铁,手指都在颤抖。
婆婆,陈默上前一步,挡在林薇身前,语气尽量平静,我们有点累了,想先回房休息。这汤……我们晚点再喝。
吴婆婆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浑浊的眼睛在陈默和林薇脸上扫过,那眼神不再和善,而是透着一股审视的、冰冷的意味,如同毒蛇的信子。
累了她慢悠悠地重复着,声音沙哑,累了更要喝点甜的补补身子。这汤……可是特意为你们熬的。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汤有问题！她猛地将手里的碗往旁边的小石桌上一放,碗底撞击石面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婆婆,我们真的不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决绝,拉起陈默就往楼梯口冲去！
身后,吴婆婆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但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冰冷刺骨、如同实质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
5
生死逃亡
回到听松房间,林薇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心脏狂跳不止。
她……她肯定有问题！林薇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汤！祭坛！血！还有昨晚的歌……
陈默的脸色也异常难看。他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警惕地看向楼下院子。吴婆婆还站在原地,背对着他们,正弯腰收拾着刚才被打翻的甜汤。她的动作缓慢而僵硬,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一条长长的、扭曲变形的影子。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了。陈默当机立断,收拾东西,马上走！
两人迅速收拾好行李,拎着箱子,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寂静无声。他们屏住呼吸,踮着脚尖,飞快地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一楼大堂也空荡荡的。前台没有人,餐厅的门虚掩着。他们不敢停留,径直冲向大门。
就在他们即将拉开那扇厚重的木门时——
这么急着走啊
一个沙哑、冰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他们身后响起！
林薇和陈默猛地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们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
吴婆婆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门口。她佝偻着背,手里端着一个碗。正是林薇刚才放在石桌上的那碗桂花甜汤。她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幽光。
汤还没喝呢。吴婆婆的声音平平淡淡,却带着一种彻骨的寒意,秋祭的供品……怎么能浪费呢
秋祭……林薇如遭雷击！昨晚那诡异的歌谣再次在耳边炸响！
你……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陈默将林薇护在身后,厉声喝问,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是谁吴婆婆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牵扯着她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枯树皮裂开,我是这枫林渡的守墓人啊……
守墓人守着溪对岸那片坟地！
那些游客……那些失踪的游客……林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成型。
他们啊……吴婆婆慢悠悠地搅动着碗里的甜汤,眼神飘忽,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都是不懂规矩的客人……山神老爷要收人,总得有人去伺候着……这枫叶为什么这么红呵呵……都是用血染的呀……
她用枯瘦的手指沾了一点碗里的汤汁,放到嘴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
今年的秋祭……还差两个呢……她抬起眼,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林薇和陈默身上,你们……来得正好……
跑！陈默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身前的林薇,同时转身去拉门栓！
但已经晚了！
吴婆婆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她佝偻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瞬间就挡在了大门前！同时,她手腕一翻,那碗甜汤被她猛地泼向陈默的脸！
陈默下意识地抬手格挡！滚烫的汤汁泼在他的手臂和衣服上,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桂花甜香和浓烈血腥味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啊！陈默痛呼一声,手臂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陈默！林薇惊叫！
吴婆婆一击得手,干枯的手爪如同鹰爪般,带着凌厉的风声,直直抓向陈默的咽喉！那速度,那力量,根本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陈默反应也极快,忍着剧痛侧身躲过,同时一脚踹向吴婆婆的小腹！这一脚他用尽了全力！
砰！
一声闷响！吴婆婆被踹得踉跄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但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咧着嘴,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笑声,眼中幽光大盛！
快走！陈默一把抓住吓呆了的林薇,用力将她推向大门方向！他自己则转身,死死挡住再次扑上来的吴婆婆！
林薇被推得一个趔趄,扑到大门上。她手忙脚乱地去拉门栓！沉重的木栓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想走！吴婆婆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把东西,朝着陈默和林薇的方向狠狠一撒！
那是一把暗红色的粉末！带着刺鼻的腥甜气味！如同血雾般弥漫开来！
粉末沾到皮肤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和难以忍受的奇痒！林薇只觉得眼前一花,头脑一阵眩晕,手脚都有些发软！
林薇！开门！陈默焦急的吼声传来,他正和状若疯魔的吴婆婆缠斗在一起,那老人力气大得惊人,动作也诡异迅捷！
林薇强忍着眩晕和剧痒,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拉开了沉重的门栓！她猛地拉开大门！
门外,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自由！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陈默！快！林薇回头大喊！
就在她回头的瞬间,她看到了让她魂飞魄散的一幕！
陈默正死死抓住吴婆婆的手腕,阻止她再次扑向林薇。而吴婆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某种狂热而扭曲变形！她猛地张开嘴,朝着陈默的脖子狠狠咬去！
不——！！！
林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不顾一切地冲了回去！
但一切都晚了。
吴婆婆的牙齿,如同野兽的獠牙,狠狠嵌入了陈默的颈侧！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林薇的方向,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股血沫。
呃……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破碎的呻吟,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抓住吴婆婆的手,无力地垂落。
陈默——！！！林薇的世界在瞬间崩塌！她疯了一般扑上去,想要推开那个如同恶魔般的老太婆！
吴婆婆松开了口,满嘴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下来,滴落在陈默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上。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一种满足而狰狞的笑容。她看向扑过来的林薇,眼中幽光闪烁,干枯的手爪再次抬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声音！
客栈那扇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地撞开了！
刺眼的手电筒光柱如同利剑般射入昏暗的大堂,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警服、手持警棍的身影！
警察！不许动！一声威严的厉喝响起！
吴婆婆的动作猛地僵住！她脸上的狰狞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林薇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瘫软在地,看着门口那如同神兵天降的警察,又看看倒在血泊中、已然气绝的陈默,巨大的悲痛和劫后余生的茫然交织在一起,让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她仿佛听到吴婆婆发出一声极其不甘、如同野兽般的嘶吼,还有警察急促的脚步声和严厉的呵斥声……
……
6
秋祭终
林薇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明亮而温暖。手臂上打着点滴,一个护士正在旁边记录着什么。
你醒了护士看到她睁开眼睛,温和地说,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枫林渡、吴婆婆、诡异的歌声、祭坛、血……还有陈默……陈默倒在血泊中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
陈默……陈默呢！她猛地坐起身,声音嘶哑而凄厉。
护士连忙按住她：别激动！你身体还很虚弱！你的朋友……他……护士的脸上露出同情和遗憾的神色,很抱歉……他没能抢救过来……
虽然早有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噩耗,林薇还是如同被重锤击中！她眼前一黑,巨大的悲痛瞬间将她淹没,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啊——！！！她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护士和闻声赶来的医生连忙安抚她,给她注射了镇静剂。在药物的作用下,林薇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身体也慢慢瘫软下去,但眼中的绝望和空洞,却如同深渊。
几天后,林薇的身体状况稍微稳定了一些。负责案件的警察来医院给她做了笔录。她强忍着悲痛,将自己在枫林渡客栈经历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警察的表情异常凝重。
吴桂香,也就是客栈的老板娘,已经被我们控制了。警察沉声道,她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林薇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刻骨的恨意和不解。
警察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根据她的供述和一些我们查到的线索……她是一个极其迷信且偏执的人。她坚信这片山林有山神,需要定期用活人献祭,才能保佑风调雨顺,枫叶红艳……尤其是‘秋祭’,最为重要。那些失踪的游客……都成了她的祭品。
林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用活人献祭！这都什么年代了！
那……那些祭品……她不敢想象陈默和其他人的下场。
我们在客栈的地下室……发现了……一些东西。警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沉重,还有后山……那片枫林深处……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林薇已经明白了。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
她是怎么做到的她一个老太太……林薇还是难以置信。
她不是一个人。警察摇摇头,根据调查,她可能……有同伙。或者说,是某种……邪教的残余。我们在她房间里搜到了一些关于古老山神崇拜和血祭仪式的残破典籍。而且,她使用的那些……药物和粉末,成分很复杂,有强烈的致幻和麻痹作用。
药物粉末林薇想起了那碗甜汤,想起了那泼洒出来的红色粉末！难怪她会眩晕无力！
那……溪对岸的坟地……林薇想起了那片阴冷的坟场。
那片坟地,年代很久远了,大部分是无主荒坟。警察解释道,但据吴桂香交代,那里……也是她处理……祭品残骸的地方之一。
林薇打了个寒颤,不敢再问下去。
又过了半个月,林薇出院了。她拒绝了所有朋友的陪伴,独自一人处理了陈默的后事。巨大的悲痛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不敢回家,那个充满两人回忆的地方只会让她更加痛苦。她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整日浑浑噩噩。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个快递。寄件人信息是空白的。
她疑惑地拆开,里面是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U盘。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将U盘插入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文件名是：秋祭·终章。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开了。
画面晃动得很厉害,像是在奔跑中拍摄的。光线昏暗,似乎是夜晚。镜头扫过的地方……是枫林渡客栈的内部！熟悉的庭院、走廊……
拍摄者似乎在躲避着什么,镜头不时剧烈晃动。然后,镜头猛地对准了一楼餐厅那扇虚掩的门！
门缝里,透出昏黄摇曳的光！
镜头颤抖着,缓缓地、极其小心地……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的景象,让林薇瞬间捂住了嘴,胃里翻江倒海！
餐厅中央的地面上,用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画着一个巨大的、极其复杂的诡异图案！图案中心,躺着一个人！看身形……是陈默！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脖子上缠绕着染血的布条！
而吴婆婆,正背对着镜头,跪在图案旁边！她手里拿着一把沾满暗红色污渍的、形状古怪的短刀！她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声音沙哑而狂热,正是林薇那晚听到的歌谣！
……秋祭……喽……
……枫叶……红……血……
……山神……收……人……喽……
……莫回头……莫回头……
随着她的吟唱,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短刀！刀尖对准了陈默的胸口！
不——！！！视频里传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是林薇自己的声音！紧接着,画面剧烈晃动、旋转,最后猛地一黑！
视频结束了。
林薇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窟。冷汗浸透了她的衣服。原来……陈默是这样……原来她当时……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开端……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她颤抖着接通。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只有……极其轻微的、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吱嘎声……
还有……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在低声哼唱着那支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秋……祭……喽……
……枫叶……红……血……
……山神……收……人……喽……
……莫回头……莫回头……
歌声断断续续,如同鬼魅的耳语,从听筒里幽幽传来。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紧！她猛地扔掉手机,如同扔掉一块烧红的烙铁！她惊恐地环顾着空荡荡的酒店房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裹！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但林薇知道,那个来自深山的、染血的秋天……那个名为秋祭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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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