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封后大典上,萧世景指着万里江山,对我说:
这江山也有你的一半。
现在,我不仅只要一半了。
1
登上后位的第十年,我彻底成了一个药罐子。
我喝下宫人熬好的汤药,真苦。
往日,萧世景因为知道我怕苦,便日日喂我喝下汤药,再拿出御膳房特制的蜜饯和糖水喂给我。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萧世景如今正在福禧宫中与他新得的美人颠鸾倒凤,哪还顾得上我的汤药苦不苦。
娘娘,娘娘！
宫人翠菊急急忙忙跑进殿。
什么事这般慌张
那虞夫人,有喜了！
手中的碗滑落,我看着一地破碎的瓷碗,原来人真的会悲恸到浑身颤抖。
我知道萧世景对这个虞夫人格外喜爱,毕竟她一进宫便夺走了我长达十年的专宠。
只是我之前还心存幻想,想着萧世景过几日便腻了。
我瞧着铜镜中的容颜,的确已不再娇艳。
甚至因为早年间的风吹日晒,别说那虞夫人,即使比起寻常宫妃都稍显逊色。
看着破碎的瓷碗被翠菊收走,只觉得那瓷碗就如同我与萧世景往日的恩爱,被打碎一地。
想到这,我心口有些痛,一股血气涌上,吐出鲜血。
因我口吐鲜血,萧世景终于踏进长春宫,闻讯而来的还有我的孩儿清淮。
淮儿跪在地上,满眼担忧。
而萧世景将我抱在怀中,像往日一般亲自喂我汤药。
此情此景,恍如数月前,我们还是和美的一家人。
一碗汤药喝下,萧世景扶我躺下,自己则坐在榻上。
这些年,你为了朕操劳辛苦,身子受损,朕心中愧疚。
他还记得往日的情意我听着他云淡风轻地语气,心中冷笑。
但我又瞧见与他的眉眼一模一样的淮儿,我还是不忍打破这和谐。
都是老毛病了,陛下别担心。
皇后如今身体欠佳,朕想将打理六宫之事交给湘妃,皇后意下如何
听到萧世景的话,我心下一颤。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提出要将六宫之权交予旁人。
而且那人还是觊觎皇后之位多年的湘妃,我眉头再次紧蹙。
待到你身子爽利了,再来管理这后宫
我嘴角划过一抹苦涩,失宠之后还要失权,这萧世景如今是想把我从这皇后之位上拉下来吗
臣妾还没死,这皇后之位不着急易主。
听着我讽刺的话语,萧世景重重放下茶杯,茶杯与桌子碰撞出的声音带着他的不耐烦。
看来皇后不仅是身子不适,这脑子也不清醒了！你便在这长春宫好好养病,什么时候清醒了再管理后宫！
萧世景一挥袖袍,与我不欢而散。
我撑着病体,将受到惊吓的淮儿紧紧搂在怀中,父皇与母后的不和赤裸裸撕在他面前,他该有多难受。
太医说我时日无多了,生命的尽头,我不愿浪费在一个变心的男人身上,我要多疼疼我的淮儿。
2
几日后,又生变故。
刚刚与我兄长成婚的长乐郡主状告兄长有谋逆之心。
萧世景大怒,下令将兄长押入大牢。
我兄长助萧世景打下这江山,忠心耿耿,定是遭奸人陷害。
可是现下,我也无法立刻拿出证据辩驳。
但是这谋逆可是杀头的大罪,坐在长春宫的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无计可施的我拖着身子去找萧世景求情。
他却不肯见我。
我身着素衣跪在乾坤宫门口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跪到破晓之时,我再次口吐鲜血。
萧世景终于出现,他抱着我,眼中有一丝不忍和怜惜。
你为何要伤害自己
陛下,兄长绝无造反之心,这二十年他打过的每一场仗,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为了大梁啊！
萧世景沉默许久,轻声说,朕明白,只是那些证据与大臣们的奏折叫朕无法置之不理。
我也沉默许久,看来,不只是大臣们的上奏,萧世景也不相信兄长。
我太了解他了,他能坐上皇位,又岂是任人摆布之人
这次的劫难,必定得舍弃许多。
如何才能放过明家
他又沉默半晌,朕已经决定将明将军的兵权撤去。
事到如今,再多的委屈,再多的不甘也得为了性命忍下。
但是我知道经此一事,我的心再次被狠狠剜上一刀。
萧世景不仅变了心,还忘了他的来时路。
只是如今我时日无多,没有力气再与萧世景争斗,能保住家人平安已是万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日我刚喝下汤药,只见萧世景将淮儿丢到我面前,高声大喝,
瞧瞧你养的不孝子！
我看着勃然大怒的萧世景摸不到头绪。
这个混账,竟然勾结大臣,组成什么太子党,称朕已经年迈,太子即位指日可待！你就这么巴不得朕快点死
萧世景咬牙切齿,不顾皇帝威严,劈头盖脸训斥淮儿。
儿臣从未这般想,更未勾结大臣。
淮儿重重叩首,声泪俱下。
证据确凿,你还想狡辩,朕告诉你,朕死的没那么快,你还得在太子之位再委屈两年！
萧世景抬起脚,我急忙扑到淮儿身前,被萧世景重重踢了一脚。
母后！
皇后,管好你这不孝子！
萧世景冷冷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我摸着疼痛的地方,果然是不中用了,这一脚之下,我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母后,都是儿臣的错！
我将委屈的淮儿搂在怀里。
但是我真的没做那些事,是他们诬陷我,我不想失去父皇,我只想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看着淮儿如同孩童时那样痛哭,我心如刀绞。
萧世景啊,萧世景,你就要这般折磨我吗
3
几个月后,虞夫人顺利产下一皇子。
萧世景欣喜万分,为皇子取名为萧清稷。
稷,是稻黍麦稷,还是江山社稷
萧世景,你到底所谓何意
对于这个名字,不只我感觉出了深意,朝中大臣也嗅到了气息。
传言萧世景看重小皇子,有了换太子的打算。
当年,萧世景登上皇位后,立即册封我为皇后、淮儿为太子。
十年过去,我失去宠爱与权力,如今连淮儿的太子之位也要被夺走吗
我的淮儿,是否也听到这样的流言他该有多伤心。
我打算在午膳时试探一下淮儿是否听说这件事,但却迟迟等不到淮儿的身影。
这时淮儿的贴身婢女桃红闯进长春宫。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吐血了！
我顿时惊起,快宣太医！
等我见到淮儿的时候,他的嘴唇已经发紫,我的淮儿被人下毒了！
叶御医诊断过后,对我说淮儿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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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倒在地,求叶御医一定要救救我的淮儿。
最后,用我的鲜血当作药引,淮儿总算是被救回一条命。
在淮儿睁开双眼之时,萧世景才迟迟赶来。
淮儿可还有性命之忧
我眼皮微抬,淮儿已无大碍,不劳陛下忧心。
萧世景语气带着愠怒,朕不想与你吵架。
我起身准备离开,臣妾也不想。
离开房间,我听着我安排在淮儿身边的暗卫向我汇报。
上次淮儿被人诬陷之后,我便私下安排了一暗卫,一是保护淮儿的安危,二是暗中寻找可疑之人。
今日皇上身边的暗卫白羽曾在太子的寝宫出没。
我眼神当中先是划过一抹震惊,接着便是浓浓的恨意。
这一切,原来都是出自萧世景之手！
坐在床边的他,此刻应该满是遗憾吧,遗憾怎么没能毒死他的太子！
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但是只要我还活着,谁都不能伤害我的淮儿！
我回到房间内,与萧世景并排而坐。
萧世景主动向我提起了虞夫人的小皇子,他说那孩子聪明伶俐,虞夫人温婉贤良,他在他们二人身上看到了许多年前我与淮儿的影子。
我没有接话,而是反问他可知下毒之人是谁。
我与他眼神交汇,二十年的夫妻,彼此的眼神再熟悉不过,可是从未在对方眼中看到现在的神情。
有厌恶,有恨意,也有无尽的失望。
萧世景也没有接我的话,只留下一句无事可保太平。
我忍不住笑起来。
是我,是我的淮儿,是我们明家给他惹出事端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想起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我失宠,我当是我年老色衰,明家失势,我当是明家功高盖主。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动我的淮儿。
当年,封后大典上,他指着万里江山,对我说,这江山有我的一半,待到我二人百年之后,这江山只能属于我们的淮儿。
十年风霜,带走的除了我的容颜,还有萧世景的真心。
一阵血气上涌,我的确快死了,但萧世景偏偏不让我死的安宁。
那既然如此,便只能你死我活。
4
淮儿睁开眼,看着憔悴的我,儿臣让母后担心了。
只要你没事就好。我喜极而泣。
我摸着淮儿的头发,心中酝酿的事情就要脱口而出,但是看着他刚刚苏醒的模样,我又十分不忍。
要告诉我的淮儿,你最敬爱的父皇要杀死你
淮儿握住我的手,母后,淮儿以后会保护好自己,绝不会再让母后担心。
傻孩子,要杀你的人可是皇上,又岂是你能左右的。
淮儿,母后已经命人去调查下毒之人,你安心养身子。
淮儿听到我的话,表情突然开始变得痛苦。
母后......淮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要毒死孩儿的人,是父皇！
原来,我的淮儿已经知道了！
是白羽给我送的清凉茶！
萧世景竟如此明目张胆！
若是淮儿真的被毒死,若是我未偷偷安排暗卫,这件事便永远不会有人知道。
毒发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父皇已经容不下孩儿了。
屋子里,我们二人相拥失声痛哭。
你父皇已经糊涂了,这个皇位不应该由他来坐了。
我擦掉眼泪,认真看着已经长大的淮儿。
母后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即位。
回到长春宫,我仔仔细细计划。
当下最重要的是,保证淮儿的平安,可淮儿只要还是太子,想必萧世景就不会停手。
与其日日提防,不如先退一步。
我描眉画黛,来到乾坤宫。
萧世景对于我的突然出现,似乎有些惊讶。
皇后有何事
我款款坐下,臣妾今日,是为淮儿的事来。
萧世景不动声色,继续画山居图。
毒虽已解,但是淮儿的身子十分虚弱,日后恐难当大任,陛下不如另择太子人选。
萧世景手中毛笔骤停。
皇后此言当真
臣妾绝无虚言。我缓缓起身,不打扰陛下作画,臣妾先行告退。
身后传来萧世景嘶哑的声音。
朕,会让淮儿享亲王尊位,荣光无限。
我没有停下脚步,慢慢走出乾坤宫。
宫外,大雪漫天。
与我生下淮儿那日的雪一样大。
那时,我与萧世景正在被敌人追杀,刚刚生下孩子的我,冒着风雪,策马千里。
但那时的我,心里没有现在这样寒冷。
几日后,萧世景便颁布诏书,立萧清稷为太子。
虞夫人母凭子归,晋封为淑妃。
而我的淮儿被封为荣亲王,成了闲散王爷。
我们母子,被宫里宫外的人耻笑。
但我坐在长春宫里,心平气和。
我要多活两日,这样才能更好的帮助我的淮儿。
娘娘,信已经寄出去了。
翠菊悄声对我说。
我微微颔首。
萧世景,好戏才刚刚开场。
5
很快,我收到父兄的回信,他们赞成我的计划,并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我则将淮儿召进宫中,拿出一份名单和一块玉牌。
淮儿,现在摆在你面前有两个选择。一是安稳当荣亲王,二是夺取你父皇的皇位。
淮儿大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母后计划了许久,但是你已经长大成人,我希望由你自己做出选择。
淮儿跪倒在我面前,父皇背叛了母后,毒杀儿臣,可是......
可是,他是你的父亲。我叹息一声。
淮儿眼眶发红,咬着牙,攥紧拳头。
不,从他伤害孩儿与母后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是孩儿从前的父亲了。
我看着淮儿决绝的表情,欣慰的笑了。
我的淮儿,真正长大了。
我将手中的名单和玉佩交给淮儿。
按照这个名单,拿着玉佩去见他们每一个人,告诉他们,我明婧雪,要造反。
淮儿颤抖着接过信物。
而你,我明婧雪的儿子,将会成为新的皇帝。
淮儿再次重重叩首。
萧世景,你自己也曾说过,这江山有我的一半,现在,我不仅只要一半了。
父亲与兄长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儋州的旧部哪个没受过我们明家的恩惠
在认识萧世景之前,他们都是我明家的人。
如今萧世景对我明家赶尽杀绝,其他的旧部怎会不心生嫌隙。
而在我的计划如火如荼进行时,萧世景早就沉醉在他的温柔乡了。
几日前,我见到他,他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大概是在淑妃和小皇子身上,他再次体会到年轻的感觉吧。
想到这,我感觉胸口再次隐隐作痛,定是那剑伤又发作了。
说到这剑伤,还是为了救萧世景而受的伤。
如果现在的我回到十年前,我还会护他身前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几日后,又到了命妇进宫拜见的日子。
人群中,我瞧见了多年未见的婉宁。
众人退下后,我将她单独留下。
大小姐,多年未见,您的身子可安好
婉宁眼泛泪花。
我看向她的腿部,其中一个裤管还是空荡荡的。
我随夫君在南方多年,今年夫君终于调回京城,我便趁着命妇进宫之时,前来拜望。
这些年,长胜他待你可好
算他有良心,待我还算真心。
我微微颔首,你为了他失去一条腿,他若敢对你不好,我定要他赔你一条命。
婉宁破涕为笑,大小姐还是像从前一样,护着婉宁。
可是有的人还是变了。
我声音细微,似喃喃自语。
婉宁也变了神色,那日,荣亲王已经将事情告知我和夫君,我们二人自小在明家长大,明家的恩情,我们没齿难忘。
此次进宫,我不仅代表我夫妇二人,还传达其他家的意思,我们时刻准备,等待荣亲王的信号。
我走下台阶,对婉宁行礼。
多谢。
婉宁走后,淮儿兴冲冲跑进殿。
母后,他们都答应帮助儿臣和母后。
我莞尔一笑,如此便好。
淮儿靠在我的膝上。
淮儿若是没有母后,想来是无法撑下去的。
我捧起淮儿的脸,语气坚定。
就算没有母后,你也要顶起这片天。
淮儿,母亲无法陪伴你更久了。
最后时刻,就让母亲再助你一臂之力。
6
除夕之夜,合宫上下,张灯结彩,烟花漫天。
宫宴上,我坐萧世景右侧,而淑妃,坐在萧世景左侧。
这不合规矩,但却没人敢出声直言。
我如今也不在意这些了,便随他去了。
宴会结束,皇上按规矩应该来皇后宫中守岁。
只是现在的萧世景应该并不想来我宫中,但是他今天不想来也得来。
我当着众人的面主动开口。
臣妾先行回宫,恭候陛下驾临。
萧世景尴尬笑笑。
朕同你一起回宫。
走到半路,萧世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朕想起淑妃近来总是梦魇,朕得去看看她。
周围没有其他人,我直截了当拦住他。
陛下这一年来未待在长春宫一夜,今晚是除夕夜,便陪臣妾一晚吧。
我许久没有用这般娇柔的语气同萧世景讲话,他表情有些惊讶。
他迈动脚步,随我回到长春宫。
长春宫中,灯火摇曳。
我与萧世景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你的病可好些
他主动打破沉默。
太医说我时日无多,能熬过这个冬天,已是奇迹。
萧世景闻言,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无人告诉朕！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怎么可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情急之下,萧世景身子不断颤抖。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想起他以前听说我有一点头痛脑热便会这样。
没想到,如今我还能再见到他这副样子。
太医定会有医治之法。
萧世景拳头紧握。
我身上落下的病根太多,已经无法医治了。
不可能！萧世景蹭一下站起来,朕不许你死！
我看着他抓狂的模样,忽然有点想笑。
陛下,应该巴不得臣妾早点死才对啊。
萧世景抓住我的身子,明婧雪,你在想些什么！朕从未这样想过！
我扯开他的双手,但是你想过毒死我们的淮儿,你不仅想了,还这么做了,这件事你我心知肚明。
萧世景丧气的坐下,那是,朕一时糊涂。如今,淮儿不还是好端端在荣亲王府待着。
荣亲王我大笑一声。淮儿,他本是太子！
萧世景冷眼看着我,那日你主动提出,朕本以为你已经想明白,原来你还是这般冥顽不灵。
淮儿如果即位,会招致灾祸,淮儿即位后,你的父兄大权在握,这天下可能就姓明了。
他似语重心长一般,同我解释。
归根到底,你是怕我明家外戚专权。
不只是外戚专权,淮儿已经长大,朝中有许多大臣都在蠢蠢欲动,我怕他被人利用。
所以,你说的这些都是淮儿的错吗所以,你就这么狠心要毒死他吗！
明婧雪,朕现在不是寻常父亲,朕是天子！
我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多么陌生。
对,你是天子,所以你只能把一个黄口小儿立为太子,你才能安心！
啪的一声,巴掌重重落下,我怒目圆睁看着伸手打我的萧世景,然后用尽浑身力气,打回一巴掌。
萧世景,你没有资格碰我！
我一步步逼近他,你口口声声说怕我们明家外戚专权,可是当年你借着我父兄的势力夺取天下时,你怎么不担心我们明家也有异心你口口声声说,淮儿会被人利用,可是你明知道他向来洁身自好,那些所谓的证据都是奸人的诬陷！
你不再是儋州那个小将军,如今,你贵为天子,但却变得心胸狭隘,胆小如鼠！
萧世景闻言恼羞成怒,一把将我推开。
你不过是妇人短见,有什么资格评判朕！
说着他就要往外走。
你不许走！我死死拖住萧世景。
明婧雪,你今日是疯了吗！
萧世景用力掰开我的手。
正在这时,窗户透过一阵光亮,放眼望去,外面火光一片。
我知道,淮儿成功了。
7
外面怎么了！
萧世景见到我的笑容,大声质问。
既然陛下已经糊涂了,那就去做太上皇吧。
看着萧世景不可置信的表情,我顿感心情舒畅。
长春宫门打开,淮儿身穿盔甲跑进门,萧世景被两个士兵押走。
一股血气上涌,我再次口吐鲜血。
母后！
我摸摸淮儿的小脸,恭喜你,以后,要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母亲不能再继续陪你了。不过,母亲的夙愿已经达成,死而无憾了。
我死后,不要杀他,他是你父亲,母亲不想让你被天下人嚼舌根。
把他送去凌园,做太上皇,安度晚年。
说完这些,我感觉所有的气血都已经耗尽。
多谢上天眷顾,让我能撑到这一刻。
我的魂魄逐渐抽离,直到与肉体彻底分开。
8
今天是我死后的第三个月,不知为什么,我的魂魄还在飘着。
不过,也因为魂魄还未消散,我才
亲眼看着淮儿成为皇帝,册封皇后。
也亲眼看着萧世景被押到凌园,孤苦生活。
萧世景来到凌园后,便十分消沉,终日昏昏沉沉躺在屋中。
今日,凌园的门被推开,来人是淮儿,他身穿龙袍,气宇轩昂。
萧世景听到动静,抬起眼皮。
淮儿看着如今邋遢狼狈的萧世景,眉头皱起。
朕本不想来见你,但思量再三,还是想来告诉你,母后已经下葬。
萧世景闻言,直愣愣站起来。
你母亲,去世了
对,在除夕之夜。
萧世景老泪纵横,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你母亲最后一面！
淮儿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
为什么不让你见我母亲难道你心里不清楚
萧世景佝偻着身子,抬起头。
所谓天子,总是有许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朕,母后,明家的每一个人,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叛你,可你却一步一步逼迫每一个人,让所有人彻底寒心！
萧世景看着怒火中烧的淮儿,叹息一声。
这便是帝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须步步多疑谨慎,即便是相守二十年的枕边人,也终会有所忌惮,你如今成为帝王,终有一天也会变成我这样。
淮儿摇摇头,朕不会变成你这样,因为朕没有福气,没有一个倾尽全力为朕打江山的爱人。
淮儿走后,萧世景神色似是十分悲伤。
他一个人站在偌大的凌园中心,看着天上的鸟飞过。
婧雪,我这一生有功有过,对你更是如此,或许当时在儋州的时候,我没有雄心壮志,我们如今还是和美的一家人。
但是我也知道,再来一次还是如此,因为有雄心壮志的不只我一个人,你困于女儿身,将才华与智慧寄在我的大业上,最后,即便临死之时,还成功把我也拖下来。
萧世景大笑一声,你瞧,我还是斗不过你。
我的魂魄飘在他的周围,听着他的声音在凌园回荡。
我们曾是恩爱的夫妻,曾是并肩的战友,也曾是反目的仇敌。
现在,我成为一缕魂魄,飘来飘去。
我儿登上皇位,明家恢复荣耀,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方向。
只有萧世景,他困在凌园,嚼着怀梦草,梦着过去儋州的往事。
几年后,一个寒冷的风雪夜,萧世景离开人世。
而那日,我的魂魄刚好将要消散。
我们刚好不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