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我老婆怎么那么可爱 > 第一章

1
爱的试探
市中心那家号称云端咖啡的店,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混合了昂贵咖啡豆香、名贵香水味,以及若有若无金钱气息的味道。水晶吊灯把光切割得过于精致,照得每一张矜持微笑的脸都像打了柔光。
陈默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指尖无意识地转着那只冷掉的骨瓷杯。对面,林薇薇正用小银勺优雅地搅动着她的瑰夏,手腕上那支卡地亚蓝气球钻表的光芒,几乎要闪瞎旁边服务生的眼。
说吧,陈默,林薇薇终于停下勺子,抬眼看他,长长的假睫毛扇了扇,带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慵懒,今天这么郑重其事地约我,又看上哪个拍品了先说好,超过七位数的,你可得自己想办法。
陈默心里那点残存的试探念头,被她这句话彻底浇灭了。他放下杯子,杯底磕在玻璃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
不是拍品。他开口,声音有点干涩,刻意压低了,是…我惹上麻烦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薇那张妆容无懈可击的脸上,清晰地捕捉到她眉梢极其细微的一挑,那不是关切,是警惕。
麻烦林薇薇的红唇弯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你能有什么麻烦鉴定错了东西,被人堵门了
比那个严重。陈默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肩膀都塌下去几分,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被生活重锤后的颓丧,我…我被人设局,做担保,欠了一笔债。
林薇薇搅拌咖啡的动作彻底停了。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尖刻几乎要溢出来:多少
陈默喉结滚动了一下,吐出那个字眼,像吐出一块烧红的烙铁:五百万。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薇薇脸上的慵懒和矜持像劣质的墙皮一样簌簌剥落,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内里。她猛地向后靠进沙发椅背,仿佛陈默身上带着致命的病毒,那眼神,活脱脱是在看一只突然爬到她爱马仕铂金包上的蟑螂。
五…百万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神经,引得旁边几桌的客人纷纷侧目。陈默!你脑子被古董灰糊住了吗五百万你拿什么还把你那些破瓶烂罐全砸了卖废品吗
她的声音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向陈默的软肋。
我早就说过,你那点看瓶瓶罐罐的本事,糊弄糊弄外行还行,真以为自己是棵摇钱树了现在好了,摇到阴沟里去了吧她越说越激动,精心打理的卷发都因为身体的颤动而微微晃动,还担保你拿什么担你那套郊区八十平的小破屋吗够塞牙缝吗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带倒桌上的咖啡杯。她一把抓起旁边椅子上那只崭新的、鳄鱼皮纹路的爱马仕Birkin,像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陈默的穷酸气会污染它。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垂着头的陈默,眼神里的鄙夷浓得化不开。
陈默,我们结束了!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带着一种甩掉巨大累赘的快意,从今天起,离我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晦气!
她转身,踩着那双恨天高的Jimmy
Choo,鞋跟敲击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哒急促而清脆的声响,像一串不耐烦的休止符。那昂贵的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径直穿过光线迷离的咖啡厅,朝着门口走去。
陈默依旧低着头,肩膀垮塌,一副被生活彻底压垮的模样。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阴影里的嘴角,扯开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冰冷的弧度。试探的结果,冰冷又锋利,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熄了他心底最后一点可笑的余烬。拜金呵,这个词简直是对林薇薇的侮辱,她拜的是金山银山,是能把她供奉在奢侈品神坛上的真金白银。
也好。他心底那点仅存的、属于过往的柔软,彻底风干成灰。这样也好。
2
破袋藏宝
就在林薇薇的手即将推开那扇沉重的、镶嵌着黄铜边框的玻璃门时——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突兀地打破了咖啡厅里被林薇薇高分贝宣言震出的短暂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门口,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有些狼狈地弯腰,试图扶起一个巨大的、鼓鼓囊囊的、洗得发白的蛇皮编织袋。那袋子显然分量不轻,她一个人拖得有些吃力,几缕汗湿的刘海黏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是苏小小。
陈默的心猛地一沉。他认识她,太认识了。她是古玩市场西角那个老苏头的闺女。老苏头是个倔老头,摆摊卖些瓶瓶罐罐,总嚷嚷自己家里有祖传的好东西。陈默有次路过,老苏头硬拉着他看一个青花大罐,说是元青花。陈默上手一掂,胎体不对,釉光太贼,画工更是匠气十足,典型的现代仿品。他当时年轻气盛,说话直接了点:老爷子,您这罐子,放家里腌咸菜都怕串味儿,当传家宝,怕是祖宗得气活过来。话是难听了点,但理儿是那个理儿。后来听说老苏头气得病了一场,苏小小那段时间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小刀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拖着这么个破袋子
苏小小终于把沉重的袋子拖进了门,抬起头,脸蛋因为用力而泛着健康的红晕,像熟透的苹果。她穿着一件洗得有点发白的米色棉布衬衫,一条普通的蓝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干干净净但绝对称不上时髦的帆布鞋。这身打扮,在这间处处透着我很贵气息的咖啡厅里,显得格格不入,像一张色彩明艳却印错了地方的糖纸。
她的目光在略显空旷的厅内迅速扫过,带着点初来乍到的惶惑。然后,那双清亮亮的杏眼,精准地捕捉到了卡座里僵坐着的陈默。她的眼睛倏地亮了,像是暗夜里突然点亮的小灯泡,驱散了那一丝惶惑,只剩下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欣喜
陈默心头那点因为林薇薇而产生的阴霾还没完全散去,就被苏小小这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欣喜她不该恨他入骨吗
苏小小根本没在意那些落在她身上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目光。她像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脸上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灿烂得过分的笑容,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她深吸一口气,弯腰,双手抓住那巨大编织袋的两个角,猛地发力!
嘿——哟!
一声清脆的、带着点使力劲儿的呼喝,在过分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突兀。那巨大的、沉甸甸的编织袋,硬生生被她一个看着纤瘦的小姑娘,给甩上了肩膀!
那画面极具冲击力。娇小的身躯,扛着个比她体积还大、还沉的破袋子,像只努力搬运松果过冬的小松鼠,带着一种笨拙又勇往直前的憨劲儿。
她扛着袋子,迈开步子,噔噔噔地就朝着陈默的卡座小跑过来。帆布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快声响。
林薇薇的手还搭在冰冷的黄铜门把手上,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她看着那个土得掉渣的丫头片子,扛着个散发着可疑陈旧气息的破袋子,目标明确地冲向刚刚被她宣布死刑的陈默,一股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
苏小小跑到陈默桌前,把肩上的编织袋咚地一声卸在地上。袋子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还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像是瓷器碰撞的叮当声。
她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她看都没看旁边一脸错愕的林薇薇,只对着还处于石化状态的陈默,声音清脆得像山涧清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陈默哥!你别怕!她小手用力一挥,指向地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编织袋,钱,我帮你还!
整个云端咖啡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悠扬的背景音乐还在流淌,咖啡机磨豆的嗡嗡声也没停,但所有空气的流动、所有声音的传递,都在苏小小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后,凝滞了。
林薇薇搭在门把手上的手僵住,脸上的鄙夷瞬间被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取代,仿佛听到了本世纪最冷的笑话。她涂着Dior最新款烈焰蓝金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因为极度的嘲讽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异常尖利,甚至有些走调:
哈你说什么她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涂着精致眼影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在苏小小那张因为认真而显得格外严肃的小脸和地上那个破旧得仿佛刚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编织袋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赤裸裸的轻蔑,就你就你这……这堆破烂玩意儿帮他还五百万她尾音高高扬起,带着一种你怕不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惊诧。
周围几桌客人也纷纷侧目,窃窃私语如同细密的潮水般蔓延开来。那些目光,有好奇,有看戏,更多的是一种上流社会俯视泥潭的优越感。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士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嘴角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旁边西装革履的男士则饶有兴致地推了推金丝眼镜,仿佛在欣赏一出难得一见的荒诞剧。
苏小小却像没听见林薇薇的嘲讽,也没感受到那些刺人的目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陈默身上。她看到陈默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低着头,肩膀垮塌,一副被巨额债务彻底压垮的模样(当然,这是陈默精湛的演技)。苏小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陈默哥,她声音放软了些,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小手无意识地绞着洗得发白的衬衫下摆,我爸…我爸说了,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是他攒着给我当嫁妆的……但急用钱的时候,总能换点钱救急的!你别担心,我们…我们慢慢卖,总能还上的!
她越说越急,生怕陈默不相信,甚至带着点哭腔,眼圈都微微泛红了。那模样,像极了护崽的小母鸡,明明自己弱小得可怜,却要张开稚嫩的翅膀,试图为身后的人遮风挡雨。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头的陈默,肩膀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那不是悲伤,而是某种压抑到极点的情绪即将冲破堤坝的征兆。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当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个敞开的编织袋口时,时间仿佛真的静止了。
袋口因为刚才粗暴的落地而松开了一些,露出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东西。没有想象中的破布烂絮,没有废铜烂铁。入眼的,是层层叠叠、用泛黄的旧报纸和粗糙草纸包裹着的、形状各异的器物轮廓。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的玉壶春瓶口,从报纸的缝隙里探出头来,瓶身上沾着几点干涸的泥渍,显得灰扑扑的。
但陈默的呼吸,在看清那瓶口露出的釉色和画工线条的刹那,骤然停滞!
那青花发色……沉稳深邃,带着元代苏麻离青料特有的铁锈斑沉淀感,绝非现代化学青料所能模仿!那缠枝莲的线条,遒劲流畅,枝叶翻转自然,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古拙韵味和难以言喻的生命力!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陈默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激得他头皮阵阵发麻!
这……这绝不是赝品!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那些曾经被他鉴定为新仿、臆造、毫无价值的破烂,那些老苏头宝贝似的藏在家里、被他嗤之以鼻的玩意儿……此刻,在昏暗的编织袋里,在陈默那双被业界誉为火眼金睛的视野中,正散发出一种只有顶级古瓷才具备的、内敛而温润的宝光!
元代枢府釉印花碗那温润如玉的卵白釉色,碗心清晰的枢府二字模印……真得不能再真!明代嘉靖五彩鱼藻纹罐那浓艳而不俗的红绿彩,活泼生动的鱼藻纹饰……开门到代!清代雍正粉彩过枝花卉盘那柔美雅致的设色,细腻到毫巅的画笔……宫廷御窑水准!
一件件,一桩桩,像无声的惊雷,在他眼前炸开!这哪里是一袋破烂这分明是一袋行走的、价值连城的顶级古董!随便拎出一件,都足以在拍卖场上掀起腥风血雨!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狠狠扇了一巴掌的眩晕感,瞬间淹没了陈默。他为了试探一个拜金女的真心,编造了一个五百万的谎言。结果,这个被他鉴定失误、间接害得人家父亲生病的摊主女儿,竟然扛着她爹给她攒的、真正的嫁妆——这些价值远超五百万的国宝级古董,跑来替他还债
这世界……疯了吗
3
真相揭晓
林薇薇尖锐的嘲讽声再次刺破短暂的寂静,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强行把陈默从惊涛骇浪般的震撼中拉回现实。
哎哟喂,陈默,你这‘新女友’还真是…别致啊!林薇薇抱着她的铂金包,踩着高跟鞋又踱了回来,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刻薄的讥笑。她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隔空点了点地上那个敞着口的破袋子,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传染源。瞧瞧,这都什么玩意儿刚从哪个工地刨出来的碎砖烂瓦还是哪个垃圾场捡的破烂她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好像真的闻到了什么异味,五百万我看连五百块都够呛!也就你这种走投无路的‘穷鬼’,才会把这种垃圾当救命稻草吧
她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向苏小小。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些看客的目光变得更加玩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聚焦在那个扛着破袋子、脸蛋涨得通红的女孩身上。
苏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刚才那股护崽般的勇气似乎被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刺得缩了回去。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嘴唇紧紧抿着,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和窘迫,小手死死攥住了编织袋粗糙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像是被丢进狼群的小羊,无助又倔强。
陈默眼底最后一丝因为试探而产生的冰冷戏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愧疚,和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这怒火并非针对林薇薇的刻薄——她早已不值得他浪费情绪——而是冲着自己。冲着自己曾经的傲慢、武断,冲着自己那几句轻飘飘却足以毁掉一个家庭希望的赝品断语。
他看着苏小小强忍着泪意的倔强模样,看着她肩上那个装着真正金山银山却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编织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这傻姑娘……她知不知道她扛着的是什么她知不知道她爹攒下的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而她,竟然为了他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蛋,要把这些真正的传家宝拿出来卖钱
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大,带得身下的椅子哐当一声向后滑去,刺耳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薇薇那充满恶意的视线,瞬间都聚焦到了他身上。
陈默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几步跨到苏小小身边,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感,将她娇小的身躯挡在了身后,隔绝了那些窥探和嘲讽。他弯腰,动作快得惊人,一把抓住编织袋敞开的袋口,用力往中间一拢!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保护欲。
粗糙的袋口边缘划过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
林薇薇。陈默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背景音乐和窃窃私语,直直刺向对面那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他抬起头,目光如刀,不再是刚才那个被债务压垮的颓废男人。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疏离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燃烧着冰冷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火焰。那是一种被触及底线后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锋芒。
我的事,轮不到你置喙。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面,清晰无比,带着你的包,滚。
林薇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毫不留情的滚字震得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的讥笑瞬间僵住,随即被难以置信的愤怒取代。她指着陈默,指尖都在颤抖:你……你敢让我滚陈默!你以为你还是那个……
服务员!陈默根本没给她说完的机会,直接扬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一个穿着笔挺制服、一直强装镇定的服务生立刻小跑过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略显僵硬的笑容: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陈默看都没看林薇薇那张气到扭曲的脸,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一张通体漆黑、没有任何多余标识、只在角落有一个小小的铂金浮雕徽记的卡片——随意地丢在桌上。
结账。他言简意赅,视线重新落回被他护在身后的苏小小身上,声音瞬间放低放缓,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安抚,还有,麻烦帮这位小姐点一杯热牛奶,多加糖。
服务生的目光落在那张黑卡上,瞳孔骤然收缩!作为云端咖啡的高级侍者,他太清楚这张卡的份量了——全球顶级私人银行发行的黑金卡,象征着绝对的身份和深不可测的财力!他之前竟然以为这位客人付不起咖啡钱巨大的惶恐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先生!马上为您办理!牛奶也立刻送到!
这戏剧性的反转让整个咖啡厅彻底陷入了死寂。林薇薇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错愕和茫然取代。她死死盯着桌上那张低调却散发着致命压迫感的黑卡,又看看那个被陈默护在身后、低着头的土气丫头,再看看陈默此刻那如同出鞘利剑般锐利冰冷的眼神……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进脑海:难道……他一直在演戏那五百万……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陈默完全无视了周围的死寂和林薇薇煞白的脸。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个低着头,像只受惊小鹌鹑似的苏小小身上。巨大的愧疚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柔了声音,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笨拙:
小小……他叫出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苏小小猛地抬起头,眼圈还是红的,像小兔子,但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倔强的执拗,还混杂着被当众羞辱后的委屈和难堪。她咬着下唇,没吭声。
陈默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尖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酸又软。他放低了姿态,几乎是诱哄的语气:听话,这袋子里的东西……不能卖。他加重了不能卖三个字,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
为什么苏小小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点哭腔后的沙哑,却异常固执。她指了指那个巨大的编织袋,我爸说了,这些都是他压箱底的,虽然……虽然陈默哥你以前说它们都是假的,她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但……但总能换点钱救急的!我不能看着你……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她不能看着他被五百万的债务压垮。
陈默只觉得一股暖流混杂着更深的酸涩直冲眼眶。这傻姑娘,到现在还想着帮他!她甚至都没意识到,他当初的鉴定给她家带来了什么。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它们不是假的。他看着她骤然睁大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至少,不是你想的那种假。
苏小小愣住了,杏眼睁得溜圆,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写满了茫然:啊不是假的可你……你上次……
是我看错了。陈默截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大错特错。
他不再多解释,弯腰,一把抓住那个沉重编织袋的提手,手臂肌肉贲起,轻松地将袋子整个提了起来,稳稳地扛在了自己肩上——动作利落得仿佛扛的不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而是一袋寻常的米面。
走。他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由分说的强势,轻轻握住了苏小小纤细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皮肤温热,带着一点薄薄的茧子,是常年劳作的痕迹。陈默心头又是一颤。
去哪苏小小被他拉着,被动地跟着往外走,脑子显然还没转过弯来,小脸上全是懵懂。
去你家。陈默脚步不停,扛着袋子,拉着她,大步流星地穿过那些依旧处于石化状态的客人,朝着门口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扛着那个破旧的编织袋,竟显出一种奇异的、令人不敢逼视的气势。
找我爸苏小小更懵了。
对,陈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低沉而坚定,找他聊聊。聊聊这些被埋没的珍宝,聊聊他当初的傲慢和错误,更要聊聊,如何保护好这些东西,以及……保护好眼前这个傻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林薇薇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寒风里的劣质雕塑。她看着陈默扛着那袋垃圾决然离去的背影,看着那个土里土气的丫头被他紧紧护在身边,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那只象征着身份和财富的铂金包……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慌,伴随着无边的懊悔,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
苏小小家的小院,在老城区深处,像一颗被岁月遗忘的珠子。青石板路坑洼不平,墙角爬满了深绿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木头和尘土混合的气息。陈默扛着那个沉甸甸的编织袋,跟在苏小小身后走进院子时,苏建国正坐在院中一棵老槐树下的小马扎上,守着一个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砂锅药罐子。
浓重苦涩的中药味弥漫开来,几乎盖过了院角那几盆茉莉的淡香。苏建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颊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脸色是病态的蜡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旧汗衫,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看到陈默和他肩上那个无比眼熟的破袋子时,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猛地窜了上来!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他佝偻着背,咳得撕心裂肺,枯瘦的手紧紧抓着膝盖,指节泛白。
爸!苏小小惊呼一声,立刻松开陈默的手,小跑过去,熟练地给父亲拍背顺气,又端起旁边小几上温着的白水递到他嘴边,声音里全是焦急,您别急,慢慢喝,别呛着!
苏建国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推开女儿的手,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钉在陈默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
你……咳咳……你还来干什么苏建国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里艰难地挤出来,陈大专家!上次把我那……那腌菜坛子贬得一文不值,害我老苏头成了整个市场的笑柄,还不够吗咳咳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蜡黄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爸!您别说了!苏小小急得直跺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默站在原地,肩上扛着那个价值连城的腌菜坛子,只觉得那粗糙的编织袋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肩膀。苏建国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他心上。他沉默地将袋子轻轻放在院中干燥的石板地上,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重。
苏老伯,陈默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他微微弯下腰,直视着老人那双燃烧着愤怒和痛苦的眼睛,上次……是我错了。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苏建国剧烈的咳嗽声停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像是没听懂。苏小小也愣住了,忘了给父亲顺气,呆呆地看着陈默。
你……你说什么苏建国嘶哑地问,语气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我说,陈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在宣读一项重要的判决,上次我看您那个青花大罐,看走了眼。那不是赝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脚边的编织袋,语气更加笃定,您家里这些被我看作‘破烂’的东西……都不是赝品。
他迎着苏建国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更加激烈的咳嗽声,继续说道:您那个罐子,极有可能是元青花真品!价值……不可估量。他抛出了这个足以在古董圈掀起滔天巨浪的判断。
什么!苏建国猛地瞪圆了眼睛,浑浊的眼底爆发出骇人的精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痛苦和荒谬感淹没。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虚弱和激动,身体晃了晃,被苏小小死死扶住。真品咳咳咳……你……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它是……是腌菜都嫌串味的破烂!老人激动得浑身发抖,指着陈默的手指都在打颤,现在你又说它是真品陈默!你耍我老头子玩吗看我快死了,咳咳……再来消遣我一回
巨大的悲愤和委屈冲击着这位倔强的老人。他珍藏了一辈子的东西,被眼前这个所谓的专家轻蔑地否定,成了笑柄,成了他病倒的导火索。如今,在他生命垂危之际,这个人又轻飘飘地跑来告诉他,那些都是真的这比当初的否定更让他觉得是一种残忍的羞辱!
爸!您别激动!陈默哥他……苏小小急得快哭了,用力扶着父亲摇摇欲坠的身体,无助地看向陈默。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预料到了苏建国的愤怒,却没料到这愤怒背后,是如此的绝望和心灰意冷。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苍白无力。他上前一步,在苏小小和苏建国惊愕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姿态放得前所未有的谦卑。
苏老伯,对不起。陈默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沉重的分量,是我年轻气盛,眼高于顶,学艺不精还妄下断语。是我的错,耽误了您的病情,让您蒙受屈辱,也让小小……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泪眼婆娑的女孩,跟着受苦。千错万错,都在我陈默一人。
他直起身,眼神坦荡而坚定:我知道,一句道歉弥补不了什么。但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求得您的原谅,而是想尽力弥补我的过错。
他指了指地上的编织袋:您家里的东西,都是真正的宝贝!它们不该被埋没,更不该因为我的错误而被当成废品处理掉。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养病,接受最好的治疗。他目光转向苏小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小小,苏老伯的病不能再拖了。立刻联系医院,安排最好的病房和专家会诊。钱的事,我来解决。
解决咳咳……你怎么解决苏建国喘着粗气,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默,愤怒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五百万……咳咳……你拿什么解决卖了我这些‘破烂’他语气里依旧充满了讽刺。
不需要卖。陈默斩钉截铁地摇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这些东西,一件都不能动!它们是您的根,是小小的未来。钱,我有办法。
他不再多说,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和权威:喂,老周是我,陈默。帮我办件事,立刻联系市中心医院,安排一个特需病房,请最好的内科专家,尤其是擅长治疗肺部顽疾的……对,病人姓苏,苏建国老先生……钱不是问题,按最高规格办。手续我马上让小小过去,你派个人在医院门口接应她……
他语速极快,条理清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不容置疑。苏小小扶着父亲,呆呆地看着陈默,听着他那些陌生的、充满了力量和掌控感的指令,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苏建国也怔住了,剧烈起伏的胸膛慢慢平复下来,浑浊的眼睛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愤怒、猜疑、茫然……还有一丝绝境中看到希望的微光。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陡然转变的年轻人,第一次有些看不透了。
陈默挂了电话,看向苏小小,语气不容置疑:小小,带上苏老伯的证件,现在立刻去医院。老周是我朋友,他会安排好一切。我留下来,守着这些东西。他的目光扫过那个破旧的编织袋,眼神如同在看稀世珍宝。
可……可是……苏小小看看父亲,又看看陈默,手足无措。
听话!陈默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奇异地让人安心,苏老伯的病要紧!这里有我!
苏小小看着陈默那双深邃而坚定的眼睛,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涌了上来。她咬了咬唇,用力点点头:好!爸,我们走!我们去医院!她小心地搀扶起父亲。
苏建国被女儿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经过陈默身边时,他浑浊的目光深深地、复杂地看了陈默一眼,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带着无尽的苍凉。
看着苏小小搀扶着父亲蹒跚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陈默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他走到那个巨大的编织袋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袋口,仿佛在开启尘封的历史。
一件件被旧报纸包裹的器物显露出来。他屏住呼吸,戴上随身携带的白色棉质手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只青花缠枝莲纹玉壶春瓶,指尖拂过瓶身干涸的泥点和微小的划痕,感受着胎骨的坚实、釉面的温润如玉、青花发色的沉稳内敛,还有那流畅遒劲、充满古拙生机的画意……
没错!元代真品!而且保存相当完整!
他放下玉壶春,又捧起那只枢府釉印花碗,温润的卵白釉色在阳光下流淌着玉质般的光泽,枢府二字清晰端正,是元代枢密院定烧的官器!
再拿起那只嘉靖五彩鱼藻纹罐,浓艳的红绿彩对比强烈却不显俗气,游鱼水藻灵动鲜活,釉面莹亮,典型的嘉靖官窑特征……
一件件看下去,陈默的心跳越来越快,手心甚至微微冒汗。这哪里是一袋东西这分明是一个浓缩的、跨越元明清三代的顶级瓷器宝库!其艺术价值和市场价值,根本无法用简单的数字衡量!
巨大的震撼和狂喜过后,是更深沉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这些东西必须立刻妥善保管!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另一个绝对可靠的号码,声音沉稳:是我。带几个人,开一辆安保级别最高的押运车,来古玩市场西角苏家小院。有批顶级重器,需要最严密的保护转运。对,立刻!马上!
他挂了电话,目光再次落回那堆珍宝上,眼神变得无比锐利。林薇薇的嘲讽犹在耳边,苏建国的悲愤刻在心底。这些东西,是苏家的希望,也是他陈默必须守护的责任。他要让所有人看看,他陈默当初的眼瞎,会换来怎样石破天惊的逆转!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拍卖会……是时候让某些人,真正开开眼了。
4
拍卖风云
半个月后,海城国际会展中心灯火辉煌。一年一度的瀚海秋拍预展酒会正在这里举行,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微醺、高级香水的馥郁以及一种隐形的、属于财富和欲望的躁动。
林薇薇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Valentino高定礼服,艳丽的红色衬得她肌肤胜雪。她挽着一个有些谢顶、但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的中年富商,姿态亲昵,巧笑倩兮地在各个展柜前流连。她今晚的目标很明确——那对据说出自清宫造办处的翡翠麻花镯。那是她跻身顶级名媛圈的最新入场券。
亲爱的,你看那对镯子,水头多足,翠色多阳啊!林薇薇声音娇嗲,身体几乎贴在了富商身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玻璃展柜里那对在射灯下流光溢彩的翡翠镯。
富商王总眯着眼,目光更多是流连在林薇薇低胸礼服领口的风光上,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喜欢那就试试呗,拍下来给你戴着玩。语气里带着一种用钱砸人的随意。
林薇薇心中暗喜,脸上笑容更加妩媚。她享受着周围名媛们投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这种被簇拥、被仰望的感觉,让她飘飘然。她甚至刻意提高了声调,对着旁边几位相熟的名媛炫耀道:哎呀,王总就是太宠我了,我说随便看看,他非要给我买……
话音未落,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入口处,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瞬间冻裂的冰面。
只见入口处,陈默一身剪裁精良、质感绝佳的深灰色手工西装,身姿挺拔,气度沉稳,正微微侧身,手臂绅士地微曲。而他臂弯里挽着的,正是那个她以为早已被踩进泥里的土丫头——苏小小!
苏小小显然不太适应这种场合。她没有穿夸张的礼服,而是选择了一条样式简洁、质地精良的米白色改良旗袍。旗袍剪裁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纤细玲珑的腰身和笔直修长的腿,领口和袖口点缀着精致的同色系刺绣,素雅干净得像一株初绽的水仙。乌黑柔顺的长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只斜斜插了一支造型别致、温润通透的羊脂白玉簪子。脸上只化了极淡的妆,更凸显出她五官的清丽和皮肤天生的白皙细腻。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盛气凌人,她就那样安静地站在陈默身边,微微低着头,脸颊带着一点羞涩的绯红,像误入凡尘的精灵,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天呐,那是谁好干净的气质……
陈默他身边那位小姐是……新女友气质真好!
她头上那支簪子……看着像和田羊脂白玉的老工这水头……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传入林薇薇耳中,像针一样扎着她。新女友气质好就那个扛破袋子的土妞!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更让她抓狂的是,她看到陈默微微低下头,在苏小小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苏小小抬起脸,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依赖和信任的笑容。那笑容干净纯粹,映着璀璨的灯光,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林薇薇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松开挽着王总的手,踩着恨天高,像只被激怒的斗鸡,径直朝着陈默和苏小小走了过去。
哟,这不是我们陈大专家吗林薇薇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目光,怎么,破产的窟窿填上了还有闲情逸致带着‘新欢’来这种地方见世面她特意加重了新欢两个字,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上下打量着苏小小,啧啧,这一身……花了不少心思包装吧可惜啊,山鸡就是山鸡,插上几根羽毛也变不成凤凰!骨子里的穷酸味儿,隔着八百里都闻得到!
她的话刻薄至极,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这边,气氛变得尴尬而紧张。
苏小小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下意识地往陈默身后缩了缩,小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西装袖口,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那无助又倔强的模样,看得陈默心头火起。
陈默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眼神冰冷如刀,看向林薇薇:林小姐,注意你的言辞。这里是公共场合,不是菜市场。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迫人的威压。
公共场合怎么了林薇薇被他的眼神刺得一滞,随即更加恼羞成怒,声音拔得更高,我说错了吗陈默,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带着这丫头来拍卖会,想用她那些‘家传宝贝’翻身她嗤笑一声,指着苏小小,就她家那堆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破烂玩意儿能值几个钱五百还是一千够买我这只包的一个角吗她得意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铂金包。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显然,林薇薇的话勾起了一些人对半个月前咖啡厅闹剧的记忆。
陈默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轻轻拍了拍苏小小紧抓着他袖口的手背,示意她别怕。然后,他上前半步,将苏小小完全挡在自己身后,目光锐利地直视着林薇薇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
值不值钱,不是靠你林小姐一张嘴说的。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安静的角落,不过,既然你这么关心小小的‘破烂’……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充满讽刺的弧度,转头看向身边依旧有些紧张的苏小小,声音瞬间变得异常温柔,小小,把咱们带来的‘腌菜坛子’,给林小姐‘鉴赏鉴赏’
苏小小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陈默的意思。她看着陈默眼中鼓励和信任的光芒,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驱散了那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从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看起来依旧有些旧、却干干净净的帆布大挎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个青花缠枝莲纹大罐。
罐身沾着些许干涸的泥点,釉面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在酒会璀璨的灯光下,显得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尤其是和林薇薇手上那只闪闪发光的铂金包相比,简直像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噗——林薇薇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喷了,夸张地捂住了嘴,我的天!陈默!你还真敢让她拿出来啊这……这不就是上次那个腌菜坛子吗还带着泥巴呢!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快出来了,怎么你们家破产后,连腌咸菜的坛子都舍不得扔,要拿来拍卖了
她的话像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周围的哄笑和议论。
我的妈,真是那个破罐子
这陈默搞什么真破产破傻了
这玩意儿……地摊上十块钱一个吧
带着泥点就来了也太不讲究了……
嘲讽、鄙夷、看笑话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涌向陈默和苏小小。苏小小捧着罐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脸颊又烧了起来,但她咬着唇,眼神却异常坚定地看向陈默。
陈默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根本没理会那些哄笑和林薇薇刺耳的嘲讽。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刚刚步入会场中心区域、被几位拍卖行高层簇拥着的一位老者——唐怀远老先生!国内瓷器鉴定界的泰山北斗,真正的国宝级人物!
机会来了!
5
元青花现世
就在哄笑声达到顶点,林薇薇得意地扬着下巴准备欣赏陈默和苏小小落荒而逃的狼狈时——
陈默突然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所有嘈杂,清晰地回荡在会场中:唐老!晚辈陈默,这边有件东西,吃不太准,想请您老掌掌眼!不知可否赏光
一瞬间,整个酒会现场,落针可闻!
所有议论声、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惊愕和难以置信,齐刷刷地聚焦在陈默身上,随即又猛地转向会场中心那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者——唐怀远!
唐怀远显然也听到了陈默的声音。他微微一怔,随即目光越过人群,锐利如鹰隼般投射过来。当他的视线落在苏小小手中那个沾着泥点的青花大罐上时,浑浊的老眼猛地爆发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稀世猎物、学者发现惊世文献时才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唐怀远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理会身边想要阻拦的拍卖行高层,直接分开人群,大步流星地朝着陈默和苏小小这边走来!他的步伐稳健有力,完全不像一个耄耋老人,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那个青花大罐上,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珍宝!
整个会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林薇薇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死,如同戴上了一张劣质的面具,只剩下空洞的惊愕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唐怀远几步就走到苏小小面前,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声音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激动:丫头……能……能让我看看吗
苏小小被这位突然冲过来的、气场强大的老爷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陈默。陈默对她微微点头,眼神充满安抚和鼓励。
苏小小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青花大罐,递向唐怀远。
唐怀远没有立刻去接。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一副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手套,极其郑重地戴上。然后,他才伸出双手,如同捧起刚出生的婴儿般,极其轻柔、极其珍重地接过了那个灰扑扑的大罐。
周围一片死寂。数百双眼睛,都聚焦在唐怀远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上。
唐怀远没有急着看釉色,没有先看画工。他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低下头,凑近罐口边缘和罐身那些沾着泥点的部位,极其仔细地、深深地嗅了一下!
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林薇薇更是差点嗤笑出声:闻这老头是属狗的吗一个破罐子有什么好闻的
然而,唐怀远的脸上,却随着那深深的一嗅,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陈默,眼神锐利如电:土沁!是深层墓土特有的土沁!带着几百年的阴凉湿腐气!
他不再说话,立刻将罐子小心翼翼地托举到眼前,借着会场明亮的光线,开始一寸一寸、一丝一毫地审视。他看得极其缓慢,极其专注。手指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抚过罐身的每一道纹饰,感受着胎骨的厚重与坚实;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掠过青花的发色、釉面的开片、底足的修胎痕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会场里静得可怕,只有人们压抑的呼吸声。林薇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王总也皱起了眉头。苏小小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陈默的手臂。
终于,唐怀远缓缓地、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再看向陈默和苏小小时,那双阅尽千帆的老眼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叹和激赏!
好!好啊!唐怀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种金石之音,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胎骨坚密如铁,沉手坠手!釉面肥厚莹润,宝光内敛!青花发色深沉,用的是最上等的苏麻离青料,铁锈斑深入胎骨!画工更是绝了!缠枝莲纹连绵不绝,枝蔓翻转遒劲有力,莲瓣饱满,叶脉清晰,笔意酣畅淋漓,一气呵成!这种神韵,这种古拙大气,这种扑面而来的历史沧桑感……
他猛地转向拍卖行那位早已目瞪口呆的总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立刻!马上安排上拍!底价……三千万起!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依旧灰扑扑的青花大罐上,斩钉截铁地补充道,这,是元青花缠枝莲纹大罐!开门见山!国之重器!
轰——!
如同一个巨大的炸弹在人群中引爆!
整个拍卖会预展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元青花!
三千万起拍!
唐老亲自鉴定!
我的天!那罐子……那个沾着泥巴的罐子!
惊呼声、倒抽冷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会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唐怀远身上,转移到了那个依旧被唐老珍重捧在手里的青花大罐上!刚才的鄙夷、嘲讽、看笑话的眼神,此刻全部被极致的震惊、狂热和贪婪所取代!
林薇薇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煞白如纸!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死死掐进了掌心,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三千万那个她口中的腌菜坛子那个被她视为垃圾的破罐子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命运狠狠戏耍的眩晕感瞬间将她淹没。她看着被唐怀远如同至宝般捧着的罐子,看着陈默脸上那抹淡然而笃定的笑容,看着依偎在陈默身边、此刻仿佛笼罩着一层梦幻般光芒的苏小小……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悔恨,如同毒液般瞬间侵蚀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精心构建的虚荣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王总看向林薇薇的眼神也瞬间变了,从之前的迷恋和纵容,变成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疏离。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仿佛怕沾上什么晦气。
而此刻,处于风暴中心的苏小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瞪大了那双清亮的杏眼,小嘴微微张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傻傻地看着唐怀远,又看看自己空落落的手,再看看那个被无数道灼热目光聚焦的、曾经被她爹用来装咸菜干的大罐子……三千万她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盘旋,震得她头晕目眩。
陈默看着身边女孩这副呆萌可爱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如同春水般漾开。他微微侧身,在苏小小还没从三千万的冲击波里回过神的当口,手臂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环住了她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旗袍衣料熨帖在腰侧,苏小小浑身一僵,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过神,小脸腾地一下红透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了诱人的绯色。她下意识地想挣脱,却被陈默的手臂稳稳地圈住。
陈默低下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敏感的耳廓。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磁性,以及一丝显而易见的促狭笑意:
摊主小姐,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瞬间红透的侧脸,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他下巴朝那个被唐怀远护着、即将成为全场焦点的青花大罐点了点,语气玩味,这‘赝品’……包退吗
苏小小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被他圈住的腰间直冲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巨大的震惊、无措、羞涩,还有一丝被当众调戏的羞恼交织在一起。她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混蛋问题!包退这都三千万了!退什么退啊!
情急之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点羞窘的颤抖,又软又糯:
不……不退!她说完才觉得气势不够,又急急地、小声地补充了一句,像是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掩饰那快要爆炸的心跳,但……但包邮!
这神来之笔般的包邮二字,带着一种与这奢华拍卖场格格不入的、属于市井摊贩的朴实和娇憨,清晰地落入了离得近的几个人的耳中。
噗嗤……旁边一位端着香槟的女士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紧接着,像是被点燃了引线,压抑的低笑声此起彼伏地在周围响起。就连那位捧着罐子、一脸严肃的唐怀远老先生,严肃的面皮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嘴角努力向下抿着,才没当场破功。
陈默先是一愣,随即胸腔震动,再也忍不住,低低沉沉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来,愉悦而畅快。他环在苏小小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将她更近地带向自己,低头看着她那张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小脸,眼底的笑意如同揉碎了星光,璀璨得惊人。
好,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低沉而温柔,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成交。不退,包邮。
璀璨的灯光下,价值三千万的元青花大罐是背景,满场的惊叹和笑声是伴奏。陈默低头,苏小小仰着通红的小脸。他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和宠溺,而她眼中,只有他清晰的身影,带着令她心跳失控的光芒。
喧嚣浮华,名利纷争,仿佛都在这一刻褪色、远去。唯有眼前人,和那句带着市井烟火气的包邮,真实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