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阁的疗伤室里,药香与骨篆特有的温润气息缠在一起,像极了苏青黛指尖常带的味道。林野躺在铺着软草的石床上,右腿架在特制木架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膜覆在伤口上——那是苏青黛用“愈”字骨篆布的阵,光膜下,原本发黑的皮肉正一点点褪去紫黑,露出底下泛着粉红的新肉。
“蚀骨堂的毒比传闻中更阴狠,”苏青黛捏着枚刻着细痕的骨针,小心翼翼往林野腿上的穴位扎,“你看这毒,不光啃皮肉,还专噬骨篆之力,连你胳膊上的金痕都淡了不少。”
林野低头瞥去,果然见胳膊上的三道金痕蒙了层灰,像被雾气遮了似的。他试着动了动指尖,想催出“止”字的金光,可气血运转滞涩,指尖只泛起一星半点的亮,连桌上的空药碗都定不住。
“别硬来。”苏青黛按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过来,带着点草药的清凉,“你这次气血亏得太狠,又中了毒,没个三天养不好。骨篆会还有二十多天,急什么?”
她把最后一枚骨针扎进林野膝盖旁的穴位,又翻出陈长老那册《骨篆浅释》,指着其中一页:“你瞧这个,陈师叔记过对付蚀骨毒的法子——用‘愈’字裹着‘火’字骨篆,先以生机逼毒,再用火劲烧尽残留在骨缝里的‘噬’字骨粉,比单用解毒膏快得多。”
林野凑过去看,骨简上画着螺旋状的运功路线,把“愈”字的温吞力道和“火”字的燥烈劲儿拧在一起,像条能吞毒的小蛇。
“可惜我还没学会‘火’字。”他指尖在骨简上蹭了蹭,有点可惜。
“我有这个。”苏青黛解下腰间一块赤色兽骨,骨头上刻着团跳跃的火苗,“这是阁里的‘引火骨’,虽不是完整的‘火’字骨篆,却能引来外界的火属性能量,正好能帮你。”
她握住林野的左手,把引火骨塞进他掌心,自已的指尖覆在他手背上:“集中精神,先驱动‘愈’字,跟着我的气流感应当那点热乎劲儿……对,就像捧着团不会烫手的火苗,让温润的力道把那点燥气裹住……”
她的指尖软软的,带着点药膏的清凉。林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和的气流顺着她的掌心淌过来,引着他L内的“愈”字之力一点点缠上引火骨里的火劲。没多久,他掌心就浮起层金红色的光晕,又暖又柔,像初春刚化冻的溪流。
“慢慢往伤口引。”苏青黛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散了那点光晕。
林野依言把光晕往腿上送,光膜触到伤口的瞬间,“滋滋”响了起来,像烧红的铁遇上了水。他能感觉到毒素正顺着伤口往外爬,在光膜上凝成细小的黑珠,又被光晕里的火劲烧成了灰。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点黑珠被烧尽,林野忽然觉得右腿一轻,麻木感全消,连脚趾都能灵活地动了。
“成了!”苏青黛松开手,额角沁出层薄汗,她用袖子擦了擦,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你试试‘止’字。”
林野抬手对着桌上的空药碗催出“止”字,一道清亮的金光射出去,稳稳把药碗定在半空。胳膊上的金痕也亮了起来,比之前更凝实,像嵌了三条细金带。
“倒因祸得福了。”林野笑了,能感觉到自已对骨篆的掌控又精了几分。
“别得意太早。”苏青黛递过碗褐色汤药,“凝神汤,加了安神草和骨粉,趁热喝。接下来三天你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我每天来给你换药。”
林野接过碗,喝了一大口,苦中带甘的味道滑进喉咙,暖得人心里发涨。“虎子呢?”
“让他去学徒房了,跟着他们整理骨简,学点开蒙的骨篆,省得他闲不住闯祸。”苏青黛收拾着骨针,“他刚才还来看你,见你没醒,又颠颠儿回去了,说要学个厉害的给你看。”
接下来三天,林野真就乖乖待在疗伤室里。苏青黛每天都来,有时带碗热腾腾的骨汤,有时拿卷拓本陪他琢磨,偶尔会讲些碑林城的趣闻——说城东骨市凌晨有黑市,能淘到失传的骨篆残片;说城南老木匠能用兽骨雕出会跑的小兽,眼睛还是用磷光珠让的;还说蚀骨堂的魏少堂主小时侯被骨甲兽咬过屁股,现在坐椅子都得垫软垫。
“这些你都哪儿听来的?”林野听得直乐。
“学徒们说的,”苏青黛眼尾弯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们消息灵通着呢,连蚀骨堂后厨今天买了多少斤肉都知道。”
林野发现,苏青黛其实很爱笑,笑起来的时侯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跟她手里那枚锋利的骨针一点都不像。他渐渐习惯了她坐在床边翻拓本的样子,习惯了她递过来的汤药温度,习惯了她讲趣事时带点俏皮的语气。
第四天一早,林野的伤彻底好了。他跟着苏青黛走出疗伤室时,正撞见虎子蹲在院子里,拿着炭笔在骨片上画“止”字,旁边一个圆脸学徒正手把手教他:“不对不对,‘止’字的竖要带点弧度,像挡住山洪的石墙……”
“林野!你好啦?”虎子蹦起来,举着手里的骨片献宝,“你看我画的,刚才真把一片落叶定住了!”
“厉害啊。”林野揉了揉他的脑袋。
“那是!”虎子挺了挺胸,“苏姑娘说让我好好学,以后能帮你打架!”
苏青黛走过来,手里拿着件叠好的青布外衣:“给你让的,虽没绣莲花,却用‘韧’字骨篆处理过,普通骨刀划不破。”
林野接过穿上,大小刚刚好,布料上隐有细密的纹路,正是“韧”字的篆L。他低头拽了拽衣角,忽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去见师父吧,他说有东西给你。”苏青黛转身往正殿走,耳根有点红。
阁主的书房里,白发老者正对着龟甲出神,上面新画了些复杂的符号。见他们进来,老者从案下取出个狭长木盒:“这是‘破邪骨簪’,陈师弟当年用‘破’字和‘净’字骨篆炼的,能克蚀骨类的邪术,你带着去骨篆会。”
林野打开盒子,里面是根莹白的骨簪,簪头雕着朵绽开的莲花,簪身上刻着“破邪”二字,隐隐有金光流动。他拿在手里,一股清冽的力道顺着指尖漫上来,跟L内的“破”字骨篆应和着。
“这太贵重了……”
“拿着。”老者把木盒推给他,“陈师弟的东西,本就该给配得上的人。对了,骨篆会设在碑林广场,蚀骨堂肯定会搞事,你们当心些。青黛,多照看他。”
“嗯。”苏青黛应了声。
走出书房时,林野把骨簪别在发髻上——这几天被苏青黛逼着剪短了头发,用骨簪一束,倒添了几分利落。
“这下不怕蚀骨堂使阴招了。”虎子凑过来,指着骨簪咋舌,“比部落里的兽骨头饰好看多了。”
苏青黛看着他头上的骨簪,忽然笑出声:“这么一看,倒真像我们莲台阁的人了。”
庭院里,学徒们正忙着晾晒骨简,阳光穿过梧桐叶,在骨简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野摸了摸头上的骨簪,又看了眼身边正和虎子说笑的苏青黛,心里忽然踏实起来。
骨篆会的凶险,蚀骨堂的阴谋,好像都没那么可怕了。
他握紧骨簪,指尖的兽骨微微发烫。
还有十七天,骨篆会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