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哲被学校开除学籍的通知和安氏基金会的律师函,是同一天送到的。
罪名是诈骗科研经费,起诉金额是一个让他大脑停止思考的天文数字。
他像一条疯狗,冲回了我们曾经挤在一起的出租屋。
钥匙插进锁孔,拧不动。
锁芯早就换了。
他一脚踹开门,屋里搬得一干二净,连墙上他自己贴的公式表都被撕了,只留下几个胶带印。
空气里只有经年未散的灰尘味,一丝一毫属于我的气息都没留下。
他开始疯狂地给以前的同学打电话,大部分无人接听。
终于,一个外系的同学接了,电话那头是KTV嘈杂的音乐和鬼哭狼嚎。
谁啊江哲哦哦哦,想起来了,找安然
你不知道人家早不住那破地方了!
前两天同学聚会她来了,开的迈巴赫,懂吗有哥们儿喝多了说漏嘴,人家里是安氏集团,就是捐了咱们学校那栋楼的那个安氏!
哥们儿你真牛,傍上这种富婆还能被甩,你也是个人才!
电话被直接挂断。
江哲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耳边只剩下KTV的忙音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安氏集团。
上百亿资产。
我爸捐的大学。
所有碎片瞬间拼凑起来,构成一张巨大而荒谬的网,他就是网中央那只沾沾自喜,主动撞上去的虫子。
他发疯一样冲到安氏集团楼下。
那栋耸入云端的玻璃大厦,他曾在财经新闻里见过无数次,却从未想过,这会和我,和他,有任何关系。
他就在楼下日夜蹲守。
几天下来,身上那件高定西装皱得像块咸菜干,头发油腻地结成一缕一缕,曾经被奉为圭臬的学者风度荡然无存,眼神里只剩下偏执的疯狂。
大厦门口的保安都认识他了,用对讲机交流时会刻意避开他。
喂,那个疯子今天又来了。
盯着点,别让他冲撞了贵客。
终于,他看见了我。
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职业套装,正陪着几位金发碧眼的外国高管从大门走出,用流利的英语交谈着项目细节。
我脸上的笑容自信而疏离,和记忆里那个穿着T恤牛仔裤、素面朝天的女孩,判若两人。
安安!
他嘶吼着冲过来,枯瘦的手臂伸向我。
一道黑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横在了我们中间。
是魏峰。
他只是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江哲就像撞上了一堵墙,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江哲的膝盖一软,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他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耳光,一下比一下响,哭得涕泗横流。
安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爱你,我只爱你一个人!
你忘了我们在出租屋吃泡面了吗你忘了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
来来往往的白领精英们纷纷侧目,对着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指指点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戏的兴奋。
我停下脚步。
我没有看地上的人,只是对身边的魏峰说:这里的安保工作需要加强,什么人都能放进来。
魏峰微微颔首。
我身边的助理立刻笑着对一脸好奇的外国高管解释:一个无关紧要的疯子,抱歉耽误了各位的时间。
我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清脆,规律,不疾不徐地远去。
江哲跪在原地,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宾利车门后,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