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挂断电话后,我靠在重症监护室外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手机里不断弹出孟雪然给我发来的消息。
「沈总监,哦不......」
「姐姐啊,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共事一夫了哦～～～」
「你放心,我可不会要你大婆的位置的。」
「毕竟你有的只是一张结婚证,可是他的宠爱,他的心,他的钱,都在我这里。」
「将来我会好好给他多生几个儿子,继承他的家产。」
「姐姐,听说你天生体寒,不太适合生儿子是吧。」
「将来我儿子生多了,可以多分给姐姐一个,给姐姐养老哦～～」
「哦～对了,你知不知道他昨天看到那些血的时候有多高兴」
「他还以为他真的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男人呢！」
「其实他们男人就是很愚蠢,都忘了其实昨天是我生理期的第一天。」
「就这么一点血,就足够我把他的心全部抢到我这里。」
「对了对了,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想着把我说的这些话截图给他看哦。」
「因为就算他看了,我也会说自己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不会相信你的～」
「不想被自己的老公更讨厌的话,有些话就不要乱说哦！」
「好啦好啦,他马上就要带我去试穿婚纱啦～我就先走了哦～」
我盯着那些滚动的消息眼皮发沉,丝毫没有任何想回复的意思。
贺明宇已经脏了,彻头彻尾的脏了。
脏了的男人无论总曾经多么爱他,事到如今也都不会要了。
我睡不着,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只是一张又一张的划过我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我和贺明宇。
在一起十年了。
从高考结束,一直走到今天。
从年少情深,一直走到形同陌路。
他也曾经无限深情的拥抱着我,仿佛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
他也曾经冒着大雨,只为了替痛经的我送一杯沏好的痛经药。
我明白。
也许每一对走到最后的老夫老妻,中间都会经历这样那样的磨难。
也许他对孟雪然也只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
我们在一起十年。
我们有共同的事业,共同的朋友圈子。
这十年,我们的婚姻想要拆分,实在太难太难。
可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任何事情都不愿意将就。
从他把专属于我的进口痛经药送给了别的女人。
到他把别的女人的名字编进代码。
放任别的女人当着我的面向我挑衅。
到最后,他为了别的女人抛下了母亲生死未卜时最绝望的我。
每一次伤害我的他出现,都会抹杀一次爱我的他在我心中的位置。
一次次的伤害叠加,一次次的眼泪浸泡。
现在我的心已经和我的手机一样,被清空了。
7.
转天上午。
医生总算宣布妈妈脱离了生命危险,可以转到普通病房去了。
我这才放下心来,配合着医生把妈妈先转到了普通病房。
同时联系了自家名下的私人医院,叫他们明天一早把妈妈接到条件更好的特护病房里。
安顿好一切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先去旁边的酒店开了间房休息。
洗完澡后,我接到了贺明宇打来的电话。
「清澜,妈那边,怎么样了」
我擦着滴水的头发心平气和的回答：「没事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哦,那就好......」对面明显松了口气。
「清澜,对不起,昨天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的。」
「只是雪然她年纪小,当时又被你妈妈昏迷的样子吓坏了。」
「我怕把她一个人留下会有危险,所以我才想说先把她安顿好再过来找你。」
「可是谁知道她会哭的那么厉害,我怕我走了之后她会想不开,所以我就......」
「没什么,她是小姑娘,你应该好好照顾她。」
我将手机丢在床上,从水吧里拆了一瓶可乐喝了起来。
「清澜,你不生我气么」
冰爽的可乐扫净了我满心的阴霾。
我勾唇笑起,对他说：「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清澜,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那我接下来对你说的事情,你也不要生气好吗」
我将自己埋进枕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什么事,你说。」
贺明宇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
「其实前几天,前几天晚上,我喝醉了......」
「那时候,我们两个刚好在冷战,我的心情不好。」
「是孟雪然照顾的我,她给我擦脸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把她当成你了。」
我喝着可乐,差点被贺明宇的话逗得笑出声来。
男人出轨的时候,找的借口怎么都是这样大同小异的呢
「哦,所以你就跟她睡了是吗」我笑着反问。
「清澜,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当时真的喝醉了。」
贺明宇的声音弱了下来,明显没有了先前的理直气壮。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孟雪然告诉我,那是她的第一次,床单上还挂着她落红的痕迹。」
我听的有些困了,所以打断了贺明宇的声音：「我昨天忙了一夜,现在想睡一会儿,你就直说,你想怎么样」
「清澜,我想说,我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就应该负起责任。」
「我们是夫妻,我给不了别人妻子的名分。」
「所以我想着能不能在我们这一期开发的新产品的开发者里加上孟雪然的名字。」
「这样,她从今往后都能有所保障了。」
我深深的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到快抬不起来。
「都可以啊,你之前不是都已经把她的名字写进代码里了么现在写在研发人里有什么问题」
「不,不是的。」
「清澜,上次代码的事情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的！」
「之前我只是想给她演示一下怎么用代码编写组合名字,一时兴起就忘记删除了。」
「没关系,你不用解释,反正事情都已经解决完了。」
「至于产品研发人那里要不要加上孟雪然的名字,我也都没有意见,一切你自己决定就好。」
我没有听到贺明宇最后又跟我说了什么感谢的话。
直接睡了过去。
他后面无论再说什么,我都不会在乎了。
因为那个产品的项目发布会我已经撤销投资,一个注定不会上线的产品。
署名写上谁的名字,又有什么所谓。
8.
转眼过了一周。
这一周里,家里的律师团队把我要的离婚协议拟好了。
撤回资金的通知和手续也都办理完毕。
我又简单跟他们沟通了一些细则后,把整个协议的内容敲定了下来。
我通知律师团队,让他们不需要等我协议离婚,直接向法院起诉离婚就好。
起诉律师函发布的两天后。
从我母亲住院后就没有来问过一次的贺明宇竟然在大清早起赶了过来。
他空着双手,甩着膀子,脸上带着可怕的愠怒。
身后还跟着一个娇滴滴的孟雪然,可怜巴巴的缩着脑袋。
贺明宇一进门,也不管我妈是不是还躺在病床上。
指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阵指责。
「沈清澜！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律师函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做什么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我离婚」
「还有公司今年的新产品,已经投入使用多久了用户反馈都做了三轮了,马上就能发布上线了！」
「为什么现在所有的投资商都撤资了」
「你究竟是怎么做的沟通,怎么签的合同,你这个样子我完全有理由说你无法胜任总监这个职位！可以直接把你踢出公司！」
病床上的妈妈脸色铁青,正想坐起来替我教训教训眼前这个狂妄的男人。
我拍了拍妈妈的手背,示意我都已经安排妥了,不会再有问题。
妈妈这才放心的躺了回去。
重新安顿好了妈妈,我嘴角噙着微笑,走到贺明宇面前说。
「要吵架不要在长辈面前吵,我准备好了休息室,有什么话,到那里去说吧。」
休息室里,贺明宇始终铁青着脸。
正想再一次对我兴师问罪。
可是孟雪然却突然两腿一软,满脸可怜的跪到了我的面前。
「沈总监,对不起,我知道我的存在让你觉得不开心了。」
「可是我真心不是想来拆散破坏你的家庭的。」
「我从小家里穷,爸妈又不疼我,只有贺总愿意对我好,愿意把我当个孩子。」
「就算我和贺总在一起了,他心里最爱的人也还是只有你一个的！」
「如果你只是因为我的存在就想和贺总离婚的话,我可以马上离开！」
「求求你,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就伤害了一个真心爱你的人！」
孟雪然这一跪,好似直接把贺明宇的心跪碎了。
他毫不避讳的当着我的面将人扶起,又抱在腿上轻声细语的哄着。
「雪然,没关系的,你不要怕她。」
「整件事情都是她太小肚鸡肠,你没有错。」「我说过会一辈子照顾你,就会一辈子照顾你的！」
「沈清澜！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我限你一天之内撤销离婚诉讼,恢复所有投资！」
「否则的话,我就真的跟你离婚！并且还会把你从公司彻底踢出去！」
「到时候就算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可能再原谅你的！」
我坐在对面,差点被贺明宇这搞不清状况的样子逗得一口水差点喷到墙上。
「贺明宇,你清醒一点吧。」
「你是婚内出轨是既定事实,你以为我动用我娘家公司的法务团队给你拟订的离婚协议,就是为了跟你闹着玩吗」
「还有你说的那些临时撤走的投资,那些也都是我安排的。」
「新产品的研发,我们两个一人做了一半,这个在财产分割的时候不好划分。」
「所以,我干脆就让这个项目直接搁浅,也省得在财产分割的时候出现问题。」
9.
贺明宇脸上铁青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松动。
他放开了怀里紧紧搂着的孟雪然,面色焦急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清澜,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绝情了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你不生气了的吗」
「公司破产,项目搁浅,你难道就真的忍心么」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这个公司就像我们两个的孩子一样,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夭折么」
我笑的一脸坦然的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贺明宇,我从来没有想过,你这个人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可笑啊」
「事到如今,你还说是我狠心,还说是我毁了公司」
「你出轨的时候在想什么你和别的女人睡在一起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没有出轨！」贺明宇还在为自己据理力争。
「我根本就没有出轨！我只是觉得雪然一个人孤苦伶仃。」
「像当初创业的我们一样。我对她真的只是保护欲而已！」
「那天晚上纯属意外！我拿下了一个女孩儿的第一次,我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我盯着贺明宇依旧在狡辩的眼睛,嘴角上扬。
「所以我给你机会,让你彻头彻尾的对她负责到底。」
「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就这么一两亿的投资,我娘家还不缺。」
「等你出局以后,我会重新把公司再开起来。」
「毕竟公司里几千名员工还指望着我吃饭呢。」
把一切说开之后,我再也没有了想待下去的想法,转身就想离开。
「等等！」贺明宇从背后开口叫住了我。
「沈清澜,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念旧情吗」
「你忘了吗当初为了缓解你的痛经,我试用了上百种止痛药,被送进医院抢救三次！」
「我还为了你卖了我爸妈留给我的老房子,去入医药公司的股份！」
「我那么爱你！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我只是犯了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小错误！为什么你就能这么狠心不要我！」
我站在原地,再回头时贺明宇几乎已经泪流满面,可是我却依旧满脸冷漠。
「忘了告诉你,医药公司我也买下来了。」
「你那一股,我也已经按三倍的数目打到了你的卡上。」
「看在你曾经确实很爱我的份上,我可以提醒你一件事。」
我走到贺明宇面前,将手机里那天晚上孟雪然挑衅我的话翻了出来,摊开放到了他的面前。
「看到了吗」
「这些对话,可不是我造假的。你单纯善良的小姑娘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还有啊,我妈会进医院,纯粹是因为你的小姑娘,拿着她假装落红的白布来给我看,非要我喝了她的妾室茶。」
「她这一闹啊,不光是把我妈的心脏病气犯了,而且还气走了我妈带回来的投资人。」
「如果没有她闹这么一出的话,我们公司今年年底就要上市了。」
言罢,我重新收回手机,转身彻底离开。
在我走出去的瞬间,休息室里爆发了剧烈的争吵和尖叫。
桌椅板凳也被砸在地上,贺明宇在咆哮痛骂,孟雪然在失声尖叫。
我朝着赶过来的保安说：「你去看看情况,拦着他们不要出人命。」
「如果发现情况不对,你就立刻报警。」
10.
那天过后。
孟雪然被贺明宇打成了重伤。
肚子里六周大的孩子没了,连也被划上了永久性的伤疤,今后也再不能生育。
孟雪然报了警,贺明宇很快被拘留起来,并且向贺明宇索赔五百万。
贺明宇的离婚官司正在进行。
手头上除了我退还给他的一百八十万现金之外一无所有。
所有的银行卡也因为要防止财产转移而被冻结。
但是孟雪然一天收不到赔偿,就一天不肯签字和解。
孟雪然一天不愿和解,贺明宇就要在拘留所里多待一天。
半个月后,贺明宇熬不住了。
他终于松口,愿意向我出售新产品的那另外一半核心数据和技术了。
经过了两到三轮的讨价还价,最终以六百万的价格成交。
孟雪然拿到赔偿金额后,立马换了手机,换了名字,远走高飞跑到了国外。
没有办法,贺明宇只好按照法律规定在拘留所里住满半年才被释放。
出狱之后的贺明宇第一时间就是用名下仅有的存款。
买了我家附近的一所小房子,又买了一辆舒适温馨的代步车。
每天都等在我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风雨无阻。
可是每一次,我都有专职司机接送。
他又开始研究各种各样的营养餐食谱,可惜我的午饭也有专业的厨师团队负责。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每天捧着一堆止疼药等在公司楼下的大厅里。
只等我上下班时,一旦有用药需求。
他就第一时间把药递过来。
可惜,他等了整整三四个月却从来没有等来一次机会。
那天,暴雨滂沱。
他如同落汤鸡一样的跑进了公司大楼,一看到我就跑过来,满脸殷切的笑着。
「清澜,你还生我的气也没关系,我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会一直在,一直都在原地等你。」
我看着他手里被雨水泡湿的止痛药摇了摇头。
「贺明宇,今天我也想告诉你一句。」
「我们之间,早就已经彻底结束了,我当初需要你的时候你从不出现。」
「现在我不再需要你了,我也希望你能给自己留下最后的体面。」
贺明宇眼神中最后一点光泽也跟着暗淡了。
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他一次。
我也没有过分在意,因为贺明宇就算出了任何意外,我也没有任何过问的立场。
再次得到贺明宇的消息,已经是三年后了。
我带着我的创业公司成功上市的那天。
贺明宇在沉寂多年的高中同学群里发起了水滴筹。
他离开我后,到底还是跟孟雪然结了婚。
两个人纸醉金迷的过了一段时间,直到存款耗尽才开始想起打工赚钱。
后来,两个人又领养了一个孩子。
那孩子患有超雄综合症,对他们两个大人非打即骂。
那天一时兴起,还把钢笔插进了贺明宇眼睛里。
为了筹到做手术的钱,两口子东拼西凑,不得已只能开启水滴筹上网求助。
我无视了那条凄惨无比的消息。
因为我毕竟不是圣母,伤害过我的人,即便我已经好了伤疤但也依旧会记得那份剧痛。
往后余生,事业就是我的孩子。
父母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相信,我的一生从此之后都会顺遂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