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爹
一个微弱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大山浑身一震,以为自己幻听了。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
爹！是你吗
林大山跌跌撞撞地冲出门,看到走廊尽头站着两个身影——一个瘦小的男孩扶着一个佝偻的老妇人。火光中,他认出了那双眼睛...
小草！娘！
女扮男装的林小草尖叫一声扑过来,紧紧抱住他。周翠花站在原地,老泪纵横。林大山搂着女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秀红和小满呢
没时间细问。院里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有人开始放火烧主屋。
走！周翠花简短地说,先离开这鬼地方！
林大山突然想起那匣金叶子。有了它,家人再不用逃荒了...他冲回屋内,匣子还在原地。他抓起塞进怀里,转身时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像——刘员外全家福,中间坐着个穿红袄的小女孩,约莫小满的年纪,笑得天真烂漫。
林大山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几片金叶子滑落在地。但想到家人这些年受的苦,他又狠下心,将匣子捂得更紧了些。
三人趁乱溜出刘家庄。远处,黑石山还在燃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周翠花带路,他们来到山脚下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内,陈秀红正抱着小满焦急等待。
大山！看到丈夫,陈秀红差点晕过去。
林大山紧紧抱住妻子和女儿,泪水模糊了视线。小满也咿咿呀呀的好似在喊父亲,好奇地看着父亲胡子拉碴的脸。
一看见陈秀红和小满,林大山彻底崩溃,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三个月了,他以为再也看不见家人了...
我们得继续走。周翠花冷静地打断这温情时刻,天亮前得离开黑石山地界。
林大山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那匣金叶子：拿着,够我们过下半辈子了。
周翠花没有接,而是深深看了他一眼：从刘家拿的
林大山点点头,随即辩解：那是他欠我们的！
周翠花沉默良久,最终叹了口气：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们沿着山路向北走,准备前往边境。据说那边战事平息了,正在招民垦荒。路上,林大山讲述了这三个月的遭遇,家人们也说了如何打听到黑石山的位置,如何冒险寻来。
多亏了小满。林小草说,她一直指着西北方向,像知道你在那似的。
林大山惊讶地看着小女儿。婴儿在他怀里安静地玩着一片金叶子,对大人的谈话毫无反应。
天亮时分,他们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暂歇。林大山把金叶子倒在供桌上数——整整五十片,换成银子够买十亩好地！
我们不用逃荒了。他兴奋地说,找个地方安家,送小草上学堂...
正说着,小满突然哭闹起来,不是平常的哼唧,而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小手拼命拍打那些金叶子,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怎么了陈秀红慌张地检查婴儿,不烫啊...
周翠花的脸色变得凝重。她拿起一片金叶子仔细端详,突然倒吸一口冷气：看这印记！
金叶子上有个小小的官字——这是官银！
刘员外竟敢私藏官银...林大山声音发颤。这意味着他们现在拿的是赃物,一旦被查获,全家都要掉脑袋！
小满的哭声更响了,在破庙里回荡,像是某种警告。林大山看着那些金灿灿的叶子,突然想起刘员外家那副画上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墙上那幅全家福...
我们...他艰难地开口,我们该拿这些金子怎么办
周翠花毫不犹豫：大部分埋在这,只带几片路上用。以后…以后谁能挖出来就是谁的,我们也不回这地方了。
林大山惊讶于母亲的决断,但细想又觉得合理。周家世代行医济世,岂能因一时贪念毁了家风
听娘的。陈秀红赞同道。
林小草却有些不舍：可爹受了那么多苦...
正因为受过苦,才更知道什么该拿,什么不该拿。周翠花摸了摸孙女的头,记住,人活着,得有底线。
林大山羞愧地低下头。他想起矿洞里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工友,想起起义时的血腥场面,想起刘员外濒死的求饶...如果为了一点金子就丢掉做人的原则,那和那些害他们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埋了大部分金叶子在庙后,只留了五片应急。继续上路时,小满立刻不哭了,安静地趴在父亲肩头,小手玩着他的头发。
走出一段距离后,林大山回头看了眼黑石山的方向。那里升起的浓烟已经淡了,但在他心里,这场大火会一直燃烧,提醒他记住这三个月的苦难,也记住在最黑暗的时刻,是什么让他保持了人性。
走吧。周翠花轻声说,前面就是新生活了。
朝阳升起,为这支饱经风霜的小家庭镀上金色的光芒。林大山一手抱着小满,一手牵着林小草；陈秀红扶着周翠花,五人向着北方,向着希望,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