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铁镐砸在岩壁上的声音像丧钟一样回荡在漆黑的矿洞里。
林大山机械地挥舞着工具,手掌上的血泡早已磨破,结成厚厚的茧,又再次磨破。每挥动一次铁镐,手腕上的铁链就哗啦作响,磨得皮开肉绽。但他感觉不到疼——或者说,已经疼到麻木了。
快点!懒骨头!监工的鞭子抽在他背上,火辣辣的痛。林大山加快动作,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滑落,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这是他被抓到黑石山的第二十七天——如果头顶那个划在岩壁上的记号没记错的话。
那天在石门庄外被官兵抓走后,他们几十个壮丁被铁链锁在一起,像牲口一样赶了两天路。途中有人试图逃跑,被当场砍了脑袋,尸体就丢到山里喂野狗。剩下的人再也不敢反抗,乖乖的被押到了这座人间地狱。
黑石山不是山,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山体被挖得千疮百孔,像块发霉的糕点。山脚下围着两人高的木栅栏,上面插满尖刺。四个角有哨塔,弓箭手日夜值守。想逃除非能飞。
换班!监工高声宣布。
林大山放下铁镐,拖着沉重的铁链,跟着其他矿工排队走出矿洞。刺眼的阳光让他眯起眼——每天只有这短暂的一刻能见到天日。
工棚是用树枝和破布搭的,四面透风。二十人挤一间,连翻身的地方都没有。每人领到一个发霉的窝头和半碗清水,这就是一天的饭食。
林大山找了个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啃着窝头。这时,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蹭到他身边。
新来的老人压低声音问。
林大山摇摇头:快一个月了。
哦,那批清水河转来的。老人咳嗽了几声,我叫老许,在这...两年多了。
林大山惊讶地打量着老人。在这鬼地方活两年简直不可思议。老许瘦得皮包骨,眼睛却出奇地亮,像是两盏不肯熄灭的灯。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林大山终于问出了这个憋了很久的问题。
老许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刘员外的私矿。挖黑石的,卖给官府做兵器。
黑石
一种特殊的矿石,炼出的铁特别硬。老许解释道,朝廷明令禁止私采,但刘员外和县令勾结,用抓来的壮丁当苦力。
林大山心头一震。难怪那些衙役抓人时说什么征调壮丁修河堤,原来是个幌子!
有人...逃出去过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老许的眼神黯淡下来:有。十个里大概能成一个。剩下的...尸体都挂在栅栏上,你进来时没看见
林大山胃里一阵翻腾。他当然看见了,只是不敢想那是逃犯的下场。
睡吧。老许拍拍他的肩,明天还要下井。
半夜,林大山被一阵压抑的呻吟声惊醒。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对面铺位上的年轻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肚子,脸色惨白。
怎么了林大山爬过去小声问。
肚...肚子疼...年轻人咬着牙,像是...肠子绞在一起...
林大山摸了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他想起母亲懂些医术,自己耳濡目染也学了一点。这症状像是绞肠痧,不及时治疗会死人的!
监工!有人病了!林大山高声喊道。
回应他的是一声咒骂和一块飞来的石头:半夜嚎什么再吵拖出去喂狗!
林大山咬牙,撕下一块衣角,蘸了水敷在年轻人额头上。老许也醒了,帮忙按住年轻人乱蹬的腿。
他叫什么林大山问。
小陈,来了三个月。老许叹了口气,年轻力壮的,可惜...
林大山没说话,继续用湿布给小陈擦身降温。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是周翠花给他的几枚铜钱。他取出一枚,在小陈的腹部几个穴位上用力刮。
这是...老许疑惑地问。
刮痧。林大山简短地回答,我娘教的。
奇迹般地,小陈的呻吟声渐渐小了,呼吸也平稳了些。天亮时分,他的烧退了,虽然还很虚弱,但至少活下来了。
谢谢...小陈虚弱地说,我欠你一条命。
林大山摇摇头,把铜钱藏回口袋。那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连接家人的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