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腹地,十万大山。
夜色浓稠如墨,将连绵起伏的峰峦化作吞噬光线的巨兽剪影。直升机螺旋桨撕裂空气的轰鸣声在陡峭的山谷间反复激荡、放大,最终变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满月蜷缩在机舱冰冷的金属座椅上,透过狭小的舷窗,只能看到下方飞速掠过的、被探照灯短暂照亮的嶙峋怪石和深不见底的黑暗。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牵扯着体内未愈的伤势,掌心的烙印在骨片濒临破碎的压制下,依旧传来阵阵隐痛,提醒着他身后那致命的倒计时。
四个半小时的极限奔逃,依靠着骨片最后一丝力量隔绝气息和对方提供的精密路线指引,他终于甩开了“清扫者”的上的图案是一条盘绕星辰的暗金色龙纹。他身形挺拔,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劈,深刻的皱纹里仿佛刻着无数风霜与秘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深邃如寒潭古井,锐利如穿透迷雾的探照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目光落在满月身上,仿佛能看穿他灵魂深处的烙印。
“我是陆天擎,‘烛龙司’现任司主。”老者的声音直接在房间内响起,清晰无比,带着金属的质感,“欢迎来到‘昆仑墟’。”
烛龙司?昆仑墟?满月心中凛然。这两个名字,本身就承载着华夏古老神话中最深邃的隐秘与力量。
“时间紧迫,客套话免了。”陆天擎的投影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开门见山,“你掌心的‘星痕’,你怀中那块濒临破碎的‘源骨’,还有你在京郊废站激活的‘引星淬骨’入门法……就是证明。”
满月瞳孔微缩。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他遭遇了什么,甚至连他最大的秘密都一清二楚!这个“烛龙司”,其触角和底蕴,远超他的想象。他没有否认,只是微微绷紧了身体,等待着下文。
“虫族将至。”陆天擎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如同重锤敲在满月心头,“它们并非科幻小说里的外星入侵者。它们是宇宙的清道夫,是文明的收割者。地球……或者说,太阳系,在它们的‘牧场星图’上,被标记为‘第七丰饶区’,编号:terra-7。人类,只是被精心‘培育’了数万年的……储备粮。”
全息投影瞬间切换。不再是房间,而是一片浩瀚无垠、冰冷死寂的宇宙背景。画面拉近,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由无数破碎星舰和行星残骸构成的星环带出现在眼前。接着,是那片被深紫色生物质毯覆盖、恒星熄灭的星云(正是烙印传递的景象)。最后,画面定格在一颗熟悉的蔚蓝色星球——地球。但此刻的地球,被一张巨大的、覆盖了整个太阳系的、由暗红色能量线和无数狰狞节点构成的网络所笼罩!那网络如同蛛网,而地球,就是网中央那只被束缚的蝴蝶!
“这就是‘牧者之网’。”陆天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意,“虫族‘主宰’播撒的种子网络。你发现的先驱者,只是这张网上逸散的、微不足道的尘埃。它们的作用是加速‘作物’的‘成熟’,调整‘环境参数’,并在‘收割’到来时,削弱‘作物’的反抗能力。格陵兰的冰下污染,雨林的畸变诱导,战场废墟的‘清道夫’残骸……都是这张网在生效的证据。”
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一些模糊、残破、风格迥异于地球任何时代的巨大遗迹影像:深埋于大西洋海沟之下的水晶金字塔;隐藏在撒哈拉沙漠流沙深处的环形金属城市;冰封在南极冰盖数千米下的、布满未知符号的巨型星门基座……
“人类并非宇宙中的孤儿。”陆天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苍茫,“在虫族的‘牧场’建立之前,甚至更久远的年代,曾有其他星际文明踏足此地,或留下痕迹,或……试图反抗‘牧者之网’。这些遗迹,便是他们留下的‘烽火台’和‘武器库’。我们称之为‘上古遗泽’。”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处巨大、幽深、仿佛通向地心熔炉的垂直洞穴入口。洞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生物甲壳般的奇异物质,上面布满了暗淡的、形似星图的能量回路。一股古老、蛮荒、又带着某种压抑力量感的气息,即使透过全息投影,也扑面而来。
“我们脚下,‘昆仑墟’深处,就镇压着一处这样的遗泽入口——代号:‘归墟’。”陆天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满月,“也是目前我们唯一确认、并且有能力部分开启的入口。”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满月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对方的坦诚,反而让他更加警惕。
“因为钥匙。”陆天擎的投影指向满月,“‘源骨’是开启‘归墟’核心区域的钥匙之一,它与遗泽内部的力量同源。但‘源骨’濒临破碎,强行开启,它必毁无疑,只能开启一次,且无法深入核心。而你,”他的目光落在满月紧握的拳头上,“你掌心的‘星痕’,是‘引星淬骨’的烙印,是理解、沟通、甚至操控遗泽内那些超越地球科技造物的‘桥梁’!你,是‘源骨’选中的人,是唯一有可能在遗泽深处找到修复‘源骨’、或者获得更深层‘遗泽’力量的人!”
陆天擎顿了顿,全息投影中出现了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个笼罩在黑袍中、手持奇异水晶杖的身影(欧洲);一个浑身缠绕着电流、悬浮在半空的青年(北美);一个盘坐在古老图腾柱顶、额头有奇异竖纹的女子(南美)……
“虫族的‘牧者之网’激活,全球异象爆发,刺激了潜藏的‘萌芽种子’觉醒。他们和你一样,都是虫族‘牧场’中的‘变数’,是虫族‘清扫者’首要猎杀目标。据我们截获的零星信息,这些人,或多或少也接触到了‘遗泽’的碎片,或是被类似‘源骨’的器物选中,拥有特殊能力。”陆天擎的声音斩钉截铁,“单打独斗,面对即将到来的虫群和无处不在的‘清扫者’,只有死路一条!修复‘源骨’,获得更强的‘遗泽’力量,是我们人类文明争取时间、寻找生机的唯一希望!而‘归墟’深处,可能就藏着修复的方法,或者……替代品!”
“所以,烛龙司决定,开启‘归墟’!”陆天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以濒临破碎的‘源骨’为钥匙,强行开启第一层屏障!同时,向全球所有已知的、被我们定位到的‘萌芽种子’发出邀请——不,是强制征召令!”
“邀请?”满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背后的含义。
“对,邀请。”陆天擎的眼神锐利如刀,“‘归墟’内部并非坦途。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危险的试炼场。内部结构复杂,能量场紊乱,甚至可能残留着上古守护机制或……虫族污染。我们需要所有‘种子’的力量!需要你们各自觉醒的能力去探索不同的区域!需要你们去竞争、去寻找遗泽的核心科技!修复‘源骨’,找到对抗虫族的技术,或者……找到更强的力量!”
“竞争?”满月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嗅到了其中的危险意味。
“资源有限,时间更有限!”陆天擎毫不避讳,“遗泽核心只有一个!谁能率先抵达,谁能掌控关键,谁就能为人类,也为自己,争取到更大的生存筹码!这是生存之战,不是请客吃饭!烛龙司会提供基础情报、装备支援,并负责清除入口附近的威胁,但进入遗泽之后……”他的投影目光扫过满月,“生死自负,各凭本事!人类需要的是英雄,是能在绝境中杀出血路的强者!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全息投影切换回陆天擎本人的形象,他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满月:“满月,你是‘源骨’最后的持有者,‘星痕’的拥有者。你是开启‘归墟’不可或缺的一环,也是在遗泽深处最有希望找到答案的人!我们需要你手中的‘钥匙’,也需要你的力量!这不仅是命令,更是请求!为了人类,也为了你自己!”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全息投影仪发出的微弱嗡鸣。山腹的巨大压力仿佛透过厚重的金属墙壁,沉甸甸地压在满月的心头。
掌心的烙印传来一阵灼热的悸动,怀中骨片的裂痕仿佛在无声呻吟。全球异象的画面在他脑中闪过,猩红光点在星图上步步紧逼,冰冷“清扫者”的追索如芒在背。
烛龙司?国家机器?上古遗泽?全球种子?竞争与合作?生存与淘汰?
无数信息交织碰撞。这是一个巨大的旋涡,一旦踏入,再无回头路。但拒绝?独自面对虫群和“清扫者”?同样是死路一条!
满月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迎上陆天擎那穿透性极强的视线。没有热血沸腾的宣誓,没有慷慨激昂的承诺。他的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冷静得可怕,深处却燃烧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火焰。
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皮肤下那缓缓流转、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星图烙印。然后,用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那枚布满蛛网般裂痕、黯淡无光的灰白骨片。
“修复它,”满月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之力,清晰地回荡在冰冷的金属房间内,“或者,找到替代它的力量。”
“这‘归墟’……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