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交加之夜,夫君宋青玉亲手活埋了我。
泥土中,窒息的痛苦钻心刻骨,我无法动弹,漫长的虚弱挣扎,意识渐渐涣散,无边的黑暗将我吞噬。
我重生了,重生在遇上江星月那一天。
这一世,我要为我未出生的孩儿报仇雪恨。
1
我再睁眼,正是这一年秋,红色枫叶落满庭院。
我正坐在梨花木椅上,看血红飘落枫叶。
只是心中的恨意,还闷在胸腔里,胀痛得难以呼吸。
上一世,江星月以户部侍郎职务诱惑,让宋青玉活埋了我。
那天,夜色渐浓,我被押到郊外密林。
江星月一身红衣,猩红指甲掐入我的下巴。
姐姐,今日妹妹来送你一程,这正妻之位只能是我的,你早就该死了。
江星月,你竟如此蛇蝎心肠,不得好死。我心中愤然,只后悔当初轻信于她,疏于防备。
哈哈哈,不得好死的是你。江星月狂笑着,匕首寒光冷冽,捅入我腹部。
不要,我的孩儿。
我凄声惨叫,双目留下血泪,麟儿已经在我肚里孕育七月有余,已是条活生生的命。腹部剧痛,肚子里的胎儿拼命踢我,踢得我心都碎了。
我的孩儿,还未出来看看这世界一眼,就要被江星月杀死了。
我心如刀绞,她每转动一下匕首,孩儿就在我肚子里挣扎得更猛。
是我没有保护好他,是我这个娘的错,愧疚和心痛撕咬着我,窜到各个毛孔。
刀子抽出,再次插入。
羊水和血水一起倾泻而出,肚子里渐渐没了动静。
是娘的错,娘没有保护好你,对不起。
泪水和着血水模糊了视线,我痛得撕心裂肺,我的麟儿,还未出世,就遭到这样的毒害。
双手血肉模糊,我抓住江星月,你连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会遭报应的！
报应,报应在哪里,呵呵呵,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死才是报应,少了你这个扫把星,我会和青玉相亲相爱,别提多快活。江星月狂笑。
你杀他的孩子,他不会放过你的。
血浸湿泥土,宋青玉去哪里了,任江星月杀他的孩子吗我搜寻着宋青玉的身影。
是吗夫君,你来说说,这个孽种要不要留
我惊恐抬头,只见宋青玉身着黑色锦袍从夜色中闪现,原来,他早就隐在人群中。
夫君,你就忍心他们如此欺我。
血流如注,泪如雨下,身体在这阴冷的山上更加冰凉,我跌坐在地上摇摇欲坠。
他脸色苍白,变换不定,若不是你数次冲撞星月,也不会落得如今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
夫君,你亲手埋了她,证明你对我的忠诚,我就请求父亲给你户部侍郎的职位。
江星月笑得毒艳,血手攀上宋青玉的肩,将铲子递给他。
这,我,做不到。他双手抖动,拿不稳铲子。
夫君,这件事你不参与,我如何信你,你杀了她,以后我们在一根绳上,才能荣辱与共。
铲子再次递到宋青玉手里,他颤抖接过。棍子砸中我的脑袋,我被推入坟坑。
来,你亲自埋,只要你听我的,埋了她,户部侍郎就是你。
头上热乎乎的血水汩汩喷涌到脸上,我视线模糊,人影交叠,宋青玉苍白的脸近了些。
他眼神呆滞,拖着铲子,慢慢挪动到坑旁。
宋青玉,我和你患难与共这些年,如今你也要杀我我气息微弱,身心俱疲,绝望和悲愤填满胸腔,似要炸裂开来。
那张脸俊秀白皙,和三年前重叠在一起。
当年我是富商之女,他是寒门书生,我俩在书斋相遇,彼此倾心。
他和我门不当户不对,父亲坚决反对我与他的婚事。
他跪在我家门前一天一夜,我以死相逼,父亲对我说：你要是跟他走,就永远不要回这个家,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好,我决然转身。
我与父亲决裂,与他私奔,住陋屋、吃粗面馍馍。
冬日大雪漫天,为他洗衣做饭,双手冻得通红,落下病根。
他给我梳头挽发,描眉暖脚,我千金之躯,从小金尊玉贵,跟着他风餐露宿,却觉得日子甜美,心甘情愿与他同甘共苦。
他高中进士,果然履行诺言,与我成婚。
成亲那天,他骑着高头大马来接我,暮色初染,十里红妆。
红纱帐随风轻舞,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嘴角颤抖,说：
涵儿,娶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这一生能有你相伴,已足矣。
我说,夫君,我这辈子做得最对的事情就是相信你,我没看错人,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辜负这好时光。
他拥我入怀,吸了吸鼻子,娘子跟我受苦了,这辈子定不负你。
他入朝为官,一时风光无限,我也跟着荣耀。
我喜欢枫树,他便寻来苗木,种满整个庭院。
秋日枫叶飘落,我俩坐在树下,他为我写诗,我为他抚琴。
街坊邻居都说,羡慕我和他情真意切,神仙眷侣。
而此时,宋青玉捏紧铲子,眼中闪过一丝狠绝。
铲子插进泥土,沙沙作响,一刨刨土落在我身上,泥土和血腥的气息混杂在一起,熏得人想吐。
对不起,对不起,雨涵,你别怨我,我在朝堂受尽挤兑,只有星月能帮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你安心走吧。宋青玉声音激动中带着颤抖。
我视线模糊,盯着他看,死前这一刻,我想好好看看他,死后也要记住这张脸,我就是做了鬼,也不放过杀我孩儿的凶手。
户部侍郎、三品大员,他嘴唇颤抖,不停重复,鼻涕和眼泪混到一起,每铲一次土朝我拋来,唇齿开合间,眼神兴奋至疯狂。
一铲一铲的泥土盖到了我的脚上、肚子上、然后埋完了我的头部。
窒息的痛苦难受至极,我想拼命挣扎却提不起一点力气,意识渐渐涣散。
哈哈哈,星月,我将她埋了,把他埋了,你说话可要算话。他狂笑。
当然,夫君,明天我就去求父亲给你升官,祝夫君荣升三品大员。
将死之际,我在土里,隐约听到了宋青玉和江星月的笑声。
2
宋青玉和江星月走近了,拉回我的思绪,两人正有说有笑,十指交叠。
她手攀上宋青玉胳膊,恍惚间,那白皙的手还沾着我孩儿红色的血。
义妹星月说要过来住两天,顺便想要认识你,我便带她来了。
我想碾碎了眼前这两个歹毒之人,确是暂不能够。
好,拳头隐进衣袖,指甲掐进手心,我压住心中翻涌气血,浅浅应一声。
姐姐好。江星月嘴角扬起,酒窝浅陷,温婉动人。
早听说姐姐温婉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江星月像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站在我面前,还是和前世一样,想要博取我的信任。
嗯,我淡淡应一声。
姐姐带我四处走走呗,我初来宋府,觉得好新奇呢。江星月主动开口。
阿涵,你就带星月四处转转,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宋青玉见我不冷不热,声音冷了些。
好,跟我来。我带着她行至月牙泉边。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里落水,起身便到宋青玉面前告状,说我推她下水,说我骂她勾引宋青玉。
我和宋青玉的第一根心弦便是从这里开始松动,直到我与他之间再无信任。
走上青石拱桥,我处处留心,眼见她身姿一晃,趋身上前,向我伸出魔爪,我在落水之际,抓住她的手,将她一起拖入湖中。
上一世,我没有防备,被她推进湖里,差点丧命。
湖水中,我扯住她的头发,拼命将她按在水中,她拼命挣扎,头冒起来又被我按下去,想起我孩儿,我手上的力气都大了些,一手抓住浮木,一手按住她。
直到家丁赶来将我俩救起,她肚子里灌满水,涨得像个球。
她脸色苍白,痛到扭曲,在地面滚动,哪里还有丞相府嫡女的仪态。
宋青玉赶到,扑到江星月身前抱起她奔跑,快叫府医来,快。
我躺在湿滑冰冷的地面,喘着粗气,将江星月死按在水里,废了我不少力气。
不过还好,这次能要她半条命。
采儿扶我回屋,烧起炭火。
晚上,宋青玉蓝色缎子衣袍扫过门槛,径直到我面前,谢雨涵,我让你照顾星月,你竟然想害死她,她那么善良,你下得去手
江星月倒是恶人先告状。
是她推我在先,怎么还来怪我我冷冷道。
她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推你下湖,定是你嫉妒心作祟,害她。
宋青玉眼里的怒火,好像要烧了我。
我说了,是她先推的我,路面湿滑,我俩拌在一块落湖。我亮出手上的抓痕证据。
你还在满口胡言,她是丞相府嫡女,可不像你,皮糙肉厚,那样娇娇弱弱的女子,怎么能推得动你。
我看着眼前的宋青玉,只想将他的脸打烂,再掐死他。
我皮糙肉厚吗,我当年也是千金小姐,要不是跟着宋青玉过苦日子,我这手能糙吗。
你少在这冤枉我,说我害她,你拿出证据来,你最好去守着你的江星月,否则死了还来怪我下药。
你！宋青玉扬起巴掌。
你打啊,你忘了功名成就前怎么对我说的。我扬起下巴递上去。
他终是泄了气,停滞的手垂下身侧。
总之,这次星月出事,是你没照顾好她,你的责任不可推卸。
我抬眸迎上宋青玉的眼睛,还是从前那般漆黑的瞳仁,却染了别样情绪,我已无言以对。
宋青玉此前对我尚可,江星月出现,他心里的天平就歪了,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江星月那边。
和前世一样,他已经不是那个会亲手剥橘子给我吃的人了。
他想要的,是娶丞相府的嫡女,得到丞相的扶持,早与我背道,任我怎么努力和避免,都不会改变结局。
宋哥哥,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姐姐,是我没用,害你们夫妻吵架,呜呜......。
江星月爬进来,快要死了般喘气,扯住宋青玉袖口。
看吧,星月倒是懂事,还在替你说好话,你倒是尽会推卸责任。
星月,你病成这样,怎么还过来,回头我定管教她,不让你受委屈。
宋青玉重重哼了一声,朝我甩动袖袍,抱起江星月匆匆离去。
我将宋青玉对我的嫌恶看在眼底,这一世,我不会放过他们,等江星月进了这个家门,我们的战争才开始。
3
接下来好一段日子,宋青玉和江星月出双入对,几乎忘了宋府还有我这号人。
我正在清点我娘给我的嫁妆,宋青玉进了屋子。
他在我面前站定,雨涵,那天是我话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他面色和悦了些,伸出手来,覆盖上我的手背,好了,不要置气了,我跟夫人道歉,行吗
我抽出手,江星月呢,你不去找她
最近两日没了那女子身影,平时她总要在我面前晃悠两回,或送糕点、或送些吃食,说要与我交好。
前世我误信了她,才会导致后来的悲剧。
她回娘家去了,我正想和你商量件事
何事我已知道宋青玉想说什么,他这般讨好我就是为了江星月进门。
星月她温柔善良,性子和蔼,我与她两情相悦,还请夫人替我说媒。
宋青玉支支吾吾说完,红脸低头。
我不会说媒,夫君另请他人吧。
宋青玉这哪是要我去替他说媒,分明是拿不出聘礼,想要我娘给我的嫁妆。
我家世代富商,家里有的是银钱,他是哄着我给他凑钱,我自然不会再上他的当。
几句温言耳语赎不回我孩儿的命,也抵消不了前世的仇。
前世,他到我闺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了通宵。
说他官场不易,寸步难行,娶了江星月,便多了份助力,让我帮他一把。
我心软,拿了嫁妆给他娶江星月,却被他亲手活埋。
此世,我不会再被他的虚情蒙骗。
谢雨涵,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你我患难夫妻本同心,却连这点事都不替我着想。
宋青玉起身,他捏紧拳头,手背青筋若隐若现,眼神犀利。
我看着他冷笑一声,这就露出真面目了。
我没钱,你要娶妻,自己想办法。
宋青玉红润的面目瞬间清冷。
好,我好话说尽,你竟这般不通情理,简直薄情寡义,我再不求你。
他眼底流过一丝冷意,冷笑转身,没走几步,又回过头来：
对了,星月进门,她做正妻,你做妾。
凭什么我问他。
因为他是丞相府嫡女,断不能委屈,你只是商贾之女,理应做妾。
我看着宋青玉那开合的嘴唇,和前世坟坑前一样,让人恶心。
我说,宋青玉,你就不怕别人说你忘恩负义,为了荣华富贵抛弃糟糠之妻吗,当今圣上母妃就是不得宠被侧室谋害,恨毒了抛妻之人,要是传到圣上耳朵里,你仕途照样无望,所以江星月进门得是妾。
你！宋青玉知道此事关系厉害,指着我的鼻子却骂不出来,只最后吼出一句,那也是平妻。
我砰一声关门,把他隔绝在外。
我不关心宋青玉如何娶江星月,只将嫁妆折了银票存了钱庄,又去京都繁华地带购置了一处宅子,以备后用。
我总有一天要和宋青玉和离,只是女子想要和离并非易事,还得等待时机。
江星月进门那天,宋府张灯结彩,大红喜字灯笼挂成长龙,梁上悬满流苏的红绸帐。
没有人来请我,也没有人来敬茶,院子里寂静得只有呼呼风声。
听说江星月被八抬大轿迎进府里,唢呐声震动长街,宋青玉只对外说我病了,不便出迎。
整个宋府喧哗热闹至深夜,一个高挑丫鬟端着果盘径直跨进我院内。
我家姑娘说,夫人去不了前院,可惜不得吃那喜糖,让我给送些过来。
丫鬟放下果盘,抬了抬鼻孔,斜瞥了我一眼,眼里带着鄙夷。
我让采儿把门关了,走到丫鬟面前,抬起巴掌啪啪作响,丫鬟三颗牙掉到地上。
她脸顿时肿了老高,满嘴是血,还想骂我,我抬手又是一巴掌,她痛得尖叫,采儿押着她跪地。
我宋府的大夫人,连你个丫鬟都治不了吗采儿,去拿带刺的鞭子。我吩咐道。
那丫鬟惊慌失措,脸色吓得煞白：金玲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求夫人放了我。她磕头求饶,额头渗出血。
我将那果盘里的糖果、蜜枣、花生、桂圆倒了一地,让采儿将丫鬟的牙齿捡起来放进盘子里,说：
端回你们院子去,路上掉了一颗,就打死你。我仰起巴掌,丫鬟金玲飞也似的跑出门去。
我早知道有这一出,江星月想炫耀,连个丫鬟都想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当我真是软柿子吗。
宋青玉得偿所愿娶了丞相府嫡女,来巴结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宋府更是热闹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江星月来到我院里,我和青玉忙着应付那些达官显贵,没来得及和姐姐问好,还请姐姐见谅。
她眼尾带笑,目光诚挚,伸手便来牵我。
要不是前世的遭遇,我还真信了她。
妹妹找我何事我避开她的手,目光冰冷如刀。
上一世,就是这一碰,我满身疹子长了三月有余,差点脸部溃烂。
我找宋青玉说理,他却坚持:星月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你不要冤枉了她。
我再与他说,他便说我胡闹,不够大度,让人将我轰出门去。
姐姐,妹妹刚进府,以后还要多和姐姐请教,做得不好的,还请姐姐包容。
她说得情真意切,双眼神采闪动,跟真的一样。
妹妹不必如此,你我平妻,妹妹进府,想作甚就作甚,不必客套。我拿起帕巾,手隔着布料轻轻抚上她的手腕。
我头好晕,恕不能陪妹妹了。我说完起身离开。
后背有些凉意,我知道那是身后毒蛇的目光。
第二天,江星月全身长满肿块,唇肿得像猪嘴,脸上溃烂红肿,痛得哇哇大叫。
是我昨日在手帕上放了毒,江星月的毒计,我全还给她。江星月就算怀疑我,也拿不出证据来。
江星月全身溃烂,花重金请了七八个大夫医了半月有余,她每天都在屋子里哀嚎,岀不了门。
4
这天,江星月好了,又晃到我院子里来,约我去园子赏花,我答应了,看她要耍什么花样。
姐姐,我心口闷痛,回去歇一阵,行至院落僻静处,江星月借故离开。
她走没多久,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我捏紧手心,知道江星月又要害我。
我转身,身后一条竹叶青正昂头挺胸朝我扑来,眼看就要窜到我跟前。
我眼疾手快,一把雄黄粉撒过去,那蛇嘶叫挣扎着,窜到草丛里没了踪影。
正此时,江星月拉着宋青玉也朝花园这边来,她是来看看我被咬死了没有吧。
要是我被咬死了,顺便扑倒在我身上悲哭,演场戏给宋青玉看。
谢雨涵,你没事吧。宋青玉甩开江星月的手,飞速过来,查看我是否受伤。
没被咬到就好。他眼里闪过一抹担心之色。
多年前,我和宋青玉还是情浓时候,外出踏青,遇到毒蛇。
我手持竹枝挡在他面前和毒蛇对峙。
那时,我为了他,可以不顾性命保护他。
他泪流满面拥我入怀,说娘子,你真好,我这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
宋青玉只怕是回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心中动了旧情,眼中露出些许温情。
江星月站在远处,面色入灰,她心小如针眼,她看不得宋青玉眼中有我,定会接着报复我。
让她报复我好了,她有所动作,我就能抓住她和宋青玉的破绽。
翌日傍晚,我请了宋青玉到房中叙话,忍住恶心,和他共宿一宿。只为报仇雪恨。
我让贴身丫鬟采儿去门口倒药渣。
宋青玉走后,采儿回来报告,夫人,已按您的吩咐,让金玲知晓夫人你服了助孕药。
不久我院里传出消息,我已有孕在身。入府的大夫是我的人,帮我证实。
江星月冲进我的屋子,屋内弥漫浓烈的安胎药味道。
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又迅速遮掩过去。
姐姐有孕,是天大的喜事,妹妹恭喜姐姐。
她目光阴毒,像锋利的刀,看向我腹部。
我抓住她的手抚我腹部,谢过妹妹,大夫说,我这胎定是儿子,以后就是府里的嫡长子,这是青玉的第一个孩儿,他一定百般宠爱呢,将来也会继承宋府家业,等他出生后,还请妹妹帮我一起教他读书识字。
她手指微微颤抖,脸色如墨,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当即借口离去。
深夜,采儿仓促进屋。
娘娘,果真如你所料,江星月回屋便气急败坏,将屋内瓷器砸碎一地,大骂一气,还说要收拾了孽种。
采儿说完低下头去,夫人,你要小心,江夫人只怕又要害夫人你。
不用担心,你去吧。我屏退采儿。趁着夜色深重,四下无人,出了宋府。
近日,宋青玉来我屋里勤了些,破天荒带了些煎饼果子,江星月也跟在身后。
他手抚摸我腹部,说,夫人怀着子嗣辛苦了,多吃些果子,将来孩子也健康聪慧。
谢谢夫君怜惜,一定给夫君生个大胖小子。我朝宋青玉微微一笑,顺势靠在他怀里。
我怀了咱们的孩子,夫君不高兴吗我见宋青玉面带愁容,问道。
我高兴,只是近日朝上诸事不顺,将军府、国公府那几位世家子处处与我为难,嚣张跋扈,公然排挤我。
宋青玉捏紧拳头,眼中些许恨意。
外面的事,我一个妇人家,却是帮不了夫君。
郎君,你放心,明天我就让丞相爹爹弹劾他们,给你出气。
江星月眼睛一亮,凑近宋青玉。
还是娘子心疼我。宋青玉推开我,站起身,握住江星月的双手。
你早些休息,我还要去书房处理公务。
青色袍角划过门槛,他扶着江星月的腰肢离开。
寒风卷着珠帘晃动,宋青玉冷清背影渐远,前世那泥土的沙沙声响又回荡在耳畔,那冰冷的晚风又凉入骨髓。
果然,宋青玉的关爱又有几分真假,只要提到朝事,就会选择有利的那方。
5
采儿回来说,近日江星月每日缠着宋青玉同房,吃了不少助孕药,还去观音殿求了送子娘娘。
江星月也怀上了。
我俩在凉亭相遇,我的月份明显要大些。
江星月约我去阁楼谈事,我刚到楼梯口,只感觉身旁一阵凉风掠过,整个人便云里雾里滚下去。
采儿惊叫着过来扶我,身下血水蔓延开来。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快去叫老爷。我嘶喊着痛哭不已。
我声泪俱下,瞪着江星月,你竟公然谋害我孩儿。
江星月轻笑一声,面露狠色,谁让你先我怀了孽种,我的孩儿不能是庶子。
宋青玉大步过来,眉头紧蹙问道,怎么回事
是江星月谋害我的孩儿,将我推下阁楼,夫君,你要替我做主啊。
我用帕子抹着眼泪,采儿叫来了宋府所有人围观。
星月,你这是为何
宋青玉,这宋府的嫡子只能是我的,我堂堂丞相府嫡女,生出来的是庶子,我爹也不会同意。
江星月也不装了,她冲着我横眉竖眼,咬牙切齿道。
夫君,你听我说,只有我这丞相嫡孙子在,才能保着你们宋家荣华富贵。
江星月薄唇微起,宋青玉眼神闪烁。
好啦,想来星月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大气一点,原谅她吧。你们扶夫人回屋找大夫。
可是,夫君,我肚子里也是你的孩子啊。
我让你闭嘴,此事不可再提。
宋青玉也没再多看我几眼,扶着江星月的腰,他手掌覆盖在她肚子上,夫人这一胎,可一定要好好养,确保平安无事。
我回屋里养伤,数日不见宋青玉人影,听说他在江星月屋里又是熬汤又是煮粥,伺候江星月。
过了些日子,我又大着肚子在花园游逛,特意到江星月门前晃了晃。
江星月满脸不可置信,你胎儿没事
我斜睨她,自然没事,大夫说了,安然无恙,我的孩儿啊就是嫡子的命。
真是命硬,从阁楼摔下来都没死。
江星月脸色煞白,胸口起伏,冷嘲热讽几句,砰一声砸了门进屋。
我冷笑一声,我这胎怎会有事,因为我这胎塞得是棉絮,我这一世再不会要宋青玉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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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宿,也不过是给宋青玉下了致幻药。误以为与我同房。
阁楼摔倒那天,身下流的,也不过是采儿提前准备的两袋狗血。
采儿和金玲为抢一株安胎药打起来了。
我和江星月同时赶到。
我说,我的是嫡子,你的只不过是庶子,庶子应该让给嫡子。
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怀的是丞相的孙子,且容有失。
我当场抢了药,一巴掌将金玲打倒在地。
江星月气得脸色煞白,作势要扑过来。
我说,怀着丞相孙子也不能欺压内眷,听说当今圣上颇为圣明,传到他耳朵里,定不轻饶你爹。
我用圣上名声唬住了她,好,你给我等着,她眼中恨意滔天,恨不得折断手中木梳,转身回屋。
我示意采儿跟上去,采儿回来说,江星月摔杯砸盏,隐约听到什么要永绝后患。
这一天终于来了。
深夜,我又出门去了母家,跟娘家要了几个家丁藏于暗处。
和上一世一样,江星月对我动手了。
夜半时分,几个壮汉闯进来绑了我,押着我朝郊外而去。
我被塞在麻袋里,只感觉马车一路颠簸,让我恶心想吐。
我被扔出来后,视线逐渐恢复,借着清幽的月光,一切场景再现。
夜色像浸了墨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头上。
几只寒鸦发出凄厉怪叫从头顶飞过。
枝桠的影子在昏黄的月光下扭曲、挣扎,像无数只伸出的魔爪,要将人心捏碎。
我瞥了瞥隐在人群里的宋青玉,凉意渗进骨缝。
我被推着走到新鲜的坟坑,碎石子硌得脚心生疼,可这点疼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我看到江星月猩红的薄唇裂开,邪笑如鬼魅,她抽出匕首,我仿佛又见到前世的孩儿在我腹中挣扎。
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胸口闷得难以呼吸,眼泪不受控制倾泻。
我的孩儿。
江星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她见我这般模样,怕也是雪上加霜羞辱。
我眼泪流干,只剩下眼眶里火烧火燎的涩意,还有心中的恨意。
江星月刀子插进我的腹部,绑在肚子上的狗血汩汩流出,宋青玉提着铲子过来。
头上的月光支离破碎,惨白落在宋青玉脸上,映出毫无血色的唇和微微颤抖的下巴。
他头发凌乱,呼吸急促,手臂筛糠似的铲起泥土抛到我身上。
就在他铲起第二铲泥土时,四周亮起无数火把,瞬间亮如白昼。
宋青玉用青白袖袍挡住眼睛,慢慢移开,灯火之下,无数衙役、家丁、街坊四邻围满四周。
我的孩儿啊,你受苦了！
小妹！
母亲和哥哥朝我奔来,将我从泥坑中扶起。
我没事,多谢母亲和兄长助我。
动手！官差一声令下。宋青玉、江星月等人被当场押下。
我和娘家早已暗中布局,就是要众人见证江星月和宋青玉害我的全过程。
街坊好友皆是人证,做不得假。即使江星月是丞相之女,也只能收押待审。
我要了众人的证词,敲击宫门大鼓,我要告御状。
6
我一身素白衣装,站在宫门前,寒风肆虐,衣带随风狂舞,似在帮我诉说冤屈。
宫门大鼓咚咚作响,我用尽全身力气击鼓。
大胆,何人击鼓,宫门大鼓则能随意敲击,你就不怕受刑吗
小女甘愿受刑,还请大人替小人通传,小人有天大冤屈,要告御状。
我说你可想好了,宫门击鼓,要是所述不实,要流放三千里,你莫要后悔。
小人已经想清楚,绝不后悔。
我母亲一身白衣,也跪倒地上,大人请为小女通传,若流放三千里,我这个老妇愿同小女同去。
娘,此事与你无关,你莫要掺和。
看见我娘耳边白发,我泪滴滑落,声音哽咽。
好,本官这就去禀告皇上。
金銮殿上,众臣立于两侧,我跪在大殿中央,殿内寂静,等着皇帝发话,我额头沁出些冷汗。
半晌,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殿内何人,所为何事要到朕这儿来告状
我微微抬头,稳了稳心神,缓缓开口,
民妇乃京城谢家之女,年少与宋青玉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后其纳江丞相之女江青月为妾。
江星月数次害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儿未果,昨日竟伙同宋青玉将我绑到郊外活埋,幸得我母兄相救,江星月乃丞相之女,旁人无法处置,皇上如九霄明月,朗照乾坤,还请皇上替民妇做主。
贱人,你血口喷人,我江星月没做过的事,你冤枉我也没用。江星月恶狠狠狡辩。
众人亲眼目睹她害我,请陛下明鉴。我将证词举过头顶。
呈上来。
侍卫将我手中证物呈上。
皇上,臣女冤枉,请皇上莫要信了这贱妇所言。
江星月被押到殿上对峙,她朝江丞相使眼色。
皇上,老臣之女绝不会做这等事,一定是这刁妇嫉妒我儿,恶意诬陷,请皇上将这刁妇打入大牢,还我儿清白。江丞相上前奏报。
江星月父女还想狡辩,蒙混过关,我当然不会让他们混淆视听。
陛下,当时街坊邻居均在,府衙的人也在场,可为我作证,陛下一问便知。
皇上朝贴身总管示意,不多时,衙门的人跪在大堂。
将当时情景如实交代,有半字谎言,要你脑袋。
皇帝黑眸目光如炬,厚重的言语带着威压。
衙役摸了摸额角汗水,哆哆嗦嗦如实禀报。
证词啪一声巨响,砸在案己前,砚台泼翻在地,溅到宋青玉脸上,又被他的眼泪冲淡。
皇帝面色染上怒颜。
宋青玉,朕早年听闻,你们夫妇伉俪情深,想不到你为了攀附权势,竟活埋发妻,此作为畜生不如,有何脸面为夫为臣,你有何话可说。
宋青玉双腿弯曲,软绵绵跪在地,脸上毫无生气,泣不成声。
我看着他,他却不敢看我。
宋青玉,承武三年,你穷困潦倒,饿晕在书斋门前,是我救的你。
你冬日穿件薄衫,鞋底磨穿踩在雪地里冻得通红,是我送你裘服,送你棉靴,你手指长满冻疮,拿不了笔,是我替你暖手擦药。
我跟你后,家里没米面了,你次日科考,我将最后一碗米面疙瘩让给你吃。
如今,你又怎么对我的,你要活埋我啊！
我声嘶力竭的话语飘荡在大殿。
泪水终是忍不住跟着流了,说起这些,心口还是会痛,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些苦日子和心甘情愿的真心相待犹在昨日,今日眼前的人却不忍直视,面目全非。
穷日子时尚可夫妻情深,他功名利禄在身了,却要杀我搏名利。
原来,人心的贪念是会长大的,贪念长大了,人就会自私到冷血无情,再好的至亲也抛得下,再深的感情也被轻贱丢弃。
寒风卷起窗边纱帐飞舞,吹倒了大殿的烛台,又呜咽着,卷着雪花砸进窗来,屋内一片死寂,宫女在悄悄擦拭眼角的泪痕。
这宋青玉平日里仪表堂堂,想不到如此狼心狗肺,真是不可貌相。有老臣长叹一声。
是啊,宋夫人真是真心错付,可怜至此。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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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无话可说,愿一死。他双臂伏地,声音哽在喉咙里,已哽咽到说不出话。
半晌,他抬起头来,涵儿,我一时糊涂,是我昏了头,对不起你,我就去死,以命赎罪,你能原谅我吗。
他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像条丧家之犬,祈求原谅。
我原不原谅你都没有意义了,如果不是你纵着江星月,她也不敢如此做,你的恶抹不掉的,你做绝了坏事,还想求心安,不可能的宋青玉,你死后,你就带着愧疚而死,死了就去十八层地狱赎罪。
我看着可怜又可悲的宋青玉,他已得到应有的报应。
宋青玉面露绝望之色,他躬下身去,长发散乱脏污,从白色囚服上缕缕滑落倒地上,整个身体躬在地面,像只想要藏起来的乌龟。
既然你已认罪,来人,将宋青玉和江星月押入大理寺,按律处置。
皇上,臣女冤枉,都是谢雨涵这贱妇使的诡计害我。江星月被侍卫拖走,仍大声喊冤污蔑我。
宋青玉,你就不辩驳几句吗你是死人吗江星月看向宋青玉,宋青玉没半点动静。
他还辩驳什么,他已埋葬在悔恨里。
皇上,老臣辅佐三朝帝王,勤勤恳恳,还请皇上恕罪,留小女一命。
江丞相老泪纵横,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纵着江星月作恶。
江丞相,你教女无方,做出此等恶行,影响极坏,朕容得你,天下百姓的嘴也容不得你,念你劳苦功高,回家养老吧。
皇上,求您放老臣小女一命啊！江丞相扑通跪地,声音异常苍老,手指微微颤抖。
皇帝起身,没再看江丞相一眼,明黄衣袖甩动出风声,龙袍划过门槛,三两大步出了殿门。
贴身太监赵公公撵上去时,嘴角含笑。
众臣噤若寒蝉,不敢言语。
过了长长的宫道,到了宫门口,威严的宫殿静静矗立在雪雨中,我回望一眼,宋青玉身着白色囚服,身形佝偻,被官兵从雪地中押走。
我心愿已了,看向远方的天空蕴着一丝霞光,孩儿,娘为你报仇了。
枫树立满庭院,只剩下光秃的虬枝伸向天空,在风中摇晃。
听说江星月在狱中流产,她抓着粘血的干草抱在怀里叫孩儿,她疯了。
不久,宋青玉与江星月问斩,世上再无此二人。
我搬到新宅子里,盆里炭火烧得通红,丫鬟采儿替我暖酒。
已到盛冬,院子里堆满积雪,映射着琉璃青瓦,黄色梅花正团团簇簇,迎雪盛开,阵阵飘香。
那个人站在雪地里,脸上镀上一层银辉。
采儿急忙扶着我迎接,粉色裘服落在地上,我跪下行礼。
民妇参见皇上。
嗯,起来吧,你倒是落了个清净,住这么风雅的院子,朕都羡慕得紧。
皇帝一身便服,仍遮掩不住那份气宇轩昂的俊美。
多谢陛下为民妇洗冤。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到来,所为何事,我喉头有些发紧,手指微抖。
谢,怎么谢,听说你从前多次用打着朕的旗号在内宅争宠。
是民妇的错,请陛下恕罪,民妇那会被江星月欺负急了,才被迫提了皇上的名讳。
我扑通一声跪地,额头埋在雪里,连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又跪,起来起来,朕又没怪你。
谢皇上。我起身,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攥紧的手心出了层薄汗。
如今你孤身一人,甚是不易,不如随朕进宫吧
民妇不想进宫,只想自由自在。我声音颤抖,却说得急促。
我知道他的意思,皇宫佳丽三千,三宫六院,并非理想之地。
没日没夜的争宠和斗争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倒是不记朕的恩,别人梦寐以求,你倒弃之敝履,罢了。
皇帝不再理我,玄色金线绣袍甩动,气呼呼走了。银色雪地中只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贴身太监眉眼焦急望向我,皇上感念你替他扳倒丞相,你怎不知好歹,你真是个不知福的。他重重叹口气,恨铁不成钢似的转身撵皇上去了。
大雪簌簌而下,落在虬枝上堆积,落在采儿肩头,风儿卷了几片雪花撞到我脸上,院内又归于清净。
我伫立良久,望着门外,大街上,邻居孩童蜂拥而出,打起雪仗来。
十里长街沐浴在银色雪景中,长街尽头,还有飞鸟,海阔天空。
孩童欢声飘进院子,就要开春了,雪化了些,露出几块干净的地面,我心中的仇恨也该化去了。
我眼底的黑暗渐渐褪去,一切又重新明朗起来。
我挣脱了樊笼,往后余生,我亦独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