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归墟寂
白雪刺耳的笑声终于消失在门外。世界重归寂静,这寂静却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系统,我在心底呼唤,还有多久
【脱离程序剩余时间：三小时。正在清理宿主在本世界遗留痕迹及影像关联,请稍候。】
我站起身,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中是季景风策马扬鞭的英姿,而马侧,依偎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女子——那是我。
此刻,诡异的一幕正在发生。画中我的身影,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模糊,最终彻底消失！偌大的画纸上,只剩季景风一人,执着马鞭,眼神却茫然地望向他身侧那片突兀的空白。
痕迹清除开始了。
本想在离开前,最后再看看这个生活了十年的世界的市井烟火。走到王府大门时,却发现季景风还未启程。他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着集结的将士们做着最后的动员,银甲在朝阳下熠熠生辉,气势如虹。
隔着重重人影,他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在将士们和围观百姓的注视下,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不顾我身体的僵硬,一把将我紧紧拥入怀中！冰冷的盔甲硌得我生疼。
看啊,王妃多舍不得王爷！
是啊,难过得身子都在抖呢！真是鹣鲽情深！
周围百姓的窃窃私语传入耳中。
我感到一阵荒谬的无力感。
季景风,我靠在他冰冷的肩甲上,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爱我吗
他身体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收紧手臂,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当然！季景风此生,唯你安歌一人而已！
唯我一人我无声地笑了,笑容凄凉而破碎。
真可惜啊,季景风。我们之间,最终还是以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画上了句点。
我轻轻推开他,将他送上马背,看着他英挺的背影在晨曦中逐渐远去,最终化作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
送走他,我彻底失去了闲逛的心情。
第一个时辰,我独自一人,缓缓走过王府的每一个角落。花园里,季景风为我亲手种下的菊花,在秋风中开得正盛,金黄灿烂。我驻足良久,恍然惊觉,自己竟已被系统抛入这个陌生的时空,整整十年。
第二个时辰,我打开了属于我的、那个巨大的紫檀木首饰匣。里面是季景风十年间送我的各种珠宝首饰,琳琅满目,价值连城。我唤来几个平日里还算忠厚、对我多有照顾的婢女和小厮,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平静地分赠给他们。没有解释,没有留恋。
谢王妃恩典！他们捧着价值不菲的珍宝,又惊又喜,惶恐又感激。
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喜悦,我麻木的心湖,似乎也泛起了一丝微澜。身无一物而来,两袖清风离去。也好。
最后一个时辰来临。我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中,牵出了王府马厩里最快的那匹黑色骏马。我换上最利落的骑装,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妃！您要去哪儿李总管焦急地追出来。
我没有回答,只是猛地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出王府大门,向着城外疾驰而去！
我要去边关。我要让季景风,亲眼看着我消失！这是对他背叛十年感情、践踏我所有真心,最残酷也最彻底的惩罚！
策马狂奔,风在耳边呼啸。终于,在日头偏西时,我追上了在边郊一处水源地休整的大军。
离得还很远,我便看到了那顶矗立在营地边缘、格外显眼的白色纱帐。帐帘被风吹得微微掀起,里面的身影,在暮色中清晰可见！
与此同时,系统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在我耳畔敲响：
【......3,2......】
帐外不远处,几个正在饮马的士兵朝着纱帐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啧啧,里面是三王妃吧真不愧是王爷心尖上的人,这胆子真大......
谁说不是呢！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嘿,早就听说三王爷和王妃恩爱非常,十年如胶似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这热情劲儿......
恩爱十年我听着这些荒谬的议论,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讽刺席卷全身。纱帐内,季景风脸上那种混合着暴戾与情欲的兴奋和侵略感,透过晃动的帐帘缝隙,清晰地落入我的眼中。那神情,陌生得让我心寒。
【1......脱离程序启动！宿主意识抽离中......】
就在系统读秒结束的刹那！
纱帐内,季景风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倏然抬起头,野兽般锐利的目光穿透飘飞的帐帘,精准无比地、带着一种灵魂深处的惊悸,死死地钉在了我的方向！
【......抽离完成！恭喜宿主安歌,成功脱离‘锦绣权谋’世界！祝您在现实世界一切顺利！系统静默。】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我从季景风那双瞬间瞪大的、赤红的眼眸里,看到了山崩地裂般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灭顶的恐惧！
小安歌！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他喉中冲出！
然而,当他粗暴地推开身下的白雪,手忙脚乱地系着衣带,不顾一切地冲出纱帐时——
营火跳跃,士兵往来。不远处,只有几个结伴去河边取水的士兵,疑惑地看着他们衣衫不整、状若疯魔的主帅。
那道熟悉的身影,如同清晨的薄雾,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