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二天,白瑜昕跟张如玉打了声招呼,只说自己出去随便走走,就出了门。
那只被掐死的老母鸡,还有瓦罐里被偷走的鸡蛋,这笔账,她可没忘。
她掐着时间,特意等到日头升到最高,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起炊烟的时候,才不紧不慢地晃悠到了白家门口。
院子里,正传来刘桂芬尖着嗓子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混着白家宝不耐烦的嚷嚷,估摸着是正在吃饭。
白瑜昕没进去,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往那脏兮兮的门槛上一屁股坐下,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我掏心掏肺地对娘家,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钱都拿来贴补家里,可到头来,我怀着孩子差点摔没了,娘家人连个鸡蛋都舍不得给啊!
现在连我家下蛋的母鸡都要偷走掐死,这是要逼死我啊!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嗓门拔的极高,半个村子都听见了。
这会儿正是饭点,不少人端着饭碗在自家门口吃饭,听见这动静,全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
很快,白家门口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这不是姜家那媳妇吗又跟娘家闹起来了
听她那话,好像是白家宝把姜家的鸡给偷了哎哟,这事可不地道啊。
白瑜昕贴补娘家这事,咱们村谁不知道她结婚那会儿,姜家送过去的彩礼钱,转头就进了白家宝的口袋。现在她都这样了,白家还惦记着从她身上刮油水呢
院里的白家人也听见了,饭碗往桌上重重一搁,气冲冲地就跑了出来。
你在这鬼嚎什么!丢不丢人!白家宝第一个冲出来,指着白瑜昕的鼻子就骂,赶紧给我滚回去!
白瑜昕哭声一顿,抬头看着他,眼泪流得更凶了。
哥,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那只鸡是我婆婆养了好几年的,就指着它下蛋给我补身子,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啊!
她这话是说给周围人听的。
果然这话一出,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对着白家宝指指点点。
白家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白瑜昕居然敢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
白振国和刘桂芬也跟了出来,看见这阵仗,脸色都难看得不行。
你这个死丫头!反了天了你!
白振国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要去打白瑜昕。
白瑜昕也不躲,就那么挺着肚子坐在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爸,你打死我吧!打死我跟肚子里的孩子,正好给哥省口粮!
周围指指点点的闲话越来越响。
刘桂芬脸上火辣辣的,一把死死拽住白振国的胳膊。
她几乎是贴着他耳朵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疯了!还嫌不够丢人家宝以后还想不想说媳妇了!
白振国那只扬起的手臂僵在半空,浑身的筋骨都绷着,胸口一起一伏,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最后,那只手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瞪着地上的人,无奈开口,你到底想怎么样!
哭声戛然而止。
白瑜昕擦了把脸,慢慢地抬起头。
我嫁人前,在厂里上班的工资,一分不剩都交给了家里。两年,一分没差,少说也有五百块。
这钱,就当我孝敬你们二老的,我不提了。
我结婚,姜家给了八十八的彩礼,你们一分没给我,全拿去给哥还了赌债,这我也认了。
她话锋一转,冷飕飕地扫了白家宝一眼。
但是今天这事,没完!
那只鸡是我婆家的,我哥把它掐死了,就得赔!
白家人的脸上顿时像被刷了一层锅底灰。
赔赔个屁!白家宝脖子一梗,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她脸上了,一只破鸡,吃了就吃了,还能值几个钱
普通的鸡
白瑜昕冷笑一声,音调都扬高了八度。
那可是我婆婆养了三年的芦花鸡,下的蛋都是双黄的!专门给我养胎补身子的!你们偷了鸡,还吃了蛋,这是断我娘俩的活路!
今天你们要是不赔,我就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坐着,让大伙儿都来评评理,看看白家是怎么把嫁出去的闺女往死里逼的!
她这番话一说完,干脆又往地上一坐,摆明了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别想好过。
这副撒泼耍赖的架势,把白家人气得倒仰。
白振国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周围邻里看猴戏似的眼神跟针一样扎在他背上,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窝囊过。
他咬了咬牙,几乎是吼出来的:要多少钱!
白瑜昕吸了吸鼻子,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块!
你怎么不去抢!刘桂芬尖叫起来,一只鸡要二十块,这死丫头是想挖他们的心头肉!
行啊,不给钱也行。白瑜昕也不跟她吵,往地上一躺,那我就让我婆家来跟你们说道说道,顺便再报个公安,就说你们家偷窃抢劫,还想杀人灭口!
报公安!
白家三口的脸,唰地一下全白了。
白家宝偷鸡这事,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是亲戚间拿点东西,往大了说,真按偷窃论,是要被抓走坐牢的!
白振国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他死死瞪着这个仿佛脱胎换骨的女儿,恨不得吃了她的肉。
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他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卷皱巴巴的票子,一把甩在白瑜昕面前。
滚!拿着钱赶紧滚!以后别再踏进我们家门一步!
白瑜昕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把那两张十块钱的大团结捡起来,仔细地抚平,放进口袋。
她看都没再看白家人一眼,转身就在众人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杆,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几步,她甚至还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儿。
留下白家三口,在自家门口,被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淹没。
白瑜昕捏着那二十块钱,一进院门,就听见一下一下的擦拭声。
姜晓雨正蹲在院子里,拿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擦着姜振南那辆新轮椅,木头都被她擦得反光。
听见脚步声,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却没回头。
白瑜昕也不在意,径直进了东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