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舞蹈工作室开业那天,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我穿着一身优雅的练功服,在来宾面前,即兴跳了一段现代舞。
我的身体还远未恢复到最佳状态,技巧也生疏了许多,但我跳得很投入,很快乐。
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在诉说着我对新生的渴望和喜悦。
一曲舞毕,掌声雷动。
我站在聚光灯下,享受着久违的瞩目,眼眶有些湿润。
原来,找回自己,是这么美好的感觉。
工作室的生意比我想象中要好。
附近很多和我一样的中年女性,都渴望有一个能放松身心、提升气质的地方。
我的工作室,正好满足了她们的需求。
我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而梁松清的生活,却跌入了谷底。
听说,他和冯莹彻底闹掰了。
冯莹忍受不了那种平淡琐碎、需要自己动手的生活,卷走了他身边最后一点现金,再次远走他乡,从此杳无音信。
梁松清大受打击,工作也出了差错,被公司停了职。
他日日酗酒,颓废不堪。
有一次,他喝醉了,跑到我的工作室楼下大吵大闹,求我原谅,求我回去。
我没有见他,只是让保安把他请走了。
这天,我刚结束一堂课,梁辰突然出现在了工作室门口。
他比出国前瘦了也黑了,但眼神却沉稳了许多,不再是那个冲动莽撞的大男孩。
妈。他看着我,眼眶有些红。
你回来了。我递给他一瓶水。
嗯,放假了。他接过水,却没有喝,只是低着头：妈,对不起。
这句迟来的道歉,我已经不在意了。
我去看过爸了。他声音低沉：他......很不好。
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我知道。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妈,我不是来求你原谅他,或者跟他复婚的。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支持你现在的生活。你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看着他真诚的眼睛,心里那点最后的芥蒂,也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辰辰。
血缘或许无法选择,但成长,却可以让一个人懂得是非对错。
梁辰回国后,并没有住在梁松清那里,而是在我工作室附近租了个小公寓。
他时常会过来帮我做些杂事,或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上课。
我们的关系,在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慢慢得到了修复。
这天晚上,我锁好工作室的门,准备回家,却在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梁松清。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他像是老了十岁。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光芒,挣扎着站直身体,朝我走来。
佳宁......
他一开口,一股浓重的酒气就扑面而来。
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皱起了眉。
我们......还能回去吗他期期艾艾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卑微的祈求。
我知道错了,佳宁,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离开你之后,才发现家里没有你根本不行,那个家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气。
我才明白,我对冯莹的情意,早就在她当年抛下我和孩子的时候就消磨光了,剩下的,不过是年少时不甘心的执念。
我真正爱的人是你,佳宁,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没有你的日子,我度日如年。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心疼,会心软。
可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等一下。我平静地打断他。
梁松清,你知道我最羡慕冯莹的是什么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
我不是羡慕你爱她,也不是羡慕她有事业,我最羡慕她,可以为了自己,毫不犹豫地抛夫弃子。
而我,却为了你和你的儿子,抛弃了我自己整整二十年。
我看着他灰败的脸色,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总说,你习惯了我的存在。可你不知道,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你的日子。
既然你说爱我,那你就应该明白,我现在过得很好,比跟你在一起的任何时候,都好。
我绕过他,走向我的车。
身后,传来他绝望的呜咽声。
我没有回头。
坐进车里,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像一棵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树。
我收回目光,发动了车子。
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旋律轻快。
我跟着哼唱起来,车子汇入川流不息的街道,奔向属于我的,灯火通明的未来。
那个叫宋佳宁的家庭主妇,已经死在了儿子升学宴的那天晚上。
如今活着的,是为自己而舞的宋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