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亡妻的剧本 > 第一章

第1章:亡妻的剧本
镁光灯是攒射的白色弹丸,密集地扑向我。
葬礼现场,我,陆知远,新晋国际名导,是所有人追逐的中心。镜头贪婪地捕捉我的悲伤,捕捉我身后那张巨幅黑白遗像。
那是我的妻子,温言。
镜头里,我面无波澜,衣着得体。镜头外,我灵魂空洞,万物不存。他们劝节哀,我便点头。他们说保重,我则道谢。这具躯壳仿佛提线木偶,被看不见的手牵引着,分毫不差地执行所有社交礼节。
我的魂魄,早就死了。陪着温言,一起死在了那场蹊跷的车祸里。
葬礼散场,我将自己锁入我们曾共有的家。
空气中,她的气息无孔不入。洗发水的植物清芬,旧书页的油墨气,还有她常饮的柠檬红茶,那股清冽的淡香。这些曾是我的港湾,此刻却化作无形之手,死死扼住我的咽喉。
窒息感,头一次如此真切。
我开始动手收拾她的遗物,一件接一件,用一种近乎残忍的仪式感,试图将她从我的世界连根拔起。她的衣物,她的藏书,她的画稿。每一件物品上,都刻印着她的名字,烙烫着我们的过往。
麻木,是我唯一的自保。
在一个蒙尘的箱子深处,我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硬质的本子。牛皮封面,烫金的两个字:《回响》。
一个剧本。
我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翻开了它。
剧本的开篇,第一幕,正是一场策划周密的车祸。雨夜,失控的货车,撞毁的白色轿车。里面的每个字,每句场景描述,都像手术刀一样冰冷,精准复刻了温言殒命的现场。
分毫不差。
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这绝非偶然。
我继续往下翻。剧本里,有个背叛女主角的闺蜜,是个外表甜美、内里善妒的当红女星。还有个侵犯者油腻投资人,是个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男盗女娼的制片公司老板。
两个名字,立刻从我脑海深处弹射出来:秦菲,老王。
秦菲是温言曾最好的朋友,如今风头正劲。老王是我的电影投资人,也是秦菲的干爹。
剧本里的每个字,都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敲击。
我一页页翻过去,直到男主角的人物小传映入眼帘。
一个导演。一个为了事业能典当一切的绝对利己主义者。他才华横得流油,也冷漠得彻骨。他明知身边潜藏的黑暗,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放任了罪恶的滋生,最终,他深爱的妻子,用一场最惨烈的死亡,报复了他的旁观。
剧本里的那个男人,是我。
字字句句,全是温言对我的无声指控。
恐惧并未攫住我,退缩也未曾浮现。反倒是胸腔里,一团偏执的火焰熊熊燃起。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
我要拍。
我就要将这部《回响》拍成电影。
我要让剧本里的那些人,亲口念出属于他们的台词,亲身重演他们犯下的罪孽。
我要用这种方式,复活温言。
我要亲眼看看,在她的世界里,我究竟是个怎样无可救药的混蛋。
我撑着地板站起身,踱步到她的遗像前。相片里的她,笑容温柔,却透着一股无形的疏离。
言言,我的嗓音沙哑,完全不似自己,这是我为你拍的最后一部电影。
我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我会找到答案。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亦是对我自己的,一场公开审判。
第2章:魔鬼的选角
《回响》的项目启动,顺利到诡异。
我的名气就是最好的邀请函。圈内无人不知,我陆知远的新片,等于名利双收。
我尚未对外放出任何风声,制片人老王就自己找上了门。他腆着啤酒肚,满脸堆笑地坐在我对面,脖子上的金链子在灯光下反射出油腻的光。
知远啊,听说你要开新片还是温言写的本子。哎,弟妹这真是才华盖世,天妒英才啊。他挤出几声假惺惺的叹息,那副嘴脸,居然和剧本里王总的描述严丝合缝。
本子我瞅了眼,里头那个投资人的角色,我觉得我本色出演就妥了。他拍着胸脯,举手投足间,全是剧本里描写的算计与油滑。
现实,正在主动朝剧本奔赴。
我注视着他,心底寒意四起。我点了下头:王总这个角色,的确非你莫属。
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我知道,第一个演员,已经就位。
几天后,剧组举办了公开选角。
当红女星秦菲不请自来。她一袭素白长裙,对着媒体的镜头,未语泪先流,声泪俱下地追忆她的好闺蜜温言。
我和言言亲如姐妹,她走得太突然……能出演她遗作里的角色,是我这当朋友的,最后能为她做的一点事。
她要试镜的,恰恰是那个背叛女主的闺蜜。
她的表演堪称教科书级别,悲伤、不舍、痛苦,情绪递进得无懈可击。直到她念出那句背叛的台词,我透过监视器的特写画面,清晰捕捉到她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波动。
那是一种无法彻底掩盖的心虚。
监视器里,她和老王的眼神交汇,熟稔中透着暧昧。我的记忆被狠狠拽回几年前的某个夜晚。
那晚,温言哭着跑回家,告诉我秦菲被老王占了便宜。她要去讨个公道,被我拦下。
知远,那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对我嘶吼,声音尖利。
为一个角色,赔上自己的前途,值吗这个圈子就这样,你得学着适应。我冷漠地回应。当时,我正在为我的第一部大制作四处拉投资,而老王,是关键的一环。
我选择了沉默。
我选择了我的前程。
此刻,那晚争执的画面,与监视器里两人的互动重叠,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猛地扎进我的心脏。
那天深夜,我回到家,再次翻开那个剧本。
在其中一页的空白页边,我发现了一行被我忽略的小字。是温言的笔迹,娟秀的字迹下,力透纸背。
当看客,也是罪。
我的手脚,瞬间冰凉。
手机在此刻震动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
是陆知远导演吗电话那端的声音很年轻,却有种不符年龄的沉稳。
是我。
我叫阿哲,是个私家侦探。他顿了顿,我受温言女士生前所托,有样东西需要亲手交给你。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我们在一家街角咖啡馆见了面。阿哲很年轻,二十出头,眼神却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他将一个黑色的U盘推到我面前的桌上。
温小姐说,时机成熟时,你会用上它。
我握住那个冰冷的U盘,它在我掌心,像一枚倒计时的炸弹。
剧组正式开机那天,天色阴沉。第一个镜头拍得极其顺利,顺利得令人不安。
我坐在监视器后面,总感觉暗处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片场的一切。那目光冰冷、悲伤,仿佛是温言的亡魂,亲临了现场。
我拿起对讲机,声音力持平静,却藏不住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回响》,开机!
我亲手拉开的,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审判。
第3章:第一幕,血祭
剧本的第一幕,名为惩罚。
我们拍摄王总酒后失足坠楼的戏。场景搭建在摄影棚三楼高的平台上,所有安全措施都已反复检查。
老王身上吊着威亚,手里拎着酒瓶,醉醺醺地念着台词,活灵活现地表演着剧本里描述的丑态。
开拍!
我一声令下,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平台边缘。按照剧本,他会在此处失足,随后被威亚安全地吊在半空。
就在他的脚尖踩上平台边缘的一瞬间,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划破空气。
他脚下的道具平台,竟然真的断开了。
威亚的锁扣,不知为何也同时松脱。
老王的惨叫声撕裂了整个片场。他像一只笨拙的沙袋,从高台上直挺挺地坠落,重重砸在下方安全气垫旁的混凝土地面上。
血,瞬间洇开,染红了一片灰暗。
片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恐慌。
女演员的尖叫,工作人员的惊呼,乱作一团。有人喊着叫救护车,有人吓得腿软瘫倒。
流言如病毒,在剧组里飞速扩散。
是温言……是温言的鬼魂回来报仇了!
太邪门了!这跟剧本里写得一模一样!
秦菲的脸颊瞬间失却所有血色。她死死盯着地上的那摊血,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败叶,当场失控地尖叫起来。
警察很快抵达现场。
他们勘查,问询,最后给出的结论轻描淡写:道具老化,加上工作人员操作疏忽,导致的一场安全生产事故。
这个结论,和当年温言车祸的官方定性,何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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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混乱的人群之外,看着警察拉起黄色的警戒线,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这不是事故。这是剧本的重演,是第一场血腥的献祭。
深夜,我回到家,用颤抖的手将阿哲给的那个U盘插进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密码是温言的生日。
文件被打开,里面是温言生前暗中调查的所有资料。
录音,照片,转账记录。铁证如山,全部指向老王曾在多年前,以角色为饵,侵犯了温言的另一位闺蜜。那个女孩后来不堪受辱,罹患抑郁症,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而当时唯一的目击证人秦菲,却在警方问询时,做了伪证。
温言一直在秘密调查此事。
我全都明白了。这不是什么鬼魂作祟,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为复仇。
第二天,我去医院探望老王。他躺在ICU里,浑身插满管子,陷入深度昏迷。
我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一字一句地,念出剧本里审判王总的台词。
你以为钱能买到一切不,它只能买到你通往地狱的门票。
在我说话时,他的眼皮,似乎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从医院出来,我接到了秦菲的电话。
她在电话里歇斯底里,哭喊着要退出这部电影。
陆知远,你就是个疯子!这个剧组闹鬼!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约她在片场见面。她来了,脸上挂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与试探。
我要走。她斩钉截铁。
我冷冷地注视着她,像在看一个滑稽的小丑。
电影必须拍完。我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谁也别想走。
我已不再是那个被动的探寻者。从现在起,我就是这部电影的上帝,是这场审判的唯一法官。我要用这部电影,把所有罪人,都钉死在审判席上。
秦菲惊恐地望着我,身体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后退。
我翻开剧本,手指点着下一场重头戏的标题,轻声念给她听。
下一场,拍‘闺蜜’被毁容的戏。
我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很清楚,第二场审判,即将开庭。
第4章:刀尖上的独舞
毁容戏开拍前,片场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
秦菲坚持要亲自查验道具。那是一把伸缩匕首,刀刃由软塑料制成,刺向人体时会自动缩回刀柄,看着惊险,实则毫无杀伤力。
她反复检查数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才攥紧拳头,面色惨白地走入镜头。
与她对戏的演员举起那把匕首,按照剧情设计,狠狠朝她的脸划去。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她皮肤的那一秒,我喊了停。
秦菲,情绪不对。恐惧,我要看到更深的恐惧!我对着对讲机,语气冰冷。
重来。
第二次,第三次。
每一次,刀尖都在离她脸颊不足一毫米的地方戛然而止。秦菲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第四次开拍前,她状若疯癫,一把抢过那把道具刀,再次检查。
这一次,她的指尖刚碰到刀刃,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滴血,从她的指尖滑落。
那把本应是伸缩的假刀,不知在何时,被人换成了一把锋利无比的真刀。
刀刃在灯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冷光。
秦菲彻底崩溃了。
她把刀扔在地上,在片场中央撒泼大闹,指着我的鼻子尖叫:你想杀了我!陆知远!你被温言的鬼附身了!你这个杀人凶手!
剧组再次陷入大乱。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
我没理会她的疯癫,直接让人调取道具室的监控。
监控画面里,换刀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场务。
我把那个场务叫到面前。他吓得浑身筛糠,却一口咬定,是秦菲自己让他换的。
菲姐说……说想演得更逼真一点,让我把真刀拿给她……
你胡说!秦菲嘶吼着,我什么时候让你换了!
一个声称被指使,一个坚称被诬陷。
一场完美的罗生门。真相,被掩藏在更浓重的迷雾之下。
那天深夜,我拿着一支录音笔,直接闯入秦菲下榻的酒店房间。
她看见我,如同看见了鬼。
这是什么我把录音笔扔在她面前的桌上。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那是当年自杀的那个闺蜜,留下的唯一遗物。
当年,你为什么要做伪证我一步步向她逼近,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
在高压之下,秦菲的心理防线终于土崩瓦解。
她瘫坐在地,哭着抖出了全部真相。她嫉妒闺蜜的才华,一直活在对方耀眼的光环下。后来,老王抓住了她的把柄,又用一个女主角的机会诱惑她,她便背叛了朋友。
温言找她调查时,她害怕东窗事发,便提供了假口供,误导了温言。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哭得几乎断气。
罪行已被供认。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将尘埃落定时,她却猛地抬起头,擦干眼泪,脸上浮现出一抹疯狂的冷笑。
陆知远,你以为你有多干净
她从包里甩出一个U盘,和阿哲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里面,是你当年为了拿下老王的投资,默许剧组潜规则的全部证据。你以为温言什么都不清楚吗你把她当傻子,我可不是!
她站了起来,眼神里全是垂死挣扎的狠毒。
把我逼急了,咱们就鱼死网破。让所有人都看看,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大导演,是怎么为了成功,把你老婆的朋友亲手推进火坑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踉跄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心力交瘁。我拿起桌上的剧本,试图从里面寻找到一丝慰藉,或者说,寻找温言的指引。
一张小小的纸条,从剧本的夹层里,悄无声息地滑落。
上面是温言娟秀的笔迹,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我的灵魂。
亲爱的知远,你以为你只是导演吗
别忘了,在这个故事里,头号反派……
是你。
第5章:我是自己的恶魔
温言留下的那张纸条,像一把烧红的尖刀,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我瘫倒在椅子上,痛苦地闭上双眼。
无数个被我刻意埋葬的画面,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温言拿着新写的剧本,兴奋地告诉我她构思了一个绝佳的故事,我却不耐烦地挥手,让她别打扰我剪片。
她告诉我圈子里那些肮脏的交易,眼神里满是厌恶与痛苦,我却轻描淡写地回应:水至清则无鱼。
她为了朋友的死四处奔走,求我出手帮忙,我却为了不得罪投资人,让她别多管闲事。
我不是凶手。
我只是在她每一次向我求助时,都冷漠地将她推开。
我亲手把她推向了绝望的深渊。
手机震动,是阿哲的来电。
陆导,你还好吗
她……是不是早就清楚这一切我的声音在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温小姐曾对我说:‘他不是坏,他只是看不见。我要让他亲手把遮住眼睛的布揭开。’
阿哲的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不是纯粹的恨。而是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绝望的教育。
挂断电话,我重新拿起那本《回响》。
我一页页地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我终于懂了。
剧本里所有的复仇桥段,都不是核心。真正的内核,是让那个自私的导演男主角,在一次次事件的冲击下,看清自己的冷漠,承认自己的原罪。
这不是一部复仇爽文。
这是一面为我量身打造的镜子。温言用她的死亡,逼着我,直面镜子里那个丑陋不堪的自己。
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原来,我才是我自己最大的恶魔。
第二天,我主动约见了秦菲。
她看到我,眼神里满是警惕与戒备。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向她坦白:没错,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给温言报仇。老王已经废了,下一个轮到你。
然后,我话锋一转。
但是,你手里的东西,对我也是个威胁。我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她面前,这是封口费。另外,我保证这部戏后,你能拿到业内最好的资源。我们,两清。
她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眼神里的恐惧,逐渐被贪婪所吞噬。
她以为,她拿捏住了我的把柄,掌握了主动。
她不会明白,当猎物自以为变成了猎人,才是最危险的时刻。
就在这时,医院传来消息。
老王醒了。
但他疯了。脑部遭受重创,神智不清,每天只会反复念叨一句话。
是她……是她回来索命了……
秦菲去医院探望过老王后,更加坚信温言的鬼魂在作祟。她的恐惧攀升到了顶点。
她开始主动联络剧组里几个曾经和温言有过节的人,煽动他们抱团取暖。
陆知远已经疯了!他要我们所有人给温言陪葬!我们必须联手自保!
一个新的联盟,在恐惧的催化下,迅速结成。他们开始在暗中策划,准备给我致命一击。
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或者说,在温言的剧本预料之中。
我在剧组的工作会议上,平静地宣布了一个决定。
为了加快拍摄进度,我们将跳过中间部分,直接拍摄剧本的最后一幕。
我看着秦菲和她那些盟友们瞬间变化的脸色,一字一句地补充道:
最后一幕:审判。所有仇人齐聚一堂,男主角在揭露一切后,与他们同归于尽。
终极对决的舞台,已经搭好。
而我,将亲自扮演那个同归于尽的男主角。
第6章:最后的片场
最后一幕的拍摄地,选在一座废弃的教堂。
我亲自带人布置场景。彩色的玻璃窗被厚重的黑布蒙住,只余下几束惨白的光柱,斜斜打在布满灰尘的神像上。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压抑的气味。
这里,就是剧本里描写的最后的审判现场。
所有的道具,每一个机位,都由我亲自设定。这里,是我的猎场。
秦菲和她的盟友们走进教堂时,脸上都写满了不安。
导演,这地方也太阴森了吧一个副导演搓着手臂,小声嘀咕。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坐在导演椅上,面无表情地回应。
拍摄开始。
他们表面上在演戏,实则各怀鬼胎。每一句台词,都暗藏着双关的试探。现场的气氛,剑拔弩张。
你以为你能审判我们别忘了,你也是罪人!秦菲扮演的闺蜜,指着男主角,念出台词,眼睛却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对,我是罪人。我接过话头,要求演员演出撕心裂肺的悔恨。
我亲自下场示范。
当我说出那句我对不起她时,积压已久的情绪瞬间决堤。我不再演戏,我是在真的忏悔。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双膝重重跪地,痛哭失声。哭得像一个迷失方向的孩子。
那是我迟到了太久的,对温言的忏悔。
秦菲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先是惊讶,随即转为轻蔑和窃喜。他们判断,我的精神防线已经彻底垮了。
我被工作人员搀扶到一旁休息。
趁着这个空当,秦菲把她的盟友们聚到角落,开始窃窃私语。
他已经完了。等下拍那场爆炸戏,我们把道具换成真的。就让他,自食其果,死在自己的电影里。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读得懂他们的口型。
一切,都和我预想的一样。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悄悄震动了一下。是阿哲发来的信息。
温小姐说,真正的猎人,懂得如何利用猎物的贪婪和恐惧。
信息下面,附着一张报警记录的截图。报警时间,是十分钟之前。
我擦干眼泪,重新回到片场。
我的脸上,还挂着崩溃后的虚弱。
为了追求最极致的真实感,我用沙哑的嗓音对所有人宣布,接下来的拍摄,所有摄像机将以‘直播试拍’的形式进行记录,信号会实时传输到我的工作室服务器。
他们并未怀疑。在他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追求艺术真实到疯魔的导演。
我重新坐回导演椅。
眼中的崩溃和脆弱一扫而空,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我注视着教堂里各怀鬼胎的每一个人,他们是我电影的演员,也是我审判席上的囚徒。
我拿起对讲机,平静地喊出了那两个字。
Action!
最后的审判,正式开场。
第7章:回响:现场直播的审判
拍摄继续。
剧情按照剧本的走向发展,所有人的情绪都被推向了顶点。
到了男主角揭露一切真相的时刻,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喊停,而是示意演员们继续即兴发挥。
秦菲等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投入到表演中,开始用更恶毒的台词攻击男主角。
就在这时,我突然开口。
我说的不是台词,而是当年温言那个闺蜜自杀案件的所有细节。时间,地点,人物,每一个细节都分毫不差。
秦菲,你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我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空旷的教堂里激起回响。
所有人都僵住了。表演和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被我彻底撕碎。
你胡说什么!我不知道!秦菲的脸上血色尽褪,尖声反驳。
是吗我冷笑一声,打了个响指。
教堂后方,那面被黑布蒙住的墙壁,黑布猛然落下。后面并非墙体,而是一块巨大的LED屏幕。
屏幕瞬间被点亮。
播放的,正是阿哲给我的那个U盘里的全部内容。
老王亲口承认罪行的录音,秦菲在警察局做伪证的音频,还有她威逼利诱另一名知情者的视频……铁证如山。
不——!秦菲发出绝望的尖叫。
她的盟友们,也全都傻了眼。
屏幕上的证据,不止有秦菲和老王的,还有他们在场每一个人的黑料。挪用公款的副导演,为虎作伥的经纪人……
铁证面前,那个脆弱的恐惧联盟瞬间崩塌。
为了自保,他们开始疯狂地互相指责,互相撕咬,抖出更多彼此的肮脏交易。
是他!是他让我这么干的!
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自己……
一场丑陋不堪的内讧,在所谓的直播镜头前,淋漓尽致地上演。
整个圈子最肮脏的内幕,被他们亲口说了出来。
秦菲眼看大势已去,彻底疯了。她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尖叫着朝我扑来,指甲张开,要拉我同归于尽。
陆知远!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我没有动。
早就埋伏在教堂两侧阴影里的安保人员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按倒在地。
就在这时,教堂外,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平静地揭晓了最后的谜底。
我所谓的‘直播’信号,一端连着我的工作室。
另一端,直接连着警局。
警察冲进教堂,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像烂泥一样瘫软在地的秦菲,全部带走。
现场一片狼藉。
一名年长的老警察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
陆导,根据你提供的最新证据,我们重新调查了温言女士的案子。他叹了口气,车祸,确实是意外。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但是,他接着说,我们在她的通话记录里发现,她在出车祸前的半小时,曾经报过警。她说,她受到了秦菲等人的严重威胁和精神恐吓,她非常害怕。
尘埃落定。
我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堂里。
巨大的屏幕上,还在无声地循环播放着那些罪证。我仿佛在光影交错中,看见了温言的影子。
她好像在对我微笑,又像是在对我,做最后的告别。
我赢了。
却感觉输掉了整个世界。
第8章:她最后的信
阿哲出现在我面前,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幽灵。
他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包裹递给我。
这是温小姐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温小姐的使命完成了,我的也是。
说完,他对我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我抱着那个包裹回到家。
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还有一本旧相册。
我用颤抖的手,打开了第一封信。上面是温言熟悉的笔迹,温柔又清秀。
知远,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请不要为我报仇。我写那个剧本,不是为了复仇,那只是我在彻骨的绝望中,唯一的宣泄方式。
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所热爱的那个光鲜亮丽的名利场,底下究竟有多么肮脏。我只是想让你亲眼看看,你的每一次默许和视而不见,最终酿成了怎样的悲剧。
我的眼泪,一滴滴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她留下的墨迹。
这不是复仇。
这是一场绝望的教育。
我打开第二封信。
车祸,的确是意外。那天,我和秦菲他们对峙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我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脑子里一片空白……然后,就撞上去了。
知远,我不是被他们杀死的。
信纸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我是被绝望杀死的。
而我,就是那个把她推向绝望的,最亲密的刽子手。
信中,她也解释了所有的一切。
她早就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出事,所以提前委托了私家侦探阿哲。如果她遭遇不测,就请阿哲用剧本的方式,引导我去揭开这一切。
老王坠楼的平台,是阿哲买通场务做的手脚。
秦菲那把被调换的真刀,也是阿哲的杰作。
所有那些看似超自然的意外,都是他为了推动剧情,让现实向剧本靠拢,而精心策划的布局。
我终于解开了所有的谜团。
我翻到了最后一封信。
信纸上只有短短的一行字。
知远,答应我,以后用你的才华,去拍一些能带来光明的电影吧。不要再去复制黑暗了。
这是她最后的请求,是她的遗愿。
我再也无法抑制。
我抱着那些信,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终于放声恸哭。像一个被全世界彻底抛弃的孩子。
我为她报了仇,却得到了一个最残忍的真相。
我得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感,而是永失我爱的,无尽的悔恨。
第9章:没有回响
老王、秦菲,以及那个恐惧联盟里的所有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他们因教唆、诽谤、职务侵占等多项罪名被判入狱。那部从未完成的电影《回响》,其拍摄过程本身,成了法庭上最无可辩驳的呈堂证供。
电影的所有素材,被我永远地封存了起来。
我不能,也不愿,让温言的痛苦,成为世人猎奇的谈资。那是独属于她的悲伤,也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永恒的惩罚。
阿哲在事后便人间蒸发。
我尝试寻找过他,但毫无线索。他就好像从未出现过,成了这个城市传说的一部分。我明白,他是温言派来的天使,也是我的渡魂人。使命既已完成,他便悄然退场。
我从台前彻底退居幕后。
用我所有的积蓄,成立了一个以温言名字命名的基金会。
W.Y.基金,专门为那些遭受不公、才华被埋没的文艺创作者,提供法律援助和创作支持。
我成了那个,温言希望我成为的人。
用我的能力,去守护那些微弱的光。
多年以后,一部讲述底层创作者困境的公益短片,在网络上获得了极高的赞誉。短片没有华丽的技巧,只有朴素的真诚,却打动了无数人。
导演的署名,只有两个字母:W.Y.。
没有人清楚那是我。
每年的清明,我都会去探望温言。
我会在她的墓前,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白玫瑰。
那一年,我又一次站在她的墓前。阳光很好,暖暖地洒在身上。
我看着墓碑上她温柔的笑脸,低声说:
言言,这一次,我看见了。
我看见了你看见的黑暗,也看见了你希望我看见的光。
我转身离开,阳光在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落寞,但坚定。
我知道,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有些回响,将在我的余生里,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