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的压迫感将我硬生生拽离梦境,呼吸都带着滞涩。
睁开眼,窗帘缝隙外还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
是林晚...
她又像藤蔓一样从背后死死缠上来,纤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几乎要将我的肋骨嵌进她的身体里。
松手。我抬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后脑勺。
箍紧的力道松了一瞬,但那双胳膊依旧固执地环在我腰上,形成一个极具占有意味的圈禁。
林晚的脸埋在我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不安的痒意。
哥哥她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质问。
我叹了口气,试图掰开她的手:这里是客房。晚晚,我们都是成年人了,睡在一起不合适。
林晚置若罔闻,反而更用力地贴紧,发丝搔刮着我的锁骨。
我刚想推开,却听见她发出一声满足的、猫儿般的喟叹:哥哥……
接着,她的脸颊在我胸口依赖地蹭了蹭,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安全岛。
心里那点别扭和羞恼被这声轻唤搅散了。
算了,天亮再说。我重新闭上眼,任由她抱着。
半年前的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
那时我刚得知林家破产的消息,想赶过去能做点什么,却只收到林夫人车祸离世的噩耗。
那个曾经资助了我整整十二年、改变了我命运的女人,只留下了一个患有严重精神分裂的女儿——林晚。
林家人跑的跑散的散,没人管这个被遗弃在精神病院角落里的孤岛。
是我,趁人不备,悄悄把林晚带回了自己逼仄的出租屋。
那时的她,像一尊蒙尘的琉璃娃娃,双目空洞,对这个世界毫无反应,却又像只受惊的幼兽,任何靠近她一米之内的人都会激起她本能的反击。
最凶险的一次,她把我按在墙上,牙齿离我颈侧的动脉只差毫厘。
即便那样,我也没想过放弃。
上班、赚钱、带她看病,日复一日,只为了偿还那份沉甸甸的恩情。
不知从哪天起,林晚冰封的世界对我裂开了一道缝。
她不再视我如无物,也不再攻击我,却转而变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粘人。
我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只是那场病在她心里撕开的伤口太深太痛。
思绪沉沉,我竟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刺目的阳光告诉我大事不妙——墙上挂钟的指针赫然指向了十一点!
我的闹钟被人关了!
林晚!我猛地坐起,火气直冲头顶,你关我闹钟我还要上班!
林晚正跪在地板上,拿着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瓷砖缝隙。
对我的质问,她毫无反应,仿佛我只是空气里多余的噪音。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瞬间将我淹没。
没时间争吵了。
我冲进浴室洗漱换衣。
我那间小公司,说是老板,其实跟打杂的没两样,半天离了我都得乱套。
果然,手机屏幕被未接来电和消息塞得满满当当。
冲到门口,我用力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一股寒意从脊背窜上来。
我猛地回头。
林晚不知何时已停下动作,正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总是空洞或哀怨的眸子里,此刻竟漾开一丝异样的、近乎天真的笑意。
她很少笑,尤其是这样……带着得逞意味的笑。
两个选择。她慢悠悠地从茶几底下拖出一个陌生的黑色保险箱,用挂在颈间的钥匙打开,啪地一声,几十根黄澄澄的金条滚落在茶几上,折射着窗外的阳光,晃得我眼前一花。
要么,永远呆在这里。她指了指金子,要么,去哪都带着我。
林家不是破产了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被压下——林夫人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给唯一的女儿留后路
我压下心头的震惊,尽量放缓语气:晚晚,我得赚钱,不然我们怎么生活
林晚眼底那点微弱的期待瞬间黯淡下去,像被风吹熄的烛火。
她大概以为我会选第一条路。
跟着她躺平和努力奋斗之间,努力在她眼里大概一文不值。
走吧,我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跟我上班去。
林晚脸上的表情瞬间垮掉,写满了剧本不对的茫然和不满。
我伸手揉了揉她微乱的头发:带你出去见见人,挺好的,别总闷着。
这回轮到她不情不愿了。
我语气强硬:开门。
她磨磨蹭蹭地掏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内侧一个极其隐蔽、平常完全被我忽略的内嵌式儿童锁——市面上用来防止小孩独自跑出去的那种。
原来她早就预谋好了。
踏出家门,林晚的身体明显绷紧了。
阳光、行人、车流……一切都让她不安。
她像受惊的小兽,紧紧贴在我身侧,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我的影子里。
这亲密的姿态,很快引来了无数路人的侧目。
林晚几乎是挂在我身上挪到公司的。
前台小张看到我们连体婴似的造型,眼睛一亮,打趣道:叶总,您这女朋友还真是……小鸟依人。
她故意在女朋友三字上拖长了调子。
我板着脸,试图澄清:说了不是女朋友,只是朋友。
小张的目光精准地落在我俩十指紧扣的手上,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揶揄几乎要溢出来:嗯嗯,明白,‘只是朋友’~那笑容摆明了写着鬼才信。
我顿时语塞,深刻反省是不是平时给这帮员工的自由度过了火。
整整一天,从茶水间到走廊,甚至去趟洗手间回来,都能收获好几道促狭的目光和含义不明的微笑。
林晚对此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甚至显得很开心,那张总是冷冰冰、拒人千里的脸上,罕见地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依旧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肯说。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心里那点无奈也被压了下去——只要她状态在变好,比什么都强。
小张大概是觉得林晚无聊,给她塞了个平板电脑。
她就那么蜷缩在会客区的沙发里,抱着平板,看得异常投入。
我瞥了一眼屏幕,花花绿绿的画面,狗血的台词——是部古早的霸道总裁剧。
我摇摇头,没当回事,只要她不闹就好。
会议室的空气严肃而紧绷,我正在讲解新季度的销售策略。
林晚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安安静静的,像个精致的摆件。
突然,一个清晰、平板,却又带着点奇异腔调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凝重:
老公,我累了。
……
全场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盯在我和林晚身上。
我感觉自己的表情管理当场裂开。
林晚!我压低声音,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胡说什么累了就出去休息!
林晚对我的警告置若罔闻。
她把尖俏的下巴搁在我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再次开口,声音竟模仿着平板里那种冰冷又强势的调调,一字一顿:老公,不要反抗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这熟悉的、带着浓浓中二感的台词……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祸根——那该死的总裁剧!
她学得倒是快,就是场合错得离谱!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理智弦绷断的声音。
我猛地侧过头,眼神凶狠地瞪着她,几乎是咬着牙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林晚,别逼我现在就扇你。
这句威胁带着我压抑已久的火气,低沉而危险。
林晚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眨了眨,对上我的视线,里面飞快地闪过一丝……委屈
然后,她竟真的乖乖坐直了身体,把下巴从我肩膀上挪开,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坐正身体垂着眼,不再作妖。
我深吸一口气,顶着满会议室几乎要实质化的探究和憋笑的目光,强撑着继续开会,只觉得后背的衬衫都快被冷汗和尴尬浸透了。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我感觉自己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
下班路上,我很认真地跟身边这个定时炸弹约法三章:听着,以后在公共场合,绝对、绝对不准再叫我‘老公’!
林晚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问:那在家呢
我被她这顺杆爬的劲儿噎住,没好气地说:在家也不行!
林晚不说话了。
她猛地停住脚步,目光沉沉地落在我的嘴唇上,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烦躁和阴郁。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攥紧了我的手,几乎是拖拽着我大步往家走。
一路上,她开启了自闭模式,任凭我问她晚饭想吃什么,都只是偏头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仿佛我的声音是空气。
行吧,我挑了挑眉,回家就给她做了她最讨厌的——冬瓜汤。
清汤寡水,飘着几片寡淡的冬瓜。
林晚闻到味儿,好看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她抬起头,眼圈竟然红了,水汽氤氲在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控诉似的看着我,委屈得仿佛我虐待了她。
就吃这个,我把汤碗推到她面前,语气不容置疑,饿了再给你煮面条。
林晚盯着那碗汤,像是盯着毒药。
她捏住鼻子,赌气般地端起碗,咕咚咕咚,几大口灌了下去,喝得又快又猛,喝完把碗重重一放,闷声道:饱了。
恰在此时,门铃响了。
我的外卖到了,是我最爱的寿司拼盘。
当着她的面打开盒子,香气四溢。
林晚的目光死死黏在我手里的寿司上,那眼神里的怨念几乎要凝成实质喷涌而出。
心平气和地夹起一块三文鱼寿司,蘸了点酱油,满足地送进嘴里,还不忘评价:嗯,真好吃。
又故意在她面前打了个饱嗝。
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里那点因为会议出糗的郁气莫名散了些。
自己去吃药,然后睡觉。我随口吩咐。
林晚闻言,立刻起身,动作利落地找到药片,端起水杯,仰头就把药咽了下去,速度快得惊人。
我起身走到她面前,她像是等待检阅的士兵,乖顺地蹲下,仰起脸,张开了嘴。
啊——
我的手指在她温热的口腔里仔细摸索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藏药,这才满意地笑了:嗯,这次很听话。
林晚抓住我的手腕,没有立刻松开。
她温软的嘴唇轻轻蹭了蹭我的指尖,上面还沾着点湿润的口水。
她抬起眼,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倔强:我不想喝冬瓜汤。
看着她这副难得示弱的模样,我心底最后那点强硬终于消散,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下回不给你做了。
话音未落,林晚猛地站起来,整个人撞进我怀里,手臂死死地箍住我的腰,用尽全力抱紧我,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揉碎了嵌进她的骨血里。
又怎么了我无奈地叹气,拍拍她的背。
她的情绪像过山车,需要我用极大的耐心去接住。
林晚把脸深埋在我胸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不要我。我会很听话。
这句突如其来的、带着巨大不安的恳求,像根针扎了我一下。
我愕然地睁大眼睛,对上她抬起的水润眼眸,那里面是全然的依赖和恐惧。
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酸软得厉害。
抬手,指腹轻轻擦过她微红的眼尾,语气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好,不会不要你。
林晚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抱得更紧了。
她的安全感稀薄得可怜,今晚果然又故技重施,趁我睡着,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我的被窝。
浴室里水汽氤氲,站在花洒下,试图冲掉一天的疲惫和粘在身上的复杂情绪。
隔着磨砂玻璃门,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林晚搬了个小板凳,固执地守在门口,像只生怕主人消失的看门小狗。
我毫不怀疑,要不是我三令五申严禁她进来,她真能破门而入盯着我洗澡。
推开浴室门,氤氲的热气涌出。
林晚立刻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我,那专注的模样,简直像等待投喂的大型犬,只差一条摇动的尾巴。
我无奈地揉了揉她半干的头发:让开点,我去吹头发。
她没动,反而抢先一步跑进卧室,熟门熟路地拿出了吹风机,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还能怎么办
认命地坐回床边。
林晚笨拙地打开吹风机,温热的风扫过头皮。
她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自从第一次给我吹头发,因为距离太近烫红了我一块头皮,她自己先哭得喘不上气,好几天都蔫蔫的之后,她就格外注意。
那几天,吃药倒是前所未有的积极。
半夜,睡得正沉,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试探的低唤:哥哥
……
我闭紧眼,装死。
这丫头半夜抽风的毛病又犯了,一旦搭理她,今晚就别想睡了。
谁能想到,曾经因为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而欣喜若狂的我,如今竟如此冷漠。
哥哥
那声音又凑近了些,带着点不依不饶的执拗。
几秒后,又是一声:哥哥
火气噌地窜上来。
猛地睁开眼,没好气地应道:干嘛
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暴躁。
林晚似乎被我吼得一愣,随即理直气壮地小声说:没什么,就想确认哥哥睡着了没有……看样子还没睡着。
靠!
想打人的念头刚冒出来,身体已经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我翻身,照着林晚脑壳就是一个板栗。
力道不重,但声音清脆。
林晚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想反抗,却被我毫不客气地夺命剪刀脚压制动弹不得。
睡觉!
我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接下来的两个月,林晚雷打不动地跟着我上班。
她似乎有种奇特的本事,那张常常面无表情的脸,居然吸引了我公司里那群活宝。
零食、水果、小玩偶……她的座位旁总是堆满了各种贡品。
看着被投喂得腮帮子微鼓、眼神却依旧只追随着我的林晚,我忍不住弯起嘴角。
看来带她出门是对的,她身上那种孤僻的寒气,被这人间烟火气冲淡了不少。
下午,我照例带她去心理诊所。
这里她一直很排斥,但最近因为我在门口守着,她配合度高了不少。
医生私下告诉我,她的防备心依旧重得像堡垒,每次治疗收效甚微。
但我还是坚持带她来,一丝希望也不想放弃。
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上,透过门上的小窗,确保林晚一回头就能看见我。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亮起,一个陌生的好友申请跳了出来,备注信息像冰冷的针刺入眼帘:【你好,我是林晚的亲姑姑。】
心脏猛地一沉。
我几乎是弹跳起来,动作惊动了里面的林晚。
她治疗立刻中断,像受惊的鹿,猛地拉开门冲出来,眼神里是全然的恐慌:哥哥!你要去哪
生平第一次,我对她撒了谎。
压下翻涌的情绪,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乖,你在里面继续,我去趟洗手间,很快回来。
林晚死死盯着我,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刀子,轻易就洞穿了我的伪装:哥哥,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别骗我。
对上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我心底莫名打了个寒噤。
强撑着表情,语气加重了些:没骗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快步走到楼梯间,颤抖着手指通过了那个好友申请。
几乎是下一秒,对方的消息就跳了出来:【下楼,我在花园。】
推开安全门,楼下的花园长椅上,坐着一位衣着考究、气质温婉的中年女人。
她看到我,脸上立刻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站起身伸出手:你好,叶双。我是林晚的姑姑,林雅茹。
我机械地伸出手与她一握,指尖冰凉。
她直接开门见山:林晚是林家的人。虽然她母亲林雅……嗯,就是我姐姐,和家里有些隔阂,但姐姐只有她这一个女儿。
她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林晚有个从小定下的未婚夫,叫王维,那孩子对她一直情深义重。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林雅茹像是没看到我瞬间苍白的脸色,笑容依旧得体,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我知道,你因为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照顾’她,感情可能不错。但很抱歉,未来你帮不了她什么。林家会给你一笔丰厚的报酬,感谢你这段时间对她的‘照顾’。
照顾两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我心上。
这是把我当成拿钱办事的保姆了。
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维持着冷静。
深吸一口气,我迎上她的目光:林女士,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林雅茹嘴角的弧度不变:请说。
林夫人……就是林雅女士出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来接林晚任由她被留在精神病院
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林雅茹眼底那点虚伪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叶先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闲心’的。
我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湖底。
林家,根本不在乎林晚的死活!
他们只在乎她身上的价值,或者说,她未婚夫王家的价值!
林家能给林晚最好的治疗和未来,
林雅茹站起身,语气变得强硬,况且我们血浓于水,法律上也有监护权,来接她,只是通知你一声。
说完,她不再看我,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冷漠的回响。
回诊疗室的路格外沉重。
每一步都像灌了铅。刚转过拐角,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一个穿着昂贵休闲服的年轻男人,正张开双臂,用力地试图将林晚拥入怀中!
是林晚那个未婚夫王维!
曾经见过他几面,家里是做矿产生意的,标准的富二代。
林晚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厌烦和暴躁,她用力挣扎着。
看到我的瞬间,她眼底猛地掠过一丝害怕和慌乱,挣扎得更激烈了,狠狠一把将王维推了出去!
砰!
王维猝不及防,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狼狈地滑坐在地。
我急忙冲过去想扶他,手还没碰到,就被林晚一把死死攥住。
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扣着我的手腕,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哀怨和控诉: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的视线掠过地上痛呼的王维,像看着一团碍眼的垃圾。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涩得发不出声音。
王维挣扎着爬起来,额角蹭红了一块,他指着林晚,又愤恨地瞪着我,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林晚!这个男人不过是趁你病着才接近你!他对你肯定别有用心!他就是个卑鄙的第三者!
第三者三个字像烙铁烫了我一下。
原来,在林晚的未婚夫眼里,我这个把她从地狱拉回来的人,才是多余的那个。
林晚猛地转头,眼神瞬间变得暴戾,声音像淬了冰:王维,你不想死的话,就滚!
王维的眼泪涌了出来,带着一种被背叛的绝望:林晚!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你爱的人应该是我!不是这个趁人之危的混蛋!
下一秒,林晚的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她猛地伸手,狠狠掐住了王维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死死按在墙上!
王维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眼球突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窒息声。
血液瞬间冲上我的头顶!
我太清楚林晚犯病时那种不管不顾的狠劲了!
她真的会杀了他!
林晚!
我失声大喊,声音都变了调,放开他!有话好好说!
不是我心善,更不是我圣母,是我不能让林晚手上沾血!
林晚猛地扭头看我,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狰狞的疯狂和冰冷的厌恶,像被激怒的野兽。
王维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盯着我,充满了乞求。
心脏狂跳,我强压下恐惧,一步上前,轻轻环抱住林晚紧绷僵硬的身体。
我的手心贴着她剧烈起伏的脊背,声音放得极轻极软,像哄着最易碎的珍宝:好了好了……没事了晚晚……哥哥不在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怀里紧绷的身体似乎微微震颤了一下。
我感受到她掐着王维脖子的手臂肌肉绷得更紧了。
我一边继续用最温柔的语气安抚她,一边用尽全身力气,一根一根去掰她紧箍的手指。
那力道大得惊人,我的指节都开始发白。
松手……晚晚乖……哥哥在这里……我们回家……
汗水顺着我的鬓角滑落。
终于,咔哒一声轻响,林晚的手指被我硬生生掰开。
王维像一滩烂泥滑落在地,蜷缩着身体,剧烈地咳嗽,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浸透。
我帮你叫……
我话没说完,手腕一紧,被林晚猛地拽住。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王维,再无一丝停留,强硬地拉着我,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车子里的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林晚主动要求开车,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指节泛白,车速快得几乎要擦着限速的边缘飞驰。
她侧脸的线条紧绷着,下颌线清晰而冷硬,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
我喉咙干涩,试图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默:晚晚,下次……不能这么冲动了。
林晚猛地侧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受伤,像被激怒的幼兽:他骂你居心不良!骂你是第三者!
她的声音低沉而尖锐,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冰面上。
她不明白,她分明是在替我出头,为什么我还要阻止她
杀人是犯法的!我看着前方飞掠而过的路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我太了解你了,晚晚。刚才……你是真的想杀了他。
那几秒,她眼底的冰冷和决绝,让我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林晚的呼吸陡然加重,她几乎是吼了出来,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委屈和理直气壮的愤怒:反正我是精神病!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在我心口。
林晚!
我猛地拔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扭头瞪着她,你不能因为你生病了,就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这不是借口!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
车子在路边猛地停住,巨大的惯性让我们身体都狠狠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
林晚转过头,眼睛红得吓人,一层水汽迅速弥漫,声音因为极度的委屈和愤怒而颤抖:叶双!你为了一个刚见面的人……指责我
她甚至叫了我的全名,带着一种被背叛的控诉。
那股理直气壮的气势,配合着通红的眼眶,竟然让我心头莫名地……虚了一下。
而且,她叫我叶双了。
这个认知让我下意识地放软了语气,试图解释:我没有指责你……我只是……
我的话变得苍白无力,我只是在告诉你生存的道理!你的认知是错的!你不能因为有病,就可以肆无忌惮!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你……
我肆无忌惮的时候,你可以一直管着我啊!
林晚打断我,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执拗和深深的依赖,眼神晦涩地盯着我,你管着我,不就好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
我呼吸一滞,眼神狼狈地闪躲开她过于炽热直白的目光。
车厢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好了,先不说了,
我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回家吧。
到家后的林晚,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乖。
她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准时吃药,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
我进厨房,她就默默跟进来,抢着洗菜、递盘子,笨拙却认真。
客厅里扫地机器人嗡嗡作响,她居然冲过去抢夺遥控器,笨手笨脚地操作起来,在光洁的地板上划出意义不明的轨迹,只为了在我眼前多晃几下,刷足存在感。
我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这诡异又好笑的一幕,今天不知道第几次感到无语:林晚,你到底要闹哪样
林晚握着遥控器,身体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轻得像蚊蚋,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哥哥……能不能别生气我乖……
她甚至轻轻晃了晃手里的遥控器,像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满腔的无奈和疲惫,在她这副示弱的姿态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我走过去,拿掉她手里的遥控器,轻轻叹了口气:我没生气。今天的事,过了。
可是,过了这两个字显然没能安抚她心底巨大的不安。
夜色渐深,这种不安在黑暗里被无限放大。
她像只没有安全感的树袋熊,四肢牢牢地缠在我身上,几乎要把我勒得喘不过气。
我一推她,她就立刻抬起湿漉漉的眼睛,里面盛满了无声的祈求,脆弱得让人不忍拒绝。
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抱着。
我的纵容像给干渴的植物浇了水,让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些,甚至能感觉到她在我颈窝里满足地蹭了蹭。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拥抱下,我的心底,一个冷酷的计划正在成型——离开她。
林雅茹的话像魔咒一样盘旋在脑海里:叶双,你在未来帮不到她。安家能给她的,我给不了。现在的林晚似乎稳定了,但谁知道那可怕的疯狂会不会卷土重来
安家能提供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环境……或许,这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我的小公司一直在亏损,银行卡里的数字日渐消瘦,我快要承担不起她昂贵的药费和定期治疗了。
离开,似乎成了唯一体面的退路。
第二天,林晚依旧雷打不动地跟我去上班。
我怎么也没想到,林雅茹竟然会直接找到公司来。
林晚一看到她,脸色瞬间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冰冷:哥哥,让不相干的人滚。
毫不客气。
林雅茹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长辈的温婉笑容,目光却像冰冷的针:晚晚,我是你亲姑姑。你不该听信外人的话,对我这么排斥。
林晚眼底是全然的憎恶和鄙夷:林雅茹,你才是那个外人!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我立刻开口打圆场:林女士,里面请。
我安抚地拍了拍林晚的后背,感觉到她身体微微颤抖,却最终忍下了翻腾的怒火。
办公室里,我想让林晚先出去,给彼此留点谈话空间。
她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死死攥着我的衣角,猩红的眼睛里全是濒临崩溃的不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焦躁地在我身边来回踱步,一步都不肯离开。
林雅茹像是没看到她的痛苦,嘴角噙着冷笑,直接抛出诱饵:晚晚,你是林家人。只要你愿意,林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不稀罕!
林晚斩钉截铁。
林雅茹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丝残忍的笃定:你不愿意回去那也别拖着叶先生啊。
她的目光像毒蛇一样转向我,叶先生的公司,从去年开始就在亏损了吧现在还要养着你这个‘拖油瓶’,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累
拖油瓶三个字,像三把淬毒的飞刀,精准地扎在林晚最脆弱的地方。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裂开,血色褪尽,只剩下难堪的苍白。
她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求证——她害怕,害怕这被姑姑撕开的、血淋淋的事实。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发痛。
阴暗的念头谁没有过在她发病失控、在我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疲倦感确实如影随形。
林女士,
我抬起头,直视着她算计的眼眸,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嘶哑,我承认,照顾晚晚……有时候很累。但那又怎样
我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我从不后悔把她从那个鬼地方带出来!
林雅茹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漂亮话谁都会说。
她是林雅的女儿!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个在我人生最灰暗时刻伸出援手、改变我一生的名字,此刻带着沉甸甸的力量,林雅是我的恩人!哪怕为了她的女儿去死,我也愿意!
提到林雅女士,我冰冷的胸腔里终于涌上一丝真实的暖意,她资助过的学生不止我一个,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记得这份恩情!
林雅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像抓到把柄一样,立刻转向脸色煞白的林晚:晚晚,你听到了吗他对你好,是有条件的!跟我走吧,别在这里……
不要!
林晚想都没想,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打开林雅茹伸过来的手。
她死死盯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声音带着巨大的绝望和破碎的哀鸣: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的心被这哭声狠狠揪住,又酸又涩,更多的是被戳中心事的狼狈和心虚。
我的沉默,彻底击溃了她最后一丝侥幸。
哇——!
她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音尖锐得如同烧开的水壶,在安静的办公室里炸响!
她完全不顾形象,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哀求地拽住我的袖子,身体因哭泣而剧烈地起伏:别不要我……哥哥……别送我走……我听话……我会很听话的……
哭声越来越大,绝望的哀求穿透了隔音效果不佳的门板。
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我看到外面办公区所有员工都震惊地站起身,齐刷刷地朝这边张望,脸上写满了错愕和八卦。
巨大的尴尬让我头皮发麻,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捂她的嘴,下意识地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了!我没说要送你走!
这句话像按下了暂停键。
林晚的嚎哭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脸上的悲伤和绝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有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证明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哭戏不是幻觉。
她冰凉的手立刻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林雅茹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眼底的厌烦几乎要溢出来。
她站起身,撂下一句冰冷的话:叶双,你劝劝她。我明天再来接人。
说完,不顾我和林晚的反应,踩着高跟鞋快速离开了。
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感觉像打完了一场仗。
在员工们探究的目光洗礼下,我硬着头皮,顶着巨大压力,带着这个刚表演完变脸的祖宗提前下班。
乘坐电梯到达21楼家门口,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就出现在视野里——王维。
他靠在窗边脸色憔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们。
林晚一出电梯,王维就迎了上来,语气带着最后的恳求:晚晚,我们能单独谈谈吗
林晚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声音冰冷厌烦:滚开。
王维像是被狠狠抽了一耳光,握紧了拳头,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林晚!你就这么厌恶我你只是对叶双有依赖!这不是……
爱字还没出口,林晚眼底的暴戾瞬间升腾!我太熟悉这个眼神了,心头警铃大作,伸手就去拽她:林晚!
我太熟悉林晚眼底那种骤然腾起的、毫无理智的暴戾了!
心头警铃疯狂作响,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去拽她的胳膊:林晚!
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林晚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她猛地伸手,一把攥住王维的衣领,巨大的力量将他整个人狠狠掼向旁边半敞的窗户!
啊——!
王维惊恐的尖叫划破空气。
夜风呼啸着灌进来,吹乱了他的头发。
这可是21楼啊!
林晚一只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撑在窗框上,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暴起,青筋毕露。
她那张漂亮的脸此刻冷得像冰雕,眼底却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火焰,只差一点,她就会松手!
林晚!放开他!
我肝胆俱裂,声音嘶哑变形,你会杀了他的!你会坐牢!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我扑上去,双手死死抓住林晚那只掐着王维脖子的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拽!
我不要跟你分开!
林晚的声音嘶哑扭曲,带着一种绝望的偏执,所有想拆散我们的人,都该死!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窗外王维惊恐万状的脸上,仿佛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障碍物。
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和哀求,我发誓!你先放开他!放开他好不好他要是掉下去,警察会把你带走!我们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了!晚晚!你看着我!看着我!
那句再也见不到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她疯狂意识中的迷雾。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震,掐着王维脖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就是现在!
我拼尽全力,几乎是连拖带抱地将她往后猛地一拽!
同时,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王维的胳膊,用尽吃奶的力气将他从死亡的边缘硬生生拖了回来!
砰!
王维像一滩烂泥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抖得像筛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昂贵的衣服,狼狈得不成样子。
我惊魂未定,胸腔剧烈起伏,心脏快要跳出喉咙。
我蹲下身,试图扶起这个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家伙,声音还有些不稳:我送你回……或者帮你叫医生
王维还在剧烈地哆嗦,眼神涣散,显然吓得不轻,只会拼命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晚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地上的王维,像在看一堆垃圾。
她拿出手机,当着我们的面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冰冷得像是在通知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王阿姨,
她甚至没有称呼对方的名字,管好你儿子。他再敢骚扰我一次,我真的会杀了他。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直接掐断了通话。
然后,她伸手,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不由分说地将我往家的方向拖拽。
王珂像条濒死的鱼,瘫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我们。
他……
我还想说什么。
他妈会来处理。
林晚头也不回,声音毫无温度。
卧室门被林晚砰地一声甩上。
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将我按在门板上,冰冷的双手捧住我的脸,迫使我直视她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
她的呼吸灼热而急促,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脆弱和偏执:
叶双……为什么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为什么你总能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就想着要抛弃我
我被她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刺痛,下意识地想别开脸:晚晚,你冷静点,先听我说……
我不听!
她猛地摇头,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哭腔,我再怎么学乖!再怎么听你的话!你的眼底……是不是永远都没有我!
不是的!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反驳。
你分明就是!
林晚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滚烫的液体像断了线的珠子,重重砸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心头一缩。
她像个被全世界辜负的孩子,控诉着最深的恐惧:你骗人!你就是个骗子!如果我不是林雅的女儿……我这辈子……都入不了你的眼吧
她松开捧着我的脸的手,转而害怕地紧紧搂住我的腰,将脸深深埋进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瞬间濡湿了我的衣领。
她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我都看见了……昨天……你跟林雅茹在花园……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想把我扔掉了
我浑身僵硬。
原来昨天她所谓的乖顺,不过是在恐惧中徒劳的挣扎和讨好。
巨大的愧疚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闭了闭眼,任由她滚烫的泪水灼烧着我的皮肤。沉
默了几秒,我抬起手,轻轻环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一只手笨拙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
我的声音沙哑,晚晚,对不起……一开始,我是觉得……我可能养不好你。我怕只有林家……能给你更好的治疗,更好的生活……是我欠考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
林晚在我怀里闷闷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意外地清晰起来:我有钱……你公司亏损……我可以帮你……我妈妈……以前的人脉都还在……我只是病了……脑子没坏……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像被雨水洗过的黑曜石,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和哀求,我不想离开你……叶双……离开你……我还不如去死……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条理清晰得不像一个病人。
她的话像重锤,敲碎了我自以为是的为她好。
林家……早就抛弃了我妈妈……她带着我……一个人生活……现在想把我扔回去……只有一个原因……
林晚的眼神变得冰冷而清醒,他们想榨干我最后一点价值……用林家小姐的身份……去换他们想要的利益……
我愕然地睁大眼睛。
我从未想过,那个看似光鲜的家族背后,竟是如此冰冷的算计。
可惜……我得了精神病……让我妈妈心力交瘁……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切的痛苦。
她重新将额头抵住我的额头,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藏着微弱的星光,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依恋:叶双……我会好好吃药……我会好的……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拖累你……永远不会……
相依为命近一年,那些被照顾的恩情,那些被依赖的温暖,那些无奈和心疼,那些挣扎和坚持……
早已在我们之间织成了一张无法割裂的网,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恩情,什么是其他
滚烫的液体终于控制不住地冲出我的眼眶。
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手臂收拢,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骨血里。
我听到自己哽咽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释然和沉重:
好……
我再也不会……抛弃你了。
林家并未善罢甘休。
因为林晚差点弄死王维,彻底得罪了王家,林家很快派了人兴师问罪。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被簇拥着,出现在我那狭小的客厅里。
他挑剔地环顾四周,眼神冷漠而倨傲,仿佛踏足这里都是一种施舍。
林晚看到他,那张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脸瞬间扭曲,二话不说,抬脚就踹翻了那碍眼的轮椅!
哎哟!
惊呼声和轮椅翻倒的哐当声同时响起。
这一次,我没有拦她。
心底压抑的怒火需要一个出口,而我,选择纵容她这一次小小的发泄。
客厅瞬间乱成一锅粥,咒骂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靠在厨房门边,顺手从冰箱里拿出早上剩的半个西瓜,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清甜的汁水滑入喉咙,看着林家人被林晚一个人手忙脚乱地赶出门的狼狈模样,心里竟莫名地畅快。
砰!
大门被林晚用力甩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她转过身,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戾气,但看向我时,眼神立刻变得像等待夸奖的小狗,亮晶晶的:哥哥,我厉害吗
我走过去,揉了揉她因为激动而微微汗湿的头发,真心实意地笑了:嗯,厉害。
林晚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林家像是被激怒的鬣狗,轮番上阵。
威胁、利诱、甚至对我摇摇欲坠的公司施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我那小公司本就风雨飘摇,亏损的窟窿像个无底洞。
看着林晚一次次挡在我面前,眼神冰冷地击退那些不速之客,看着她眼底深处只为守护我们而燃起的火焰,我心底最后那点犹豫也被烧成了灰烬。
索性,我给员工们放了带薪长假。
公司不过是个壳子。
只要人还在,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林晚默默拿出她那个宝贝保险箱,变卖了几根金条。
沉甸甸的现金堆在茶几上,足够我们安稳地生活很久。
没有车贷房贷,没有公司债务,一身轻松的感觉竟意外地好。
林晚看着我舒展的眉头,嘴角也微微弯起。
林家的骚扰渐渐偃旗息鼓,大概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精神病,实则是一块他们啃不动的硬骨头。
然而,消停没多久,一个阴险的电话却打了进来——来自林晚那个所谓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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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提着刚买的菜,哼着不成调的歌,手机突兀地炸响。
接通瞬间,林晚带着哭腔、压抑着巨大痛苦的喘息声狠狠撞进耳膜:哥哥……你在哪快……快回来救我……
心脏骤然停跳!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几乎是扔掉袋子,拔腿就往家狂奔!才下楼多久
十分钟
她一个人在家,怎么会出事!
冲上楼,电梯慢得像蜗牛。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我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家门口的她。
林晚整个身体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像煮熟的虾子,额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抱着膝盖,身体不住地轻颤,听到脚步声,她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追随着我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绝望的水汽,里面翻涌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看到我的瞬间,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像是濒死的人看到了唯一的生机。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了过来,滚烫的身体带着惊人的力量撞进我怀里,双臂死死箍住我的腰,仿佛要将自己嵌进我的骨头里。
哥……哥哥……
她滚烫的脸颊贴着我冰凉的脖颈,声音破碎而沙哑,带着灼人的热度。
我抱着她,心沉到了谷底。
她的体温高得吓人,身体软绵绵又异常紧绷,眼神迷离涣散,呼吸急促而灼热……这症状太熟悉了!
是那种下三滥的药!
屋里有人
我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发抖。
林晚把脸更深地埋进我的颈窝,滚烫的泪水灼烧着我的皮肤,声音闷闷的,带着巨大的屈辱和懊悔:嗯……没事……我……我忍忍就过去了……
她抓住我衣襟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忍
怎么忍!
怒火瞬间燎原!
林家!
他们竟敢用这种龌龊手段对付自己的女儿!
就为了榨取她那点所谓的价值!
我来处理!
我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试图安抚她,我先送你去医院……
不……不要!
她猛地摇头,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我不走!
门开了。
客厅里,王维局促地站着,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难堪和一丝尚未褪尽的狼狈欲望。
他看到我抱着林晚进来,脸上血色尽失。
对……对不起……
他嗫嚅着,声音干涩。
怒火烧得我眼前发黑,但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我抱着林晚,无视王维,径直走向浴室。
她滚烫的身体紧贴着我,灼人的温度隔着衣物传来。
让开!
我声音冰冷。
王维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冰冷的自来水哗哗流下。
将林晚小心地放进浴缸,让水流冲刷她滚烫的皮肤。
她意识昏沉,却死死抓住我的衣袖,不肯松开。
哥……哥哥……
她迷蒙地看着我,眼神脆弱得像易碎的琉璃,我……我是干净的……他……他没碰到我……
心口像被狠狠捅了一刀。
我反手握住她冰冷颤抖的手指,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笃定:我知道。晚晚是干净的。
她艰难地喘息着,身体在冰水的刺激下微微颤抖,脸上交织着痛苦和一丝奇异的羞赧:他……他说……有我妈妈的衣服……我……我才心软……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受伤的小兽呜咽,那个混蛋……想让我……让我跟他……生个孩子……
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被水汽打湿,粘在苍白的皮肤上:幸好……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
我一遍遍用湿毛巾擦拭她的额头、脸颊,声音低沉而坚定,是他们该死。
折腾了不知多久,药效的浪潮终于缓缓退去。
林晚筋疲力尽地靠在我怀里,身体不再滚烫,只剩下虚脱的冰凉。
替她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睡衣,小心地将她抱回卧室的床上。
她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昏沉的睡眠,只是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攥着我的衣角。
替她掖好被角,我轻轻掰开她的手指,走出卧室,关上门。
客厅里,王维像座石雕,还僵硬地站在原地,脸色灰败。
她……
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
睡了。
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冰,现在,轮到我们谈谈了。
王维猛地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血丝,充满了不甘和一种扭曲的执念:我只是……只是不明白!我哪里比不上你她为什么就是不肯看我一眼!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
因为你没把她当人看!
我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伪装,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王维,你眼里的林晚,是林家的女儿,是你联姻的工具,是你想征服的对象!从来就不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会痛会哭会害怕的‘人’!
王维像是被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我不是……
你不是
我冷笑,逼近一步,那你和你那位好岳父联手,用她母亲的遗物骗她开门,再给她下这种药的时候,你把她当什么
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
一件必须属于你的物品!
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
王维嘶吼,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
用这种方式
我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你以为你得手了,生米煮成熟饭,就能让她屈服王维,你太天真了!
我顿了顿,看着他骤然缩紧的瞳孔,一字一句道:就算那样,我也不会放弃她。
王维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瞪大了眼睛:你……你说什么你还能接受她
为什么不能
我的声音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坚定,我清楚这不是她的错。她是受害者。
接受!
王维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呼吸急促,声音带着绝望的尖刻,叶双!你跟她在一起只会拖累她!王家能给她的资源、人脉、地位,是你拼几辈子都挣不来的!你拿什么给她未来你那快倒闭的公司!
在他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面前,我所拥有的一切确实渺小得不值一提。
但他的贬低,没有在我心里激起半点波澜。
可是,
我看着他,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她只喜欢我。
吱呀——
卧室的门被推开。
林晚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如纸,身体虚弱得微微摇晃,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王维身上。
还不滚
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杀意。
最后一丝幻想被彻底碾碎。
王维脸上的表情寸寸崩塌,巨大的难堪和绝望让他再也无法承受。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沉重的关门声在楼道里回荡。
林晚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
我立刻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她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衣襟,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全然的依赖:哥哥……别……别离开我的视线……
我低头,对上她那双盛满了不安和执拗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犹豫和挣扎。
我收紧手臂,将她虚弱的身体完全纳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好,
我的声音温柔而笃定,像是最坚固的承诺,不离开。
林家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彻底落幕。
王维被强势的母亲押出国冷静,林家父子不知是慑于林晚的狠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彻底销声匿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生活似乎终于回归了平静的轨道。
或者说,一种新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轨道。
我重新拾掇起破败的公司,这次不是为了生存的挣扎,而是为了找回一点自我价值的证明。
开业那天,天气很好。
林晚破天荒地没有像往常一样粘在我身边,而是神秘兮兮地递给我一个包装朴素的盒子。
礼物。
她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我笑着拆开。里面没有金条,没有珠宝,只有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一张打印的小纸条,上面是一串让人眼晕的数字——2000万。
我愣住了:晚晚,这……
我赚的。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买了一把青菜,我的钱。给你的。
2000万
她怎么赚的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却毫无头绪。
直到几天后的深夜,我偶然路过书房,看到里面还亮着灯。
林晚蜷缩在宽大的电脑椅里,屏幕幽蓝的光映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屏幕上不是电视剧,而是一个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极高的游戏世界界面——荒诞的怪物、诡异的场景、还有……
一个顶着我的脸、穿着夸张铠甲、手持正义之剑的小人,正在笨拙地砍杀那些象征她内心恐惧和黑暗的怪物。
旁边还跟着一个长发飘飘、眼神时而空洞时而凶悍的精灵,显然是她的化身。
这画面……有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我悄悄靠近,目光扫过屏幕上方的游戏名称——《孤独星球拯救日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似乎太过投入,没发现我的靠近。
默默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熟练地敲打代码,看着那个顶着我的脸的小人在她构建的荒诞世界里跌跌撞撞,笨拙却又无比坚定地对抗着各种象征绝望、恐惧、黑暗的敌人。
那些场景……有像精神病院病房的囚笼,有冰冷巨大的、象征社会审视的眼睛怪物,还有……王维那张扭曲的脸变成的BOSS,被她操控的小人用夸张的光剑砍得粉碎……
甚至还有冬瓜汤化成的绿色史莱姆……
她把我带她看病、为她做饭、甚至被她气得跳脚的每一个瞬间,都解构、重组、融入了这个疯狂又充满隐喻的游戏世界里。
在这个世界里,我成了那个唯一能照亮她无边黑暗、劈开所有荆棘的……太阳。
巨大的震撼像电流般席卷全身。
一直以为是我在照顾她,是我在引领她走出黑暗。
却从未想过,在她那颗被疾病困扰却依旧璀璨的内心深处,我早已成了她对抗整个扭曲世界的勇气来源和唯一坐标。
原来,她一直用她自己的方式,笨拙而执着地记录着、理解着、甚至掌控着属于我们的一切。
默默退出了书房,没有打扰她。
心口被一种滚烫的、饱胀的情绪填满,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甸甸的归属感。
新公司意外地顺利。
像是被幸运女神眷顾,接到了一个足以让公司起死回生的大项目。
整整半年,忙得像陀螺,加班成了常态。
林晚虽然依旧粘人,却似乎理解了我的忙碌,不再像以前那样分秒必争地霸占我的注意力,只是每晚必定抱着枕头,固执地守在我书房的沙发上,直到我结束工作。
项目圆满收尾的那天,我推掉了所有的庆功应酬,只想回家。
推开家门,迎接我的是一道飞扑而来的身影。
林晚像只归巢的倦鸟,狠狠撞进我怀里,双臂死死缠住我的脖颈,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委屈,尽数喷洒在我的颈侧:
哥哥……你最近……都不关注我了……
声音闷闷的,带着熟悉的控诉。
我习惯性地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敷衍一句乖,一边玩去。
手刚抬起一半,就对上她骤然抬起的脸。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不再是纯粹的依赖或委屈,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浓烈的、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占有欲和一种……
我从未在她清醒时见过的、带着侵略性的偏执!
那句话像是一根点燃引线的火柴。
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猛地踮起脚尖,滚烫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狠狠封住了我的!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那种懵懂的、寻求安慰的触碰。
它炽热、急切、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霸道,攻城略地,不容拒绝。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被她尽数夺走。
唔……
我下意识地抬手想推开她。
这个细微的抗拒动作,像是彻底点燃了她心底压抑已久的炸药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的暗色更加汹涌!
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变本加厉地加深了这个吻。
同时,她空闲的手抓住我试图推拒的手腕,用力按在身后的门板上!
哥哥……叶双……
她短暂地松开我的唇,滚烫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和渴望,我真的……好爱你……
温热的感觉再次落下...
我浑身僵硬,瞳孔猛地放大,瞬间明白了她这反常举动背后的……暗示。
真的要命了……
林晚抬起头,染上情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像锁定猎物的兽。
她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近乎妖异的、带着点疯狂的笑意,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哥哥……
我们……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