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本该播放算法演示的PPT,此刻正循环滚动着她篡改数据的监控录像。
红外监控记录的画面中,她举着手机手电筒深夜溜进实验室,戴着橡胶手套在我的座位上打开我的电脑。
背后正常工作的监控很清晰地拍到了她操作着鼠标,拷贝走了我的成果,又删除了我的原始文件,将命名一模一样的文件放上去以假乱真。
最后,她将这份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成品填上我的信息,提交到了比赛系统上。
特写镜头里,做完这一切的白皎皎靠在我的椅背上长叹一口气。
全场的音响传出了她得意的笑声,和她平日里夹出来的温柔嗓音完全不一样:
「时颂夏,这下你要拿什么跟我比呢」
观众席一片哗然,顿时议论四起,不少人拿起手机拍照录像。
突然大屏幕的电源被人为掐断,蒋旭恺大步流星地跨上台,揽住了不知所措的白皎皎。
他拿过她手里的话筒,声音里的怒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是你们当中的谁干的最好自己滚上来给她磕头认错,
你最好是别让老子查出来,
让我知道是你们谁干的你就完了。」
大家都知道这位校霸平日仗着自己的家世在学校横行霸道的作风,没人敢惹他。
台下一时静的连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的狠话还没放完,就被赶忙上来控制场面的校领导夺过话筒,被强行禁言:
「蒋旭恺同学,你公然影响会场秩序,请下台,
否则我校将对你进行记过处理。」
随后又有几位赛事组的老师围住了白皎皎:
「你提交的赛事作品存在争议,请你去配合我们调查。」
突然,蒋旭恺看到了我,他的眼神狠戾,不需要话筒声音也响彻礼堂:
「时颂夏!是你干的是吧
你嫉妒皎皎,你吃我的醋,就因为我们走得太近,你就能这样陷害别人吗
拿别人的前程开玩笑,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蒋旭恺的目光是怎么穿过挡在面前的老师,穿过整个观众席,锁定到了我。
白皎皎挽上蒋旭恺的手臂,弱柳扶风般倚靠在他身上,声音中带着隐忍的哽咽:
「别生气旭恺,我相信姐姐一定不是故意陷害我的。
你别为了我冲动,在毕业前被记过,对你对外形象也不好,
我没关系的。」
嘴上说着没关系,却咬着嘴唇,眼中盈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见状,蒋旭恺更是怒不可遏,他不顾在场的这些行业大拿和后排正在录像直播的记者,一把推开拦着他的老师和领导:
「谁都特么别动我!我是蒋氏集团的唯一继承人!谁有胆子动我一下我让你们这辈子别想站着拿你们的饭碗!」
随后又指着我怒吼道:
「时颂夏,你能不能和皎皎学到哪怕一半的体贴
能不能分清吃醋的场合你怎么会是这么自私的女人你别逼我跟你分手!」
我摘下棒球帽,不卑不亢地站起来,后排记者见状,齐刷刷地把镜头对准了我,我直接拿过他们收音的麦:
「首先,证据确凿的事情不叫诬陷。而你们没有证据就说这一切是我干的,才叫诬陷。
其次,监控视频很清晰的看见我的作品被篡改,被掉包,谁才是在毁他人前途的恶毒女人,显而易见。
最后,分手求之不得。
蒋旭恺,我早就不想和你们这对恶心的男女有任何关系。」
说完,我看见舞台上的白皎皎眼睛一亮,挽着蒋旭恺的手紧了几分。
但他们会怎么样已经与我无关,我逆着舞台的追光灯,朝礼堂出口走去。
许是见我动了真格,蒋旭恺气急败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时颂夏!你真要和我分手
你知道你要因为冲动失去什么吗!
你最好别后悔!」
我被喊的脚步一顿,被他的话气笑了:
「失去什么了
失去一个大男子主义,没有边界感的普信男男朋友
还是失去你所谓的公司实习又或者是能养我的大饼
不好意思啊,我一样都看不上。」
蒋旭恺恼羞成怒,竟然还要再冲上来,好在现场的安保人员第一时间就讲他制服了。
「你以为我看得上你吗假清高什么!
要不是你跟皎皎长得有几分相似,你以为我会追你谈了恋爱还不是一样舔我
我告诉你时颂夏,你别装,你到时候别跪着回来求我。」
我径直离开了礼堂,无视身后蒋旭恺的喊叫和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替身了,只不过是还被那时的美好回忆蒙蔽,当断不断,还妄想着或许和我共度的这段时光会让他回心转意,真正的跳出白皎皎的影子全心全意爱我。
太可笑了。
就像在祈祷一个石头发芽。
而现在,我已经彻底放下,与其纠结沉没成本一直在痛苦和自我怀疑中沉溺,不如趁早斩断,过回我自己自在恣意的人生。
后面蒋旭恺和白皎皎因为扰乱公共秩序和恶意窃取他人科研成果、侵犯他人著作权而被带去了警局喝茶。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回到寝室收拾我的东西,我在国外已经长租了一个房子,决定先去那边住到开学,熟悉环境,顺便在周边地区四处游玩,放松心情。
把寝室的东西打包好寄回家,当晚,我就已经坐上了出国的航班,望着窗外变小的城市,彻底的和这场闹剧,一刀两断。
06.
到了国外,简单收拾了我的房子,我便抛下了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一心扑到了旅游途中的美景奇遇上。
因为第一次一个人出国,我还用着国内社交软件和家人朋友们保持联系,每天分享我去的地方,吃的美食,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但没有换账号的弊端就是,时不时还会收到蒋旭恺的骚扰信息,即使我早就把他和白皎皎拉黑,但他总能换着号给我的好友验证里发信息。
大意就是我知道你在吃醋闹脾气,闹够了就回去服个软我就既往不咎,我已经给你台阶了,识相点就自己走下来。
再之后,信息就变成了他和白皎皎的情侣恋爱日记,他事无巨细地跟我分享他们的甜蜜细节,说着白皎皎比我怎么怎么好,我根本比不上白皎皎一根头发。
我都怀疑要不是好友申请那里不能发图片视频,他都得把这个对话框当朋友圈发。
我有闲心就看两眼,没空就放着不管,反正都不是什么我值得浪费时间的信息。
这天的阳光很好,置身与一片薰衣草花海里,馥郁的花香和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把我裹住,让人心旷神怡。
我拜托一位路人帮我拍照,结果还没拍上他就把手机还给我了,屏幕上是不小心被接通的视频电话。
是蒋旭恺,用的他的兄弟的号。
视频对面,蒋旭恺身边零零散散倒了一堆酒瓶,两颊酡红,眼底猩红,眼下却一片青黑,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
是我从没见过的狼狈模样。
看见我的脸,他放下酒瓶,把脸贴在手机屏幕上,话里带着浓浓的醉意。
「好了,之前没有跟白皎皎保持好正常社交距离是我的错,让你吃醋了,是我不好。
我已经把她的联系方式都删了,我和你保证再也不和她来往了,也再也不可能让你帮她做什么了。
白皎皎那个贱女人,她根本只是看重我家的钱才吊着我,她的那副嘴脸都是装的!我现在明白了还是只有你最爱我。
这段时间你忙累了,出国玩一下放松也好,你这次旅游的费用我都报销,你气消了就回来。
你回来还要找工作,我家公司的实习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一个月先三千怎么样
我已经里里外外都打点过了,绝对不可能有人会为难你的。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夏夏。」
我冲着外国友人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笑,用英语表达了我的感谢和耽误他的歉意。
感谢他听不懂中文吧,不然对中国人对外的品德将是一大负面影响。
蒋旭恺在那边絮絮叨叨自言自语半天,得不到我的回应,提高了音量又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夏夏,你在听吗」
我冷淡地嗯了一声,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蒋旭恺,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要和你的白皎皎还是什么黄皎皎绿皎皎怎么往来都与我无关。
最后,我已经被哈佛录取,短时间内不会回国了,也看不上你家的实习。
别再骚扰我了,我们已经完全没有可能了。」
不等他回应,我就已经挂断拉黑一条龙服务。
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发生了什么让这对情比金坚的狗男女撕破了脸,明明前几天还在更新恋爱日记。
我给林小雯发了信息询问,那边显然还没睡,并且活跃在冲浪吃瓜一线。
她兴奋地给我连发几条六十秒的语音,讲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本来学校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在学校内部通报批评一下,等要毕业了再消掉,就当这事过去了。
但是当时闹剧被高清直播出去,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大批吃瓜群众蹲守在学校官网等通报,还有人报了警,最终两人被请去警局喝茶。
他们俩人都还没到警局呢,因为蒋旭恺嚣张跋扈的言论在网络上大肆传播,蒋氏的股市大跌,而且在场被得罪的行业大拿都是在各行各业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对还没散场的记者和直播镜头宣布将终止和蒋氏的一切合作。
一时间抵制蒋氏成了一个风潮,大家都开始自发整理蒋氏出品的各个产品公布在网上公开抵制。
蒋氏官博出来发了道歉声明也无事于补,评论区只有一片骂声。
结果到了警局,白皎皎一口咬定一切都是蒋旭恺致使她做的,还放出了大量蒋旭恺跟她说拿了这个奖有什么好处且已经安排好了时颂夏的录音。
意图很明显,要蒋旭恺替她背锅负全责。
「白皎皎,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蒋旭恺气得手都发抖。
白皎皎却一脸无辜,等警察转身去拿东西了,才露出嫌恶的表情:
「你什么人我什么态度,你家都要完蛋了,你能给我什么还要我怎么对你
老老实实闭嘴把责任揽了,我还能说你几句好话,不然,我们上次那次,我就告你强迫我,我有证据。」
当时林小雯那些被叫去做笔录的同学们坐在旁边看了全程,叹为观止,默契的在手机上疯狂和人输出。
即使大家都知道蒋旭恺被泼了一身脏水,但他并不是完全无辜,甚至他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而蒋旭恺根本没料到平时的聊天也被录了音,他根本拿不出任何可以自证的证据。两人在警局彻底撕破脸,白皎皎被蒋旭恺狠狠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正要反击就被警察叔叔分别拉开控制。
但最终因为白皎皎的证据不充分,还是两人都受了处罚。
蒋旭恺在警局受了一肚子气,刚被家里派人捞出来,就被他爸火急火燎地一脚踹跪在地,手臂粗的手杖重重打在他的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爸——」
他痛得惨叫,却只等到接连下来的棍子。
「别叫我爸!我喊你祖宗怎么样
你要把我们家毁了你知道吗
跪着,给所有人录道歉视频,跪到所有人原谅为止!」
没有人知道那天蒋旭恺跪了多久,只知道第二天蒋旭恺来学校的时候,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林小雯在电话那边给我演得绘声绘色,我听得直笑,脸颊都发酸。
电话的最后,林小雯的声音都染上了困意,但她坚定诚恳地跟我说:
「夏夏,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07.
开学后,各种课程的适应,课题作业,研究项目,向雨点一样向我砸来,我忙得几乎脚不沾地,累的每天到了凌晨沾了枕头就睡着。
但我是充实的。
这是我志趣所在的领域,越是探索,越是兴奋。
我的教授让我进了他的研究组,我每天和志同道合的师兄师姐一起朝同一个方向深耕,创造出世界上只有我们是第一批知道的成果。
这种感觉让我上瘾,让我即使疲惫不堪,却也乐在其中。
我感觉到属于我自己的人生,在被填满,我的轨道,在稳步向前。
我甚至抽不出时间来和国内的家人联系,更别提关注国内的信息。
所以那天,我们的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教授请我们去小酒馆喝酒庆祝。
走到校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蜷坐在路旁。
他身型佝偻,衣服脏乱,油头垢面,像是好些天没有洗过澡。
教授好心走过去,想询问一下他怎么了。
我站在原地没动,那个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是蒋旭恺。
他看见我,眼神一亮,爬似的向我靠近。
我后退两步,表现出明显的嫌恶和疏离。
教授看出来了,说他们先走了,让我晚点过去。
蒋旭恺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死死攥着我的裤脚,看着我的眼里闪着希冀:
「夏夏,救救我夏夏,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夏夏。」
见我表情冷漠,他眼里的光渐渐暗了下去,转而变成呜咽:
「夏夏,我家破产了,为了来找你道歉,我找遍了身边所有朋友借的钱。
没想到,刚到机场,我的钱就都被偷走了。我想着找到你就好了,可是我找了很久都没有遇到你,还好,还好让我遇到你了。
夏夏,我知道错了,原谅我,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我答应过你我会娶你,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我抬起脚把他踹开,掸了掸刚刚被他握住的布料。
我睨着他,像过去无数次他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样。
「可以啊。」
蒋旭恺瞪大了眼,像是得到救赎一般绽开了笑。
「但是,我理想男友的身高是一米八八,你只有一米七多,怎么办呢
哦对了,现在好像有增高的手术,就是把你的骨头,一点点敲断,然后等他再长好,就长高了。你去做一个好不好」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讪讪道:
「夏夏,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对了,我其实更喜欢光头呢,是那种一根头发都没有的,剃掉的话还是会有一层青皮吧
这样,你去一根根拔掉好吗听说这样就长不出来了。」
蒋旭恺彻底笑不出来了,我还要继续讲:
「乖,你要按我说得做才像他。」
他终于捕捉到关键词,脸涨得通红:
「谁你有新男友了
时颂夏,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我是我自己,不是谁的替代品!」
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红唇勾起一个戏谑的笑:
「这就受不了了
你当初不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他顿时哑火了,我没再理会,打了车走了。
看着后视镜里蒋旭恺越来越小的身影,看着他自暴自弃地用拳头捶地,没关紧的车窗还漏出他绝望的嚎啕,但我的内心早已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们俩的事,早就与我无关。
我有属于我自己的精彩人生。
08.
后来我顺利在哈佛毕业,有了自己的研究专利,我还是决定回国工作。
我用这些年的积蓄和信得过的朋友合开了一家小工作室,继续在这个领域挖掘,发光发热。
一切都按我的预想步入正轨。
我收到了母校一百二十周年校庆的邀请,我原来的导师在电话那边庆贺我的成就,邀请我返校和学弟学妹们分享我的经验。
我欣然应邀。
那天,我重新理了一头利落的短发,穿着简单大方的西装。
站上礼堂的那一刻,身后的大屏放出了我的姓名和简介。
我听到底下有克制的小小惊呼。
简明扼要地分享完要点和经验,我设计了一个自由提问环节,有一位女生接过话筒,鼓起勇气问我:
「时学姐你好,我想请问一下,前几年在这个礼堂,和蒋氏那个儿子和另一个窃取作品的女生,发生一点点冲突的主人公是你吗」
我被她的用词逗笑,干脆承认。
她继续问:
「那学姐,你发现自己被当成替身,后面是如何走出来的呢」
我后撤一步,露出身后大屏的照片。
很巧的是,学校还是放了当初那张我拿国奖接受采访的照片。
我指着大屏上身着白裙、长发温柔,说:
「这是那时候的我,」
又指了指身穿西装、短发利落的自己:
「这是现在的我。」
学妹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解。
我笑着继续解释: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我想变成什么模样,是我的自由。
我永远是时颂夏的原创,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或者替身。
记住这一点,为自己而活,就足够了。」
09.
校庆结束,我独自一人在周边散步,看着周围的变化。
却发现不远处有个剧组在拍短剧。
本着对未知领域的好奇,我也走近人群去凑个热闹。
却看见一个和主角妆造一模一样的角色,双手抱头被群众演员暴打。
每一下都是实打实的真打,看得我不由自主地皱眉。
结果导演喊了卡。
「小蒋你那个手穿帮了啊,男主手背上原来有个伤的,你自己在地上找个石头蹭蹭啊,然后我们这条重来,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被叫小蒋的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连连应和点头,然后一瘸一拐地去旁边的花坛里找石头。
那是蒋旭恺。
他咬着牙,用锋利的石头,照着男主手上的疤痕在自己手上划着。
一切就绪后,他又一次在烈日下承受群演的暴打,而男主舒舒服服地坐在保姆车里吹空调,喝着冰美式。
最后,导演终于喊了卡,他却躺在那里怎么都站不起来。
现场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没有一个人在意他。
最后场务过来把他拖到旁边,塞了五十块钱作为今天的工资,然后整个剧组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我看着蒋旭恺抖着手把钱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的口袋里。
没说一句话,坐上我的车回了家。
多可笑。
从自己找替身,到痛恨替身,现如今自己却要靠着做别人的替身讨生活。
我握着方向盘,平稳的拐进了另一条路,绕过了堵车的路段,心里无比平静。
一如握着我人生的方向盘。
往哪走,怎么走,都由我决定。
就像我今天说的——
只有我是时颂夏的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