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玄甲军的校场,死一样地寂静。
风停了,蝉不叫了。一百个刚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汉子,身上血腥气还未散尽,此刻却像一百座石雕,动也不动。
王庭......狼头大旗......
王猛嘴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庞,第一次失去了血色。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边境摩擦,不是小股劫掠。
那是战争。
是蛮族倾国而来,要将这座孤城连同他们所有人,碾成齑粉。
慌什么。
许长青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他走回书房,将那张画了一半的羊皮地图卷起,随手丢进火盆。
火苗呼地一下窜起,将上面精细的线条和标注吞噬。
李清泉跟了进来,牙齿还在打架,发出咯咯的声响：长青哥！那可是王庭！咱们......咱们这百十号人,加上城里那些老弱病残,怎么守要不......咱们跑吧往南跑,跑得越远越好！
跑许长青转过身,给自己倒了杯凉透了的茶,往哪跑你觉得,蛮子是冲着这座破城来的
李清泉一愣。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许长青啜了一口茶,或者说,是冲着我背后代表的东西。这盘棋,从我踏入边城就开始了。蛮子,只是被推到台面上的一颗棋子。
王猛大步跨入房内,门框被他撞得一晃。公子,我不懂什么棋子。我只知道,蛮子离我们不到一百里,三天之内,他们的先锋骑兵就能冲到城下！我们必须马上加固城防,全城戒严！
来不及了。许长青放下茶杯,城墙加高三尺,挡不住千军万马。城里那些世家大族,巴不得我死在城头,好把吃下去的家产再吐出来。真正的敌人,不在城外。
他看向王猛和李清泉,一字一顿。
朝廷派来的信使,正在路上。他带着一封信,一封能决定我们所有人死活的信。
李清泉彻底懵了：朝廷的信使那是好事啊！是朝廷派援兵来了
援兵许长青笑了,那笑意里没有半点温度,他带的,是我们的催命符。王猛,我问你,从关外到京城,驿道有几条
王猛不假思索：官道三条。但秋后多雨,东边两条驿路沿河,必然泥泞难行。要赶时间,只能走西边那条穿过一线天的官道。
他会走一线天。许长青下了定论,明天正午,他会到那里。我要你们两个,带上那十个杀过人的玄甲军,把那封信,给我拿回来。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王猛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李清泉更是噗通一声坐倒在地,浑身抖得像筛糠：长青哥！那......那是截杀朝廷信使！是谋反！要株连九族的！
不反,现在就得死,连收尸的人都没有。许长青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清泉,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退路吗那位新来的守将大人,会眼睁睁看着我在城里坐大蛮子一来,他第一个就会把我推出去当替死鬼。信使一到,京城里那位大人物的命令一下,我们连当鬼的机会都没有。
他伸手,将李清泉拉了起来。
怕死,就别跟我。现在走,我绝不拦你。
李清泉看着许长青,又看了看旁边脸色铁青、拳头捏得死紧的王猛。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一边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一边是蛮子黑压压的大军和长青哥冰冷的断言。
他猛地一咬牙,脸上血色褪尽,吼了出来：干！烂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长青哥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王猛,你呢
王猛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把半生的憋屈都吐出来。他低沉地开口：我这条命,是公子从烂泥里捡回来的。公子指哪,我打哪。
好。许长青重新走到桌前,铺开一张新的白纸,用炭笔飞快地画着,一线天,地势狭长,两面是峭壁,只有一条路。你们不用管别的,埋伏在北边入口的峭壁上。等他入谷,我动手,你们断后,清理掉所有护卫。记住,动静要小,速战速决。
公子......你动手王猛愕然。
我比你们快。许长青没再解释。
次日,正午。
一线天。
峡谷如同一道被巨斧劈开的伤疤,秋日的阳光被峭壁切割得支离破碎,在谷底投下斑驳的阴影。
官道上,十几骑人马正快速行进。为首一人身穿驿丞官服,怀里抱着一个火漆密封的皮筒,神色倨傲。他身后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鼓,气息沉稳,显然是内家好手。
头儿,这鬼地方邪乎得很,咱们快点过去吧。一个护卫勒了勒缰绳,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