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缉毒夜
祁同伟重生回大学时代,正逢缉毒案发生前夜。
前世他因此案断腿,命运急转直下。
这次他避开所有错误选项,暗中调查。
酒吧老板陈海偷偷告诉他:你当年中弹的弹道报告有问题。
法医实验室里,他震惊发现——
那颗子弹竟来自恩师高育良的配枪。
更诡异的是,梁璐父亲梁群峰多次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
小祁,高育良突然深夜造访,最近在查什么
书桌上,《天局》封面上的胜天半子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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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钢铁紧贴太阳穴,那股带着机油和死亡锈蚀气味的寒意,瞬间钻透皮肤,直抵颅骨深处。祁同伟的手指死死扣在扳机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微微颤抖着。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汉东省公安厅那间豪华却空荡得令人窒息的办公室,昂贵红木办公桌在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里,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像一头蛰伏的、随时准备吞噬他的怪兽。
没有犹豫,只有一片沉入深渊的、永恒的黑暗。
砰!
枪声撕裂了寂静,却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终结。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更加尖锐、更加持久的轰鸣,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持续不断地扎进他的耳膜深处,搅动着他的脑髓。这声音尖锐得让他想呕吐,却又沉闷得如同压在胸口的一块巨石。紧随其后,一种极其怪异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他,仿佛整个灵魂正被一只无形巨手从某个黏腻的深渊里硬生生地拽出来。
呃……
一声压抑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挤出来。
祁同伟猛地睁开眼。
视野一片模糊,像蒙着一层厚重的、布满水汽的毛玻璃。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体,手掌却按在了一片粗糙、带着些许凉意的布料上。不是冰冷光滑的红木桌面,也不是昂贵的地毯。
他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迷雾。光线刺进来,是那种清晨特有的、带着点灰蒙蒙的质感。模糊的轮廓渐渐清晰——头顶上方是刷着惨淡白灰的天花板,几道细小的裂纹蜿蜒爬行;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硌得他后背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汗味、廉价肥皂和隔夜泡面汤的、年轻人宿舍特有的浑浊气息。这气味如此熟悉,却又遥远得如同隔世。
他艰难地转过头。
墙壁上,一张褪色的、印着公安大学校徽的旧海报顽强地粘在那里。海报旁边,贴着几张课程表,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刑侦学、犯罪心理学、格斗训练……字迹歪歪扭扭,正是他大学时的笔迹。目光再往下移,落在靠窗那张简陋的书桌上。桌面堆满了厚厚的法律和刑侦教材,《刑法学》、《刑事证据学》、《痕迹检验》……书脊上汉东公安大学的烫金字样在朦胧的光线下微微反光。一本摊开的《犯罪现场勘查学》旁边,放着一个印着校徽的搪瓷缸,缸口边缘还沾着一点没洗干净的茶渍。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频率擂动起来,撞得他胸腔生疼,几乎要破膛而出。
这里……是公安大学的宿舍
他回来了
不是梦!那残留的枪口硝烟味、那子弹贯穿头颅的灼热与冰冷交织的幻痛、那深入骨髓的不甘和绝望……都太过真实,真实得足以碾碎任何关于梦境的侥幸。
他几乎是滚下床的,双脚落地时一阵虚软,差点跪倒在地。他踉跄着冲到门后,那里挂着一面蒙着灰尘的、边缘有些破损的小方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年轻,锐利,带着未经世事磋磨的勃勃生气和一种近乎凶悍的执拗。皮肤是健康的麦色,脸颊的线条还残留着少年人的青涩棱角,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深处,却沉淀着与这张年轻面孔格格不入的、浓得化不开的疲惫、警觉和一种死过一次才有的、洞悉世情的冰冷沧桑。那眼神像淬过火的刀锋,寒光凛冽,又像深不见底的寒潭,压抑着惊涛骇浪。这绝不是二十岁出头的祁同伟该有的眼神。
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起点,回到了那场彻底将他碾碎、推向深渊的缉毒案之前!
2
猎狐陷阱
就在这时,宿舍那扇老旧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一个穿着作训服、身材敦实、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褪尽学生气的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对折的、盖着鲜红印章的通知单。
老祁!醒了正好!来人嗓门洪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是祁同伟前世在警校时关系不错的室友,王大勇。他把通知单啪地一声拍在祁同伟面前的桌子上,紧急任务!刚下的通知!‘猎狐行动’,今晚零点,城西旧码头仓库区,围捕‘毒蝎’那伙人!指挥组点名叫你参加一线突击队!说是实战锻炼,露脸的好机会啊!
猎狐行动!
这四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祁同伟的灵魂上。
就是它!
前世,就是在这个露脸的好机会里,在那片弥漫着海腥味和血腥味的旧码头仓库,一颗罪恶的子弹精准地撕裂了他的膝盖韧带,粉碎了他的骄傲和前程,把他从一个意气风发的警界新星,变成了一个拖着残腿、在权力边缘挣扎求存的可怜虫!最终,一步步滑向那间冰冷的办公室,滑向那支抵在太阳穴上的冰冷枪管!
通知单上,猎狐行动、城西旧码头、零点行动的字样和那个鲜红刺眼的公章,像是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嘲笑着他前世的天真和愚蠢。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祁同伟的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麻。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浑浊的宿舍空气带着灰尘的味道呛进肺里,却奇异地压下了喉咙口那股翻涌的铁锈味。他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索命符般的通知单上移开,落回王大勇那张写满兴奋和紧张的脸上。
实战锻炼祁同伟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具体什么任务突击队几个人外围布控情况摸清了吗仓库地形图呢有没有预案
一连串的问题,又快又急,像子弹一样射出。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行动的核心细节,是多年一线刑侦浸淫出的本能,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磨砺出的谨慎,更是前世用一条腿和整个前程换来的血泪教训。
王大勇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了,被一片茫然和惊愕取代。他张了张嘴,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室友:啊老祁你……你怎么问这么细这……通知上没说啊,估计行动前指挥部会统一部署吧就是个抓捕行动,咱们跟着冲就完了呗以前不都这样
祁同伟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和前世一模一样。热血上头,信息模糊,指挥混乱。这根本不是什么露脸的机会,这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他不能再冲上去了。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不行。祁同伟斩钉截铁,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走到墙角的水桶边,舀起满满一缸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隔夜水。他需要清醒,需要绝对的冷静。冰冷刺骨的水泼在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皮肤瞬间绷紧,那股从灵魂深处蔓延出来的寒意似乎被这外界的冰冷稍稍压制下去一丝。
大勇,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水珠顺着年轻却已刻上沧桑印记的下颌线滴落,我……我肚子疼得厉害,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得马上去医务室。他捂着腹部,眉头紧锁,脸上适时地浮现出痛苦扭曲的神色,身体微微佝偻着,额角甚至逼出了细密的冷汗——这是他前世在无数个需要伪装和隐忍的场合中,早已练就得炉火纯青的本事。
啊阑尾炎这么突然刚才不还好好的王大勇吓了一跳,看着祁同伟煞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顿时信了大半,那……那你赶紧去!我……我去帮你跟队长请假!这突击队……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通知单,又看看祁同伟痛苦的样子,犹豫道,你这状态肯定不行了,别硬撑!
祁同伟虚弱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捂着肚子,脚步虚浮地、一步一挪地艰难向门外移动。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沉重,仿佛真的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必须演得足够逼真,才能避开这个致命的漩涡。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王大勇担忧的目光。走廊里空无一人,清晨的光线斜斜地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寂静的影子。
祁同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着,不是装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躲开了!第一步,迈出去了!他没有再像前世那样,像个被荣誉和热血冲昏头脑的傻瓜,一头撞进那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但这仅仅是开始。躲开陷阱,是为了更好地看清陷阱的全貌,是为了找出那个在背后扣动扳机的黑手!前世那颗子弹,绝不是意外!
他需要情报。需要潜入那片黑暗的漩涡中心,却又不能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前世积累的、那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人脉和隐秘的探查手段,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武器。他脑中飞快地筛选着。城西旧码头……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是消息流通最快也最隐蔽的地方。他想到了一个人——老鬼。一个在码头区经营着一家不起眼小酒吧的退伍老兵,消息灵通得像码头上的海风,无孔不入,更重要的是,他欠祁同伟一条命。前世,祁同伟在一次扫黄打非的行动中,阴差阳错放过了老鬼那个误入歧途被抓的侄子,算是结下了一份香火情。
3
暗流涌动
时间紧迫。祁同伟强压下腹部的剧痛,挺直了腰背,眼神瞬间恢复了冰冷和锐利。他没有走向医务室,而是脚步一转,朝着学校后墙一处僻静的角落快步走去。那里有一段年久失修、便于翻越的矮墙,是他前世为了偷偷溜出去拓展人脉而发现的秘密通道。
翻出墙外,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扑面而来。祁同伟迅速融入城市刚刚苏醒的街巷,如同一条沉入水底的游鱼,朝着城西的方向潜行而去。他的动作迅捷而隐蔽,利用着建筑物的阴影和早起行人的掩护,每一步都经过计算,避开可能的摄像头和巡逻的目光。前世那些在权力场中挣扎求存时练就的反侦察技巧,此刻被他用来追踪自己前世的谋杀案。
老鬼酒吧的招牌在晨曦中显得更加破败黯淡,霓虹灯管早已熄灭,只剩下几个残缺的字母在晨光里沉默着。酒吧大门紧闭。祁同伟没有走正门,而是熟门熟路地绕到酒吧后巷。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烂食物和劣质酒精的酸馊气味扑面而来。他屏住呼吸,走到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铁皮后门前,抬手,用特定的节奏和力道,敲了三长两短。
里面沉寂了片刻。祁同伟的心微微提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准备再次敲门时,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探了出来。皮肤是常年被海风和劣质酒精侵蚀后的暗红,头发花白而稀疏,眼神浑浊,但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疲惫。正是老鬼。他看清祁同伟的脸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浓浓的警惕。
祁…祁警官老鬼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这么早我这……还没开张呢。他堵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目光在祁同伟年轻却异常冷峻的脸上逡巡着,似乎在判断这位年轻警官大清早堵在后门的意图。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祁同伟空着的双手,又飞快地扫视了一下他身后空荡荡的巷子。
不是公事。祁同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老鬼浑浊的双眼,找你打听点‘道’上的事。关于今晚,‘猎狐’。
猎狐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在老鬼浑浊的眼眸中激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他那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树皮般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盯着祁同伟那张过于年轻却透着一股死气的脸,沉默了足有十几秒。巷子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的嗡鸣,以及近处垃圾堆里苍蝇的嗡嗡声。
进来吧。老鬼终于侧开了身,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开合仅容一人通过,随即又沉重地关上,将微弱的晨光彻底隔绝在外。
门内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刺鼻的气味。劣质酒精、呕吐物、霉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地下世界的铁锈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祁同伟适应了一下黑暗,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狭窄的过道堆满空酒箱和杂物,尽头是酒吧大厅的入口,里面桌椅倒扣在桌上,一片狼藉。老鬼佝偻着背,没有开灯,只是摸索着走到吧台后面,拿出一个满是油污的搪瓷杯和一个看不出颜色的酒瓶。
坐。他指了指吧台前一张瘸腿的高脚凳,声音依旧嘶哑。他自己则背靠着满是污渍的酒柜,拧开瓶盖,给搪瓷杯倒了大半杯浑浊的液体。浓烈的、劣质白酒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其他味道,却更显窒息。
祁同伟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吧台前,身体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地扫视着四周。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反常。
老鬼,祁同伟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钉,‘猎狐’的目标,‘毒蝎’那伙人,最近有什么异常风声紧不紧有没有……特别‘关照’他们的人他刻意加重了关照两个字。
老鬼端起搪瓷杯,没有喝,只是用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杯沿。黑暗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又似乎只是错觉。祁警官,他慢悠悠地开口,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漠然,‘毒蝎’那就是帮上不了台面的小杂鱼,靠着点运气和码头的关系,倒腾点‘散货’。最近风平浪静得很。没听说谁特别‘关照’他们,除了……条子。他抬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同伟一眼。
条子祁同伟捕捉到这个词,具体点。谁什么时候
老鬼咧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笑容有些诡异:祁警官,你这就有点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了。条子的事儿,我哪敢打听那么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浑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过嘛……有件事,倒是挺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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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凑近了些,劣质酒气喷在祁同伟脸上:大概……半个月前吧码头仓库那片儿,有辆黑色的‘皇冠’,挂着省城的小号段车牌。连着几天,傍晚时候来,停得远远的,也不见人下来。那车……啧,看着就来头不小,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开的。他咂摸了一下嘴,似乎在回忆那车的细节,车牌尾号……好像是……‘汉A
008**’记不太清了,反正是个挺扎眼的号。
汉A
008**!
祁同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骨窜上后脑勺,头皮阵阵发麻!这个车牌号……这个车牌号他太熟悉了!前世,在他爬得足够高之后,曾无数次在省委大院、在汉东最顶级的会所门口看到过!这是……梁群峰的座驾!梁璐的父亲,那个将他死死踩在脚下、彻底改变了他命运轨迹的汉东省政法委书记!
他怎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附近而且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出现是巧合还是……那场所谓的缉毒行动,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祁同伟的围猎!
你确定祁同伟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刺穿黑暗,死死钉在老鬼的脸上,看清楚了吗具体哪几个仓库附近
老鬼被他骤然爆发的凌厉气势慑得一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呃……看,看清了,就停在‘老六号’仓库后面那条废料堆边上,视野好,能看到仓库区入口。车牌……应该没错,那号太显眼了。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点不确定,祁警官,这事儿……很要紧
要紧这岂止是要紧!
祁同伟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巨大阴谋笼罩的寒意,让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梁群峰!竟然是他!为什么就因为他祁同伟拒绝了梁璐就为了他那宝贝女儿所谓的面子,就要用一条腿、用整个前程来教训他甚至不惜动用缉毒行动作为幌子,布下如此杀局!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但前世那无数次的隐忍和挣扎,早已将冲动这种情绪从他骨子里磨掉。越是愤怒,他的头脑反而越是冰冷清醒。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愤怒只会暴露自己,只会让藏在暗处的对手再次轻易地碾碎他!
他需要证据!铁证!仅仅一个目击证词,一个模糊的车牌号,根本不足以撼动梁群峰那样的庞然大物!他甚至不能确定,梁群峰的出现,是否与那颗改变他命运的子弹直接相关。这里面,水太深了!
还有别的吗祁同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平稳,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关于那晚的行动或者……关于我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前世,他中弹后,行动报告是怎么写的现场勘察又是如何定性的有没有人……刻意掩盖了什么
老鬼的眼神再次闪烁起来,浑浊中透着一丝犹豫和忌惮。他端起搪瓷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劣质白酒,辛辣的液体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更红。他放下杯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眼神复杂地看向祁同伟,带着一种混合着同情和恐惧的奇怪神色。
祁警官……老鬼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变成了气音,身体也下意识地又往后靠了靠,仿佛要躲进酒柜的阴影里,有些话……老头子我本来烂在肚子里也不想说的。但……你救过小崽子一次,我欠你个人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是在积攒力气,你……你出事那次,‘猎狐’……
他的声音顿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说!祁同伟的耐心快要耗尽,低喝一声,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狭小的空间。
老鬼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脱口而出:我……我有个远房侄子,在分局技术科打杂,就是个临时工!那晚行动后,他帮着整理过现场带回来的东西……他……他偷偷跟我说过一嘴!老鬼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神惊恐地左右瞟着,仿佛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偷听,他说……他说当时现场带回来的弹道初步比对报告,有点……有点对不上!
什么对不上祁同伟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几乎停滞。他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油腻的吧台上,身体前倾,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牢牢锁住老鬼。
就是……就是打中你膝盖那颗子弹!老鬼被他逼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语速飞快,报告上写的是从仓库高处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口射出来的,角度、距离……都像是‘毒蝎’那帮人干的。但我侄子……他说他整理物证袋的时候,瞥了一眼那颗从你膝盖里取出来的弹头……他……他说那弹头的样子,不像是毒贩常用的那些土枪或者走私货的子弹!倒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祁同伟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
像……像是制式警用手枪打出来的!老鬼几乎是喊了出来,随即又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也就那么一说!可能是他看错了!祁警官,你可千万别当真!千万别把我卖了!我……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制式警用手枪!
轰——!
祁同伟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剩下这句话在耳边疯狂地、反复地轰鸣!
不是毒贩!是警枪!是内部的人!
梁群峰的车出现在现场附近……警枪射出的子弹……
一个冰冷的名字,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高育良!
前世,他是自己最敬重的老师,是他在政法大学求学时的恩师,是他进入汉东政法系统后,在权力场中看似唯一可以依靠的靠山!也是他,在祁同伟受伤后,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言辞恳切地表示惋惜,拍着胸脯保证会为他争取最好的医疗条件和后续安排,并把他调到了相对清闲的省厅办公室,让他远离了危险的一线……却也彻底远离了晋升的核心通道!更是他,在祁同伟后来每一次试图挣扎向上爬时,用身体为重、珍惜羽毛、要懂得感恩之类的言辞,不动声色地将他按回原位!
是他吗那个一直戴着儒雅面具、口口声声教书育人、法治精神的恩师那个在祁同伟绝望时伸出援手的高老师!
寒意,前所未有的、透彻骨髓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祁同伟的全身。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结冰了。如果说梁群峰的出现让他愤怒和震惊,那么这颗来自警枪的子弹,以及它背后指向高育良的恐怖阴影,则让他感到了真正的、坠入深渊般的恐惧和……恶心!
你侄子……叫什么现在在哪祁同伟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祁警官!你……你想干什么!老鬼吓得面无人色,连连摆手,身体几乎缩成一团,他……他就是个临时工!什么都不懂!可能……可能就是他眼花了!这事要是传出去……他,我,我们全家都完了!祁警官,我求求你!就当……就当老头子我今天喝多了,放了个屁!行不行你行行好!他几乎是哀求了,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
看着老鬼惊恐万状的样子,祁同伟沉默了。他知道老鬼的恐惧是真实的。撬开技术科临时工的嘴,风险太大,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一个临时工看到的弹头样子,确实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他需要更确凿的东西!
弹道报告!那份被篡改过、被掩盖过的原始弹道报告!还有那颗作为直接物证的弹头!只有找到它们,才能真正揭开真相!
那份弹道初步比对报告,祁同伟的声音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原件在哪里还有那颗弹头
肯定在……在市局刑技中心档案室,或者……物证库房。老鬼哆哆嗦嗦地说,我侄子就是整理东西的时候,看到他们技术员在写报告,还有物证袋……
市局刑技中心!祁同伟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那是警方的核心技术部门,戒备森严,想要无声无息地潜入进去,查看一份可能被列为机密的弹道报告,甚至接触到核心物证,其难度和风险,不亚于在刀尖上跳舞!
但他别无选择!
今天的话,祁同伟盯着老鬼,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问起,包括我,都说没见过我。否则……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冰冷的杀意,让老鬼如同被掐住了脖子,脸色煞白,只能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4
物证迷局
祁同伟不再看他,转身,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铁皮后门。外面巷子里的光线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他深吸了一口外面污浊但相对自由的空气,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恐惧暂时压在心底。
目标:市局刑技中心物证库房。
他需要一条路。一条隐秘的、避开所有监控和守卫的路径。前世,他曾在一次跨市联合行动中,参与过汉东市局刑技中心的安保漏洞评估。那份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标满了监控盲区和老旧通风管道走向的内部结构图,此刻如同被擦亮的铜镜,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像一道无声的幽灵,穿梭在汉东市清晨逐渐喧闹起来的街道中。他刻意避开主干道,专挑偏僻的小巷和老旧居民区绕行。路过一个卖早点的流动摊时,他快速买了一个最便宜的馒头,边走边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他需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敏锐。
一个小时后,祁同伟的身影出现在市局大院后面一条堆满杂物的僻静小巷。他穿着一件毫不起眼的、从路边晾衣杆上顺来的深灰色旧夹克,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靠在一堵爬满藤蔓的、紧邻刑技中心后墙的墙壁上,如同一个等待上工的普通民工,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刑技中心是一栋独立的三层老楼,红砖墙面在岁月侵蚀下显得灰扑扑的。后墙靠近西北角的地方,一个巨大的、锈迹斑斑的排风扇正在低速运转着,发出沉闷的嗡嗡声。那里,是前世那份安保报告里重点标注的监控薄弱点——因为排风扇巨大的噪音和持续震动,上方的监控探头出现了老化松动,存在一个大约二十秒的、因震动导致画面模糊无法辨别的短暂间隙。
祁同伟默默计算着时间。他需要等待一个机会——内部人员换岗交接的短暂混乱期。他像一尊石雕般静静蛰伏着,心跳平稳,呼吸悠长,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围墙内传来的任何细微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太阳渐渐升高,空气变得温热起来。汗水顺着祁同伟的鬓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终于!
围墙内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低沉的交谈声,由远及近,又从近处走向远处。换岗了!
就是现在!
祁同伟动了!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盈得如同狸猫。他助跑两步,猛地跃起,双手精准地扣住围墙顶部一块凸起的砖沿,手臂肌肉贲张,腰腹用力,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翻了上去,动作流畅得不可思议,是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他没有丝毫停顿,身体伏低,紧贴着围墙内侧长满苔藓的墙面,借助几丛半人高的荒草作为掩护,几个迅捷的翻滚,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巨大的排风扇下方。
巨大的风扇叶搅动着沉闷的空气,噪音和震动包裹着他。祁同伟抬头,锐利的目光锁定了风扇上方那个固定在墙壁上的、黑色球状的监控探头。果然,在排风扇持续的低频震动下,那个探头轻微地、不规律地晃动着,镜头玻璃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油污。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身体猛地向上窜起!如同壁虎般,他利用风扇外壳的凸起和墙壁的缝隙作为支撑点,几个迅捷的蹬踏借力,整个人便攀附在了风扇正上方、探头下方的墙壁上。风扇叶旋转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他左手死死抠住墙壁一处砖缝,稳住身体,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地、极其轻微地弹在了那个晃动探头的连接基座上!
嗒!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原本只是轻微晃动的探头,在祁同伟这恰到好处的一弹之下,连接处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晃动的幅度骤然加大!监控画面瞬间变成了一片剧烈抖动的、模糊的雪花点!
就是这二十秒!
祁同伟的身体如同坠落的鹰隼,猛地向下一沉,目标直指排风扇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被铁丝网覆盖的检修口!那铁丝网早已锈蚀松动。他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折叠刀——这是他翻墙前在巷子里捡到的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片临时充当的。刀光一闪!
嗤啦!
锈蚀的铁丝网应声而断,被撕开一个仅容一人钻过的口子。祁同伟没有丝毫犹豫,身体蜷缩,如同游鱼般从那狭小的口子里钻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黑暗的、充斥着浓重灰尘味和机油味的狭窄管道。他双脚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排风扇巨大的噪音在身后轰鸣。
他成功了!进入了这座堡垒的核心区域!
根据记忆中的结构图,物证库房就在这条通风管道下方一层。祁同伟屏住呼吸,在绝对的黑暗中,依靠着指尖对冰冷金属管壁的触感和脑海中那份清晰的地图,摸索着向前移动。管道内布满了油污和蛛网,空气污浊不堪。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城市的钢铁脉络中穿行。
几分钟后,他停在了一个通风栅格的上方。透过栅格的缝隙,一丝微弱的光线透了上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两个男人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就在下方!
……赶紧的,老秦,把‘猎狐行动’那批东西归档入库,别堆这儿了,看着乱糟糟的。一个略显不耐烦的声音。
急什么催命啊!另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回应道,带着点抱怨,这刚做完初步检验报告,东西还没登记完呢。尤其是那颗弹头……啧,麻烦……
伴随着一阵翻动纸张和金属碰撞的窸窣声。
弹头!
祁同伟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管壁上,透过栅格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
下方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应该是物证交接或临时存放点。靠墙摆着几排铁皮柜子,中间一张长条桌上堆满了贴着标签的物证袋和各种仪器。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眼镜的老法医(应该就是那个老秦)正背对着通风口的方向,低头在一个打开的金属箱里翻找着什么。另一个穿着警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大概是物证管理员)则倚在门边,脸上带着催促的表情。
祁同伟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老秦面前那个打开的金属箱。箱子很深,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透明的物证袋。老秦从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袋子,袋子外面贴着打印的标签:
【猎狐行动
-
物证
003】
【类别:弹头(7.62mm)】
【提取部位:行动人员祁同伟(警号:******)右膝】
袋子里面,一颗扭曲变形的黄铜弹头,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前世那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屈辱!
祁同伟的指尖深深抠进了冰冷的金属管壁。
老秦拿起袋子,对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嘴里嘟囔着:这玩意儿……怪得很……他转身,朝着房间另一侧一个看起来更精密复杂的仪器走去,似乎想进一步观察。那个微胖的管理员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快点吧老秦!别研究了!归档入库就完事儿了!报告不是都写清楚了吗流弹意外!赶紧的!
老秦没理他,拿着弹头物证袋,走到了那台仪器旁——那是一台高倍显微镜。他熟练地打开光源,调整目镜,小心翼翼地将物证袋固定在一个专用的载物台上,然后俯下身,凑近了目镜。
祁同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老秦和管理员同时离开视线或者分神的机会!他像一头等待猎物的豹子,在黑暗中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老秦在显微镜下看得异常专注,不时调整着焦距。那个微胖的管理员等得越来越不耐烦,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最后索性走到门口,探出头去张望走廊,嘴里抱怨着:这后勤送个新标签纸怎么这么磨叽……
就是现在!管理员的目光转向了门外!
祁同伟没有任何犹豫!他的右手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闪电般探出!指尖精准地捏住通风栅格边缘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金属卡扣!前世为了某些特殊任务而苦练的开锁技巧,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咔哒!
一声轻若蚊蚋的机簧弹动声。通风栅格被他以最小的幅度、最快的速度无声地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个仅容手臂通过的缝隙!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他的手臂如同没有骨头的灵蛇,瞬间穿过缝隙,目标直指老秦放在显微镜载物台旁边、刚刚脱下的一次性橡胶手套!手套旁边,赫然放着一个印着刑技中心字样的蓝色塑料胸牌!那是老秦工作时用来刷门禁的临时通行卡!
指尖轻触,如同羽毛拂过。那张蓝色的胸牌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老秦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显微镜,管理员的目光还停留在门外。
祁同伟的手臂缩回,栅格无声地恢复原状。他紧握着那张带着老秦体温的蓝色胸牌,如同握着一把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身体迅速后撤,消失在通风管道的黑暗深处。
他没有立刻离开。胸牌只是第一步。他需要的是物证库房里的原始报告和那颗弹头!而物证库房,就在这层楼走廊的尽头,需要更高级别的门禁。
祁同伟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通往下方楼层的垂直管道入口。他如同壁虎般攀爬而下,动作轻灵而迅捷。凭借着记忆中的地图和胸牌上微弱的反光,他避开了一处巡逻守卫的脚步声,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刑技中心内部寂静的走廊里。
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窗户的灰色金属门出现在眼前。门上只有一个闪烁着幽幽红光的电子门禁读卡器。这里就是物证库房重地!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剧烈的心跳。他拿出那张蓝色的胸牌,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他不能确定这张临时卡是否有权限进入这里,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将胸牌靠近读卡区。
滴——
一声轻响。红光转为柔和的绿色!
咔哒!
沉重的电磁锁应声而开!
祁同伟心中狂喜,但动作却更加谨慎。他侧身,以最小的幅度推开厚重的金属门,闪身而入,随即轻轻将门带上。门内一片漆黑,只有几盏应急指示灯散发着幽绿的光芒,映照着里面一排排高耸至天花板的巨大金属物证架,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灰尘和化学防腐剂混合的冰冷气味。
他打开一个微型手电——这是他翻墙前在巷子里捡到的一个废弃的打火机,里面残存的一点气体勉强能发出微弱的光束。光束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细小的光柱。他快速扫视着物证架侧面的分类标签。
重大行动……猎狐……猎狐……
找到了!
一个标着【H类
-
重大缉毒行动
-
猎狐】的物证架出现在光束尽头。祁同伟快步走过去,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他用手电光仔细搜寻着架子上的物证箱编号。
【猎狐行动
-
档案卷宗(原始)】
【猎狐行动
-
现场物证(弹壳、弹头)】
【猎狐行动
-
技术报告(弹道、血迹等)】
祁同伟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技术报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盒和旁边一个用透明胶带封着的、稍小的【现场物证(弹壳、弹头)】的硬纸盒。
他首先伸手抓向那个厚重的档案盒。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牛皮纸封面,他几乎是粗暴地撕开了封口的档案绳。里面是一叠叠打印的报告和手写的原始记录。他飞快地翻动着,纸张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在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中急速搜寻。
找到了!
【猎狐行动现场弹道痕迹初步分析报告
-
原始记录】
报告标题下方,是潦草的手写签名和日期。祁同伟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直接翻到最关键的部分——关于他中弹现场的弹道分析。
……根据现场勘查及弹道模拟还原,推断致伤祁同伟同志的7.62mm弹头,其发射点为仓库B区西北角,距地面约4.5米高的废弃通风管道内口(坐标X:***,Y:***)。该位置遗留有射击残留物及一枚同型号弹壳(物证编号:HL-003),与伤者膝盖内提取弹头(物证编号:HL-004)初步比对,膛线特征吻合度较高,推测为同一武器发射(型号待进一步确证)……
报告的文字描述看似严谨,指向毒贩的伏击点。但祁同伟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报告下方一张手绘的现场弹道模拟图!图上清晰地标注了子弹的入射点(通风口)、弹着点(祁同伟膝盖位置)、以及一条用虚线画出的、代表子弹飞行轨迹的直线。
然而,就在这张手绘图旁边,用另一种颜色的笔(似乎是铅笔,很轻,但祁同伟在微弱的光线下看得异常清楚),画着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虚线轨迹!这条新的轨迹,起点远远偏离了那个通风口,指向了仓库B区入口处一个堆满废弃集装箱的阴影角落!旁边还有几个潦草的铅笔小字,笔迹颤抖,似乎写的人充满了震惊和犹豫:
矛盾!初速/角度不符!入点存疑!另源
另源!另一个来源!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份原始报告里,果然藏着猫腻!有人发现了弹道的不合理之处,甚至怀疑子弹来源并非通风口!但这份质疑,显然被后来那份流弹意外的正式报告彻底掩盖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立刻将这份原始报告抽了出来,快速折叠塞进贴身的衣服里。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抓向旁边那个【现场物证(弹壳、弹头)】的硬纸盒。
撕开胶带。里面是几个独立的透明物证袋。他直接找到了标着【HL-004
-
弹头(提取自祁同伟右膝)】的袋子。那颗熟悉的、扭曲变形的黄铜弹头,静静地躺在里面。
祁同伟拿起袋子,凑近手电光。他需要看清弹头上的痕迹!前世他见过太多子弹,对膛线痕迹有着近乎本能的敏感!
微弱的光线下,他死死盯着弹头尾部,那是与枪膛接触、留下膛线刻痕的关键部位。他的指尖隔着袋子,仿佛能触摸到那冰冷的金属。
突然!
他的目光凝固了!
在弹头尾部靠近底缘的位置,除了那些代表发射枪械膛线的、细密的螺旋状刻痕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极其微小、极其隐蔽、却异常清晰的印记!那是一个字母加数字的钢印标记!
【GYL
-
7】
这个印记……这个印记他认识!
前世,在他成为省厅厅长之后,在一次内部警用装备管理检查中,他曾经在高育良早年使用过的一把老式配枪——一把54式手枪的枪柄内侧,看到过完全相同的钢印标记!GYL,高育良名字的缩写!7,是他的警号尾数!那是他早年在一线工作时,为了区分个人装备而私自刻下的记号!这在当时并不罕见,但后来被严格禁止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祁同伟的脑海中炸开!炸得他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真的是他!
高育良!
那颗撕裂他膝盖、粉碎他一切的子弹,竟然真的来自他敬若神明的恩师!那个口口声声提携他、保护他、最后却将他推入深渊的高老师!
巨大的震惊、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剧痛、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无数条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猛地扶住了冰冷的物证架才没有倒下。
就在这时!
咔哒……
物证库房厚重的金属门外,极其轻微地传来一声电子门禁读卡的声音!
有人来了!
5
胜天半子
祁同伟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猛地关掉打火机的微光,整个库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凭借着进来时对环境的瞬间记忆,无声无息地滑向物证架后方一个狭窄的缝隙,身体紧紧贴住冰冷的金属隔板,屏住了呼吸。
沉重的金属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低沉的摩擦声。走廊里相对明亮的光线泄入一丝,在地面上投下一个拉长的人影。一个人走了进来,脚步沉稳,不疾不徐。
他没有开灯,似乎对这里的环境非常熟悉。黑暗中,只能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脚步声最终停在了祁同伟藏身的这一排物证架前,距离他藏身的缝隙,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
死寂。绝对的死寂。
祁同伟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像一张拉满的弓,右手已经悄无声息地摸到了腰间——那里插着他之前用来割铁丝网的那块边缘锋利的碎玻璃片。冰冷的玻璃边缘紧贴着他的皮肤,带来一丝刺痛感,却让他因震惊而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诡异的清醒。
黑暗中,他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他藏身的这片区域。那目光里带着审视,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能穿透钢铁的物证架,直接钉在他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汗水顺着祁同伟的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却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来人似乎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祁同伟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被发现。是拼死一搏,冲出去还是继续潜伏,赌对方没有察觉无论哪种选择,都凶险万分!一旦暴露身份,在这戒备森严的刑技中心,他插翅难飞!更可怕的是,如果来人是……高育良的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来人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祁同伟藏身的缝隙,也没有去查看【猎狐行动】的物证架。脚步声再次响起,沉稳依旧,却转向了库房的另一个方向。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翻动物品的声音,似乎是打开了一个物证盒,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然后又轻轻合上。
脚步声再次移动,这一次,是朝着门口的方向。
祁同伟紧绷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反而更加警惕。他不相信对方只是恰好来取东西!那停留和扫视绝非偶然!
果然,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
一个低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又熟悉得让祁同伟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库房中轻轻响起,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小祁……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真的是他!
……东西,别乱动。那温和的声音继续说道,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冰冷寒意,好好收着。老师……会来找你的。
话音落下,脚步声再次响起,随即是金属门被拉开、又轻轻合拢的沉重声响。
咔哒。
门锁闭合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丧钟敲响。
高育良走了。
库房里只剩下祁同伟一个人,如同被遗弃在黑暗冰窟之中。他依旧死死地贴在冰冷的金属隔板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昭示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高育良知道!他不仅知道自己在查,他甚至知道自己就在这里!那句老师会来找你的不是安慰,是警告!是赤裸裸的威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祁同伟。他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蛛网,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那只盘踞在中央、冰冷注视着他的蜘蛛。
他猛地甩了甩头,强行将那股灭顶的恐惧压下去。不能慌!绝对不能慌!他还有机会!他拿到了原始报告!他看到了那颗带着高育良私人标记的弹头!这就是铁证!虽然现在还无法公开,但这是他翻盘的唯一希望!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祁同伟再次像幽灵一样行动起来。他凭借着记忆和进来时的路径,用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动静,原路返回。翻出排风扇检修口,重新覆盖好铁丝网,在监控探头因震动而模糊的间隙,如同壁虎般滑下墙壁,翻出市局大院的高墙……整个过程比来时更加迅捷,也更加危险,仿佛在与死神赛跑。
当他重新落在那条堆满杂物的僻静小巷,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时,清晨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已经浸透了里层的衣服,黏腻地贴在身上。他掏出贴身藏好的那份原始弹道报告,纸张的边缘因为汗水和紧张已经被揉捏得有些发皱。他展开报告,目光再次落在那条铅笔绘制的、指向仓库入口阴影处的矛盾弹道轨迹,以及旁边那颤抖的另源字样上。
仓库入口……集装箱阴影……梁群峰的车……
一个更加冰冷、更加大胆的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难道……梁群峰出现在现场,并非偶然难道那颗子弹……高育良……和梁群峰……他们是一伙的!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他面对的,将是何等庞大而恐怖的敌人!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高度紧张和巨大的精神冲击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祁同伟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差点软倒在地。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了一些。
他必须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一个能让他暂时喘息、整理思路、藏匿这份要命报告的地方!回宿舍不行!高育良既然能找到市局库房,宿舍对他来说更是形同虚设!去老鬼那里更不行!那只会害死那个老酒保!
他需要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祁同伟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再次融入城市的街巷。他像一个真正的流浪汉,避开所有可能被追踪的路线,七拐八绕。最终,他停在了一栋位于老城区边缘、外墙斑驳脱落的筒子楼前。这里环境嘈杂,人员混杂,是城市遗忘的角落。他记得前世为了追查一个狡猾的逃犯,曾在这里租过一个临时的、连房东都不知道真实租客是谁的单间。那个房间,他租了整整一年,却只住过几天,连押金都没退,钥匙一直在他手里。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爬上摇摇欲坠的水泥楼梯,找到那个位于走廊最深处、门牌号模糊不清的房间。掏出那把早已生锈的钥匙,插进同样锈迹斑斑的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瘸腿的桌子和一把歪斜的椅子,窗户玻璃蒙着厚厚的污垢,光线昏暗。
祁同伟反锁好门,顾不上满屋的灰尘,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疲惫和虚弱。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份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原始报告,小心翼翼地摊开在膝盖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再次贪婪地、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条指向真相的铅笔轨迹和那个颤抖的问号。
证据!这就是证据!
他小心翼翼地将报告折叠好,塞进木板床下一条不起眼的裂缝深处。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腹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和强烈的饥饿感。从昨天到现在,他只啃了那个冷硬的馒头。身体和精神的双重透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壁,挪到那张瘸腿的桌子旁。桌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桌面,落在桌子一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书。
书的封面是深蓝色的,设计简洁,甚至有些朴素。上面只有两个硕大的、黑色的宋体字:
《天局》。
祁同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本书……这本书他太熟悉了!前世,高育良的书房里,就常年摆放着这本书!他甚至还听高育良不止一次地提起过,语气中充满了推崇,说这本书蕴含了大智慧、大格局!而这本书的封面……那深蓝色的背景上,在天局二字的下方,用一行极其细小的、烫金的字体,印着一句话:
胜天半子。
那四个烫金小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四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刺进了祁同伟的眼底!刺得他眼球生疼,灵魂都在颤栗!
胜天半子!
高育良……梁群峰……那颗刻着GYL-7的子弹……仓库入口的阴影……还有这本如同预言般、如同嘲弄般出现在他临时避难所的书……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遍全身,比在市局库房里感受到的更加彻骨!这绝不是巧合!
这本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他几乎遗忘的、临时租下的安全屋!
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退路,都在对方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自己以为的重生、以为的挣扎、以为的暗中调查……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是别人棋盘上,早已安排好的棋子!
6
棋局终
咚咚咚!
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的敲门声,突然在死寂的房间外响起!
不轻不重,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如同敲在祁同伟的心脏上!
祁同伟猛地抬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那扇单薄、破旧、仿佛随时会被敲碎的木门,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门外,一个温和、低沉、带着一丝儒雅笑意的熟悉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小祁,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