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神秘村落的代价
我逃进传说中住一晚大一号的神秘村落时,本以为这是人生最后的奇遇。
村口的老槐树下,瘦小的村长眯眼量了量我身高,笑得意味深长:小伙子,你这尺寸……怕是撑不住几天咯。
直到躺上那张冰冷的铁床,巨大金属臂撕扯我身体的剧痛才让我明白,代价是什么。
次日站在标尺前,所有人震惊——193cm的我竟缩水到169cm!
准备逃命的夜里,我偷听到村长电话:这批货超标了,得提前收割零件……
2
逃命与收割
暴雨砸在脸上的感觉像沙粒,冰凉又生疼。我弓着背,像条快被抽断脊梁的野狗,一步深一步浅地在烂泥坑里跋涉。肋骨那里疼得钻心,是张大头那伙人三天前踹的纪念品。耳朵里除了轰隆隆的雨声,就是挥不去的吼叫:张伟!再不还钱,老子把你卸了下油锅!
裤兜里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早就被汗水和雨水泡软了,上面的字迹晕染成一团团模糊的鬼画符,只有桃源村和下面那个歪歪扭扭的箭头,还顽固地撑着,像一根救命稻草。这是我拿最后两百块从一个满身劣质烟味儿、眼神像泥鳅一样滑溜的老赌鬼那儿买来的信息——地图上查不到的地方,进去住一天,出来你就大一号。
扯淡,当然是扯淡。我当时一边抹着挨揍后鼻子里淌下来的血,一边心里冷笑。可张大头的砍刀是真要命的玩意儿,比天气预报还准。这鬼地方,再邪乎,能比被张大头弄死邪乎
眼前密得像堵墙的老林子终于撕开个口子,泥巴路变成了狭窄的青石板路。路尽头,一棵黑黢黢的老槐树张牙舞爪,像个蹲守了千百年的佝偻老人。树下站着个人,矮小精瘦,穿着灰扑扑的对襟褂子,雨水打在他花白的头发和沟壑纵横的脸上,一动不动,像个淋湿的石雕。
心跳猛地砸在肋骨上,咚咚响。
桃源村我声音嘶哑,混在雨声里几乎听不清。
那小老头眼皮抬了一下,浑浊的眼珠子转过来,像石头上的两颗冰渣子,上下那么一溜。那目光,黏腻湿冷的触感,让我感觉自己像条刚被扔上岸、还在蹦跶等死的鱼。
他不答话,慢悠悠地从后腰抽出一卷皮尺。冰凉湿滑的手指划过我的后脖子,带来一阵让人恶心的寒意。
小伙子,他终于开口,声音又干又瘪,像破风箱,个头是不矮,就是……皮尺在我头顶比划了一下,那浊眼再次扫过我的脸,嘴角竟奇异地向上扯了扯,像发现了什么稀罕物件。
他的声音里裹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不是嘲讽,更像是……鉴定某种货物。这身量骨相,啧……怕是撑不住几天咯。
雨更大了,砸在脸上,冰冷地疼。他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把淬了寒冰的小凿子,细细密密地钉进我的骨头缝里。这他妈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股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比雨水还凉。
老头收回皮尺,下巴朝村子里一点:进吧,来都来了。那语气,像是判官对着死人说了句过堂。
我拖着两条沉得灌了铅的腿,跟他往村里走。雨水顺着他的尖顶灰布帽往下淌,在地上砸出小坑。石板路两边的泥胚房子乌漆嘛黑,门窗紧锁。偶尔有灰白的脸紧贴在浑浊的玻璃后面,眼睛空洞洞地看过来。那些眼神…没有好奇,没有活气,只有一片麻木的死寂,比这雨幕还要沉,压得人喘不过气。整个村子像个巨大的坟包,除了哗啦啦的雨声,什么活物的动静都没有。
老头把我领进西头一间矮得几乎要塌的泥胚屋子。屋里就一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一张三条腿瘸了用砖头垫着的桌子,空气里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土腥气混在一起。
水在后头缸里,吃的明早再说。他把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挂上门鼻,省着点力气。门轴发出刺耳的嘎吱声,门被带上,接着是沉重的落锁声——咔嚓!
那声音像是直接砸在我的心尖上。
锁门干嘛我扑到门板上,湿衣服紧贴在背上,冰凉一片。
外面只有哗哗的雨声。人早就走了。
屋子唯一的窗户开在后墙,小得像个狗洞,几根粗木条钉得死死的。雨水顺着窗框缝隙渗进来,在地上积了黑糊糊的一小滩。我在湿冷的地板上枯坐到天擦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张大头狰狞的笑,一会儿是老槐树下那对浑浊的眼珠。
外面终于传来脚步声,很沉。门锁哗啦响了一下,进来的是个壮汉,那张脸像是用石头刻出来的,一点表情也没有,眼神冷硬得像铁块。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指关节又粗又大。
走。声音硬邦邦。
我没动:去哪
大汉根本没打算解释,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攥住我的胳膊,捏得骨头生疼,几乎是把我拖出了门。
雨暂时停了,可天上还压着厚重的乌云,村子被笼罩在一层发蓝的、病怏怏的昏暗里。泥泞的路上没有灯火,只有从两边死寂房子窗户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弱浑浊的幽光。路边的阴影里,影影绰绰站着一些男人,很高,很高。他们沉默地看着我被那个壮汉拖着往前走,像是某种默许仪式上的石像。那些黑暗中扫过来的视线,冰冷得像刀片划过皮肤。
村子中央有栋石头垒成的大房子,像个黑乎乎的方墩子趴在地上,门窗狭小得像是碉堡的射击孔。壮汉打开那扇沉重的、贴着褪色残破符纸的木门,一股混杂着铁锈、机油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猛地扑了出来,浓烈得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门里是个宽阔的空间,挑空很高,却被上面密布交叉的、锈得发红变黑的铁架子管道占满了。唯一的光源是房顶上挂着几盏白惨惨的汽灯,灯口嗡嗡作响。惨白的光线下,巨大的黑影在墙壁上扭曲、舞动,像活着的怪物。
正中央摆着一个东西。
那不是床,更像是个巨大、冰冷的金属花瓣构成的抽象雕塑,每一片金属花瓣的边缘都是冰冷的钝刃。花瓣的中央陷下去,恰好能躺下一个人。几根粗壮得如同蟒蛇般、顶端带着复杂接口的机械臂,沉默地蜷曲在花床的四周,金属表面闪烁着寒光。
这玩意儿安静得可怕,像头沉睡的钢铁怪兽,只等被唤醒的那一刻。
壮汉把我径直推到那花床边。一股浓重的铁腥气直冲鼻腔。
躺下。壮汉的话永远省得要命。
这是要干什么我喉咙发紧,声音都劈了。
壮汉那双空洞的眼珠子转向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执行命令的麻木。增——大。他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干巴巴的,毫无生气。
恐惧像冰水一样瞬间淹没到头顶。我想挣扎,想喊叫,想踢翻这鬼玩意儿跑出去。可那个巨大花瓣上的接口,那狰狞的机械臂,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的念头。更重要的是,身后那扇贴着鬼画符、沉重无比的石头门,早就关死了,落锁的声音闷雷一样砸在心里。跑拿什么跑张大头还在外面磨刀呢!
我一横心,牙都要咬碎了。妈的,死马当活马医吧!我几乎是闭着眼滚上那个冰冷刺骨的金属花瓣。硌得后背生疼。
壮汉没再看我,径直走向旁边一个黑乎乎的、像个大铁箱子似的手摇发电机。他开始用力摇动一个锈得不成样子的曲柄把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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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每一次用力,悬挂在花床上方那几条巨蛇一样的机械臂,突然嗡的一声低鸣,关节处的锈屑簌簌落下。那些连接处的粗糙齿轮开始咔哒咔哒地转动,像是沉睡的骨骼被强行唤醒。惨白的汽灯也跟着滋滋闪烁了几下。
那几根钢铁巨蟒猛地一震!带着一种极度不情愿却又无法抗拒的力道,顶端的金属爪狠狠地张开,咔嚓!刺耳的金属咬合声响起!冰冷的卡箍瞬间扣死了我的手腕和脚踝!像是被冰冷的铁钳咬住了骨头!巨大的力量勒得我眼前发黑,根本动弹不得!
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喉咙里发出呜咽——这根本就不是增大!这是刑具!老槐树底下那狗日的村长,他骗我!这他妈是屠宰场!
还没骂出口,更可怕的来了。
天花板上纠缠的管道网骤然亮起幽蓝色的诡异微光,像血管中流动着闪电!滋滋的电流声在狭小空间里尖锐地爆响!一股狂暴的、无法形容的力量顺着被扣死的手脚猛地冲进身体!
轰——!
视野瞬间被猩红和惨白交替撕裂!每一个骨节、每一寸肌肉都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又被无形的巨手同时向四面八方疯狂拉扯!好像下一秒就要被活活撕碎!我听见自己喉咙深处爆发出完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野兽般凄厉的嚎叫!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被那股非人的剧痛猛地撕碎、吞噬,瞬间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
像是从深海里挣扎着浮出水面,意识被一根冰冷的针猛地扎醒。
睁开眼,依旧是那间低矮得压人、弥漫着浓重霉味的泥胚屋子。天蒙蒙亮了,小窗口透进来一点浑浊微光。
浑身上下散了架一样疼。手腕和脚踝处残留着深紫色的淤青勒痕,肌肉深处残留着被过度拉伸之后的酸痛和空虚感,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诡异的虚弱。
增大了我心里嘀咕,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沉得要命,酸软无力。
门被推开,发出难听的摩擦声。那个带我来铁房子的石头脸壮汉立在门口,一张脸依旧刻板得像劣质墓碑。看到我坐起来,他没什么表情地朝外面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滚出来。
跟在他后面,踉踉跄跄地走在村里黏脚的泥泞路上。清晨的薄雾像稀释过的脏牛奶,缓缓地在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和冰冷巷口之间蠕动。比昨天黄昏时感觉更诡异,村里那些或高或矮的男人,几乎都站在各自家门口或阴暗角落里,眼神直勾勾地射过来。
那些眼神不再是昨天的木然死寂,混杂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饥饿的期盼。好像我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块被端上砧板的肉排,正在被掂量斤两。
他们……在看什么我嗓子干得厉害,声音发颤,问前面像块铁板似的壮汉。
壮汉头也不回,声音没有一丝波澜:看结果。
这三个字砸得我胸口发闷。结果那花瓣床上的酷刑,到底……给了我什么结果
又是昨天那座让人作呕的石头大屋。厚重的木门吱呀推开,里面汽灯亮着,更显得惨白一片。这一次,屋里多了一面墙。石墙的正中央,嵌着一根巨大无比的雪亮钢尺!刻度在惨白灯光下冰冷刺目。
村长站在钢尺旁边,背对着我,他那件灰布衫子被灯光照得发亮,瘦小的背影缩在巨大的钢尺阴影下,显得格外阴森。
站过来。村长的声音还是那么又干又瘪,像枯树叶子在搓。
我几乎是挪到钢尺下面。他转过身,那张像老山核桃般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像买牲口的贩子在验货。
他把一顶看起来是特殊制作、顶着个冰冷金属钉子的破帽子不由分说地扣在我脑袋上,感觉头皮针扎似的凉了一下。
接着,村长手里举起一个小铁锤——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到极限——咚!铁锤不轻不重地敲在帽顶的钉子上!那感觉,像是被一根冰锥从头顶直接钉进了脊柱!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身体猛地一缩,双腿软得差点当场跪下!
这他妈又是什么花样!
然后,村长退开一步,目光投向那根雪亮冰冷的钢尺顶端,似乎在确认什么位置。
屋里死寂一片。那个石头脸的壮汉像个门神杵在门口,还有几个穿着脏兮兮褂子、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来的村民,眼神都死死地黏在钢尺刻度上。那几个村民脸色灰白,麻木中透着一种病态的专注。
村长的目光顺着钢尺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溜。
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浑浊的眼珠一点点、一点点往下落……掠过钢尺的顶部,掠过代表高度的一个个刻度数字……
他的动作停了。
那张像老山核桃一样布满沟壑的脸,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情绪波动——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在他浑浊的眼中瞬间划过,快得几乎抓不住,随即被一层浓重的阴霾取代。他甚至极其细微地晃了一下,那身灰布衫也抖了抖。脸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了抽,仿佛竭力压下某种巨大的惊疑。
他沉默的时间长得可怕。
169。他终于念了出来,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遍,又干又涩,完全没了昨天的意味深长,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像是在咀嚼一个极其荒谬的事实。
169
如同最冷的冰水兜头浇下!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什么张大头、什么还债、什么跑路……全炸没了!
我昨天躺上去之前,明明白白一米九三!缩在张大头那小矮子的门框上都习惯性地要弯腰!现在告诉我169!
那花瓣床上的酷刑,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不是让我更大是把我活活拧小了!那些村民饥渴的眼神……他们是来看我缩水的!
不可能!我吼了出来,声音尖得像是自己把自己掐住了,你他妈搞错了!昨天进来你们量过的!193!你瞎吗!
我猛地跳起来,想凑近那钢尺看清楚!但就在跳起的瞬间,一种无法抗拒的虚脱感直冲四肢!那股被抽干了力气的感觉又回来了,膝盖一软,咚的一声就砸在冰冷坚硬的地上!手脚的酸软和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让我连撑起自己都异常艰难。前所未有的虚弱感笼罩着我。
村长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我挣扎,像在看一条砧板上蹦跶的鱼。
门口那个铁塔般的石头脸壮汉大步走了过来,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沉重得像在夯实地面。他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拎住我的后脖颈,像拎只鸡崽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我从地上拽起来,粗暴地按回到原位,按得那顶钉着冰冷钉子的帽子再次硌疼我的头皮。那只手捏着我脖子,力道大得让我感觉颈椎都要碎了,巨大的力量压制让我完全无法反抗。
另外几个杵在墙角的灰白脸村民,看着我被壮汉像拎小鸡一样摆布,麻木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残忍的兴奋。那种眼神,像饿狼看见猎物垂死挣扎,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村长背着手,绕着僵硬站立的我慢慢踱步,灰布鞋底摩擦粗粝的石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毒蛇滑过干燥的落叶。他那对浑浊的眼珠在我身上来回刮动,尤其在我手腕脚踝的淤痕和此刻还在微微发抖的小腿肌肉上停留。
他凑得很近,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和陈年尘土的腐朽气味扑面而来。
169他那干瘪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摩擦感,有点意思。不像是在对我说话,更像是对着一块出了故障、偏离预期轨道的材料自言自语。他那矮瘦的身影在惨白的汽灯光里晃动着,竟显得有几分烦躁
他枯树枝般的手指伸出,竟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像是在检查猪肉的弹性。力道不小,淤青处立刻传来钻心的刺痛。
我下意识地一缩,浑身肌肉因抗拒和恐惧绷紧。
他猛地抬头,那浑浊的眼底倏地射出一线极其锐利、如同老狐狸般的光,死死钉住我的脸。骨头倒是韧……他低声嘟囔,声音极轻,含在喉咙里,只有最近的我能勉强听清,撑了两夜都没烂……
两夜!我心头巨震,后背瞬间一层冷汗!我只记得那撕心裂肺的一夜酷刑!难道……难道我昨天晕过去之后,那金属花瓣床又运作了一次那种地狱般的痛苦,我竟然经历了整整两轮!昨晚的混沌沉睡,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休息,而是无知无觉地又被那机器生剥了一层!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呕吐出来。昨晚那所谓的沉睡,原来是被拖入更深一层的地狱这根本不是增大!这是吞噬!它吞掉了我的血肉,吸干了我的骨头!张大头要的是钱,这鬼地方,是要我的命!连骨头渣子都要嚼碎!
带回去歇着,村长直起身,对那壮汉扬了扬下巴,养养神。明天……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带着一丝残忍的期待,深深看了我一眼,再看看。
壮汉铁钳般的大手再次攫住我的胳膊,像拖一袋垃圾似的把我拖出这间散发着铁腥味和死亡气息的石头坟墓。
这一整天,我被锁在泥胚屋子里,像个等待宰割的囚徒。窗外依旧死寂,但这死寂里多了一层看不见的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门缝和窗棂外面有影子在晃动,无声地、充满恶意地窥探着。
身体深处的酸痛和难以言喻的虚弱感潮水般一阵阵地涌上来。那种虚弱,不只是力气被抽干,更像是某种生命的基础在流失!饥饿感噬咬着胃壁,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枯竭感。我强迫自己吃了点角落里霉味扑鼻的冷硬窝头,又灌了几口带着铁锈味的冷水,却感觉这些东西吃下去,像是在填一个无底洞,反而更加空虚。
天黑得像个巨大的墨团,浓得化不开。石头屋彻底陷入黑暗,只有窗外不知何处的微弱光影,在土墙上投下诡异的斑驳轮廓。
屋外,脚步声来了。沉重,稳定,还混杂着几声粗糙的咳嗽、低沉含糊的交谈。声音在距离我门口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是噗通、噗通的闷响,像是什么重物被随便丢在了地上,接着是粗重、浑浊的呼吸声。
有人在门口坐下了。不止一个。他们坐在那儿了。
守着我。
冰冷的绝望瞬间攥紧了我的心脏。他们不是要等明天再看看!他们已经等不及了!我脑海里闪过村长最后那句轻飘飘却冰冷刺骨的话明天再看看——再看看什么再看看我这169的身躯还能榨出几两油!再看看我什么时候会像那些村口的村民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那个嵌着巨大钢尺的冰冷墙壁,那钢尺顶端被铁锤敲击帽钉的刺骨寒意……明天不!我不能等到明天!
必须跑!就现在!
求生的火焰在胸口燃烧,压过了骨头缝里的寒气和肌肉的酸痛。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眼睛死死盯住后墙那唯一的逃生希望——那个钉着粗木条的狗洞小窗。窗户很小,木条看着也朽了……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蜷缩在冰冷的泥地上,一点点向那狭窄小窗挪动。手脚残余的酸软让我动作僵硬,每一次关节的弯曲都牵扯着深处的痛。外面那些看守似乎格外疲惫,粗重的鼾声已经开始响起,像破风箱在拉扯。他们的呼吸声沉重均匀,应该是睡熟了。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窗根下的土墙。雨水常年浸润,泥灰早已松散剥落。我用指甲一点点抠着,无声地,一点点扩大裂缝。冰凉的泥土碎屑簌簌落下,粘在冰冷的指尖上。
黑暗和时间都粘稠得令人发狂。每一秒都在与门外那几座沉重如同坟茔的呼吸声对峙。
终于,脚下积累起一小堆松散的泥土。窗根下被我抠出了一个小洞,大小刚好容得下一只脚。我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肋骨下狂跳,像要炸开。双手死死抠住窗框粗糙冰冷的木头边缘,双脚颤抖着蹬住那个小小的土坑,竭尽全力让自己往上窜!窗框上的老木刺扎进掌心,钻心的疼。全身因为用力而轻微抽搐,被那机器剥夺过的力量稀薄得可怜!
就在身体艰难地拔高、脑袋即将探过那几根粗木条时——
一个重物滚倒的声音猛地响起!就在门外!
噗通!沉闷得像块石头砸地。
我的身体瞬间僵在半空,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冷汗唰地一下湿透了冰冷的背脊!完了!被发现了!
门外紧接着响起一个低沉含混、带着浓重睡意的抱怨,像喉咙里塞了棉花:妈的……撞老子酒坛子……
接着就是翻身的悉索声……然后……呼噜声又起来了。原来是守夜的家伙不小心把自己靠着当枕头的酒坛子碰倒了!虚惊一场!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口,我浑身都在抖,借着这股死里逃生的劲儿,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向上蹿去!肩胛骨狠狠撞在冰冷的、钉着木条的窗框上!木刺更深地扎进皮肉!我咬紧牙关,把呻吟死死压回喉咙!整个人像一条濒死的鱼,奋力地挤过那个狭窄的缝隙!后背和腿侧被木条刮得火辣辣地疼,冰冷的夜风一下子灌满了口鼻!
整个人重重跌落到屋外稀烂冰冷的泥地里!骨头被摔得生疼!却丝毫不敢停顿!挣扎着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东边!老槐树在村东头,那条青石板路穿过老槐树,就能进山!
冰冷的泥水浸湿了脚踝,每一步都像踏在死亡的边缘。心脏在我单薄的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被花瓣钢床撕裂过的肌肉和干枯的骨头。
四周漆黑如墨,只有前方村长那栋最大的石屋轮廓隐约可见,檐角挂着一盏如豆般昏黄的风灯,是这片浓稠黑暗里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光源。
得绕过去!从村子最黑暗的角落钻出去!贴着那些冰冷泥胚房的阴影疾走,每一步都踩在黏腻湿软的烂泥里。就在我几乎要绕过那座巨大的、如同兽口般森然的石屋侧面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线,忽然从石屋后墙一处极其隐蔽的角落溢了出来。
那里有窗不对!更像是个……气窗
身体里的警钟疯狂敲响!别管!跑!
可是……村长那张像老树根一样盘踞着阴谋和贪婪的脸,明天再看看那冰冷的三个字……像致命的蛇信舔舐着神经。这气窗里……有决定我生死存亡的秘密!那个阴森的老家伙或许正在里面!哪怕多知道一丝半点这个村子的底细,多一线抓住恶魔把柄的可能!
逃命和窥探的念头在黑暗里疯狂撕扯,每一秒都拉长成煎熬。最终,那点微弱的亮光像磁石一样吸住了我的目光。
我几乎是匍匐着爬过石屋侧面冰冷潮湿的泥地,紧贴着粗糙冰冷、散发着霉湿味的墙壁根下,一点一点地挪到那个隐蔽气窗的下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全身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极限,像个即将触发的弹簧。
村长那干瘪又带着金属摩擦感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对,东西没错……货色是不赖……声音透着一股焦躁,……可这苗不对路!他这骨头……太硬太韧!连撑两炉子……嘿,你猜怎么着
窗户太小,缝隙太窄,后面的词被压住听不真。
我几乎是贴着墙缝往里拱,耳朵冻得发麻,恨不得钻进那道缝隙里。
里面的人似乎很不耐烦,在踱步我听到了鞋底摩擦石地的轻微沙沙声。
……是啊!本来能撑三天往上!这下好!两炉子就把他骨头里那点‘劲头’榨干净了!油水……差远了去了!
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像在抱怨一笔亏本的买卖,他妈的……老子也头一回碰上!尺寸倒是缩得狠!可里头就剩一层干壳!精华……没了!耗子钻了空子,啃了芯子!
尺寸缩水我脑袋嗡的一声!那个雪亮的钢尺!169!那两晚的酷刑……原来是在榨榨什么!骨头里的精华
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
……上头给的指标你懂不懂村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某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少一斤二两,老子拿什么垫!这他妈能糊弄过去!他几乎是在咆哮。
短暂的停顿。死寂。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和窗缝里钻出的冰冷气息。
接着,他再次开口,每一个字都裹着血腥和铁锈的味道,狠狠砸进我的耳膜:
别说那么多了!听着!这批货……他妈超标了!缩水过头!品相烂了!必须……提前……收割!趁那层干壳还没散架!明天……不,就今晚!你赶紧的!把人叫齐!动手!
收割品相
巨大的、足以碾碎灵魂的恐怖,如同九幽地狱的寒风,猛地从那道小小的气窗里汹涌而出,瞬间将我吞没!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