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沈府,张灯结彩。
大红的绸缎从高高的门楣一直铺陈到深深的内院,在午后的阳光下,红得刺眼夺目。
廊下挂满了精巧的红灯笼,窗棂上贴着大红的双喜字。
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像血,像火,灼烧着沈砚辞的眼。
一如那日公主府燃烧的梧桐,灼伤了他的眼。
他站在正厅前宽阔的庭院里,一身刚从城外奔回、沾染尘土、官袍褶皱的狼狈,与这满目喜庆格格不入。
那喧闹的人声、刺目的红绸、无处不在的囍字,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眼底,扎进他空茫的心底。
大人！您可算回来了！
管家一脸喜气地小跑着迎上来,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套折叠整齐、流光溢彩的婚服。
沈福献宝似的将婚服展开一角,露出上面用金线掺着孔雀羽线绣出的繁复图案。
云染姑娘那边也都准备妥当了,就等您更衣了！
沈砚辞的目光落在那对金线鸳鸯上,指尖无意识地抬起,轻轻抚过那冰凉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丝线。
触手生寒。
一个久远到几乎褪色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
也是这样一个阳光尚好的午后,地点却是在公主府那个种满梧桐的幽静院落。
少女萧玥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套宽大的嫁衣,笨拙地套在身上,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落满金黄梧桐叶的地上。
她脸颊飞红,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辰。
提着裙摆笨拙地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着头,她带着点羞涩又满是期待地问他：砚辞哥哥,我这样......好看吗
她眼底的光,纯粹、炽热,毫无保留地映着他的影子。
指尖下的金线冰冷坚硬,猛地刺痛了他。
沈砚辞倏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
眼前依旧是满目刺眼的大红,管家喜气洋洋的脸,仆役们穿梭忙碌的身影,耳边是嘈杂的喜庆人声。
可这一切喧嚣,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琉璃罩子,传到他耳中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嗡嗡声。
在这片为另一个女子张罗的、虚假的热闹中心,一股前所未有的、深不见底的孤寂,如同从地底深渊涌出的冰泉,瞬间将他淹没、冻结。
我知道了,你放这儿吧。
等管家离开,沈砚辞心里一阵刺痛。
他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猛地站起身,看都不看婚服一眼,转而向公主府走去。
不行,不行,必须确定去看萧玥一眼。
马车里那张苍白的小脸,那个小巧精致的下巴......
他是多么害怕,那真的是萧玥。
沈砚辞越想越心急,甚至在路上跑了起来。
昔日热闹温馨的公主府此时大门紧闭,化为焦炭的梧桐枝干还没清除,朱门上似乎还留有那日暴乱时的鸡蛋印记。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他走到门前,轻轻敲门。
留下的仆役恭顺地站在他面前,沈大人,公主殿下不在。
沈砚辞心里突地一跳。
不在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太过急切和严厉,仆役扑通跪倒在地。
沈大人,公主殿下几日前随着使团去凛州了。
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在这一刻发出了清晰无比的碎裂声。
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