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从未害过人,但你放任你的走狗对我阿娘痛下毒手,十一年前悦嫔污蔑阿娘行巫蛊之事诅咒,难道没有你的默许」
「悦嫔克扣我们母女的吃穿用度,害阿娘病死在冷宫,难道你没有从中受益」
「嬷嬷们不让我看书习字,把我教养得满口嫡庶,粗鄙跋扈,难道你不知情」
「你从来都是品行高洁,不争不抢,所有肮脏事都让别人给你做了,而你,只需清清白白坐享其成!」
「不过有一点出乎我意料。」我望着皇后狰狞的面容,「你这样一个人淡如菊的人,居然也敢反。」
皇后掰断手中佛珠,哑着嗓子笑:「我反了,我儿子才有机会当皇帝。至于你啊,一个没用的女儿,到头来还不是要嫁人生子,一辈子被困在内宅,为他人做嫁衣。」
的确,在世人眼里,我功绩再多,也不过是个公主罢了。
离开冷宫时,暴雨如注,恰如阿娘离开我那天。
我伸出手去,接住一捧雨水。
却忆起从前。
17.
我早慧,三岁便开始记事。
那时候父皇刚登基,经历三王之乱,天下百废俱兴,父皇宵衣旰食处理朝政,下朝后常来凤仪宫小坐,教我认字。
他说朝政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只有在阿娘身边,他才会觉得放松。
我也曾不止一次看见他将头枕在阿娘膝上,眉眼舒展,安心小憩。
但阿娘怜惜宫中其他妃嫔,常将父皇推出去。
芳菲姑姑劝她争取早日生个皇子,阿娘说,那些小娘子年纪轻轻就被家族送进宫来,若因为她独占盛宠而不得面圣,实在可怜。
很快,薛妃生了二公主,悦嫔有了三公主,但父皇却还缺一个皇子。
于是他从宫外纳了一位宸妃,宸妃入宫两月便诊出有孕,此后父皇就不来凤仪宫了。
偶尔阿娘也会对镜垂泪,但她说,她有我,往后余生便什么都不怕了。
其实她也会怕。
凤仪宫搜出压胜之物,父皇的眼神恨不得将阿娘生吞活剥,与此同时舅舅被算计打了败仗,构陷私通敌国。
阿娘顶着烈日跪在紫宸殿外,一遍遍磕头为舅舅求情。
她明明头都磕出血了,浑身痛到发抖,但还是将哭泣的我抱在怀里,温柔安抚我,明姝不要害怕。
由始至终,父皇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再后来,舅舅的冤屈洗清了,阿娘带着我搬到冷宫,她和芳菲姑姑开垦了一片小菜园,还收留了一只小狸奴给我养着玩。
悦妃却说我的狸奴吓到了三公主,当着阿娘的面,将小狸奴活生生打死。
阿娘捂着我的眼睛让我不要看,但我早已将悦妃咄咄逼人的模样铭记心间。
十数年后,我才将当年害过阿娘的人送去九泉之下谢罪。
终究,还是有些迟了。
18.
皇后身死,被废为庶人,草草收殓下葬。
我亲自前往大相国寺,在为阿娘供奉的长明灯前跪了半日,并添上第二支白烛。
经此宫变,父皇被气得不轻,身体也彻底垮了下去。
然仅剩的一位皇子,时年四岁,养在薛贵妃膝下,宗室对皇位虎视眈眈。
父皇不得不用心栽培我,教我如何处理国政,平衡朝堂,他希望我将来能替他守住年幼的天子。
万幸的是,我比他想象中要聪明多了。
我开始接手朝政,结交权臣,按照父皇的授意去拉拢那些宗室,争取他们对五皇子的支持。
当然,我所经手的每一封奏疏,都有请示过父皇。
闲暇之余,我常去紫宸殿陪父皇小坐,尽心侍奉汤药。
俨然父慈女孝,其乐融融。
19.
我十七岁这年,父皇右半边身子彻底失去知觉,终日缠绵病榻。
纵有薛贵妃精心侍奉,他的病始终不见好,许是自知大限将至,他下令敕封舅舅为宁国公,并召我入宫。
「明姝,朕想为你指一门婚事。」父皇缓缓问我,「你在京中可有相看中的儿郎」
我却跪下:「父皇,儿臣不愿出嫁,儿臣要陪伴在父皇身侧。」
父皇笑了起来,「傻孩子,你都是大姑娘了,哪能一直留在宫中呢,朕瞧着,俞宰相家的儿子便很好,安国公的儿子也不错。」
俞宰相对父皇忠心耿耿,乃群臣之首,安国公手握重兵,负责京畿防备,无论我选择哪一位,都有益于五皇子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