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容晏的马车又一次停在了西市街角。
透过半卷的车帘,他看见虞青雾正俯身挑选布料,谢怀瑾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落在她身上,衬得她腕间那枚草环格外鲜亮——那是用柳枝新编的,还带着嫩绿的芽。
娘子,尝尝这个。谢怀瑾将糖葫芦递到她唇边,虞青雾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酸得眯起眼睛,却又笑着去抢他手里那串。
容晏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在车帘上抓出几道皱痕。
他想起很多年前,虞青雾也曾这样,在他批阅奏折时悄悄递来一块芙蓉糕。
可他只是冷淡地摆手,说政务繁忙。
陛下,要送过去吗侍卫捧着锦盒小声请示。盒中是一对羊脂玉镯——和她当年最喜欢的那对几乎一模一样。
容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照旧,匿名送去。
他知道她不会收。
上个月送去的南海珍珠,上上个月送去的金丝软甲,全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每一次退回的匣子里,都会多出一包药材——有时是安神的,有时是清火的。
这是她最后的温柔。
医馆后院里,虞青雾突然眼前一黑。
阿雾!谢怀瑾扔下药碾冲过来,接住她软倒的身子。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我没事……她勉强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
谢怀瑾不由分说地抱起她,轻轻放在床榻上,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片刻后,他的表情从担忧变成震惊,又变成狂喜。
阿雾,你……他的声音发抖,我们有孩子了。
虞青雾怔住了。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她和谢怀瑾的孩子。
真的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谢怀瑾用力点头,突然单膝跪在床前,将脸贴在她的小腹上:我要当爹了……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掩饰不住的哽咽。
虞青雾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想起那个未出世就夭折的孩子——容晏甚至不记得那孩子的乳牙还挂在她的项链上。
而现在,有人为他们的孩子喜极而泣。
从那天起,谢怀瑾变得格外紧张。
他变着花样做各种补汤,哪怕虞青雾只是皱一下眉头,他立刻就会换一种口味。
夜里睡觉时,他总怕压到她,干脆搬到了床边的软榻上。
每次她起身,他都会第一时间伸手搀扶,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我真的没事。虞青雾无奈地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才两个月呢。
谢怀瑾却严肃地摇头:医书上说前三个月最要紧。
他蹲下来帮她穿好鞋袜,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虞青雾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你昨晚又没睡好
我怕你半夜不舒服。谢怀瑾蹭了蹭她的掌心,像只忠诚的大狗,我没事,你最重要。
夜深人静时,虞青雾望着软榻上谢怀瑾的背影。
他蜷缩在窄小的榻上,却还保持着面向她的姿势,仿佛随时准备跳起来照顾她。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银边。
虞青雾轻轻抚摸着微隆的小腹,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这就是幸福吧——有人把你放在心上,胜过他自己。
容晏站在医馆外的梧桐树下,手里捏着一封密报。
谢夫人有孕,已三月有余。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刀子一样剜着他的心。
他想起虞青雾失去第一个孩子时,他正在陪姜南夕赏梅。
等他赶到时,只看到她空洞的眼神和满床的血。
而现在,她会有谢怀瑾日夜守护,会有新的生命弥补曾经的伤痛。
树影婆娑间,他看见谢怀瑾小心翼翼地扶着虞青雾在院子里散步,时不时低头问她累不累。
虞青雾摇摇头,笑着说了句什么,谢怀瑾立刻俯身,将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表情虔诚得像在聆听神谕。
容晏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拖得很长。
他知道,从此以后,他连遥望的资格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