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猛地从脊椎骨炸开,像一条剧毒的蛇骤然苏醒,狠狠噬咬进我的骨髓。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裹挟着刺骨的寒意,还有……那弥漫在记忆深处、铁锈般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我死了。
死于陆沉那只骨节分明、曾温柔描摹过我眉眼的手,轻轻一推。
死于腹中那个刚刚成型、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的小生命,被强行剥离的剧痛。
死于意外失足四个冷冰冰的字,和他搂着苏晚晚、站在我坟前那副如释重负的虚伪嘴脸。
恨意像滚烫的岩浆,瞬间烧穿了所有混沌!我猛地睁开眼,急促的喘息卡在喉咙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视线从模糊到清晰。
熟悉的景象,如同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瞳孔——我正站在陆家别墅二楼通往客厅的旋转楼梯顶端。脚下,是光可鉴人、此刻却仿佛通往地狱深渊的大理石台阶。楼梯扶手冰凉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真实地传递过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陆沉身上那款定制雪松香水的冷冽尾调。
时间……凝固在死亡降临前的十分钟。
沈清欢,你杵在那里发什么呆楼下传来陆沉母亲王美娟那惯常的、带着刻薄不耐的尖利嗓音,像指甲刮过玻璃,还不赶紧下来!晚晚特意给你熬的安胎汤,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安胎汤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前世,就是这碗被苏晚晚亲手熬制、王美娟亲眼盯着的汤,喝下去不到半小时,我就开始腹痛如绞,然后……陆沉恰好出现在楼梯口,他惊慌失措地想要扶住虚弱的我,混乱中,我被他失手推了下去……
记忆里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剧痛和身下汹涌而出的温热,瞬间回潮。我下意识地捂住小腹,那里现在还很平坦,可我知道,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里面努力生长着,也即将……被它的亲生父亲亲手扼杀。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滔天恨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不能慌。沈清欢,重来一次,是老天开眼!是让你亲手把这对狗男女,还有那个恶毒的老虔婆,一起拖进地狱!
我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手迅速探进居家服宽大的口袋——那里,一直安静躺着一支小巧的录音笔。前世只是习惯性带着,却从未真正开启过它的使命。
这一次,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杀意,狠狠按下了那个小小的红色按钮。
指示灯,无声地亮起一点微弱的红光,像黑暗中蛰伏的兽瞳。
来了。我应了一声,声音是自己都未曾料想的平静,甚至还刻意带上了一丝前世记忆里此刻该有的、被王美娟斥责后的委屈和顺从。
我扶着冰凉的扶手,一步一步,缓慢而稳定地向下走。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刀尖上。目光扫过楼下客厅。
王美娟坐在昂贵的欧式沙发上,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正挑剔地看着苏晚晚端着一只白瓷汤盅从厨房走出来。
而苏晚晚,一身素雅的米白色连衣裙,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人畜无害的温婉笑容。她将汤盅轻轻放在茶几上,抬头看向我,眼神清澈无辜,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清欢姐,你下来了汤刚温好,你趁热喝点,对宝宝好的。
多么完美的伪装。前世的我,就是被她这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骗得团团转,直到临死前才看清她眼底深藏的毒液。
我的视线,越过她们,精准地捕捉到楼梯斜下方、靠近玄关阴影处的那个人影。
陆沉。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挺拔的身形。俊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低垂,似乎在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姿态随意,仿佛只是个偶然路过的旁观者。
可我知道,他是在等。等一个意外发生的绝佳位置。那个位置,角度刁钻,正好避开客厅大部分视线,又能恰好伸手够到我。
前世,就是在这里,他伸出了那只将我推入深渊的手。
我的脚步停在了距离他上方还有三级台阶的地方。这个高度,足以让我清晰地俯视他微垂的眼睑,看清他看似平静无波的面容下,那紧绷的下颌线。
清欢姐,快下来呀。苏晚晚柔声催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王美娟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磨磨蹭蹭,怀个孕真当自己是祖宗了
陆沉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对上我的,那双深邃的、曾让我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眼眸里,此刻只有一片冰冷而刻意的漠然。他薄唇微动,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公式化的疏离:妈,少说两句。清欢身体不舒服,慢点走安全。
多么冠冕堂皇的关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朝我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调整着位置。那只垂在身侧、骨节分明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抬起了一个弧度。
来了!就是现在!
前世那致命一推的恐惧感如同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激活了每一根神经。几乎是条件反射,我的身体猛地向内侧的扶手方向倾斜,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坚硬的大理石台阶上栽倒下去!
啊——!一声短促的、充满恐惧的尖叫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真实得连我自己都几乎相信。
预料中的剧痛并未完全降临。因为陆沉的反应快得惊人——或者说,他早已蓄势待发。
在我身体倾斜、即将滚落的电光火石之间,那只等待已久的手,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精准地、狠狠地推在了我的后腰上!
清欢!他同时发出一声惊惶的呼喊,充满了意外发生时的震惊和关切。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完全失去了平衡。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前疯狂地颠倒、碎裂!坚硬的台阶边缘狠狠撞击着身体,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响。我本能地蜷缩,死死护住小腹,任由身体像个破败的玩偶般翻滚、坠落。
砰!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骨头碎裂般的闷响,回荡在死寂的别墅里。冰冷的台阶无情地撕扯着皮肉,剧烈的疼痛从四肢百骸炸开。但更深的痛,却来自腹中那骤然爆发的、撕裂般的绞痛。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残忍地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从我身体里生生剜走!
温热的液体,带着生命消逝的黏腻感,瞬间浸透了薄薄的居家裤。
啊——!这一次的尖叫,不再有半分伪装,是灵魂被撕裂的惨嚎。
身体终于停止了翻滚,重重地砸在一楼冰冷的地板上。我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濒死的虾米,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剧痛如同海啸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视野里一片血红,耳边是尖锐的嗡鸣。
意识模糊中,我听到王美娟惊得变了调的尖叫:天啊!沉儿!这…这怎么回事!
苏晚晚带着哭腔、惊慌失措的声音紧随其后:沉哥!清欢姐!血…好多血!快叫救护车啊!
还有陆沉那焦急万分、带着哽咽的呼喊,近在咫尺:清欢!清欢你怎么样别吓我!坚持住!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他的手,带着令人作呕的温度,紧紧握住了我冰冷的手腕,仿佛一个痛失爱侣的深情丈夫。
多么精湛的表演!每一个音符都充满了虚伪的悲伤和刻意的慌乱。
冰冷的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心脏,在无边的剧痛中,反而带来一种诡异的清醒。口袋深处,那小小的录音笔,指示灯的红光,在衣物的遮蔽下,微弱而坚定地闪烁着,无声地记录着这场精心策划的谋杀现场。
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确保自己的昏迷姿态足够逼真,足够让这场戏,按照他们的剧本,也按照我新写的剧本,完美地演下去。
黑暗,终于彻底吞噬了意识。
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冰冷地钻进鼻腔,是医院特有的、宣告着生与死界限的气息。
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粘稠的疼痛和黑暗里沉沉浮浮,像溺水的人。身体深处那被生生剜去的巨大空洞,比任何外伤都更清晰地传递着绝望和死寂。
孩子……没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灵魂深处反复切割。前世那剜心蚀骨的痛楚,叠加着重生后依旧无法挽回的惨烈结局,几乎要将我彻底压垮。
恨!滔天的恨意是支撑着我没有彻底沉沦的唯一燃料。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被断断续续的声音拉扯着,艰难地浮出水面。
……妈,你小声点!她还没醒!是陆沉刻意压低的、带着烦躁的声音,就在病房门口,透过未完全关紧的门缝传来。
我小声我凭什么小声王美娟那标志性的尖利嗓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刻薄和厌恶,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废物!怀个孕都能摔下楼梯,她有什么用克死自己爹妈不算,现在连我陆家的血脉都克没了!真是个丧门星!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耳膜。
妈!这里是医院!陆沉的语气带着一丝警告,但更多的是一种默认的纵容。
医院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这种不吉利的女人,就该趁早扫地出门!王美娟的声音充满了恶毒的诅咒,我看就是她命硬克亲!沉儿,你听妈的,等她醒了,赶紧离了!省得她把我们陆家的气运都败光!晚晚多好,温柔懂事,家世清白,旺夫益子……
好了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沉打断她,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虚伪的焦灼清欢这次流产大出血,医生说很危险,身体损伤很大,需要静养。
静养呵!她配吗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浪费我陆家的钱给她治赶紧让她签了离婚协议滚蛋!别在这儿碍眼!晚晚今天都吓坏了,我得回去看看她……
脚步声伴随着王美娟喋喋不休的刻薄话语渐渐远去。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
我依旧紧闭着眼,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体因为巨大的悲恸和恨意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泪水,滚烫的、带着血气的泪水,无声地顺着眼角汹涌滑落,瞬间浸湿了鬓角和枕套。
丧门星…克亲…不下蛋的母鸡……扫地出门……
每一个词,都在将我前世的痛苦和屈辱无限放大、重温。前世,我就是在这样的恶毒咒骂和陆沉冷漠的默认下,身心俱疲,万念俱灰地签下了那份几乎净身出户的离婚协议,然后……死于一场精心安排的意外车祸。
冰冷的手指,在被子下,悄无声息地攥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坚硬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真实感。
指示灯的红光,在我昏迷期间,是否一直亮着是否……已经捕捉到了门外这场精彩绝伦的真情流露
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沉稳的脚步声靠近,带着雪松香水的冷冽气息——是陆沉。
他走到床边,站定。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居高临下投来的视线,那目光里,或许有伪装的关切,或许有审视,但绝不会有半分愧疚和爱意。
一只微凉的手,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柔,抚上我的额头。
清欢……他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情,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别怕,有我在。
多么完美的演技。奥斯卡都欠他一座小金人。
我没有立刻睁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昏迷的痛苦中挣扎。被泪水浸湿的鬓发粘在脸颊上,更添几分脆弱和狼狈。
清欢能听到我说话吗陆沉的手轻轻拂开我脸上的湿发,动作堪称温柔。如果忽略他眼底深处那丝急于确认我状态的算计的话。
时机到了。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好一会儿才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陆沉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他微微俯身,眉头紧锁,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心疼。如果不是口袋里的录音笔在无声地提醒我真相,我几乎又要沉溺在这虚假的柔情里。
陆…沉……我的嘴唇干裂,声音嘶哑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惶和茫然,我…我在哪发生…什么事了
我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空洞、涣散,充满了对现实的陌生和恐惧。
陆沉握住我的手,力道紧了紧,传递着虚假的安慰:清欢,别怕,我们在医院。你…你在楼梯上不小心摔下来了。都怪我,是我没扶住你……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充满了自责和痛苦,孩子…孩子没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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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边说着,一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观察着我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摔…摔下来我茫然地重复着,眼神更加空洞,仿佛在努力拼凑破碎的记忆碎片,却徒劳无功,孩子…没了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无声地表达着巨大的哀恸。
是…医生说你失血过多,昏迷了好久。陆沉的语气充满了沉痛,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我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令人心碎,别哭,清欢,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的声音带着诱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有我在。
他顿了顿,观察着我似乎被安抚住的情绪,试探着,小心翼翼地抛出了真正的目的:清欢,你…还记得是怎么摔下来的吗当时…感觉头晕还是脚滑
来了!他在试探我的记忆!他在确认我是否看到了那只推我的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鼓噪,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但我死死压住。眼神依旧是那种茫然的、痛苦的空洞,泪水无声地流着,我缓缓地、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破碎不堪:
不…不知道……头好痛……好黑……只记得…好痛……孩子……我的孩子……
我将脸埋进枕头,发出压抑的、如同小兽哀鸣般的啜泣,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将失去孩子的母亲那种崩溃绝望,演绎得淋漓尽致。
陆沉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几不可查地松了松力道。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紧绷的神经,在得到我失忆的确认后,悄然松懈了一丝。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用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语气安抚道:好了好了,不记得就不想了。医生说你头部受到撞击,有点轻微脑震荡,记忆模糊是正常的。别想了清欢,都过去了,忘了那些不好的。你活着就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他温柔地替我掖好被角,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虚伪深情: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担心。妈那边……我会去说。公司那边我也安排了发布会,晚点会向媒体说明情况,免得那些无良记者乱写。
发布会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茫然地看着他,像一个完全失去主心骨、只能依赖丈夫的脆弱妻子。
嗯,陆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被坚定覆盖,你是陆氏的少夫人,意外流产这么大的事,外面肯定风言风语。我作为你的丈夫,有责任站出来保护你,澄清事实,平息舆论。这也是为了保护陆氏的形象。他冠冕堂皇地说着,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你安心养着,一切有我。
他俯身,在我汗湿的额头上印下冰凉的一吻。那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
我顺从地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遮挡住眼底汹涌的、再也无法掩饰的冰冷杀意。
发布会澄清事实保护我
陆沉,你这出戏,唱得可真周全。
也好。你亲手搭建的舞台,正好用来……送你下地狱!
陆氏集团大厦的顶层多功能厅,此刻被巨大的水晶吊灯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长枪短炮架满了会场后方和两侧,闪光灯如同密集的闪电,噼啪作响,无情地扫射着台上那个穿着昂贵手工西装、一脸沉痛悲戚的男人。
陆沉站在铺着深蓝色绒布的发言台后,英俊的面容在强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恰到好处的青影,昭示着彻夜守护病妻的辛劳。他微微垂着眼,调整了一下麦克风,姿态凝重而充满责任感。
各位媒体朋友,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强忍悲痛的压抑,今天召开这个紧急发布会,是为了我的妻子,沈清欢女士。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带着沉痛和恳求:三天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夺走了我们尚未出世的孩子,也让清欢身心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作为丈夫,我的痛苦和内疚,难以言表。是我没能保护好她……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极力克制汹涌的情绪,声音更显哽咽:关于网上一些不负责任的揣测,诸如‘家暴’、‘阴谋’等荒谬言论,完全是对我,对我妻子,对我们这个刚刚失去骨肉的家庭的二次伤害!更是对陆氏集团形象的恶意抹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污蔑的愤怒和凛然正气,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射向几个经常发布小道消息的八卦媒体镜头:我陆沉在此郑重声明!清欢的意外,纯粹是一场不幸!是她在楼梯上不慎失足!当时我就在现场,我试图去拉住她,却……却没能抓住!眼睁睁看着我的妻子,我的孩子……
他的声音再次哽住,眼圈瞬间泛红,一滴饱含深情的泪水,极其精准地滑落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在无数闪光灯的捕捉下,晶莹剔透。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和快门疯狂的爆响。记者们都被这影帝级别的悲痛表演震慑住了。
我们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恳请各位媒体朋友,给予我们空间和时间去哀悼、去疗伤,不要再传播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这无异于在我们滴血的伤口上撒盐!他深深地鞠躬,姿态放得极低,充满了丧子之痛的丈夫的脆弱和恳求。
就在他弯腰鞠躬、姿态最诚恳、闪光灯爆闪频率达到顶峰的这一刻——
多功能厅侧面那扇厚重的、供工作人员出入的小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
我穿着医院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赤着脚,无声地站在阴影里。冰冷的地板寒气透过脚心直窜上来,却丝毫无法冷却胸腔里那团燃烧的复仇之火。
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整个人像一张单薄的纸片,摇摇欲坠。唯有那双眼睛,在阴影里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死死钉在台上那个表演得情真意切的男人身上。
口袋里的录音笔,像一块滚烫的烙铁,贴着我的皮肤。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攥着它冰冷的金属外壳。
就是现在。
我猛地推开门,踉跄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了那片令人眩晕的强光之中!
陆沉——!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瞬间撕裂了会场里伪装的沉痛氛围。
所有的闪光灯,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到我这个突然闯入的、狼狈不堪的女人身上!
惊呼声如同潮水般在记者席中炸开!
沈清欢!
她怎么来了不是重伤住院吗
天啊!这脸色……
陆沉猛地直起身,脸上的悲恸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巨大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取代。他死死盯着我,瞳孔骤然收缩,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这个失忆的重伤患者,会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这里。
我无视所有人的震惊,无视那些几乎要将我刺穿的视线,像一个被逼到绝路、精神崩溃的疯子,踉跄着冲到发言台前,隔着冰冷的台面,死死地瞪着陆沉那张写满惊骇的脸。
陆沉…你告诉我……我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绝望的质问,楼梯上…是你推我的……是不是!
如同平地惊雷!
整个会场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的镜头都疯狂地对准了我,对准了陆沉脸上那瞬间褪尽的最后一丝血色。
清欢!你胡说什么!陆沉终于反应过来,厉声打断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怒而微微变调,他试图绕过发言台来抓住我,你刚流产,脑震荡还没好!医生说你记忆混乱!快跟我回去!他眼中带着赤裸裸的警告和威胁,伸手就要来拽我的胳膊。
别碰我!我猛地甩开他的手,身体因为用力而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我死死盯着他,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厉:
混乱好!那就让大家听听……听听到底是谁在混乱!
在陆沉惊恐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在台下所有记者屏息凝神的死寂中,在无数镜头疯狂推进的特写里——
我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从宽大的病号服口袋里,掏出了那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决绝,狠狠按下了播放键!
呲啦……轻微的电流杂音响起。
紧接着,一个冰冷、清晰、带着不容错辨的、属于陆沉本人的声音,瞬间通过麦克风,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会场每一个角落:
【妈,你小声点!她还没醒!】
【我小声我凭什么小声一个连自己孩子都保不住的废物!怀个孕都能摔下楼梯,她有什么用克死自己爹妈不算,现在连我陆家的血脉都克没了!真是个丧门星!】——这是王美娟那尖利刻薄的咒骂!
【妈!这里是医院!】
【医院怎么了我说错了吗这种不吉利的女人,就该趁早扫地出门!我看就是她命硬克亲!沉儿,你听妈的,等她醒了,赶紧离了!省得她把我们陆家的气运都败光!晚晚多好……】
【好了妈!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清欢这次流产大出血,医生说很危险,身体损伤很大,需要静养。】
【静养呵!她配吗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还浪费我陆家的钱给她治赶紧让她签了离婚协议滚蛋!别在这儿碍眼!晚晚今天都吓坏了,我得回去看看她……】
录音还在继续,那恶毒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冰雹,砸得整个会场鸦雀无声。记者们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愤怒,最后是看向陆沉时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唾弃!
陆沉的脸,已经从惨白变成了死灰。他僵在原地,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录音笔,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背叛、扒光示众的疯狂恨意。
关掉!给我关掉!那是假的!合成的!他猛地扑过来,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目眦欲裂,伸手就要抢夺那支小小的录音笔!
假的我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发言台边缘,剧痛传来,却比不上心头的快意。我死死护住录音笔,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盖过了录音的回响:那你告诉我!楼梯上那一推,也是假的吗!
我猛地挣脱他的钳制,在混乱中再次狠狠按下播放键!这一次,直接快进!
呲啦……杂音过后,是重物滚落台阶的沉闷撞击声,还有我短促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是陆沉那声带着惊惶的呼喊:【清欢!】
然后,在一片混乱的背景音(王美娟的尖叫、苏晚晚的哭喊)中,陆沉那刻意压低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和确认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妈,晚晚,别慌。救护车马上到。记住,她是自己头晕摔下去的。我们谁都没碰她,明白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录音笔里那冰冷清晰的自己头晕摔下去的几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听众的耳膜上!
轰——!
整个会场彻底炸开了锅!记者们彻底疯狂了!闪光灯如同狂风暴雨般疯狂闪烁,快门声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惊呼、怒骂、不敢置信的议论声浪瞬间掀翻了屋顶!
天啊!他推的!真的是他推的!
谋杀!这是谋杀!
畜生!连自己老婆孩子都下得去手!
陆氏完了!彻底完了!
快拍!快拍下他的表情!
陆沉彻底僵住了。他维持着扑过来抢夺的姿势,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濒临死亡的灰败。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看着台下那些愤怒的、鄙夷的、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无数对准他的、仿佛审判之眼的镜头,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那精心构筑的完美形象、深情丈夫的面具,在铁证面前,被彻底撕得粉碎,露出了底下丑陋狰狞的真相!
不…不是的…那录音是假的…是沈清欢她陷害我!她疯了!她……他语无伦次,声音嘶哑破碎,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眼神涣散,充满了绝望。
然而,就在这舆论彻底引爆、陆沉精神防线濒临崩溃的顶点——
一道纤细的身影,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从后台的阴影里冲了出来!
是苏晚晚!
她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此刻有些凌乱,那张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的脸庞,此刻却扭曲得如同厉鬼!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失魂落魄的陆沉,里面燃烧着一种比我的恨意更加疯狂、更加怨毒的火焰!
陆沉——!!!一声泣血般的尖叫,刺破了所有的喧嚣。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苏晚晚像一颗失控的炮弹,直直地撞开挡路的记者,以惊人的速度扑上了发言台!她完全无视了站在一旁的我,所有的恨意都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面如死灰的男人!
陆沉!你这个畜生!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魔鬼!她嘶吼着,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声带,带着一种积压了无数年的血泪控诉!
她扑到陆沉身上,完全失去了理智,不再是那个温婉可人的白月光,而是一个被仇恨彻底吞噬的复仇女神!尖利的指甲带着破空之声,狠狠地抓向陆沉的脸!
啊——!陆沉猝不及防,脸上瞬间被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
你骗我!你一直在骗我!苏晚晚一边疯狂地撕打抓挠,一边哭喊着,字字泣血,如同杜鹃啼血,当年!当年那个项目!是你挪用了那笔巨款!是你!是你让我替你顶罪去坐牢的!你说过会等我出来!你说过会补偿我!会娶我!
轰——!
又一枚重磅炸弹在会场中央炸开!记者们彻底疯了!信息量太大!谋杀亲子和骨肉还不够还有挪用公款顶罪坐牢
闪光灯和快门声已经连成了不间断的白噪音!
你骗我!你这个骗子!人渣!苏晚晚的拳头雨点般砸在陆沉身上、头上,状若疯癫,你让我坐了三年牢!毁了我一辈子!我为了你,什么都毁了!结果呢结果我出来,你娶了她!你娶了这个贱人沈清欢!
她猛地指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我,眼神怨毒无比,却又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疯狂快意。
陆沉被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攻击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狼狈地用手臂护着头脸,试图推开她,嘴里发出含混的辩解和怒吼:苏晚晚!你疯了!胡说八道什么!放开我!保安!保安!
我胡说苏晚晚凄厉地大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啼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那你告诉我!你亲妹妹陆瑶是怎么死的!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混乱的中心!
陆沉挣扎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见了鬼般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惊恐无比地看着苏晚晚,仿佛她吐露的是最不可触碰的禁忌。
陆瑶!苏晚晚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穿耳膜,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当年那个车祸!根本不是什么意外!是你!陆沉!是你为了拿到她那份该死的信托基金,为了娶沈清欢这个贱人巩固你在陆家的地位,是你让人在她的刹车上动了手脚!
她死死揪着陆沉的衣领,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瞬间放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地狱的宣判:
是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亲妹妹!
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真空般的死寂。
所有的声音——快门声、闪光灯、惊呼、议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掐灭。
时间凝固了。
只剩下苏晚晚那歇斯底里的、泣血的控诉声,如同魔音灌耳,在死寂的空气里反复回荡:
是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亲妹妹!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记者们彻底石化,张着嘴,脸上是极致惊骇后的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记了。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陆沉被苏晚晚死死揪着衣领,脸上的表情彻底碎裂。那不是被污蔑的愤怒,而是一种被扒光了所有伪装、暴露出最深层、最肮脏秘密的、赤裸裸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瞳孔放大到极致,里面映着苏晚晚那张扭曲疯狂的脸,身体筛糠般剧烈地抖动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他陆氏继承人的光环,他深情丈夫的假面,甚至他作为人的最后一丝底线……都在苏晚晚这同归于尽的疯狂指控下,彻底崩塌,碎成了齑粉。
不…不……他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丝微弱的气音,充满了绝望的否认,却虚弱得如同蚊蚋,瞬间被死寂吞噬。
就在这时——
多功能厅紧闭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沉重的声响打破了死寂。几道穿着深蓝色制服、神情严肃冷峻的身影,如同利剑般,步伐沉稳地走了进来。为首一人,肩章上的徽记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是警察!
他们的出现,瞬间引爆了凝固的空气!记者们如梦初醒,瞬间再次疯狂!镜头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齐刷刷地转向了门口!
警察无视了现场的混乱和疯狂的闪光灯,目标明确,径直走向了发言台。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那个被苏晚晚揪着、面如死灰、抖如筛糠的男人。
陆沉先生为首的警官声音冷硬,不带一丝感情,清晰地穿透现场的嘈杂,我们接到报案,并掌握相关证据,现怀疑你与三年前陆瑶女士车祸身亡一案有关,以及涉嫌谋杀未遂等多项罪名。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沉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身体猛地一软,如果不是被状若疯癫的苏晚晚死死揪着衣领,恐怕已经瘫倒在地。他脸上最后一丝人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败。那双曾经深邃迷人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逼近的警察,充满了末日降临的绝望。
两名身材高大的警察上前,一左一右,动作利落地将苏晚晚拉开(她依旧在疯狂地咒骂撕打),然后,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脆响,在无数镜头的特写聚焦下,牢牢地铐上了陆沉那双曾经养尊处优、此刻却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腕!
金属的冷光,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闪光灯彻底疯狂!快门声如同爆豆!记者们不顾一切地往前涌,试图捕捉这惊世骇俗的一幕——豪门贵公子,深情丈夫,瞬间沦为杀人嫌犯!
陆先生!请回应苏晚晚小姐的指控!
陆瑶小姐的死真的是你策划的吗
你推沈清欢女士下楼是否为了谋杀
无数尖锐的问题如同利箭般射向被警察架住、失魂落魄的陆沉。他低着头,凌乱的头发遮住了眼睛,身体被半拖着往外走,对所有的质问充耳不闻,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会场一片混乱。警察努力维持着秩序,阻挡着疯狂的记者。
我静静地站在原地,宽大的病号服裹着单薄的身体,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所有的喧嚣、疯狂、闪光灯,仿佛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我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落在同样被两名女警控制住、却仍在挣扎嘶吼的苏晚晚身上。
就在这时,被警察押着、即将被带离会场的苏晚晚,猛地抬起头。她的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地穿过混乱的人潮,直直地钉在了我的脸上!
那张扭曲疯狂的脸上,忽然扯开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悔意,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合着怨毒、疯狂和某种扭曲快意的复杂情绪。
她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用只有我能看清的口型,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书桌第三层抽屉……有惊喜哦……】
无声的唇语,却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的心脏,在巨大的复仇快感之后,猛地一沉!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倏然窜起!
书桌…第三层抽屉惊喜
苏晚晚被女警强硬地扭过胳膊,带离了会场。她最后那个诡异的笑容,像一张定格的照片,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
会场内依旧乱成一锅粥。警察在维持秩序,记者在疯狂追问后续,闪光灯将这片空间变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刑场。而我,像个局外人,又像个风暴的中心,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寒意,一点一点渗透四肢百骸。
苏晚晚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表面的混乱更令人心悸。
惊喜陆沉书桌里能有什么惊喜
是更深的罪证还是……指向别处的线索亦或是……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警察带走了陆沉和苏晚晚,也带走了这场发布会的核心。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秃鹫,一部分追着警车而去,一部分则调转枪口,将我和随后赶到的陆氏公关人员团团围住。
无数话筒几乎要戳到我的脸上。
沈女士!对于陆沉先生和苏晚晚小姐的指控,您有何回应
您之前知道陆瑶小姐死亡的真相吗
您手中的录音笔是否还有其他关键证据
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刺眼的闪光灯疯狂闪烁,晃得我眼前发白。尖锐的问题像冰雹一样砸来。我紧紧攥着口袋里那支冰冷的录音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身体深处流产后的虚弱和剧痛,精神上经历的巨大冲击和恨意宣泄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那些记者亢奋的脸孔在强光下扭曲变形。
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疼痛,发出的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对不起!各位媒体朋友!一个穿着得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奋力挤到我身前,张开手臂试图挡住汹涌的人潮。他是陆氏的公关总监,此刻脸色也是煞白,额头全是冷汗,沈女士刚经历流产和巨大打击,身体极度虚弱,无法接受采访!请大家理解!所有问题,陆氏集团会在调查结果出来后,统一发布声明!请让一让!让沈女士先去医院!
他一边说着,一边护着我,艰难地拨开人群,朝着侧门的方向移动。
记者们哪里肯轻易放过,依旧穷追不舍,话筒和镜头紧紧跟随。
沈女士!说句话吧!
您对陆沉还有感情吗
您会起诉离婚吗
混乱中,我被人推搡着,脚下虚浮,几乎站立不稳。就在即将被挤出侧门的那一刻,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隐在会场后方最混乱的人群边缘。
是王美娟。
她穿着昂贵的套装,头发却有些凌乱,那张刻薄的脸此刻煞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怨毒和一种……难以置信的崩溃。她死死地盯着被警察带走的方向(虽然陆沉早已离开),身体微微发抖,像是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巨变。
当她的目光偶然扫过我时,那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仿佛我是这一切灾难的源头。但很快,那怨毒又被一种更深的、兔死狐悲般的恐惧取代。她似乎想冲过来,却被混乱的人群和眼前的景象吓住,最终只是像被抽干了力气般,踉跄着后退几步,被同样惊慌的助理扶住,消失在人潮深处。
侧门终于被关上,隔绝了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喧嚣。
走廊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公关总监急促的安抚。
沈女士,您还好吗车就在楼下,马上送您回医院!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了闭眼,努力平复着翻江倒海的眩晕感和胸腔里那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医院不。
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苏晚晚那诡异的笑容和无声的唇语,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我的神经。
去…陆家别墅。我睁开眼,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决绝。
什么公关总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沈女士,您现在需要……
去陆家别墅。我重复了一遍,目光直视着他,里面没有半分刚刚在会场里的脆弱崩溃,只剩下冰封般的寒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执拗,现在。立刻。
陆家别墅,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的死寂之中。
往日里光鲜亮丽、佣人穿梭的景象不复存在。巨大的雕花铁门敞开着,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庭院里精心打理的花木,在惨淡的暮色中也显得颓败不堪。
公关总监的车停在门前。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沈女士,您确定要进去里面现在……
钥匙。我打断他,直接伸出手,声音平静无波。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公文包里摸出陆沉别墅的备用钥匙递给我。作为陆氏的公关负责人,他有这个权限,也深知此刻任何劝阻都是徒劳。
我在外面等您。有任何事,随时叫我。他低声道,眼神复杂。
我接过那冰冷的金属钥匙,推开车门。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石板路上,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却奇异地让我混乱的头脑更加清醒。
别墅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一股混杂着昂贵香氛和尘埃的、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扑面而来。偌大的客厅里一片狼藉,昂贵的摆件歪倒在地毯上,水晶烟灰缸摔得粉碎,昭示着主人离开时的仓惶和混乱。
死寂。绝对的死寂。佣人们显然早已被这惊天变故吓得作鸟兽散。
我的目标很明确。无视了客厅的凌乱,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步一步,朝着二楼陆沉的书房走去。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别墅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回音。
书房厚重的胡桃木门紧闭着。我掏出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门开了。
书房里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拉着,只有一缕惨淡的暮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勉强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巨大的红木书桌像一头沉默的怪兽盘踞在房间中央,上面堆满了文件、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昂贵的摆件。
空气中弥漫着雪松香水、烟草和一种独属于陆沉的、冰冷的精英气息。
我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直接锁定了书桌右侧——那个带有三个抽屉的柜体。
第三层抽屉。
苏晚晚那诡异的笑容和无声的唇语再次浮现:【有惊喜哦……】
惊喜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尘埃的味道涌入肺腑。指尖因为紧张和一种莫名的预感而微微发凉。我绕到书桌后面,在宽大的皮质座椅前站定。
抽屉是带锁的。一个精致小巧的黄铜锁孔。
钥匙……陆沉的书房钥匙是单独的,并不在那串备用钥匙里。
我皱紧眉头,目光在书桌上快速扫视。笔筒、文件架、镇纸……没有钥匙的踪影。
难道要硬撬动静太大。
我的视线无意间掠过书桌一角,一个不起眼的、用来压着几份散乱文件的黑色大理石笔架。笔架的底座似乎比寻常的要厚一些。
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拿起了那个笔架。入手沉甸甸的。翻转过来——
底部,竟然有一个浅浅的、用强力胶粘着的暗格!
心脏猛地一跳!我用指甲抠开暗格的边缘,一张薄薄的、泛着金属冷光的黄铜小钥匙,赫然躺在里面!
找到了!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捏起那枚冰冷的钥匙。插入第三层抽屉的锁孔。
咔。
一声轻响,锁舌弹开。
我缓缓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摆放得甚至算得上整齐。几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一个丝绒首饰盒,还有……一个老旧的、深棕色的皮质笔记本。
我的目光,第一时间被那个笔记本吸引。它的样式很普通,甚至有些过时,边角磨损严重,和周围那些昂贵的文件、首饰盒格格不入。它静静地躺在抽屉最里面,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就是苏晚晚说的惊喜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皮质封面,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翻开第一页——
没有名字,没有日期。
只有一行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癫狂:
【她必须死。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属于我。】
字迹,是陆沉的!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我猛地合上笔记本,仿佛被里面的内容烫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
这不是惊喜。这分明是……恶魔的日记!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皮质触感如同毒蛇的皮肤。抽屉里的丝绒首饰盒和牛皮纸文件袋也一并扫入宽大的病号服口袋。现在不是细看的时候。
转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快步离开这间令人窒息的书房。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准备下楼——
别墅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引擎轰鸣和尖锐的刹车声!紧接着,是重重的、带着狂怒的拍门声!
开门!沈清欢!你给我滚出来!你这个扫把星!灾星!都是你害了我儿子!开门!
是王美娟!
她嘶哑尖锐、充满了刻骨怨毒的咒骂声,穿透厚重的门板,在空旷死寂的别墅里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