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死都不能放过我? > 第一章

毕业典礼上,我给李云锐的临别赠言,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祝你和沈艳霞,长相厮守早日结婚。
第二句:你答应我的那块碑,可别忘了。记得给我立。
他回:好!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的留言。
三天后,我的手机再次响起,彼端传来李云锐冰冷的声音:温言妤,你遗体捐献的家属告知书,怎么寄到我这来了
他语气加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逼我见你,真的会很掉价。
机场大厅里,我面色惨白,拿起了纸连忙捂住冒血的鼻子,瓮声道歉:抱歉。
他不知道,我真的要死了。
1
而他,曾是我唯一的生机。
温言妤,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他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扎进我的心脏。
我喉头一梗,难过堵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痛。
他说得不对,是三年零三天十二小时。
分手那天,大雨滂沱,我带着要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台他十六岁时许愿都想要得到的Switch游戏机,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
终于等到了他,可他站在管家撑开的黑伞下,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我。
温言妤,我们分手吧。
我哭着问他原因,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他决然地说:温言妤,我要跟沈艳霞家族联姻了。
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将我劈得魂飞魄散。
隔着电话,我能想象到他此刻那冷淡到极致的神情,心口不禁一阵剧烈的抽痛。
我死死咬住嘴唇,声音颤抖地开口:我知道。但你以前答应过我,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立碑。
那是我和他之间,最后一点卑微的牵绊。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他更冷漠的声音:如果你真死了,我会!但死之前,请不要再来打扰我。
他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机械的嘟嘟音传来,像是催命符一样,一下下绞着我的胸口。分手那天,我蹲在宿舍厕所里痛哭,给他打了136通电话,也听了136遍这该死的嘟嘟声,结果一句回应都没等到。
从那之后,我最害怕的就是这种声音,它代表着被抛弃,代表着永恒的拒绝。
各位旅客,请注意,飞往挪威的D8442航班已开始在13号登机口登机……
广播声将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拉回。我擦净登机牌上的血迹,那抹红色依旧刺眼,像我即将终结的生命。我背上仅有的一个行李包,脚步僵硬地排队登机。
包里,是我的病历和一家挪威医疗机构的联系函。
我患了渐冻症,医生说,我只剩下不到半年的时间。
与其在床上毫无尊严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不如去挪威,选择一个体面的结局。
只是没想到,临走前,遗体捐献中心出了错,把家属告知书寄给了紧急联系人那一栏里,我唯一填写的名字——李云锐。
也好,就当是最后的告别。
飞机穿过云层,我的生命也进入了倒计时。
十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奥克莱机场。我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走出出口,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到刻骨的身影。
李云锐。
他穿着我送他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一件灰色羊绒大衣,脖子上还围着我亲手织的黑色围巾。
他身形挺拔,在人群中依旧耀眼。
那一瞬间,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他……是来找我的吗他是不是,终究还是担心我了
可下一秒,一个娇小的身影就亲密地挽住了他的手臂,笑得甜美又灿烂。
是沈艳霞。
她踮起脚,帮李云锐理了理围巾,声音娇俏:云锐,你看,我就说这趟来挪威结婚是对的吧,空气都比国内甜。
结婚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沈艳霞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甚至带着一丝炫耀的意味,她挽着李云锐的手臂,走到我面前。
温言妤好巧啊,你也来挪威旅游吗她看了看我,又甜蜜地靠在李云锐肩上,我跟云锐来办婚礼,顺便度蜜月。对了,还没告诉你吧,我们的婚礼日期定下来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向我最痛的地方。
就在三天后,十二月二十四号。云锐说,这是个很有意义的日子,要给我一个最难忘的婚礼。
十二月二十四号。
那是我鼓起所有勇气向他告白的日子。
也是我预约好,执行安乐死的日子。
2
我看着李云锐,渴望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或者不忍。
没有。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他甚至没有跟我说一句话,只是任由沈艳霞依偎着他,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所有权。
原来,他脖子上的围巾,不是因为念旧,只是因为习惯。
原来,他选择这个日子,不是因为记得,而是因为早就忘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祝……祝福你们。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每一个字都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我不敢再看他们一眼,我怕自己会当场崩溃,连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都维持不住。
我打车去了预约好的医疗机构。
白色的墙壁,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显得冰冷而肃穆。
一位金发碧眼的医生接待了我,她叫安娜。她仔细看了我的病历,用温和但专业的语气向我解释了渐冻症的进程,以及安乐死的每一个步骤。
温小姐,根据您的病情发展速度,我建议将时间定在三天后,也就是十二月二十四号下午三点。教堂的钟声会敲响,那是为您送行的祈祷。
好。我平静地回答。
您的家人……没有一起来吗安娜看着我申请表上家属栏的一片空白,有些迟疑地问。
我摇了摇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没有家人。
我是一个孤儿,被养父母收养,却成了他们亲生女儿的血库和出气筒。后来,我遇到了李云锐,他像一道光,照亮了我灰暗的人生。我以为我抓住了救赎,却没想到,那只是另一场深渊的开始。
从医疗机构出来,天已经黑了。奥克莱的冬天,寒风刺骨。我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手机突然响了,是李云锐。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

温言妤,你在哪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有事吗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卑微期盼。
艳霞想买婚戒,但她对尺寸和款式有些选择困难。你跟她身形差不多,品味也还行,过来帮她参考一下。地址我发给你。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可能需要钱。你过来,我转你一万块,就当是我们之间最后一场交易。
交易。
原来我在他眼里,只值一万块。
屈辱和心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想拒绝,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他的施舍,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沙哑的:好。
我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是以这样不堪的方式。
我按照他发的地址,找到了一家顶级的珠宝店。推开门,就看到李云锐正半跪在沈艳霞面前,手里拿着一枚璀璨的钻戒,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艳霞,试试这个,‘永恒之心’,我觉得很适合你。
沈艳霞伸出纤细的手指,脸上是幸福的红晕。
那一幕,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默默地走到一旁,假装看着陈列柜里的其他戒指。我的目光被一枚设计独特的戒指吸引了。那是一枚由碎钻汇聚成的流星形状的戒指,旁边的小卡片上写着它的名字——刹那的愿望。
我曾经跟李云锐说过,我最喜欢流星,因为它可以实现愿望。
喜欢这个
李云锐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回过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身后,沈艳霞亲密地挽着他的胳膊。
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沈艳霞却看到了那枚戒指,笑着说:这枚也挺好看的,像流星一样。云锐,你觉得呢
李云锐瞥了一眼,语气淡漠地开口:流星转瞬即逝的东西,不吉利。
一句话,将我心底最后一点念想彻底击碎。
原来,他不是忘了,他只是不在意。
胸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眼前开始发黑。我感觉到身体在下坠,最后的意识里,是沈艳霞的惊呼声,和李云锐下意识扶住她的动作。
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3
再次醒来时,我在酒店的房间里。
不是医院。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盒止痛药,旁边还有一张纸条,是李云锐龙飞凤舞的字迹:
药吃了,钱已经转给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拿起手机,果然看到银行发来的到账短信,一万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用钱,和我划清了所有的界限。
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肌肉的无力感越来越明显。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挣扎着起身,吞下两片止痛药,然后走出了酒店。
我想去看极光。
那是我们曾经的约定。大二那年,我们一起看天文纪录片,李云锐指着屏幕上绚烂的北极光对我说:妤妤,等我们毕业了,我就带你来挪威看极光,在极光下向你求婚。
如今,他来了挪威,却是为了和另一个女人结婚。
我独自一人,坐上了前往特罗姆瑟的缆车,登上了山顶的观景台。
天色还早,游客不多。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静静地等待黑夜降临。寒风呼啸,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可我却感觉不到冷,心已经麻木了。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李云锐的社交账号。他的账号设置了权限,但我知道密码,是我的生日。他大概是忘了改。
最新的一条动态,是昨天发布的。
一张他和沈艳霞在珠宝店的合照,配文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沈艳霞
照片里,沈艳霞手上戴着的,正是那枚永恒之心。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动,翻看着他过往的动态。然后,我看到了。
一张拍摄于三年前,分手前半个月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漫天飞舞的绚烂极光。定位,正是特罗姆瑟。照片里,李云锐和沈艳霞依偎在一起,笑得无比灿烂。
配文是:谢谢你陪我看到世界尽头的美景。@沈艳霞
原来,在我满心欢喜地策划着我们的未来时,他已经带着另一个女人,提前实现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背叛的痛楚,像一把钝刀,在我的心脏里反复切割。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视线变得模糊。
我以为他是因为家族联姻,被迫放弃我。我甚至还为他找了无数个理由,替他开脱。
现在我才知道,根本没有什么身不由己,只有蓄谋已久的背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怎么回到酒店的。我像一个游魂,麻木地走在街上。
小姐,一个人吗要不要哥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身边,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探出头,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想绕开他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别走啊,小美人。
我拼命挣扎,可渐冻症已经让我失去了大部分力气。就在我绝望之际,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了那个男人的手腕,用力一拧。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松开了我。
我抬起头,看到了李云锐那张冷峻的脸。
他将我护在身后,眼神冰冷地看着那个司机:滚。
司机骂骂咧咧地开车走了。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李云锐就转过身,眼神里满是厌恶和不耐:温言妤,你又在玩什么把戏苦肉计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扎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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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
我看着他,鼓起全身的力气,问出了那个让我痛不欲生的问题,三年前,你是不是就已经和沈艳霞在一起了那张极光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漠:是又怎么样温言妤,我们已经结束了。你纠缠不休的样子,真的很丑陋。
那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呢我不死心地追问,声音都在发抖,那个我攒了半年钱买的平安扣,那条我熬了几个通宵编的手链,还有那个我们一起拼了一整个夏天的星空拼图,你为我写的那些食谱……都去哪了
他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疯子,然后,一字一句地,将我凌迟。
平安扣不记得了,可能丢了吧。
手链艳霞不喜欢那种廉价的东西,我早就扔了。
拼图哦,艳霞说占地方,搬家的时候就处理掉了。
至于食谱,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艳霞说她想学做菜,我把它们送给她了。她说,很好用。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神魂俱灭,不过如此。
4
我不再说话,只是麻木地看着他。
原来,我珍之重之的十年青春,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随意丢弃、转赠的垃圾。
李云锐似乎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塞到我手里。
这是我和艳霞婚礼的邀请函。明天下午,在圣约翰教堂彩排。如果你还想保留最后一点体面,就过来,亲眼看着我们结婚,然后彻底死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邀请函,烫金的字体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还真是残忍啊,连我最后一点逃避的余地都不给。
第二天下午,我还是去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的,或许是想看看,他能对我残忍到什么地步。
圣约翰教堂庄严肃穆,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云锐和沈艳霞已经到了,正在和婚礼策划师沟通着什么。看到我,沈艳霞的脸上得意得笑着,她亲热地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温言妤,你来啦!正好,我们的主持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你英语那么好,能不能帮我们一个忙,客串一下彩排的主持人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一旁默许的李云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快要无法呼吸。
让我,亲口念出他们的爱情故事,见证他们的幸福
还有比这更讽刺,更残忍的事情吗
我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肌肉的萎缩已经开始影响我的声带。
沈艳霞见我不说话,以为我默认了,便将一份流程稿塞到我手里,笑着说:太谢谢你了,温言妤!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好朋友
我看着她脸上虚伪的笑容,只觉得一阵恶心。
彩排开始了。
我站在神父的位置,手里拿着那份薄薄的稿子,却感觉有千斤重。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现在,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今天的新郎,李云锐先生,和新娘,沈艳霞小姐。
李云锐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沈艳霞则穿着洁白的婚纱,两人手挽着手,缓缓地从红毯那头走来。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祝福的笑容。只有我,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一个可悲的小丑。
他们的相识,是一场美丽的意外。在挪威的极光下,陆先生对沈小姐一见钟情……
我念着那些被美化过的谎言,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三年前,我看到那张照片时,心如死灰的自己。
……他们一起经历了风风雨雨,陆先生为了保护沈小姐,不惜对抗整个家族……
我想到的是,他为了家族联姻,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十年相知,十年相爱,他们终于决定,在这个充满意义的日子里,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
十年。
我陪了他十年,从青涩的校园,到残酷的社会。我见证了他所有的成功与失落,分享了他所有的喜怒哀乐。
可到头来,他十年相爱的女主角,却不是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颤抖,眼前的字迹也开始变得模糊。
终于,到了交换誓言的环节。
我看着李云锐,看着他深情地凝视着沈艳霞,一字一句地,说出那句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誓言。
我,李云锐,愿意娶沈艳霞小姐为妻。从今天起,无论顺境还是逆境,无论贫穷还是富贵,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突然想起,他也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那年夏天,我们躺在学校的草坪上看星星。他对我说:妤妤,等我们老了,一定要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我怕你一个人会孤单。
可现在,他要和另一个女人,相伴到老,至死不渝。
而我,即将独自一人,走向死亡。
我再也撑不住了。
我扔掉手里的稿子,转身冲出了教堂。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只想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我拼命地跑,直到再也跑不动,瘫倒在路边,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心,痛得快要碎掉了。
5
我逃离了教堂,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安娜医生打来的。
温小姐,明天下午三点的安排,您确认吗
确认。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回答。
挂断电话,我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天边最后一点余晖被黑夜吞噬。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将归于沉寂时,李云锐却出现了。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温言妤,这是回国的机票,明天一早的航班。他将一张机票递到我面前,语气冰冷,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艳霞她……很善良,也很敏感,我不想她因为你的存在而感到任何不安。
为了沈艳霞的安全感,他要将我彻底驱逐。
我看着那张机票,突然笑了。
李云锐,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过后,我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他皱了皱眉,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
我没有再解释,只是轻声说: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为我立碑。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要求。
再见,李云锐。
不,是再也不见。
我没有接那张机票,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决绝。
回到酒店,我收到了一个意外的包裹。
是沈艳霞寄来的,一个精致的生日蛋糕。
附带的卡片上写着:温言妤,生日快乐。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开心。——艳霞
生日
我这才想起,今天,十二月二十三号,是我的生日。
我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而他们,却记得如此清楚。一个用它来羞辱我,一个用它来彰显自己的大度。
真是讽刺。
我看着那个漂亮的蛋糕,却没有丝毫胃口。安乐死前二十四小时,需要禁食。
我把它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任由它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讽。
午夜时分,窗外突然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我走到窗边,看到酒店楼下的草坪上,李云锐正搂着沈艳霞,指着夜空中的烟花,笑得温柔。
沈艳霞说:云锐,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美的生日礼物。
我愣住了。
原来,今天也是沈艳霞的生日。
原来,这场盛大的烟花,不是为我,而是为她。
我看着窗外相拥的两人,看着夜空中不断绽放又熄灭的烟花,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些烟火,一点点碎裂,化为灰烬。
我回到房间,从行李包里拿出唯一一张我和李云锐的合照。
那是我们十八岁时,在学校的银杏树下拍的。照片里,我们笑得灿烂,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照片的一角。
火苗窜起,舔舐着我们青春的笑脸,将所有的美好,一点点吞噬。
看着照片在火光中化为灰烬,我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也彻底断了。
再见了,我的少年。
再见了,我爱了十年的李云锐。
再见了,这个让我痛苦不堪的世界。
第二天下午,我准时来到了医疗机构。
安娜医生已经准备好了一切。
温小姐,你准备好了吗她温和地问。
我点了点头。
我躺在洁白的病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安娜将一杯药递到我面前。
喝下它,你会像睡着一样,很平静,不会有任何痛苦。
我接过药杯,一饮而尽。
药的味道很苦,但我却感觉不到。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越来越轻,仿佛要飘起来。
我看到了我短暂的一生,像一部快进的电影。被养父母虐待的童年,遇到李云锐后的欣喜,被他抛弃时的痛苦,得知身患绝症时的绝望……
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远处,圣约翰教堂的钟声,准时在下午三点敲响。
一声,两声……
悠扬而庄重,仿佛是在为我送葬。
我的意识,在第十八声钟响时,彻底消散。
世界,归于黑暗。
6
我死了。
但我没有彻底消失。
我变成了一缕透明的魂体,飘荡在空中,无法被任何人看见,也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我飘出了医疗机构,飘过了奥克莱的街道,不受控制地,飘向了圣约翰教堂。
教堂里,李云锐和沈艳霞的婚礼正在举行。
他穿着那身白色的西装,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沈艳霞穿着婚纱,美得像个公主。
神父正在问他:李云锐先生,你愿意娶沈艳霞小姐为妻吗
他张了张嘴,正要回答。
就在这时,教堂外,医疗机构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那是挪威的公共广播,每天都会播报一些重要新闻。
一道清晰的,带着悲悯的女声,用挪威语播报道:
今日下午三时,一位名为温言妤的中国籍女士,因患有无法治愈的运动神经元病,在本市医疗机构接受了安乐死,平静地结束了她二十八岁的生命。她的遗体将根据其生前意愿,捐献给医学研究。让我们为这位勇敢的女士默哀……
广播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教堂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教堂内,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云锐的身上。
他的身体,僵住了。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惨白如纸。
他眼里的温柔和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沈艳霞也慌了,她抓住李云锐的手臂,急切地问:云锐,怎么了温言妤她……她不是回国了吗
李云锐没有回答她。他猛地推开她,踉跄着冲出了教堂,像疯了一样。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冲到广播站的公告栏前,看着那上面贴着的,我的死亡通知。
照片上,是我苍白憔悴的脸。
他的手机在这时疯狂地响了起来,是安娜医生打来的。
是李云锐先生吗我是安娜医生。根据温言妤小姐的遗愿,在她死后,需要通知她的紧急联系人。很抱歉通知您,温言妤小姐已经于今日下午三点……
啪!
手机从他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啊——!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痛苦的嘶吼,双手抱着头,猛地跪倒在地。
眼泪,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空洞的悲哀。
李云锐,你现在后悔了,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死了。
婚礼自然是办不成了。
李云锐像一具行尸走肉,处理了我的后事。他取消了遗体捐献,花重金将我的尸体火化,然后捧着我的骨灰,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飞机上,他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仿佛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
他一夜未睡,只是不停地流泪,嘴里反复呢喃着我的名字。
妤妤……对不起……对不起……
我飘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
对不起如果对不起有用,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无法挽回的悲剧了。
下了飞机,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我们曾经的大学。
他找到了我以前的辅导员,拿到了我留在学校的遗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箱子,里面装着的,是我的日记。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第一本。
日记里,记录着我所有的心事,所有的爱恋,和所有的痛苦。
他看到了我被养父母虐待的经历,看到了我为了给他买生日礼物,偷偷去打好几份工,看到了我得知他要联姻时,那一百三十六个未被接听的电话。
他也看到了,我被确诊为渐冻症时的绝望,和决定独自一人去挪威赴死时的决绝。
……李云锐,我快要死了。我的手已经开始不听使唤,很快,我就会无法说话,无法走路,最后,无法呼吸。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么狼狈的样子。所以,我要走了。请你,一定要忘了我,和沈艳霞好好地生活下去……
这是我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
李云锐看着那段话,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我的日记,哭得浑身抽搐,肝肠寸断。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我被病痛折磨,不知道我独自一人走向死亡,他只以为,我是在用卑劣的手段,纠缠他。
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疯了。
他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狂飙,然后,猛地一打方向盘,连人带车,冲下了旁边的悬崖。
7
车子在空中翻滚,然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剧烈的撞击中,我看到李云锐的头撞在方向盘上,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他的脸。
我以为他会死。
可就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好像……看到了我。
他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直直地看着我飘浮的方向,嘴唇翕动,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妤妤……
我的心,猛地一颤。
他能看见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白色休闲装,长相清隽的男人,突然出现在车祸现场。他看起来和我一样,也是魂体。
他走到我身边,对我温和地笑了笑:你好,我叫季白。
我警惕地看着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别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一个和你一样的‘过来人’。
他看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李云锐,又看了看我,叹了口气。
执念太深的人,死后魂体会留在人间七天。而魂体,只有在两种情况下,才能被生者看见。
第一种,是像我这样,天生就能看见的人。
第二种,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李云锐身上,就是当那个人,处于濒死状态的时候。
濒死……可见。
原来,他能看见我,是因为他快要死了。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李云锐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担架,送往医院抢救。
我跟着他,飘进了急救室。
看着医生们在他身上忙碌,看着心电图上那微弱起伏的曲线,我的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不忍。
我明明,应该恨他的。
季白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你还爱他,对不对
我没有回答。
你的魂体之所以还留在这里,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爱。你放不下他。季白一语道破。
我沉默了。
是啊,十年深入骨髓的爱,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李云锐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地寻找我。
妤妤!妤妤你在哪里我看到你了!你出来见我!
他拔掉手上的针管,不顾护士的阻拦,冲出病房,在医院的走廊里,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
所有人都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他。
沈艳霞赶到医院,看到他这个样子,哭着抱住他:云锐,你冷静点!温言妤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死!她就在这里!李云锐通红着眼睛,指着我所在的方向,对沈艳霞嘶吼,我看到她了!她就在那里看着我!
可是,没有人能看见我。
在他眼里,我近在咫尺。
在别人眼里,他只是对着空气,胡言乱语。
最终,他被医生注射了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他再次昏睡过去,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飘在他的病床前,看着他憔悴的睡颜,心里五味杂陈。
季白说,我只有七天的时间。
七天之后,我就会彻底消散。
我该怎么度过这最后的七天是看着他痛苦,还是……
我不知道。
8
李云锐出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选择墓地。
他几乎跑遍了全市所有的陵园,最后,选择了一块背山面水,风景最好的地方。
他说:妤妤,你生前过得太苦了,死后,一定要住最好的地方。
我飘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
最好的地方
我不需要。
我只想回到我长大的地方。
孤儿院……后山的那棵梧桐树下……
我下意识地开口,却没想到,我的声音,竟然被他听到了。
他猛地回过头,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死死地盯着我所在的方向。
妤妤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他能听见我说话
季白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对我解释道:他的求生意志因为你而变得极其强烈,精神力在濒死体验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所以,他不仅能看见你,还能在特定的时候,听到你的声音。
李云锐见我没有回应,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但他还是照做了。
他买下了孤儿院后山的那块地,亲手将我的骨灰,埋在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
他为我立了一块碑,上面只刻了三个字:
爱妻温言妤。
旁边,是他的名字,李云锐。只是他的名字,还没有刻上颜色。
他说:妤妤,等我。我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就来陪你。
他开始疯狂地报复。
报复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我的养父母,被他用雷霆手段送进了监狱,为他们多年的虐待,付出了代价。
沈家,因为失去了陆家的支持,加上李云锐在商场上的处处打压,很快就宣告破产。
沈艳霞也从高高在上的公主,跌落泥潭。
他做完这一切,却并没有感到一丝快乐。
他每天都待在我的墓前,陪我说话,一待就是一整天。
他跟我讲我们小时候的事情,讲他有多后悔,讲他有多爱我。
可我,只是一个魂体,无法给他任何回应。
七天的时间,很快就要到了。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透明。
我知道,我快要消失了。
就在我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天,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是我的闺蜜,刘染。
她从国外赶回来,风尘仆仆地冲到我的墓前,看到李云锐,二话不说,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李云锐!你这个混蛋!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刘染哭得撕心裂肺,她指着李云锐,将那些被掩埋的,更深层次的真相,血淋淋地揭开。
你知不知道,妤妤在大学的时候,一直被校园霸凌!那些人嫉妒她拿了助学金,嫉妒她跟你在一起,天天欺负她!她不说,是因为她怕你担心!
你知不知道,她的养父母,就是一对吸血鬼!他们把她当成提款机,不给钱就打她骂她!她不说,是因为她不想让你看到她那么不堪的一面!
你知不知道,她大学的助学金,为什么会突然被取消是因为你爸!你爸知道了你们的事,为了逼她离开你,就动用关系,断了她所有的后路!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她你以为你跟沈艳霞联姻,是为了报恩,是为了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你错了!你和你的家人,才是把她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刘染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李云锐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自我厌弃。
原来,他所谓的保护,所谓的成全,到头来,只是加速了我的死亡。
他才是那个,亲手将我杀死的,最残忍的刽子手。
噗——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他直挺挺地,倒在了我的墓前。
9
李云锐再次被送进了医院。
这一次,是急性的胃出血,加上长期的抑郁和营养不良,他的身体,已经垮了。
而我,因为他这强烈的情绪波动,本该消散的魂体,竟然被强行留了下来。
我没有消失。
我依旧飘荡在他身边,看着他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季白再次出现,他看着我,摇了摇头:你走不了了。
为什么我问。
因为他。季白指了指病床上的李云锐,他对你的执念,和你对他的不舍,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锁链,将你的魂体,锁在了他身边。除非……他死了,或者,你彻底放下了。
放下
谈何容易。
李云锐醒来后,整个人都变了。
他不再说话,不再哭泣,只是沉默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出院后,他卖掉了陆家的所有产业,将所有的钱,都捐给了慈善机构。
然后,他回到了我们长大的那个小城,在孤儿院旁边,买下了一块地。
他开始亲手盖房子。
一砖一瓦,都由他自己来。
他好像要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耗尽在这栋房子上。
我每天都飘在他身边,看着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着他原本修长干净的手,变得粗糙,布满伤痕。看着他日渐消瘦,眼神却越来越偏执。
一年后,房子盖好了。
那是一栋很漂亮的白色小楼,和我曾经在日记里画过的,我们未来的家,一模一样。
院子里,种满了向日葵。
屋子里,所有的布置,都按照我的喜好来。
他还做了一个巨大的留言板,上面贴满了便利贴。
每一张便利贴上,都写着一个他要为我完成的愿望。
带妤妤去世界最高的地方看星星。
为妤妤学做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和妤妤一起,养一只叫‘年糕’的萨摩耶。
……
那些,都是我曾经在日记里,不经意间写下的,小小的愿望。
他开始一个一个地去实现。
他去了珠穆朗玛峰,在海拔最高的地方,对着星空,喊我的名字。
他报了烹饪班,笨拙地学着切菜,炒菜,手上被烫出了无数个水泡,终于做出了味道一模一样的糖醋排骨。
他领养了一只叫年糕的萨摩耶,每天带它散步,给它洗澡,就像在照顾我们的孩子。
他就这样,用一种自虐般的方式,活在我的世界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
一年,两年,三年。
我的魂体,依旧没有消散。
我陪着他,看遍了春夏秋冬,看尽了日升月落。
我看着他两鬓开始生出白发,看着他眼角的皱纹越来越深,看着他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孤独。
我开始困惑。
我留下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我看着他这样痛苦地活着,比我自己死去,还要难受。
季白又出现了。
三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温言妤,你还没想明白吗
想明白什么
你的存在,对他来说,不是救赎,而是枷锁。你一天不走,他就一天无法解脱。他会永远活在悔恨和自我惩罚里,直到生命耗尽。
季…白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我。
是啊,我以为的陪伴,其实是一种残忍的禁锢。
那我该怎么做我无助地问。
放下。季白说,你必须让他相信,你已经放下了,你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你已经……不再需要他了。只有这样,他才能放下执念,你的魂体,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
放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像是要将我的灵魂,再次撕裂。
10
我决定,听季白的。
为了让他解脱,我必须残忍。
我需要一个帮手。
我找到了沈艳霞。
三年的时间,她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娇纵的公主,眼神里多了几分沧桑和愧疚。
我将我的计划告诉了她。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我帮你。温言妤,算我……还你的。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开始了。
沈艳霞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李云锐的生活里。
她以朋友的名义,帮他打理房子,照顾年糕。
她会故意在李云锐面前,提起新生活。
云锐,你看,我把家里的窗帘换成了暖色调,是不是感觉温馨多了温言妤她……喜欢的是冷色调,但人总要向前看,对不对
李云锐沉默地看着,没有说话,但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我飘在一旁,心如刀割。
沈艳霞甚至买来了很多婴儿用品,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她对李云锐说:云锐,我怀孕了。我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李云锐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我知道,他在看我。
我强忍着心痛,控制着自己的魂体,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悲伤。
我必须让他相信,我已经不在意了。
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我亲口说出的话。
那天晚上,李云锐又坐在我的墓前,喝得酩酊大醉。
妤妤……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他哭得像个孩子。
我飘到他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让他听到我的声音。
那声音,冰冷而决绝。
李云锐,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已经有了新的开始,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很困扰。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所在的方向,眼神里,是破碎的绝望。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继续用最残忍的话,凌迟他的心。
我们已经结束了。你对我来说,只是过去式。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新生活’。
说完,我感觉到我的魂体,在迅速地变得透明。
那条锁住我的锁链,终于,要断了。
李云锐看着我即将消散的身影,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好……好……妤妤,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泛黄的诊断报告。
我看到了上面的字。
胃癌,晚期。
诊断日期,是三年前,他出车祸被送进医院的那一天。
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原来,他能看见我,听见我,不是因为什么精神力,只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濒死的状态。
这三年来,他不是在活着,他只是在用药物,强行延续着生命,只为了,完成那些对我的承诺。
眼泪,从我早已干涸的眼眶里,汹涌而出。
不……不要……我哭喊着,想冲过去抱住他,却只能穿过他虚弱的身体。
李云锐对着我,露出了最后的,温柔的笑容。
妤妤,别哭。能再陪你三年,我已经……很满足了。
忘了我,好好地……走下去。
下辈子,换我来找你。我一定……不会再弄丢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他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我的墓碑前。
我的魂体,在阳光下,彻底消散。
最后一眼,我看到他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李云锐,如果有来生。
请你,一定不要再遇见我。
我怕,我们还是会,重蹈覆辙,爱得如此辛苦。
但如果,真的能有来生……
李云锐,请你,一定要找到我。
这一次,换我来爱你,保护你,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