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虹山异闻录 > 第3章
准时准点的下课铃终于响起,驱散了历史课末尾那点若有若无的紧张空气。我自然而然地牵起丽莹微凉的小手,细腻的触感让指尖微微一麻。我强作镇定,一边随着喧闹的人流涌向食堂,一边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我们学校食堂吧,大锅饭嘛,要求不能太高。土豆炖鸡块偶尔还能碰上有肉的,红烧豆腐也算下饭,青菜嘛…就纯粹看掌勺师傅当天的心情了…”
我顿了顿,特意加重语气,转过身对她做了个夸张的嫌弃表情,“但是!那个炒面!绝对是生化武器级别的存在!面条又干又坨,黏糊糊一团,酱油齁得能把人送走,关键是总飘着一股子驱之不散、令人作呕的焦糊味!也不知道哪位大师傅的祖传‘绝学’,反正我吃一次,怀疑人生一次!”
丽莹被我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噗嗤一笑,大眼睛弯成了新月,细碎的光点在她眸子里跳跃,冲淡了她初来乍到的些许拘谨。
“不过嘛,”
我语气轻松下来,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加快脚步在人流中穿梭,“按照惯例,今天周五,大概率是清淡的白米粉、紫菜蛋花汤,运气好还能在汤里捞到几片薄得像纸的腊肉丁!走,带你去尝尝鲜!”
然而,当我们费力地挤进弥漫着浓重食物混合气息、人声鼎沸的食堂大厅,目光急切地扫向打饭窗口上方悬挂着的今日菜单小木牌时——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红得刺眼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今日特供:特色炒面
+
例汤”
那几个大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滋啦”一声灼伤了我的视网膜,连带着胃部都条件反射地一阵抽搐,仿佛那熟悉的、令人绝望的焦糊酱油味已经钻进了鼻腔。
“我…靠…”
我倒吸一口凉气,两眼发黑,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丽莹也好奇地踮起脚,努力看清牌子上的字,然后扭过头,正好捕捉到我扭曲得近乎狰狞的表情,小声求证:“这个…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很难吃的?”
“灾难!是彻头彻尾的灾难!”
我悲愤地肯定道,仿佛在宣读判决书。没有丝毫犹豫,我更紧地攥住她微凉的小手,果断转身,拨开身后的人群,“此地不宜久留!走,哥带你下馆子去!学校外面那家‘老张面馆’,最便宜的素面都比他这生化炒面好吃一万倍!”
刚挤出食堂闷热油腻的人潮,混合着汗味和饭菜味的气息还没散尽,就迎面撞见了同样一脸菜色、正偷偷摸摸往校门方向挪动的彭庆林和周伟发。
“龙哥!新同学!”
周伟发眼尖得像雷达,立刻咋呼起来,目光在我和丽莹紧握的手上打了个转,再瞥见我比他更痛苦扭曲的表情,瞬间了然于胸,夸张地一拍脑门,“咋样?是不是也被那‘地狱特供’给轰出来了?”
“不然呢?留下来当试毒员吗?”
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感觉胃里还在翻江倒海,“你们准备去哪?老张家?”
“英雄所见略同啊!”
周伟发激动地一拍大腿,唾沫星子差点飞溅,“走走走,一起一起!人多力量大,吃面也香!”
他贼兮兮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我和丽莹紧握的手上,还有丽莹被我拽着走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立刻开启了招牌式的起哄模式,“哎哟哟哟~~~看看看看!这才第一天,就形影不离小手拉得这么紧啦?龙哥你这火箭速度啊!吴丽莹,你可别被他这副老实巴交的外表骗了,这家伙骨子里蔫儿坏蔫儿坏的!”
彭庆林站在旁边,也跟着嘿嘿傻笑,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在我和丽莹之间扫视了一下,带着点探究,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但他没像周伟发那样咋咋呼呼。
“滚滚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笑骂着作势要踹他们,但牵着丽莹的手却没松开,反而下意识地把她往身边带了带,只是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少在那儿胡说八道!丽莹刚转来,人生地不熟的,我这当同桌的,当然得多照顾着点!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皮糙肉厚,撒手就没?”
我刻意忽略了心头那份因她靠近而悄然蔓延的悸动,也忽略了彭庆林那过于安静和若有所思的目光。
周伟发和彭庆林这才收敛了点嬉皮笑脸,嘻嘻哈哈地簇拥着我们一起往校外走去。
老张面馆离得不远,门面不大,生意却总是很好。掀开油腻厚重的塑料门帘,一股混合着浓郁骨头汤底、新鲜葱花、酱油和辣椒油的香气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食堂带来的不快。我们找了个靠墙的四人小桌坐下,塑料板凳发出吱呀的轻响。我拿起油腻腻、边缘都有些卷翘的塑封菜单,递到丽莹面前:“看看想吃啥?这里的素面就很不错,汤清味鲜,面条也筋道。”
我顿了顿,搓了搓手指,感觉口袋里仅存的几个硬币硌得掌心发凉,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带着点窘迫,“那个…丽莹,今天星期五了,我…我兜里就剩点钢镚儿了,可能…只够请你吃碗素面…”
我挠了挠头,脸上有点发烫,正准备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向旁边啃着免费腌萝卜的周伟发开口“江湖救急”…
就在这时,旁边的丽莹突然轻轻地“啊”了一声。只见她低下头,小手熟练地伸进自己那件崭新整洁的校服外套内侧口袋摸索起来。我们都好奇地看向她那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口袋。几秒钟后,在周伟发瞬间瞪圆的眼睛和彭庆林骤然凝固的目光注视下,丽莹竟然从那个小小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崭新挺括、红得耀眼的百元大钞!
“哇靠!!!百元大钞!”
周伟发第一个爆发出惊叹,差点从塑料凳子上一蹦三尺高,声音都劈叉了,“嫂子!你…你是财神爷座下童子转世吧?上学随身带这么大票子?深藏不露啊!真人不露相!”
彭庆林也看得完全愣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张红彤彤的纸币,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丽莹似乎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一脸理所当然,很自然地把那张百元大钞递到我面前,声音清脆:“晓龙,用这个吧。”
那神情,仿佛只是递给我一块橡皮。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一百块钱!这对于我们这些初中生来说,绝对是笔“巨款”。我看着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感觉大脑有点宕机——她怎么会有?为什么这么随意就拿出来?
“噗——哈哈哈!”
周伟发的反应神经终于重新连接上,他拍着油腻的桌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随即瞬间切换成一副谄媚到极点的表情,凑到丽莹面前,搓着手,“小富婆!哦不,我亲爱的嫂子!求爆点金币花花啊!支援一下你这穷得叮当响、眼看就要饿晕在课桌上的兄弟呗?我也不贪,十块二十就行!够买瓶快乐水续续命就成!”
他一边说,一边用胳膊肘猛杵旁边还在发愣的彭庆林。
彭庆林被杵得一激灵,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也跟着看向丽莹,虽然没有像周伟发那样开口讨要,但那亮晶晶的眼神里,也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期待。
丽莹被周伟发那声“嫂子”叫得脸蛋霎时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耳根都染上了粉色。她微微低下头,但令人震惊的是,她居然真的又把手伸进了校服外套内侧口袋!在周伟发眼中快要放出实质光芒和彭庆林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她摸索着,掏出了两张纸币——不是十块,是两张皱巴巴、边缘有些毛糙的十元旧票子(两张十元纸币,共二十元)。
“喏…给你们…”
她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点羞涩,就要把两张十元纸币递给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的周伟发。
“哎哎哎!丽莹!”
我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递钱的手腕,入手依旧是一片细腻的冰凉滑腻。在她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我几乎是劈手把她掌心那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其抚平、对折,再对折,然后近乎是“塞”回了她外套内侧那个神奇的口袋深处(指尖不经意拂过口袋内衬,那布料异常的厚实、柔软,且带着一丝凉意,完全不像是普通校服的材质)。做完这些,我才拿起桌上那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起身快步走到油腻腻的柜台前,把钱拍在台面上:“老板,两碗素面,钱放这儿了!”
付完钱,我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惊涛骇浪,走回座位。对着还沉浸在“天上掉馅饼”美梦中的周伟发,以及眼神闪烁、若有所思的彭庆林,毫不客气地抬手,一人肩膀上来了一记分量十足的“友情破颜拳”。
“笑个屁!还想骗我们家丽莹的钱?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
我佯怒道,但眼底深处残留的震惊和疑惑还未完全散去,“赶紧的,自己想吃啥自己掏钱去!再敢瞎起哄,下午篮球场看我虐死你们,让你们连裤衩都输掉!”
周伟发揉着肩膀夸张地哀嚎起来,龇牙咧嘴。彭庆林则嘿嘿干笑了两声,挠了挠头,但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丽莹放回钱的位置(那个校服口袋),又触电般地迅速移开,低头假装研究菜单,只是那手指无意识地在菜单上敲击着,透露出内心的不平静。小店里的汤面香气蒸腾弥漫,人声锅铲声混杂,暂时驱散了周遭的寒意。丽莹捧起老板端上来的免费面汤,小口小口地吹着气喝着,脸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像染了淡淡的胭脂。
然而,就在我低下头,准备拿起筷子享用那碗热气腾腾、汤色清亮的素面时——
眼角的余光,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倏地捕捉到了对面彭庆林放在油腻桌下的那只手。
那只手似乎极其轻微地、以一种近乎神经质的快速动作,在桌腿靠近墙角、光线最昏暗的某个位置,飞快地抹了一下!
那绝非无意识的动作,快得如同幻觉,带着一种刻意的、想要掩盖什么的仓促感。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我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抬眼,目光自然地滑向对面的墙壁,仿佛只是在打量墙上的装饰。
墙壁上贴着一张花花绿绿、边缘早已卷翘破损的旧菜单。就在那菜单的正下方,紧挨着我们这张油腻桌子的墙角处,在经年累月的污垢和灰尘覆盖下,赫然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颜色深得发暗的刻痕!那刻痕显然是用某种锐器反复划刻出来的,形状怪异扭曲——不像任何文字或图案,倒像是…某种野兽歪歪扭扭、透着难以言喻邪气的爪印?仅仅只是瞥见,一股强烈的不适感就攫住了我。
与此同时,一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麻痒感,毫无征兆地再次从我的后颈皮肤下钻了出来!这一次,感觉比昨天在体育器材室角落发现它时更加清晰、更加粘腻,如同冰冷的蛞蝓在爬行!
就在这时,面馆老板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蒸汽滚滚的素面,“砰”地一声重重放在我们面前,滚烫的白蒙蒙水汽瞬间汹涌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也暂时吞噬了墙角那令人不安的刻痕景象。
“面来咯!趁热吃,小心烫嘴!”
老板洪亮粗犷的嗓门像一把重锤,砸碎了空气中那一瞬间几乎凝固的诡异寂静。丽莹开心地拿起筷子,小心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条。周伟发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迫不及待地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埋头呼噜起来。彭庆林也拿起筷子,专注地拌着面,仿佛刚才桌下那一抹,真的只是我的错觉。
但我握着冰凉筷子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收紧了,指节微微发白。碗里本该清甜诱人的汤面香气,此刻似乎也微妙地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陈旧纸张和潮湿灰尘的腐朽气味,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