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秋夜的涟漪
釜山,中秋夜。空气里残留着海风的咸涩和节日甜腻的松饼香气,却钻不进这间烟雾缭绕的网吧角落。朴书妍靠在磨损的人造革椅背上,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小半截,灰白的烟灰颤巍巍悬着,随时可能坠落。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她没什么表情的脸,眼底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空洞。
刚结束的恋情像一杯彻底凉透的白水,喝下去,既不解渴,也毫无滋味。对方是个好人,好得过分,好得像便利店货架上永远不会出错但也永远不会让人惊喜的饭团。分开时甚至没有争吵,只有一种默契的、如释重负的平淡。这平淡却在她心里挖开一个口子,熟悉的空虚感又涌了上来,带着冰冷的潮气。
她熟练地切换着聊天室窗口,指尖在键盘上敲出轻佻或暧昧的句子,扮演着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角色。网络的另一端,是同样寻求慰藉或刺激的陌生人,短暂的喧嚣填补不了深处的空洞。她又点开邮箱,一堆垃圾邮件里,一个名字跳了出来——**李珉宇**。
记忆被拉回一年多前的大二。那时她热血沸腾,给首尔一家心仪的广告公司投了简历,石沉大海。却在某个深夜,接到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工作后的疲惫,却温和有礼,正是这家公司的创意总监李珉宇。他解释拒信是流程失误,亲自致歉,并意外地开启了一段邮件联系。邮件内容很日常,像朋友间的絮叨：首尔南山塔层林尽染的红叶美得惊心动魄,清溪川冬日里覆盖的初雪如何让整座城市变得静谧温柔……像一个遥远城市的风物志。
最后一封邮件,时间显示是几天前。
书妍：调职首尔已半月。这里节奏快得让人喘不过气,霓虹灯很亮,但总觉得照不到心里。公寓像个冰冷的空罐头,放大了所有声音,也放大了……孤独。釜山的海风,此刻想来竟有些奢侈。祝中秋安好。珉宇。
冰冷的空罐头……朴书妍盯着这几个字,心口被一种奇异的共鸣轻轻撞了一下。指尖的烟灰终于不堪重负,簌簌落在键盘缝隙里。她几乎没怎么思考,手指像有自己的意志,在回复框里敲下：
釜山的风今晚也凉。号码：010-XXXX-XXXX。中秋,或许没那么安好。书妍。
点击发送。网吧浑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她掐灭烟头,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关掉电脑,将自己重新投入外面喧嚣又孤寂的节日夜色里。一个冲动的涟漪,在秋夜的心湖悄然荡开。
第二章：声音的羁绊
釜山某大学附近的老旧合租公寓里,弥漫着泡面、化妆品和青春特有的躁动气息。书妍盘腿坐在客厅地板上,面前摊着导游词手册,眉头紧锁。大三的课程和周末导游的兼职像两股拧紧的绳索,勒得她喘不过气。室友兼闺蜜金智秀和崔美娜正为争夺电视遥控器展开一场激烈的枕头大战,羽毛纷飞。
呀！朴书妍！快管管美娜！她要把我压成紫菜包饭了！智秀尖叫着从美娜身下挣扎出来。
书妍欧尼才没空理你！她正对着空气发呆呢！美娜得意地挥舞着遥控器,快说,今晚看《冬季恋歌》还是《大长今》
书妍被她们吵得头疼,刚想吼一句都闭嘴,搁在矮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首尔号码。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手机,躲开两个打闹的疯子,闪身进了自己狭小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深吸一口气,才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书妍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沉舒缓,像大提琴的G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暖意,是我,李珉宇。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瞬间抚平了书妍心头的躁郁。窗外室友的吵闹声似乎也自动消音了。嗯,珉宇…欧巴她下意识用了敬语,脸颊微热。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在忙
没…没有,在看资料。书妍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隙。
釜山天气还好吗首尔降温了。他的开场白自然得像老朋友寒暄。
从釜山带着咸味的空气,到大学里枯燥的课程,再到兼职导游遇到的奇葩游客……那些日常的琐碎,在他的声音引导下,竟变得鲜活有趣。书妍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弛下来,话匣子不由自主地打开。也许是这深夜的寂静,也许是那声音带来的奇异安全感,那些深埋在心底、连对智秀和美娜都羞于启齿的过往,竟像被月光照亮的潮水,缓缓流淌出来——二十岁时那场刻骨铭心、最终将她撕碎的初恋；之后那段近乎自毁的放纵与麻木；还有至今未能完全愈合的、对爱的不信任与恐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书妍说完,心头涌起一阵难堪的后悔。
书妍啊,他的声音更柔和了,像冬日里透过玻璃窗晒在身上的暖阳,那些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你值得被好好对待,值得拥有温暖的爱。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一次,好吗
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和笃定的鼓励,像坚固的堤岸,试图围住她内心那潭冰冷绝望的死水。
书妍握着电话,眼眶有些发酸。她觉得电话那头的男人简直像个不谙世事的天使,天真又执着。可偏偏就是这份近乎固执的温暖,像一把小锤,轻轻敲打着她内心那层坚硬的冰壳,细微的裂痕悄然蔓延开来。她开始期待他的电话,期待那低沉嗓音带来的抚慰。有时仅仅听到他一声书妍啊,心里某个角落就会莫名安定下来。一种基于声音的微妙羁绊,悄然织就。
时间滑向年底。首尔的初雪季临近。一次例行的通话尾声,李珉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和期待,穿透数百公里的电波：
书妍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想看首尔的初雪吗听说,真的很美。
电话这头,书妍的心跳骤然失序。窗外,釜山的冬夜寂静无声。那层暧昧的薄纱,被他温柔又明确地挑开了。
第三章：初雪的首尔
KTX列车平稳而迅疾地切割开冬日的晨雾,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尚未完全苏醒的韩国乡村景致。朴书妍靠窗坐着,指尖冰凉,紧紧攥着背包带子,指节泛白。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她却觉得一阵阵发冷,手心沁出薄汗。
昨晚几乎没睡。脑子里像跑马灯,全是纷乱的念头：李珉宇,他到底长什么样邮件里描述的首尔风景照片见过不少,但真人呢会不会见面不如闻名那低沉好听的声音背后,是怎样一张脸自己这样贸然跑去首尔见一个网友,是不是太冲动太危险了万一……万一是个骗子呢万一感觉不对呢釜山到首尔的距离,此刻显得如此漫长而充满未知的陷阱。
广播里传来即将抵达首尔站的甜美提示音。书妍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她戴上毛线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紧张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随着人流走出车厢,冬日清晨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首尔特有的、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咖啡香的都市气息。
站台上人来人往,步履匆匆。书妍的目光像探照灯般扫视着接站的人群,每一张面孔都让她心头一紧。就在她几乎要被淹没在陌生感带来的恐慌中时,视线猛地定格——
不远处,一个穿着深灰色羊毛大衣、围着浅咖色围巾的高大身影,安静地伫立在略显喧嚣的人流中。他手里拿着一张不大的照片,照片的背景是铺满金黄银杏叶的南怡岛小径。他的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出站口,带着一种温和的笃定。几乎是同时,他的目光也捕捉到了她,帽檐下那双带着忐忑和探寻的眼睛。
是李珉宇！书妍的脚步钉在原地。
他立刻穿过人群,大步向她走来。没有丝毫犹豫,他伸出双手,无比自然地握住了她暴露在冷空气中、冻得发红的双手。他的手掌宽大、干燥而温暖,带着薄茧,紧紧包裹住她的冰冷。
冷吗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真实,带着清晨的微哑,关切溢于言表。他甚至微微低下头,对着她冻僵的手轻轻呵出几口温热的白气。
这突如其来的、毫不生分的亲昵举动让书妍浑身僵硬,脸颊瞬间滚烫,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更紧。隔着毛线帽,她能感觉到他温和专注的视线。
他看着她几乎要埋进围巾里的通红脸颊,犹豫了一秒,低声问：可以吗
书妍的心跳如擂鼓,大脑一片空白,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住——李珉宇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他的大衣带着室外的寒气,但怀抱却异常温暖坚实,隔绝了周遭所有的喧嚣和寒冷。书妍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鼻尖萦绕着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咖啡香。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安宁感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疑虑和恐慌。
就是他了。她在心底无比清晰地确认。
细碎的、冰凉的东西落在她的睫毛上。她抬起头,透过首尔站巨大的玻璃穹顶,看到无数晶莹的白色精灵正旋转着、飘舞着,无声地洒向这座城市。
下雪了。李珉宇的声音带着笑意在她头顶响起,首尔的初雪,为你而来。
接下来的两天,如同一个被初雪装点的、不真实的梦境。李珉宇像一个最完美的向导,也像一个坠入爱河的少年。他牵着她的手,踏过光化门前广场薄薄的积雪,在落雪的南山塔锁上刻着两人名字的同心锁（书妍坚持要挂到最顶上,珉宇笑着把她举高）,在覆盖着白雪显得格外肃穆庄严的景福宫红墙下漫步。他脖子上挂着一个老式的胶片相机,镜头追逐着她在雪地里蹦跳、对着结冰的树枝呵气的欢快身影,咔嚓声不断。
呀！李珉宇！不许拍我摔倒的样子！书妍从一个小雪堆里狼狈地爬起来,抓起一把雪就朝他丢去,笑声清脆得像檐下风铃。
这是珍贵的纪实摄影！他敏捷地躲开,大笑着回敬一团雪球,眼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夜晚,在弘大附近一家暖意融融的烤肉店饱餐后,回到他整洁却稍显冷清的公寓。暖气驱散了寒意,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余香和一种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张力。当李珉宇温热的唇试探地、带着万般珍惜地落在书妍的额头、鼻尖,最终覆上她的唇瓣时,所有的矜持和顾虑都融化了。初雪的冰冷被室内的炽热取代,陌生的躯体在笨拙的探索中逐渐契合,喘息交织,汗水濡湿了额发。激情与温存如潮水般席卷了他们。书妍在他有力的臂弯和温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久违的、沉甸甸的安全感和归宿感,将她温柔地包裹。仿佛漂泊的小船,终于驶进了宁静的港湾。
欢乐的时光总是飞逝。周日下午,首尔站再次成为离别的背景。雪已经停了,站台上残留着泥泞的雪水。书妍站在车厢门口,努力想笑,嘴角却僵硬地向下弯着。李珉宇站在车下,仰头看着她,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眷恋和不舍。
到了给我发信息。他叮嘱。
嗯。书妍点头,喉咙发紧。
好好吃饭,别熬夜。
嗯。
等我……处理好首尔这边的事情。他意有所指,声音低沉。
列车缓缓启动的鸣笛声尖锐地响起。书妍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猛地探出身,不顾一切地抓住他伸出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他反手用力回握,指尖传递着力量。
等我,书妍。他的声音被加速的列车带远。
她缩回车厢,隔着迅速模糊的车窗,看到那个穿着灰色大衣的身影站在原地,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点,消失在首尔铅灰色的天际线下。火车载着她和满心的甜蜜与酸楚,轰隆隆地驶向釜山的方向。而一份沉甸甸的牵挂,留在了初雪消融的首尔。
第四章：釜山港湾的日常
初春的气息还带着料峭寒意,釜山大学校园里的樱花树却已迫不及待地鼓胀着花苞。空气里弥漫着恋爱的酸腐气息——成双成对的情侣们挽着手,捧着花,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傻笑。情人节快到了。
朴书妍抱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独自一人快步穿过情人坡,对那些粉红泡泡视若无睹。珉宇回到釜山的承诺像一颗种子,在她心里悄悄发芽,带来隐秘的期待,但更多是患得患失的忐忑。距离首尔初雪之旅已过去一个多月,甜蜜的余温仍在,但现实的分离和各自繁忙的生活,让那份悸动渐渐沉淀,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的焦灼。
刚走出校门,准备去赶公交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带着笑意,毫无预兆地在身侧响起：
书妍啊。
书妍猛地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转头。
校门口那棵光秃秃的银杏树下,李珉宇穿着那件她熟悉的深灰色大衣,身姿挺拔,正含笑看着她。午后的阳光勾勒出他清俊的轮廓,风尘仆仆,却眼神明亮,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定。
欧巴！书妍惊呼出声,怀里的书差点掉在地上,你…你怎么来了首尔那边……
李珉宇大步上前,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沉重的书本,目光深深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确认她眼底每一丝细微的情绪。
我辞职了。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像投下一颗石子,在书妍心湖激起巨大涟漪。首尔的机会固然好,但那里没有你。他顿了顿,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然后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地说：书妍,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想只隔着电话线听你的声音,不想只在邮件里想象你的样子。我想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毕业,看着你走进职场,看着你长大。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温柔,我想照顾你,一生一世。你……愿意吗
周围的情侣、喧嚣的马路、初春微冷的风……所有的背景音都消失了。书妍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和他掷地有声的承诺。巨大的惊喜和汹涌的感动瞬间冲垮了她的心防,眼泪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用力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扑进他带着寒气的温暖怀抱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傻瓜,哭什么。李珉宇轻笑着,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以后,釜山就是我们的家了。
告别了智秀和美娜的合租屋（两个闺蜜抱着书妍又哭又笑,直呼浪漫疯了）,书妍搬进了李珉宇在釜山海云台附近租下的公寓。两室一厅,不大,但窗明几净,推开窗就能闻到咸湿的海风。属于两个人的家正式启航。
日子像釜山港平静的海面,铺陈开温馨细碎的日常画卷。
老婆,今晚想吃什么海鲜汤还是泡菜炒饭李珉宇下班回来,一边换鞋一边扬声问,手里拎着刚从市场买的新鲜食材。他对老婆这个称呼适应得无比自然,带着一种朴实的亲昵。
书妍从笔记本电脑前抬起头,趿拉着毛绒拖鞋跑过去,笑嘻嘻地接过袋子：哇！欧巴买了八爪鱼！今晚做辣炒八爪鱼吧我给你打下手！她系上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地帮忙洗菜、递调料,偶尔被他指挥得团团转,两人笑闹成一团。
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洗碗！饭后,书妍耍赖地提议,眼睛亮晶晶的。
幼稚鬼。李珉宇嘴上嫌弃,却配合地伸出手。
哈！我赢了！欧巴洗碗！书妍得意地跳起来。
李珉宇无奈又宠溺地摇头,挽起袖子走向水槽。书妍有时会从背后偷袭,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感受那份踏实的心跳和体温。他通常会拍拍她的手,或者侧头给她一个温存的吻,但更多时候只是专注地对付着碗碟上的油污,笑着说：别闹,水溅到你身上。
周末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光。常常是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挤在沙发上看租来的电影碟片。茶几上堆满薯片、巧克力派和橘子。书妍看到紧张处会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胳膊,看到搞笑情节则毫无形象地大笑,薯片渣掉得满身都是。李珉宇则更安静,偶尔被她夸张的反应逗笑,大手习惯性地摩挲着她的发顶,或者在她靠过来时,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更多时候是书妍叽叽喳喳地分享学校趣事,他微笑着倾听,偶尔给出简短却切中要害的点评。
夜深人静时,在属于他们的大床上,亲密是水到渠成的温存与依恋。他的吻总是耐心而温柔,带着珍惜。书妍在他的怀抱里沉沉睡去,仿佛所有过往的伤痛和不安都被这港湾般的安稳所抚平、驱散。那些放纵的、冰冷的记忆,被这细水长流的烟火气和暖意覆盖,渐渐淡去。
她沉溺在这份近乎完美的幸福里,以为这就是爱情最终的模样,是历经波折后的平静归宿。窗外的釜山港,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安稳,仿佛在为他们的日常伴奏。
第五章：褪茧成蝶与平静的涟漪
时间像海云台沙滩上的潮水,悄然漫过四季。朴书妍顺利毕业,褪去学生的青涩,如同一只新生的蝶,扑闪着自信的翅膀飞入了职场——釜山一家颇具规模的时尚杂志社,成为编辑部的新锐文案。剪裁合体的职业装取代了T恤牛仔裤,利落的马尾衬得她眉眼愈发精致,举手投足间多了份干练与从容。她的文案创意新颖、笔触灵动,很快在部门崭露头角,社交圈也随之拓宽。公司聚餐、客户应酬,身边不乏年轻才俊或成熟精英投来欣赏的目光,但她总能得体地保持距离,带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心无旁骛。下班后,她更享受独自漫步的时光。夕阳熔金,洒在广安里大桥巨大的银色身躯和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她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慢慢走,海风拂面,带走一天的疲惫,内心是充实而平和的惬意。
然而,回到那个名为家的港湾,平静的水面下,细微的涟漪正在悄然扩散。
同居生活早已进入稳定期,熟悉得如同呼吸。李珉宇依旧是她最安稳的依靠。他细心依旧：会记得她随口提过想吃的酱蟹,下班绕路去买；会在她生理期时默默煮好红糖姜茶放在床头；会在她伏案加班时,轻手轻脚地关掉客厅的大灯,只留一盏温暖的台灯。家务分工明确,他包揽了大部分烹饪和重活。
但生活的齿轮,似乎也被这安稳磨平了棱角,只剩下日复一日的匀速转动。
老婆,我回来了。熟悉的开门声,熟悉的问候。
嗯,欧巴辛苦了。书妍从电脑屏幕前抬头应一声。
厨房很快传来洗菜、切菜、油锅滋啦的熟悉交响。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
吃饭,闲聊几句工作琐事（通常是书妍在说,珉宇在听,偶尔简短回应）。
看会儿电视,或者各自看书、处理未完成的工作。
早点睡。临睡前,他照例吻吻她的额头。
晚安,欧巴。
规律得如同一张精确的日程表。双子座骨子里对新鲜感、刺激和浪漫的渴望,像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开始在书妍心底不安分地骚动。她渴望打破这潭静水。
某个周五晚上,书妍特意提早下班,买了珉宇喜欢的生鱼片,还挑了一瓶清酒。她布置好餐桌,点上香薰蜡烛,换上一条新买的、带着点小性感的连衣裙。当珉宇推开家门,看到暖黄烛光下巧笑倩兮的她时,眼中确实掠过惊艳。
今天什么日子他笑着放下公文包,走过来环住她的腰。
不是什么特别日子呀,书妍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啄一下,眼神狡黠,就想和欧巴……浪漫一下
李珉宇愣了一下,随即失笑,捏捏她的脸蛋：傻丫头,日子是过出来的,不是靠这些形式。他松开她,走向餐桌,注意力很快被那盘新鲜的生鱼片吸引,嗯,这家店看着不错。饿了吧我去盛饭。说着就转身走向厨房,仿佛那摇曳的烛光和特意营造的氛围只是餐桌上可有可无的装饰品。
书妍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嘴角强撑的笑容有些僵硬。她默默吹灭了蜡烛。
另一次,书妍加班到很晚,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李珉宇靠在沙发上看书,见她回来,放下书起身：累了吧给你热了参鸡汤在锅里。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书妍走过去,从背后环抱住他劲瘦的腰,把脸埋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像寻求充电的电池。欧巴……她闷闷地唤了一声,带着撒娇的鼻音,抱一会儿。
李珉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轻轻拍了拍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抽离：乖,先去洗手喝汤,暖暖身子。一身寒气。他微微侧身,带着安抚的意味,却巧妙地拉开了她紧贴的距离,转身走向厨房去盛汤。
书妍站在原地,看着他在厨房灯光下忙碌的、沉稳可靠的背影,心里却像被细小的冰针扎了一下。温暖依旧,安全感依旧,但那份激情燃烧后残留的灰烬里,一种名为倦怠的种子,悄然萌发了细弱的芽。她将这隐隐的不满足归结于爱情终归平淡的铁律,试图说服自己接受,但双子座灵魂深处对波澜的渴望,却无声地喧嚣着。
第六章：秋风的诱惑
初秋的釜山,天高海阔,空气里带着果实成熟的微醺气息。朴书妍所在杂志社的编辑部,却因为一个重磅消息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新来的部门经理,空降兵！
据说超帅！首尔名牌大学,之前在首尔顶尖外企！
钻石王老五！未婚！姐妹们,机会来了！
在同事们兴奋的窃窃私语中,朴书妍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皮,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斟酌她的广告文案。她对这种八卦向来兴趣缺缺。
周一例会,谜底揭晓。
会议室门被推开,社长带着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原本还有些嘈杂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随即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气和低低的惊叹。
来人身材颀长,穿着剪裁极佳的深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粒纽扣,透着一股随性又精英的范儿。五官深邃俊朗,尤其一双眼睛,像含着一泓清泉,明亮有神,带着自信从容的笑意。他走到主位旁,声音清朗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磁性：
大家好,我是徐在宇。以后负责我们编辑部的整体运营,希望能和大家一起,把我们的杂志做得更好。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目光扫过全场,在书妍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
朴书妍不得不承认,这个徐在宇确实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资本。不仅仅是外表,更是他身上那种混合了精英气质和亲和力的独特气场。接下来的会议,他思路清晰,言辞犀利又不失幽默,对杂志定位和未来发展的见解精准独到,让包括书妍在内的不少人都暗自点头。他的目光似乎总能在不经意间捕捉到她,带着一种温和的、征询意见的意味,让她无法完全忽视。
起初,书妍保持着职业化的礼貌和距离。他是上司,仅此而已。
一次大型专题策划,书妍负责的部分遇到了瓶颈,连续几天加班到深夜。周五晚上九点多,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对着屏幕苦思冥想,疲惫地揉着眉心。一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热美式突然放在她的手边。
还在和文案搏斗徐在宇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响起,带着笑意。他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斜倚在她旁边的隔断上,姿态放松。
书妍吓了一跳,连忙坐直：徐经理您还没走
刚开完一个跨国视频会议。他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目光落在她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遇到卡点了
书妍有些窘迫地简述了自己的困惑。徐在宇拉过一把椅子,很自然地在她旁边坐下,凑近屏幕仔细看。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水味飘入书妍的鼻端。他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又分享了自己在海外做类似策划时遇到的趣事和解决方法,思路开阔而富有启发性。他的谈吐风趣幽默,见解深刻,让书妍豁然开朗的同时,也感到一种棋逢对手般的畅快交流感。
太感谢您了,徐经理！我好像知道怎么改了！书妍眼睛发亮,由衷地说。
徐在宇摆摆手,笑容爽朗：别客气,叫我‘在宇’就好。走吧,都这个点了,我请你吃夜宵,犒劳一下我们辛苦的功臣。我知道附近一家海鲜锅,这个季节的螃蟹正肥美。他的邀请自然得像朋友间的提议,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难以拒绝。
那顿夜宵在釜山一家极富特色的海鲜餐厅进行。窗外是夜色中的海港渔火,桌上蒸汽腾腾的海鲜锅香气四溢。徐在宇非常健谈,从釜山的海港文化聊到首尔的时尚潮流,从文学电影聊到旅行见闻,见解独到又充满热情。书妍惊讶地发现,他们竟有许多共同的爱好和看法,聊起来毫无隔阂,笑声不断。他体贴地为她拆蟹壳,递纸巾,每一个细节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和不动声色的关照。
那晚之后,徐在宇的偶遇和顺路变得多了起来。有时是上班路上在电梯口恰好碰到,他会递给她一杯刚买的、温度正好的拿铁：提提神,早上开会需要战斗力。有时是午休在附近咖啡馆碰见,他会邀请她一起拼桌,聊些轻松的话题。他会在她出色完成一个项目后,送上一小盒包装精美的釜山特产蜂蜜蛋糕：一点小奖励,别告诉别人哦。
他甚至会利用周末,组织小范围的团队建设——不是枯燥的拓展训练,而是去看一场釜山国际电影节期间放映的冷门文艺片,或者去庆州探访那些隐藏在秋日红叶中的古老佛国寺遗迹。他的安排总是别出心裁,充满格调和趣味。
每一次接触,徐在宇都表现得像一位无可挑剔的上司和一位志趣相投的朋友。他从不逾矩,但那份无处不在的、带着浪漫因子的体贴、热情和对生活的热爱,像初秋清爽又撩人的风,不动声色地拂过书妍日渐平静的心湖。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意图,内心警铃大作,理智告诉她应该保持距离。但每一次,她都无法干脆利落地拒绝那份恰到好处的邀请和关怀,只能含糊其辞,内心陷入纠结的拉锯。
而与此同时,李珉宇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他所在的广告公司接下了为即将到来的釜山国际广告节打造核心宣传方案的重任。作为创意中坚,他几乎住在了公司。深夜归家成了常态,有时书妍已经睡着,只感受到身边床垫微微下陷的重量；清晨她醒来,常常只看到餐桌上温着的牛奶和便签条老婆,记得吃早餐。他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连周末也常常被电话会议和紧急修改方案占据。
当书妍兴奋地和他分享新发现的咖啡馆或者想看的电影时,他常常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歉意地说：抱歉书妍,最近太忙了,等过了这阵子一定陪你去。语气真诚,却掩盖不住那份力不从心的敷衍。
平淡的日常,因徐在宇的闯入和李珉宇的缺席,开始泛起越来越难以忽视的波澜。釜山的秋风,带着一丝诱惑的凉意,吹乱了书妍的心绪。
第七章：釜山海边的告白
周六午后,西面商圈的街头人潮涌动,充满了周末的喧嚣活力。朴书妍原本计划在家补觉,却被徐在宇一个电话临时征召：紧急任务！书妍,帮我个忙,给广告节晚宴挑个礼物,客户代表是位眼光挑剔的女士,我实在没辙了！算加班费！
理由冠冕堂皇,让人难以推脱。书妍无奈赴约。两人穿梭在精品店林立的街道上,徐在宇虚心求教,书妍则凭借在时尚杂志工作的敏锐度,给出专业建议。他谈笑风生,妙语连珠,让原本有些尴尬的加班变得轻松愉快。不知不觉,书妍手里拎了几个购物袋,里面是给客户挑选的礼物,还有徐在宇顺手给她买的一条手感极好的羊绒围巾。
辛苦了,朴顾问。徐在宇笑着,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接过了书妍手里所有的重物,动作流畅得仿佛天经地义。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温热的触感。
书妍的手瞬间空了,心却猛地一跳,指尖残留着那微妙的温度。她想说我自己拿,话却卡在喉咙里。
天色还早,徐在宇看了看腕表,目光转向远处隐约可见的海岸线,提议道,去海边走走散散心,犒劳一下我们朴顾问的辛苦劳动。他的语气轻松随意,眼神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坚持。
书妍望着他英俊的侧脸和明亮的眼睛,那句不了,我要回家在舌尖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一种危险的预感在心头弥漫,但她却像被磁石吸引,无法挣脱。
车子驶向海云台。夕阳正在西沉,将天空渲染成壮丽的橘红与金紫。细软的白沙滩上人影稀疏,海浪温柔地拍打着岸边,涛声阵阵,带着抚慰人心的节奏。远处,广安里大桥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条璀璨的星河横跨海面。
他们沿着湿润的沙滩慢慢走着,脚下是细碎的贝壳和沙粒。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吹拂着脸颊,吹乱了书妍的发丝。徐在宇沉默地走在她身边,手里还拎着那些购物袋。气氛微妙地安静下来,只剩下涛声和海风。
走到一处远离人群、只有巨大礁石的地方,徐在宇停下了脚步。他放下手中的袋子,转过身,面对书妍。夕阳的余晖勾勒着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在暮色中异常明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
书妍。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海浪声。
书妍的心骤然缩紧,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脚却像钉在了沙滩上。
第一次在会议室见到你,徐在宇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坦率得惊人,我就被吸引了。不是因为你漂亮——虽然你确实很美——而是因为你的眼睛,很特别,像藏着很多故事,却又很干净,带着一种不服输的倔强。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近到书妍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我承认,后来的接近,开始是带着目的性的好奇。他自嘲地笑了笑,坦荡得近乎残忍,但越了解你,就越被吸引。你的才华,你的敏感,你工作时专注的样子,甚至你偶尔发呆时微微皱起的眉头……都让我忍不住想靠近。
他的目光炽热,带着一种书妍从未在李珉宇眼中见过的、毫不掩饰的迷恋和渴求：我知道你有男朋友,甚至可能谈婚论嫁。他敏锐地捕捉到书妍眼中闪过的慌乱和痛苦,语气却更加坚定,但我也看到了你眼底的‘也许’。书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趁着我们都还年轻,还有勇气,还能清楚地感受到彼此之间的……那种吸引力。
他伸出手,不是去握她的手,而是轻轻拂开她被海风吹到脸颊的一缕发丝,指尖的温度灼烫着她的皮肤。
我不奢求你现在就给我答案,也不保证结果。我只求一个机会,一个让你重新审视自己内心的机会。别急着关上这扇门,行吗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执着和恳求,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种,带着足以燎原的侵略性。
海风呼啸着灌入书妍的耳朵,带着咸涩的味道,也吹得她浑身冰冷。她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徐经理…在宇！我…我很爱我的男朋友！我们……
爱,和‘可能’并不冲突。徐在宇打断她,语气异常平静,却像重锤敲在她心上,你心里的天平,是不是已经倾斜了哪怕只有一点点他向前一步,再次拉近距离,目光锐利地看进她的眼底,书妍,别欺骗自己。你只是需要一点勇气,去面对它。
他的话语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书妍拼命压抑的心锁。长久以来对平淡的厌倦、对激情的渴望、对徐在宇难以抗拒的好感、以及内心深处那份对李珉宇感情的动摇……所有的混乱、迷茫和那份隐秘的也许,都被他赤裸裸地摊开在暮色深沉的海边。
书妍的脸色在晚霞映照下显得苍白无比。她想反驳,想大声说不是的,喉咙却像被海沙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内心那道看似坚固的堤坝,在他执着而卑微的只求机会面前,在广安里大桥璀璨的灯火和漫天星斗的见证下,终于发出了令人心惊的、碎裂的声响。
第八章：心灵的十字路口
徐在宇遵守了他的诺言。海云台那晚之后,他收起了那炽热滚烫的、几乎要将人灼伤的表白姿态,退回到一个更加安全、也更难防备的距离——一位体贴入微、无可挑剔的上司和一位温暖可靠的朋友。
这份退,却比之前的进更让朴书妍心力交瘁。
办公室里,他依旧是那个能力卓越、掌控全局的部门经理。但在工作间隙,那杯恰到好处递到手边的热美式,温度总是不冷不烫；在她熬夜赶稿疲惫时,他会恰好路过她的工位,放下一份精致的点心,留下一句补充点糖分；开会时,当她的提案遇到质疑,他会不着痕迹地抛出一个关键论点,巧妙地引导讨论方向,为她解围；他会在午休时,随手递给她一本封面设计独特的书：昨天在书店看到,感觉你会喜欢。翻开扉页,是他遒劲有力的签名和一句简短的赠言。
这些关怀像春日里无声的细雨,悄然浸润。没有压迫感,没有侵略性,只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和恰到好处的精神共鸣。每一次接触,都像在书妍因道德重负而紧绷的心弦上,轻轻拨动了一下。每一次,都让她在公司那个空间里,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和被理解的熨帖。她清晰地知道这温柔的陷阱,却无力挣脱,甚至……开始贪恋这份带着禁忌感的舒适。
回到家,面对李珉宇,书妍感觉自己像个戴着沉重面具的演员。她变得异常沉默,常常对着电视屏幕或者窗外的大海出神,眼神空洞。当珉宇结束一天疲惫的工作回到家,习惯性地想抱抱她,或者询问她一天过得如何时,她会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回过神,然后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
没什么,在想……公司一个新选题,有点卡壳。她垂下眼帘,避开他探寻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李珉宇不是没有察觉。他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脸颊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看着她吃饭时心不在焉地戳着米饭,看着她回避自己的拥抱和眼神,浓密的眉头深深蹙起。一个深夜,书妍又对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发呆,连他走到身边都没发觉。
书妍,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担忧,轻轻搭上她的肩膀,你最近……有心事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书妍身体猛地一僵,像被电流击中。她慌乱地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有啊,欧巴。就是……有点累。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李珉宇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伸出手,想抬起她的下巴,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了。空气瞬间凝滞。
书妍,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在书妍早已混乱不堪的心湖里掀起滔天巨浪。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沉而带着困惑和一丝受伤的眼睛里。巨大的愧疚瞬间将她淹没,几乎让她窒息。她张了张嘴,那句爱却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不出,咽不下。
……当然爱啊,欧巴。她终于发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浮,你怎么会这么问她甚至主动伸出手,试图去拥抱他,想用身体的温度来证明什么。
李珉宇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手臂收得很紧,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爱你,书妍。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他的怀抱依旧温暖有力,他的回答依旧笃定。
但这笃定,此刻却像一根针,深深扎进书妍的心脏。她靠在他怀里,身体僵硬,眼泪无声地滑落。他听到了爱这个字,却似乎完全忽略了她的颤抖、她的眼泪和她眼底深不见底的迷茫。他不懂,或者,他选择不去懂她内心正在经历的风暴。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背叛者,一个……坏女人。
内心的煎熬如同两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扯。一边是李珉宇：他的安稳可靠,他放弃首尔前途的付出,他们几年积累下的、如同亲人般深厚的情感,以及那个一生一世的沉重承诺。另一边是徐在宇：他带来的心跳加速的激情,令人目眩神迷的新鲜感,精神层面的高度契合,以及那份只求机会的卑微执着。天平剧烈地摇摆,每一次倾斜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强烈的自我厌恶。她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几周,人便清减了一圈。
又是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身边的李珉宇呼吸均匀,早已沉入梦乡。书妍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走到阳台。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睡衣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拉开阳台角落一个旧纸箱,从最底下摸出一个被揉皱的烟盒和一支廉价的打火机——这是她曾经放纵时期的遗留物,早已被李珉宇勒令禁止。
咔哒。幽蓝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点燃了细长的香烟。她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也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短暂的麻痹感。猩红的火点在浓重的夜色里明明灭灭,像她内心摇摇欲坠的道德秩序和濒临崩溃的防线。烟雾缭绕中,她望着远处海港幽暗的灯火,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回不去了。平静的港湾生活,早已被那阵秋风吹得支离破碎。
第九章：风暴与抉择
深秋的寒意已经渗入骨髓。这个周末,是朴书妍和李珉宇确定恋爱关系的周年纪念日。书妍提前一周就在日历上画了醒目的红圈,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她渴望打破沉闷,哪怕只是一顿特别的晚餐,一次短暂的海边散步,一个郑重的拥抱……一个证明他们之间还残存着仪式感和激情的证据。
她提前订好了海云台一家能看到无敌海景的餐厅,位置紧邻落地窗。下午,她精心打扮,换上了初雪时在首尔买的那条裙子,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她给李珉宇发了信息：欧巴,晚上七点,海云台XXXX餐厅,纪念日惊喜哦！等你！
信息显示已读。没有回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六点半,七点,七点半……窗外璀璨的海岸线夜景亮起,餐厅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邻桌的情侣甜蜜依偎。书妍面前的柠檬水早已没了气泡,冰块融化殆尽。她一遍遍看着手机,屏幕始终漆黑。拨打他的电话,永远是冰冷的忙音。
八点。服务生第三次过来,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先点餐。书妍难堪地摇摇头,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巨大的失望,像潮水般涌上来,淹没了她。她抓起包,冲出了餐厅,海风瞬间灌满了她的裙摆,冷得刺骨。
回到家,客厅一片漆黑死寂。玄关处,李珉宇的皮鞋随意地踢在一旁。书房门缝下透出灯光,里面隐约传来他压低却焦灼的讲电话声：……数据必须重做！模型完全不对！……我知道时间紧,但明天早上的提案不能砸！……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晚必须改出来！……
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书妍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巨大的声响让正在打电话的李珉宇愕然回头。灯光下,她脸色苍白,嘴唇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精心打扮的样子在此刻显得格外讽刺和凄凉。
李珉宇！她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我的信息你没看到吗！我的电话你听不见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是不是！
李珉宇显然被她的样子吓到了,匆匆对着电话说了句等下打给你便挂断,站起身,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茫然：书妍你怎么了我…我今天公司项目出了大问题,一直在开紧急会议,手机调了静音……
项目！项目！永远是你的项目！书妍积压了数月的委屈、孤独、被忽视感、对平淡的厌倦、对徐在宇心动的愧疚、对未来的迷茫……所有情绪像火山般轰然爆发,在你心里,工作永远排第一！我呢我算什么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一个只需要你按时投喂、定时温存的宠物！眼泪汹涌而出,她步步紧逼。
书妍！你怎么能这么说！李珉宇的脸色也沉了下来,疲惫被委屈取代,我这么拼命工作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能在这座城市早点安家,给你更好的生活！你以为我愿意天天熬夜吗他试图抓住她的胳膊,被她狠狠甩开。
将来更好的生活书妍冷笑,眼泪却流得更凶,口不择言地喊出那个禁忌的名字,徐在宇说得对！你根本不懂我要什么！你给的就是一潭死水！是,他比你懂浪漫,比你体贴,比你更知道怎么让我开心！他甚至知道我今天在等一个该死的纪念日约会！
徐在宇！李珉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像被最信任的人捅了一刀,充满了震惊、愤怒和受伤,你和他……你们……他高大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书桌才站稳,声音嘶哑破碎,原来……原来你最近的心神不宁,你的冷淡,是因为他！朴书妍！你把我当什么把我们这几年的感情当什么！
他眼里的痛苦像利刃,狠狠刺穿了书妍最后的防线。巨大的羞耻、愧疚和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看着他痛苦震惊的脸,看着他为未来熬红的双眼,看着他身后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工作文档……所有的拉扯、所有的煎熬、所有的负罪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她承受不住了。
够了！李珉宇！书妍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所谓的‘未来’！受够了这种死水一样的生活！受够了在你眼里永远排在最后一位的感觉！也受够了我自己像个坏女人一样摇摆不定！她猛地转身冲回卧室。
书妍！你冷静点！李珉宇追过来,声音带着恐慌。
书妍充耳不闻。她像疯了一样拉开衣柜,抓起自己的衣服,不管不顾地塞进行李箱。动作粗暴而决绝。李珉宇冲进来,看到这一幕,如遭雷击。他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试图阻止她：书妍！别这样！我们谈谈！是我错了！我……
放开我！书妍用尽全力挣脱他,眼泪糊了满脸,眼神却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没什么好谈的了！结束了！李珉宇！我们结束了！
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箱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最后看了一眼站在凌乱衣物中、脸色灰败、眼神空洞绝望的李珉宇,那张曾经给予她无限温暖和安全感的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心像被生生剜去一块,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但去意已决。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像拖着千钧的重负和无法愈合的伤口,踉踉跄跄地冲出卧室,冲出客厅,冲出这个曾经被她视为港湾的家。防盗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门内死一般的寂静和她自己撕心裂肺的哭声。她冲进冰冷的电梯,按下底层的按钮,靠着冰冷的厢壁滑坐到地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电梯下行,载着她和她的行李,逃离釜山,逃离那个叫李珉宇的男人,逃离这场她亲手点燃又无力承受的风暴。
第十章：未知的航程
首尔,汉江边。深冬的风像裹着冰碴,刮过脸颊,带来刺骨的寒意。江面尚未完全封冻,深色的水流在夜色中无声涌动,倒映着两岸摩天大楼冰冷璀璨的万家灯火。朴书妍裹紧了单薄的大衣,独自站在空旷的观景平台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显得格外伶仃。
距离那个决裂的夜晚逃离釜山,已经过去一个多月。她像一只折翼的鸟,仓皇地降落在首尔这座更为庞大冰冷的都市森林里。新工作在一家规模不大的内容策划公司,环境陌生,同事客气而疏离。她租住在江北一个老旧的小单间里,每天两点一线,努力用忙碌和麻木重建生活的秩序。釜山的一切,连同那个名字,被她刻意地屏蔽在意识之外。她拉黑了徐在宇的所有联系方式,也切断了与智秀、美娜这些旧友的联系。釜山,成了地图上一个不敢触碰的坐标,一个凝结着甜蜜、愧疚与巨大伤痛的血痂。
然而,内心的空洞,远非新环境和新工作可以填补。深夜失眠时,釜山的海风、广安里大桥的灯火、合租屋的嬉闹、还有……那个带着烟火气的小公寓里的一切,会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李珉宇做饭时微微弓起的背影,他指尖的温度,他低沉唤她老婆时的声调……每一次回忆都伴随着一阵尖锐的、令人窒息的疼痛。
偶尔,像自虐一般,她会点开那个几乎被她遗忘的、大学时期注册的社交小号。那里,智秀和美娜偶尔会发些动态。透过她们零星的照片和文字,她像偷窥者一样,捕捉着釜山的碎片：智秀抱怨釜山连绵的阴雨；美娜晒出在西面吃到的网红甜品；一张模糊的、似乎是公司聚餐的合照角落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侧影——李珉宇。他似乎瘦了些,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眼神里曾经让她安定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仅仅是一瞥,便足以让她心如刀绞,迅速关掉页面,仿佛被烫到。
她开始真正地反思。在这场情感的迷局里,她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她对李珉宇造成的伤害,真的能用一句追求自我就轻描淡写地抹去吗她追逐的所谓激情和新鲜感,是否只是饮鸩止渴而对平淡的恐惧,是否源于内心深处对长久责任的不安和对自身缺陷的逃避她终于明白,无论当初选择留在珉宇身边,还是投向徐在宇的怀抱,都无法真正解决她自身的问题。她需要面对的,始终是自己内心的课题——关于爱的理解,关于欲望的边界,关于成长的代价。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打破了江边的死寂。书妍身体微僵,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掏出来。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
有三条未读信息,来自不同的源头,静静地躺在通知栏里,像三枚等待引爆的炸弹。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她看着那小小的、发光的屏幕,指尖悬在冰冷的玻璃上方,微微颤抖。屏幕的光映着她苍白的脸,表情复杂难辨——有残留的悲伤,有深不见底的迷茫,有一丝劫后余生的释然,还有一点点……破土而出的、微弱的坚定。
最终,她没有点开任何一条信息。
她抬起头,望向汉江对岸那片无边无际的、璀璨而冰冷的都市灯火,望向更远处深邃莫测的夜空。首尔的雪早已化尽,釜山的海风也吹不到这里。未来会飘向何方朴书妍握紧了冰冷的手机,第一次,决定只听从自己心底那尚未清晰、却已不再逃避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