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砸下来了。
真疼。
我趴在刑凳上想。
这破班一天也上不下去了。
一下。
两下。
三下。
旁边的丫鬟翠珠在哭。
姑娘,您就服个软吧!跟侯爷认个错!
我咬着牙。
认错
我错在哪儿
错在没给那个神经病侯爷的白月光让路
还是错在被他推了一把没站稳,打碎了他娘留下的破镯子
打碎镯子的是他。
挨板子的是我。
十五板子。
行刑的是侯府家丁。
力气真大。
跟我在现代连续加班三十六个小时后的感觉一样。
想吐。
头晕眼花。
屁股疼得像裂开。
终于打完了。
翠珠扑过来扶我。
姑娘!您怎么样
我趴着没动。
翠珠。
奴婢在!
现在什么时辰
翠珠愣了一下。
回姑娘,申时末了。
下午五点。
很好。
我深吸一口气。
扶我起来。
姑娘!您伤得重,不能动啊!
扶我起来。
我声音不大,但很坚持。
翠珠没办法,含着泪把我架起来。
每动一下。
屁股都像被刀割。
我龇牙咧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下班。
我必须下班。
这虐文女主谁爱当谁当。
我沈棠不伺候了。
我叫沈棠。
三天前,我还是个被PPT和甲方折磨得死去活来的社畜。
连续加班一个月。
项目上线那天。
我眼前一黑。
再睁眼。
就成了这本古早虐文里的倒霉女主。
同名同姓。
镇国公府不受宠的嫡女。
被皇帝一纸赐婚,塞给了战功赫赫的靖安侯谢凛。
谢凛恨我。
因为他有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
叫柳芊芊。
柔弱不能自理的那种。
原主沈棠,就是他们伟大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按照剧情。
我要被谢凛虐身虐心。
被柳芊芊陷害。
被娘家抛弃。
最后还要在谢凛中毒快死的时候。
挖心头血救他。
然后功成身退。
病死在一个雪夜。
完美大结局。
去他妈的完美。
翠珠半拖半抱把我弄回偏僻的小院。
叫棠梨院。
名字挺好听。
地方真破。
除了翠珠。
就一个粗使婆子张妈。
张妈端来一盆热水。
看着我血肉模糊的臀部。
直叹气。
作孽啊…侯爷也太狠心了。
翠珠红着眼睛给我擦洗上药。
药粉撒上去。
疼得我直抽冷气。
姑娘,您忍忍。
我抓着被单。
翠珠。

府里…一般什么时候开晚饭
翠珠手一顿。
张妈也愣住了。
我饿。
从早上跪祠堂到现在。
一口饭没吃。
还挨了顿打。
体力消耗巨大。
翠珠回过神。
酉时正刻,大厨房统一送饭。不过…
不过什么
柳姑娘今日身子不爽利,侯爷吩咐小厨房单独给她炖了燕窝,大厨房那边…可能忙不过来,送咱们院儿的饭,会晚些。
懂了。
优先级不同。
我这个小透明,得等。
我趴着。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很响。
翠珠和张妈都听见了。
翠珠小声说:奴婢…奴婢去大厨房催催
不用。
我闭上眼。
等。
等饭来。
也等下班。
饭送来了。
酉时三刻。
天都黑了。
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
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两个硬邦邦的、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馒头。
张妈气得发抖。
这帮捧高踩低的!姑娘还伤着呢!就给吃这个
翠珠也红了眼。
我去找他们!
站住。
我喊住她。
拿过来。
姑娘!
拿过来。
我撑起身。
忍着疼。
拿起一个硬馒头。
啃了一口。
硌牙。
像嚼木头。
但我一口一口。
认真地啃。
吃得干干净净。
米汤也喝光。
咸菜太齁。
没碰。
翠珠和张妈看着我。
像看怪物。
我擦擦嘴。
收了。
姑娘…您没事吧翠珠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
我重新趴好。
翠珠,张妈。
在。
以后,我们院儿,酉时正必须吃饭。过时不候。

到点就锁院门。谁来也不开。
翠珠张大了嘴。
张妈也一脸茫然。
姑娘…这…这不合规矩啊。万一侯爷…
侯爷
我扯了扯嘴角。
他忙着给他的柳姑娘炖燕窝,没空管我们死活。
按我说的做。
天塌下来,我顶着。
现在,
我拉过薄被。
我要睡觉了。
到点下班。
谁也不准吵我。
屁股疼得厉害。
根本睡不着。
脑子却异常清醒。
复盘这本虐文的剧情线。
原主沈棠,就是个纯纯大冤种。
娘家镇国公府
早把她当弃子了。
爹不疼,娘早死,继母当家。
几个兄弟姐妹,没一个省油的灯。
夫家靖安侯府
谢凛恨她入骨。
下人见风使舵。
白月光柳芊芊,战斗力爆表。
现在的时间点。
刚成婚一个月。
谢凛碰都没碰过原主。
柳芊芊借口养病。
已经住进了侯府客院。
离谢凛的主院惊鸿院,就隔着一个花园。
今天这场无妄之灾。
就是柳芊芊的杰作。
她故意在花园偶遇原主。
言语刺激。
原主气不过,回了几句。
正巧被路过的谢凛听见。
柳芊芊立刻化身小白花。
凛哥哥,你别怪姐姐,是我不好…
谢凛这傻逼。
二话不说就推了原主一把。
原主撞到放古董的架子。
一个玉镯掉下来。
碎了。
谢凛当场暴怒。
说那是他娘唯一的遗物。
然后。
原主就被拖下去打了板子。
剧情从这里开始。
就是沈棠噩梦的起点。
被禁足。
被克扣用度。
被下人欺负。
柳芊芊隔三差五来探望。
顺便栽赃陷害。
谢凛的怒气值一路飙升。
最终把沈棠赶到最破的庄子上去。
等需要她心头血的时候。
再抓回来。
完美闭环。
我趴在硬邦邦的床上。
心里冷笑。
打工
可以。
加班
没门。
虐身虐心
想都别想。
我的KPI只有一个。
准时下班。
平安活到退休。
至于谢凛和柳芊芊
爱咋咋地。
别耽误我干饭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
我严格执行下班制度。
酉时一到。
准时锁院门。
张妈负责去大厨房拿饭。
拿回来什么吃什么。
绝不抱怨。
但也绝不加班。
头两天。
大厨房送来的饭更差了。
几乎就是馊的。
翠珠气哭。
张妈要去理论。
我拦住。
倒掉。
姑娘!那您吃什么啊
饿着。
我面不改色。
明天早点去拿。
第三天。
翠珠卯时就去了大厨房。
抢回来一碗热腾腾的肉粥。
两个白胖的肉包子。
还有一碟小菜。
她兴奋地小脸通红。
姑娘!今天厨房管事王妈妈不在!是新来的小丫头发的饭!我抢到了头一份!
我喝着粥。
嗯。
味道不错。
看来摸清了厨房的工作流程。
避开高峰期。
效率更高。
挺好。
张妈也高兴。
这下好了!姑娘总算能吃口热乎的!
我放下碗。
张妈。
老奴在。
以后,你就负责‘采购’。
采购
嗯。每天辰时,府里会开角门,让下人出去采买。你拿上我的月例银子。
我拿出一个小钱袋。
里面是几块碎银。
原主不受宠。
月例银子少得可怜。
还被克扣。
出去买点新鲜的肉蛋菜,还有米面。
张妈眼睛一亮。
姑娘!这…这行吗府里规矩…
规矩是死的。
我看着她。
人是活的。我们开小灶。
翠珠。
奴婢在!
你负责望风。张妈出去的时候,院门锁好。
是!
记住。
我强调。
我们的原则是,低调,高效,准点开饭。
明白!
棠梨院关起门来过小日子。
外面却不太平。
柳芊芊病了。
据说是因为玉镯被毁。
伤心过度。
缠绵病榻。
谢凛心疼坏了。
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听雪阁(柳芊芊住的客院)。
名医请了一拨又一拨。
整个侯府都围着她转。
这天下午。
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屁股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能慢慢走动。
院门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沈氏!开门!
是谢凛身边的长随。
谢安。
语气很冲。
翠珠吓得脸发白。
姑娘!是侯爷身边的人!
我躺在竹椅上。
没动。
问问什么事。
翠珠跑到门边。
隔着门缝。
谢安大哥,姑娘歇着了,有事吗
侯爷有令!让夫人立刻去听雪阁!
柳姑娘怎么了
柳姑娘病重!夫人必须过去侍疾!
翠珠回头看我。
我闭着眼。
告诉她。
我病假中。
无法加班。
翠珠:……
她硬着头皮。
谢安大哥…我们姑娘…也伤着,起不来身…
少废话!谢安不耐烦,侯爷说了!就是抬也要抬过去!再不开门,就撞门了!
翠珠急得快哭了。
我睁开眼。
啧。
麻烦来了。
躲是躲不掉的。
我慢吞吞起身。
翠珠,开门。
听雪阁。
精致奢华。
熏着名贵的暖香。
柳芊芊躺在拔步床上。
盖着锦被。
脸色苍白。
弱柳扶风。
谢凛坐在床边。
握着她的手。
一脸心疼。
看到我进来。
他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跪下。
我站着没动。
侯爷叫我来看柳姑娘,人我看到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到点该吃饭了。
谢凛一愣。
大概没想到我这么不识相。
柳芊芊适时地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
凛哥哥…别…别为难姐姐…是芊芊不好…身子不争气…
谢凛立刻心疼地拍她的背。
转向我时。
眼神更厉。
沈棠!你看看你把芊芊害成什么样子!我娘唯一的遗物被你毁了!芊芊日夜愧疚,忧思成疾!你竟毫无悔意!
我看着他。
镯子是你推我时,我撞掉的。
责任在你。
柳姑娘生病,是因为她体质弱,或者心里承受能力差。
与我无关。
我没有加班义务。
谢凛:……
柳芊芊:……
满屋子丫鬟婆子都惊呆了。
大概没见过这么硬气的夫人。
谢凛气得脸色铁青。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毫无悔意!
来人!
把这个毒妇给我拖下去!关进祠堂!对着我娘的牌位跪着!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
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
要抓我。
我后退一步。
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说!谢凛怒喝。
我看着柳芊芊。
柳姑娘。
你确定,要我跪祠堂
柳芊芊泪眼朦胧。
姐姐…芊芊真的没有怪你…是凛哥哥他…
行。
我点头。
侯爷。
我跪祠堂可以。
但有个条件。
谢凛像看疯子一样看我。
你还敢提条件
嗯。
说!
跪祠堂期间。
算工伤。
伙食标准不能降低。
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米饭管够。
酉时准时送饭。
过时不候。
另外,
我补充。
祠堂阴冷潮湿。
我需要一床厚棉被。
否则感染风寒,医药费侯府报销。
整个听雪阁。
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都像被雷劈了。
谢凛的表情。
精彩得难以形容。
柳芊芊忘了咳嗽。
张着嘴。
谢安和两个婆子。
僵在原地。
像几尊石像。
只有我。
平静地站着。
等着领导批复。
谢凛大概被我气疯了。
也可能觉得我脑子真的坏了。
他指着门口。
声音都在抖。
滚!
给本侯滚去祠堂!
按她说的!送饭!送被子!
本侯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目的达成。
我转身就走。
毫不留恋。
加班
行。
但福利待遇得跟上。
祠堂阴森。
牌位林立。
白天还好。
晚上有点瘆人。
我抱着厚棉被。
铺在蒲团旁边。
直接躺下。

不可能。
我又不傻。
送饭的婆子按时来了。
大概是谢凛吩咐过。
饭菜居然不错。
红烧肉,清蒸鱼,炒青菜,豆腐汤。
白米饭。
我盘腿坐在地上。
吃得津津有味。
送饭的婆子看得眼皮直跳。
大概没见过在祠堂这么逍遥的。
吃完饭。
我把碗碟一推。
裹上棉被。
睡觉。
祠堂门外有看守。
我也不在乎。
一觉睡到天亮。
神清气爽。
第三天。
翠珠偷偷溜来看我。
急得不行。
姑娘!您怎么能睡地上啊!多凉啊!还有,侯爷要是知道您没跪…
他不会知道。
我啃着苹果。
是翠珠偷偷带来的。
看守懒得进来。
只要按时送饭。
他们才不管我在里面干什么。
可是姑娘,您总不能一直关在这儿啊!
快了。
我吐出果核。
柳芊芊装不了多久。
她很快会‘好起来’。
然后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继续她的陷害大业。
翠珠似懂非懂。
那…那怎么办
等着。
我躺回被窝。
下班时间。
勿扰。
果然。
又过了两天。
谢安来了。
板着脸。
夫人,侯爷开恩,放您出去。柳姑娘病好了。
我卷好棉被。
走吧。
谢安看着我抱着被子。
嘴角抽了抽。
没说话。
送我回棠梨院的路上。
他忍不住。
夫人,您…您就一点都不怕
怕什么
侯爷的责罚啊!还有柳姑娘…
哦。
我抱着被子。
不怕。
为什么
因为没用。
谢安:……
他可能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回到棠梨院。
翠珠和张妈抱着我哭了一场。
我拍拍她们。
没事。
准备开饭。
日子好像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知道。
柳芊芊不会消停。
她在憋大招。
我也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彻底下班的机会。
机会来得比我想的快。
中秋宫宴。
皇帝点名要靖安侯夫妇出席。
谢凛再不待见我。
也不能抗旨。
出发前一晚。
他来了棠梨院。
几个月来第一次。
带着一身寒气。
命令式的口吻。
明日宫宴,你随本侯进宫。
安分守己。
若再敢惹是生非,丢了侯府脸面。
本侯绝不轻饶!
我正对着烛光数铜板。
头也没抬。
哦。
加班费怎么算
谢凛:……
他额角青筋跳了跳。
沈棠!你眼里除了这些俗物,还有没有点廉耻!
我放下铜板。
看着他。
侯爷。
进宫赴宴。
属于额外加班。
按规矩,应该有补贴。
我的诰命服饰旧了。
需要置办新的。
钗环首饰也没有。
不能丢了侯府脸面。
对吧
谢凛死死瞪着我。
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最后。
他甩下一句。
明日会有人送东西来!
拂袖而去。
砰!
院门被摔得震天响。
我吹灭蜡烛。
翠珠,张妈。
睡觉。
明天要加班。
养足精神。
第二天。
东西送来了。
一套还算体面的诰命服饰。
几件半新不旧的首饰。
翠珠一边帮我梳头。
一边小声抱怨。
侯爷也太小气了…这料子,去年的款了…
我看着镜子里。
这张属于沈棠的脸。
清秀。
但苍白。
带着长期压抑的憔悴。
我拿起胭脂。
抹了点。
气色好了些。
行了。
凑合穿。
又不是去走红毯。
翠珠不懂什么是红毯。
但习惯了我说怪话。
姑娘,您今天可千万小心…柳姑娘肯定也去…
嗯。
我起身。
走吧。
去打卡。
宫宴很无聊。
皇帝老头说了一堆场面话。
歌舞升平。
大臣们互相吹捧。
命妇们言笑晏晏。
暗地里刀光剑影。
谢凛坐在我旁边。
全程冷着脸。
当我不存在。
柳芊芊坐在对面女眷席。
一身素雅。
时不时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瞟谢凛。
谢凛偶尔回视。
眼神温柔。
啧。
办公室恋情。
真不专业。
我埋头苦吃。
御厨手艺不错。
水晶虾饺。
蟹粉狮子头。
桂花糖藕。
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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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白不吃。
旁边的几位夫人看我像饿死鬼投胎。
眼神鄙夷。
我全当没看见。
吃饱喝足。
开始犯困。
昨晚没睡好。
这宫宴冗长。
像极了公司年会。
领导讲话又臭又长。
还不能提前离场。
煎熬。
我偷偷掐自己大腿。
保持清醒。
不能睡。
扣钱。
哦不。
扣命。
终于。
熬到了尾声。
皇帝老头喝高兴了。
开始赐酒。
今日中秋佳节,朕心甚慰。赐合卺酒予靖安侯夫妇,愿尔等琴瑟和鸣,早生贵子!
太监端着托盘过来。
上面放着两个精致的金杯。
酒香四溢。
满殿目光都集中过来。
带着看好戏的意味。
谁不知道靖安侯夫妇形同陌路
谢凛脸色难看。
但还是起身谢恩。
臣,谢陛下隆恩。
他端起一杯酒。
看向我。
眼神冰冷。
带着警告。
示意我配合。
柳芊芊在对面。
绞紧了帕子。
眼神怨毒。
我慢慢站起来。
看着那杯酒。
按照剧情。
原主会激动又羞涩地接过酒杯。
和谢凛喝交杯酒。
然后。
柳芊芊会不小心打翻酒杯。
酒洒在谢凛身上。
原主慌乱去擦。
被谢凛厌恶推开。
当众出丑。
成为笑柄。
回去后又是一顿责罚。
老套路了。
没意思。
我伸出手。
没去接太监托盘里的酒杯。
而是直接拿起了皇帝面前御案上的——
一个空盘子。
青玉的。
挺沉。
我双手捧着。
对着皇帝。
深深一礼。
声音清晰。
陛下!
臣妇感念天恩!
愿以此盘,盛此佳酿!
与侯爷共饮!
方显隆重!
整个大殿。
瞬间鸦雀无声。
皇帝老头愣住了。
端着酒杯的太监傻了。
谢凛端着酒杯的手。
僵在半空。
柳芊芊忘了绞帕子。
所有大臣命妇。
目瞪口呆。
看着我。
像看一个天外来客。
我面不改色。
捧着青玉盘。
走到谢凛面前。
侯爷。
请满饮此杯!
陛下看着呢。
谢凛的脸色。
由青转红。
由红转黑。
精彩纷呈。
他死死盯着我。
眼神能杀人。
我一脸真诚。
捧着盘子。
稳如泰山。
皇帝老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有趣!有趣!
靖安侯夫人,率真可爱!
谢爱卿,还不快满饮此杯
皇帝都发话了。
谢凛能怎么办
他咬着牙。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臣…遵旨。
他仰头。
把那杯合卺酒。
一饮而尽。
然后。
把空酒杯。
重重地。
放进了我捧着的青玉盘里。
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像是在泄愤。
我稳稳端着盘子。
转向皇帝。
谢陛下赐酒!
皇帝还在笑。
挥挥手。
行了,退下吧。
谢陛下!
我端着盘子。
淡定地走回座位。
坐下。
把盘子放好。
嗯。
这青玉盘。
触手温润。
雕工精美。
一看就很值钱。
工伤补偿。
到手。
宫宴终于结束。
回侯府的马车上。
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谢凛坐在我对面。
闭着眼。
胸口起伏。
显然气得不轻。
我靠着车壁。
闭目养神。
累。
应付领导。
应付同事。
应付客户。
身心俱疲。
只想赶紧回去。
洗洗睡。
马车停下。
侯府到了。
我掀开车帘就要下。
站住!
谢凛终于开口。
声音淬着冰。
沈棠。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回头。
回家。
下班。
睡觉。
谢凛盯着我。
眼神锐利。
像要剖开我的脑子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今日在宫中,你故意让本侯难堪
没有。
我只是想隆重一点。
用盘子盛酒,更有仪式感。
陛下都夸我了。
谢凛:……
他深吸一口气。
那青玉盘呢
陛下赐的。
供起来。
镇宅。
谢凛额角青筋又跳了跳。
沈棠,本侯警告你…
侯爷。
我打断他。
很晚了。
我要下班了。
有事明天上班时间再说。
再见。
我跳下马车。
头也不回地走向棠梨院。
身后。
传来谢凛压抑的怒吼。
沈!棠!
青玉盘被我放在卧室唯一完好的小几上。
当个摆设。
挺好看。
翠珠和张妈围着看。
啧啧称奇。
姑娘,您可真厉害!陛下赐的东西呢!
嗯。
值钱吗
应该吧。
我打了个哈欠。
收好。
以后当传家宝。
现在,
睡觉。
天塌了也别叫我。
宫宴事件后。
我在京城出名了。
靖安侯夫人。
青玉盘盛酒。
成了贵妇圈茶余饭后的笑料。
也成了我不按常理出牌的标志。
谢凛大概觉得我丢尽了他的脸。
彻底把我当空气。
柳芊芊消停了一阵。
可能是被我的骚操作整懵了。
需要时间回血。
棠梨院的日子。
反而更清净了。
我抓紧时间。
搞钱。
张妈每天辰时出府采购。
带回的东西越来越多。
米面粮油。
肉蛋蔬菜。
还有针线布料。
我让翠珠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支起一个小炉子。
开始尝试。
做点心。
上辈子。
我唯一的爱好。
就是在出租屋研究吃的。
缓解加班压力。
手艺还不错。
尤其擅长中式点心。
枣泥山药糕。
桂花糖蒸栗粉糕。
玫瑰酥。
绿豆凉糕。
张妈和翠珠成了第一批试吃员。
姑娘!这个好好吃!
比福瑞斋的还好!
福瑞斋是京城最有名的点心铺子。
我尝了一块自己做的绿豆凉糕。
清甜不腻。
入口即化。
嗯。
可以。
翠珠。
把这些包起来。
明天张妈出去,找家当铺。
翠珠瞪大眼。
当铺姑娘,您要卖点心
嗯。
可…可这…
放心。
我擦擦手。
不当咱们府里的名头。
就说…是乡下来投亲的妇人做的。
寄卖。
试试水。
张妈胆子大。
行!姑娘,老奴明天就去!
张妈带回了好消息。
当铺掌柜尝了点心。
很满意。
当场收了。
虽然价格压得低。
但总算有了第一笔进账。
一百文钱。
沉甸甸的铜板。
放在我手里。
翠珠和张妈眼睛都亮了。
姑娘!成了!真的成了!
嗯。
我把钱分成三份。
一份给张妈。
采购本金。
一份给翠珠。
辛苦费。
剩下一份。
我自己收好。
启动资金。
明天。
多做几种。
继续卖。
点心生意。
悄无声息地铺开了。
张妈每天辰时出府。
带出去一食盒新鲜点心。
傍晚回来。
带回或多或少的铜钱,偶尔还有碎银。
当铺掌柜尝到甜头。
主动提了价。
还介绍了其他主顾。
一些小茶馆。
也愿意代卖我们的点心。
品种越来越多。
枣泥山药糕最受欢迎。
然后是清爽的绿豆凉糕。
玫瑰酥卖得也不错。
翠珠负责打下手。
手脚麻利。
张妈负责采购和销售。
经验老道。
我负责研发和品控。
确保口味。
小作坊运转良好。
棠梨院的日子。
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饭桌上有鱼有肉。
炭火烧得旺。
翠珠和张妈脸上有了笑。
还扯了新布做冬衣。
我摸着厚实暖和的棉袄。
第一次觉得。
这破班。
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至少。
能吃饱穿暖。
有点小钱。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
麻烦又来了。
快过年了。
侯府要办家宴。
所有主子都得出席。
我这个透明人。
也被记起来了。
管事嬷嬷来传话。
语气倨傲。
夫人,老夫人说了,年节家宴,阖府团聚。您再病着,也得露个脸。
还有,各房都要出份心意。
给老夫人添福寿。
您准备准备吧。
翠珠送走嬷嬷。
愁眉苦脸。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咱们哪有钱准备像样的寿礼…
张妈也叹气。
是啊,老夫人眼光高着呢。去年柳姑娘送了一尊白玉观音,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
我正对着一盆面。
尝试做新点心。
寿礼
嗯。
知道了。
你们说,
我揉着面。
老夫人牙口怎么样
翠珠:啊
喜不喜欢吃甜
张妈:老夫人…好像挺喜欢甜食的,但大夫说不能多吃…
哦。
我点点头。
那就做点不太甜的。
健康。
长寿糕。
翠珠和张妈面面相觑。
姑娘…您…您要做点心当寿礼
嗯。
可…可这也太…
寒酸我接话。
礼轻情意重。
再说。
我揪下一小块面团。
我们也没钱买贵的。
就它了。
年三十。
家宴。
富丽堂皇的花厅。
暖意融融。
谢凛坐在主位。
旁边是老夫人。
柳芊芊紧挨着老夫人坐着。
巧笑倩兮。
哄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各房的人陆续到了。
互相寒暄。
送上寿礼。
珍玩古画。
珠宝玉器。
堆满了旁边的桌子。
我带着翠珠。
最后一个到。
穿着半旧的袄子。
抱着一个朴素的食盒。
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
鄙夷。
好奇。
幸灾乐祸。
谢凛看到我。
眉头立刻皱起。
老夫人脸上的笑也淡了些。
沈氏来了。
坐吧。
我走到下首最末的位置坐下。
把食盒放在脚边。
柳芊芊柔声开口。
姐姐来得迟,想必是给老夫人准备寿礼,费了心思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脚边的食盒上。
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老夫人也看过来。
哦沈氏带了什么
我打开食盒。
端出一个白瓷盘。
盘子里。
整整齐齐码着九块淡黄色的糕点。
方方正正。
点缀着几粒枸杞和松子。
看着很普通。
老夫人。
这是长寿糕。
用山药、茯苓、莲子、芡实磨粉。
加蜂蜜、牛乳蒸制。
少糖。
易克化。
祝老夫人松鹤长春,福寿绵长。
花厅里安静了一瞬。
随即。
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这…这也算寿礼
几块点心…打发叫花子呢
果然是破落户出来的…
柳芊芊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随即又换上担忧。
姐姐…这…是不是太简薄了些老夫人大寿…
谢凛脸色铁青。
沈棠!你…
祖母!
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响起。
是二房的小孙子。
才五岁。
他挣脱奶娘的手。
跑到我面前。
踮着脚。
眼巴巴看着盘子里的糕点。
香…想吃…
小孩子不懂大人间的弯弯绕。
只闻到甜香。
老夫人最疼这个小曾孙。
见状。
脸色稍缓。
罢了。
孩子想吃,就给他一块吧。
我拿了一块。
递给小家伙。
小家伙接过去。
啊呜咬了一大口。
嚼了两下。
眼睛一亮。
好吃!
甜甜的!软软的!
比糖好吃!
他几口吃完。
又眼巴巴看着我。
还要!
小孩的反应最真实。
老夫人来了兴趣。
哦真这么好吃
曾祖母!好吃!您尝尝!
小家伙拿了一块。
献宝似的捧给老夫人。
老夫人犹豫了一下。
接过来。
小小咬了一口。
细细品尝。
周围人都屏息看着。
老夫人没说话。
又咬了一口。
然后。
把一整块都吃完了。
嗯。
她放下点心渣。
是不错。
甜而不腻。
松软适口。
吃着胃里也舒服。
她看向我。
眼神复杂。
沈氏,有心了。
花厅里的气氛。
瞬间变了。
那些嗤笑鄙夷的目光。
变成了惊讶和探究。
柳芊芊的笑容僵在脸上。
谢凛也一脸错愕。
老夫人摆摆手。
开席吧。
沈氏,
你这长寿糕,回头把方子写给我院里的小厨房。
是。
我应下。
深藏功与名。
坐下。
开吃。
家宴的菜。
果然更好。
多吃点。
加班费。
家宴之后。
我的日子似乎好过了一点。
至少。
大厨房送来的饭。
不再馊了。
偶尔还能见点荤腥。
老夫人院里的嬷嬷。
还送过一次料子。
说是老夫人赏的。
翠珠高兴坏了。
姑娘!老夫人是不是喜欢您了
我摸着那匹素色锦缎。
还行。
能卖钱。
大概吧。
张妈。
下次采购,多买点茯苓和芡实。
好嘞!
点心生意继续。
有了长寿糕的名声。
我们寄卖的点心更受欢迎。
供不应求。
当铺掌柜甚至暗示。
可以加价。
独家供应。
我没答应。
鸡蛋不能放一个篮子。
我让张妈多跑几家茶馆。
分散风险。
资金慢慢积累起来。
我在考虑。
下一步。
搞个自己的铺面。
彻底摆脱寄人篱下。
当然。
前提是。
先摆脱侯府。
机会很快就来了。
开春。
皇帝要去京郊行宫避暑。
点名要靖安侯随行护卫。
按规矩。
侯夫人也要伴驾。
谢凛不得不再次带上我这个丢人现眼的包袱。
出发前一晚。
他又来了棠梨院。
这次。
他身后跟着两个抬箱子的仆役。
打开。
箱子打开。
珠光宝气。
绫罗绸缎。
明日去行宫。
别给本侯丢脸。
穿戴像样点。
他语气依旧冰冷。
但少了之前的厌恶。
多了点复杂。
可能是长寿糕的余威。
我看了一眼箱子。
东西不错。
能卖不少钱。
谢侯爷。
还有事
无事就请回吧。
我要睡了。
谢凛被我噎了一下。
盯着我。
沈棠。
你到底…
侯爷。
我打断他。
明日要早起加班。
我需要充足睡眠。
请。
谢凛:……
他甩袖走了。
带着一股莫名的怒气。
翠珠看着箱子里的东西。
又惊又喜。
姑娘!侯爷终于想起您了!这么多好东西!
我拿起一支金钗掂了掂。
分量十足。
嗯。
收好。
以后当盘缠。
翠珠:啊
行宫依山傍水。
风景秀丽。
但规矩更大。
更无聊。
皇帝老头带着妃子们游山玩水。
大臣们陪着。
命妇们聚在一起。
赏花喝茶。
说闲话。
柳芊芊也在。
她现在是老夫人眼前的红人。
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
看到我。
她袅袅婷婷走过来。
姐姐今日气色真好。
这身衣裳是新做的吧真衬姐姐。
她伸手。
似乎想碰我的衣袖。
我后退一步。
柳姑娘有事
她笑容不变。
没事,就是想和姐姐说说话。凛哥哥随驾伴君,辛苦得很,我们做女子的,更要和睦,别让他分心才是。
我点头。
嗯。
所以。
别跟我说话。
省得他分心。
柳芊芊:……
她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
旁边几位夫人掩嘴偷笑。
柳芊芊咬了咬唇。
泫然欲泣。
姐姐…你为何总是这般拒人千里芊芊只是想…
想什么
我看着她。
想让我配合你表演姐妹情深
还是想让我给你递话头
方便你栽赃陷害
我的声音不大。
但足够周围几个人听清。
柳芊芊脸色瞬间白了。
姐姐!你…你怎能如此污蔑于我!
是不是污蔑。
你心里清楚。
柳姑娘。
上班时间。
别摸鱼。
也别惹我。
我想准时下班。
谢谢。
说完。
我转身就走。
去找个清净地方。
看风景。
睡觉。
比看宫斗剧现场版强。
柳芊芊站在原地。
气得浑身发抖。
几位夫人交换着眼神。
意味深长。
下午。
自由活动时间。
我溜到行宫后山。
人少。
清净。
找了块大石头。
铺上帕子。
坐下。
晒太阳。
昏昏欲睡。
突然。
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
还有男人的呵斥。
哭什么哭!晦气!
能伺候爷是你的福分!
再哭!把你卖窑子里去!
我皱皱眉。
循着声音。
绕过一片竹林。
看到一幕。
一个穿着管事服的中年男人。
正拉扯着一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小丫头。
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
满脸泪痕。
拼命挣扎。
王管事!求求您!放过奴婢吧!奴婢…奴婢把钱还给您!
还你拿什么还你爹欠了赌坊十两银子!利滚利现在一百两!把你卖了都还不起!
伺候好爷,爷替你还!
男人淫笑着去撕扯宫女的衣服。
宫女绝望地哭喊。
我看了看四周。
没人。
行宫后山。
偏僻。
我掂量了一下自己的战斗力。
打不过。
那管事膀大腰圆。
我低头。
看到脚边几块棱角锋利的石头。
有了。
我捡起一块最大的。
深吸一口气。
大喊。
来人啊!走水啦!快来人啊!后山走水啦!
凄厉的喊声在山间回荡。
王管事吓了一跳。
手一松。
谁!
那小宫女趁机挣脱。
连滚爬爬地跑。
王管事想去追。
我继续喊。
走水啦!快救火啊!
声音又尖又利。
惊起了林中的飞鸟。
远处隐约传来人声。
哪走水了
后山!快去看看!
王管事脸色大变。
恶狠狠地瞪了我藏身的方向一眼。
啐了一口。
转身跑了。
小宫女也跑得没影了。
我松了口气。
扔掉石头。
拍拍手上的灰。
嗯。
见义勇为。
加班内容。
应该加钱。
我转身。
准备回去补觉。
一抬头。
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谢凛。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竹林边。
正静静地看着我。
眼神复杂难辨。
我:……
他怎么在这儿
看了多久
我面不改色。
侯爷也来看风景
谢凛没回答。
他走过来。
目光扫过我丢下的石头。
又看向王管事消失的方向。
刚才喊走水的,是你
嗯。
为何
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
没刀。
喊两嗓子。
我言简意赅。
谢凛沉默地看着我。
像第一次认识我。
你知不知道,那王管事是淑妃娘娘宫里得力的,你得罪了他…
不知道。
我打断他。
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
他在欺负人。
我看见了。
不能不管。
至于后果。
我看着他。
侯爷要是怕被连累。
可以写休书。
我随时签字。
谢凛瞳孔猛地一缩。
沈棠!
他声音里有压抑的怒火。
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你就这么想离开侯府
嗯。
我点头。
无比坦诚。
想很久了。
侯爷给个机会
谢凛死死盯着我。
胸口起伏。
半晌。
他拂袖而去。
只留下一句。
休想!
行宫之行结束。
回到侯府。
日子照旧。
只是。
谢凛看我的眼神。
更加复杂。
像是困惑。
又像是…探究
我不在乎。
抓紧一切时间。
搞钱。
点心生意稳步扩张。
我让张妈在外面租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
作为生产车间。
雇了两个手脚干净、家世清白的妇人。
签了死契。
保密。
批量制作。
翠珠负责品控。
张妈负责销售和原料采购。
一条小型流水线。
初具规模。
我在侯府的存在感。
降到了最低。
每天准时上下班。
吃饭。
睡觉。
数钱。
计划着离开的盘缠。
够了。
我数着匣子里的银票和碎银。
足够在京城盘个小铺子。
再买个小院。
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
现在就差一个契机。
一个合理离开侯府的契机。
我等。
契机来得猝不及防。
柳芊芊怀孕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
瞬间传遍侯府。
听说了吗柳姑娘有喜了!
真的侯爷的
那还能有假!老夫人高兴坏了!赏了听雪阁上下三个月的月钱!
啧啧,这下柳姑娘可算熬出头了!
那位…怕是要彻底没戏了…
翠珠忧心忡忡地告诉我这个消息。
姑娘…这下可怎么办啊…
我放下手里的账本。
什么怎么办
柳姑娘她…她有侯爷的孩子了!以后这府里…
哦。
我重新拿起账本。
挺好。
双喜临门。
回头记得备份礼。
翠珠:……
她急得跺脚。
姑娘!您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她要是生下长子…
她生她的。
我翻过一页。
我忙我的。
互不干扰。
挺好。
翠珠被我气得说不出话。
张妈倒是冷静些。
姑娘,老奴听说,老夫人已经发话了,要抬柳姑娘做贵妾,等孩子生下来,就扶正。
嗯。
流程合理。
应该的。
我合上账本。
翠珠。
把我的私章和印鉴找出来。
还有那个匣子。
准备好。
快了。
翠珠和张妈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和一丝期待。
柳芊芊的肚子。
成了侯府的头等大事。
老夫人把她当眼珠子护着。
谢凛更是紧张。
几乎寸步不离听雪阁。
补品流水似的送进去。
大夫一天请三遍。
整个侯府都围着柳芊芊转。
这天下午。
我正在小厨房试做新点心。
马蹄糕。
翠珠慌慌张张跑进来。
姑娘!不好了!老夫人和侯爷来了!
话音未落。
院门就被粗暴地推开。
谢凛扶着老夫人。
脸色铁青地走进来。
身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
阵势吓人。
张妈想拦。
被一把推开。
沈氏!
老夫人拄着拐杖。
声音严厉。
跪下!
我没动。
老夫人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老夫人气得发抖,芊芊喝了你的燕窝!现在腹痛不止!差点小产!
说!你是不是在燕窝里下了药!
我看向谢凛。
他眼神冰冷。
带着失望和愤怒。
沈棠!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证据
燕窝是你院里的小丫鬟送去的!
芊芊喝下去就喊肚子疼!
人证物证俱在!
谢凛怒喝。
来人!把这个毒妇给我绑了!
两个粗使婆子立刻上前。
我后退一步。
等等。
燕窝
我从未送过什么燕窝给柳姑娘。
我穷。
买不起燕窝。
棠梨院上下都知道。
翠珠立刻跪下。
老夫人!侯爷!奴婢可以作证!我们姑娘自己都舍不得吃燕窝!哪有钱买给柳姑娘!
张妈也跪下。
是啊!老奴每天采买,从未买过燕窝!
老夫人冷笑。
还敢狡辩!带上来!
一个瘦小的丫鬟被推搡进来。
扑通跪下。
瑟瑟发抖。
是棠梨院负责扫洒的小丫鬟。
叫小菊。
说!是不是夫人让你把燕窝送去听雪阁的!老夫人厉声问。
小菊抖得像风中的叶子。
是…是夫人…夫人说…说给柳姑娘补身子…让…让奴婢悄悄送去…别让人看见…
你胡说!翠珠尖叫,姑娘根本没吩咐过你!
奴婢…奴婢不敢撒谎…小菊哭起来。
谢凛看着我。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沈棠!你还有何话说!
我看着她。
小菊。
我何时让你送的燕窝
今…今天早上…
什么时辰
辰…辰时初…
当时我在做什么
您…您在…在睡觉…
哦。
我点点头。
我睡觉的时候吩咐你的
小菊一僵。
是…是您…您之前吩咐的…
什么时候
昨…昨天…
昨天什么时候
下…下午…
下午我在小厨房做点心。翠珠和张妈都在。她们听见我吩咐你了吗
小菊额头冒汗。
没…没有…您是…是单独吩咐奴婢的…
在哪里吩咐的
在…在院子里…
当时院子里还有谁
没…没人…
哦。
我看向老夫人和谢凛。
所以。
没有人证。
只有她一面之词。
和一碗不知来历的燕窝。
就断定是我下药。
老夫人,侯爷。
这案子判得。
是不是有点草率
老夫人噎住。
谢凛脸色铁青。
你还敢狡辩!小菊是你院里的人!燕窝也是她送去的!不是你指使,还能是谁!
为什么不能是她自己
我反问。
或者,别人指使她
小菊猛地抬头。
脸色惨白。
夫人!您…您不能冤枉奴婢啊!
我还没说是谁。
你急什么
我看着她。
小菊。
你爹在城外赌坊欠的债。
还清了吗
小菊如遭雷击。
浑身剧震。
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
张妈。
去请周掌柜来吧。
张妈应声。
快步出去。
老夫人和谢凛都愣住了。
什么周掌柜
福瑞斋的周掌柜。
我平静地说。
他应该知道。
那碗燕窝。
是谁买的。
周掌柜很快来了。
是个精明的中年人。
看到这阵仗。
有点慌。
小人…见过老夫人,侯爷,夫人。
谢凛不耐烦。
说!你知道什么!
周掌柜擦擦汗。
回侯爷…是…是这样的。大概十天前,这位小菊姑娘,拿着一个玉镯子来我们福瑞斋典当。那镯子成色极好,水头足,像是宫里的物件…
镯子老夫人皱眉。
是…小人当时还奇怪,一个小丫鬟怎么有这等好东西…但她说是主家赏的…小人就…就收了,给了她二百两银子。
昨天下午,她又来了,拿着银子,说要买最好的血燕。小人就…就卖给了她二两。
周掌柜说着。
从怀里掏出一张当票。
这是当票…还有…这是小人店里的出货单子…小菊姑娘按了手印的…
当票和出货单被呈上来。
上面赫然是小菊的手印。
小菊面无人色。
瘫软在地。
不…不是…我没有…
老夫人和谢凛的脸色。
变了。
我看向小菊。
玉镯哪来的
小菊抖得说不出话。
我替她说。
是柳姑娘的吧
前些日子,柳姑娘说丢了个镯子。
还闹得挺大。
原来在你这里。
你偷了柳姑娘的镯子。
当了钱。
买了燕窝。
送去给柳姑娘。
然后嫁祸给我。
我总结陈词。
逻辑通顺。
证据链完整。
小菊。
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菊瘫在地上。
突然崩溃大哭。
是…是柳姑娘!是柳姑娘让我这么做的!
她说…只要我帮她这次…她就帮我爹还赌债…还给我一百两银子…
那燕窝…燕窝里根本没药!是柳姑娘自己吃了别的东西…假装肚子疼…
她说…她说要彻底除掉夫人…
满院死寂。
针落可闻。
老夫人捂着心口。
摇摇欲坠。
你…你胡说!
谢凛脸色铁青。
眼神震惊。
愤怒。
还有一丝…受伤
他猛地看向听雪阁的方向。
来人!
去请柳姑娘!
对质!
柳芊芊被请来了。
脸色苍白。
看到院里的情形。
看到瘫软在地的小菊。
看到周掌柜。
她什么都明白了。
凛哥哥…祖母…你们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谢凛的声音冷得像冰。
解释你怎么买通丫鬟。
偷镯子。
买燕窝。
自导自演。
陷害主母
柳芊芊眼泪瞬间落下。
不!不是的!是她!是沈棠陷害我!是她收买了小菊…
够了!
谢凛厉喝。
打断她。
眼中满是失望和痛心。
芊芊…我没想到…你竟如此…
恶毒两个字。
他没说出口。
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柳芊芊浑身一颤。
看向我。
眼神怨毒得像毒蛇。
是你…都是你!沈棠!你这个贱人!你…
柳姑娘。
我平静地看着她。
注意胎教。
柳芊芊:……
她气得一口气没上来。
两眼一翻。
真晕了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
芊芊!
谢凛下意识想去扶。
手伸到一半。
又僵住。
老夫人急得直跺脚。
快!快请大夫!
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地把柳芊芊抬走。
谢凛站在原地。
看着我。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
有失望。
有不解。
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茫然。
沈棠…
侯爷。
我打断他。
案子破了。
凶手不是我。
现在,
我指了指一片狼藉的院子。
我能下班了吗
谢凛:……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挥挥手。
都滚。
人群散去。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翠珠张妈。
还有地上瘫软的小菊。
姑娘…她…翠珠指着小菊。
报官吧。
我淡淡道。
偷盗主家财物。
诬陷主母。
该怎么判。
怎么判。
小菊被拖走了。
哭喊声远去。
棠梨院恢复了平静。
翠珠和张妈看着我。
眼神充满了崇拜和后怕。
姑娘…您…您怎么知道是小菊还知道她爹欠赌债
猜的。
我拍拍手上的灰。
上次在行宫后山,听到那王管事提过一嘴,说有个小丫鬟的爹欠了赌债。
回来让张妈打听了一下。
府里丫鬟,爹在城外赌坊欠债的,只有小菊。
柳芊芊想害我。
肯定会从我院子里找人。
小菊最容易被收买。
所以。
提前请周掌柜等着。
以防万一。
翠珠和张妈听得目瞪口呆。
姑娘…您…您真神了!
一般。
我打了个哈欠。
职场生存。
基本操作。
现在,
收拾收拾。
开饭。
饿了。
柳芊芊搬出了侯府。
据说被送到城外的别院静养。
孩子保住了。
但谢凛再也没去看过她。
老夫人大病一场。
精神头差了很多。
对我也没了之前的刁难。
甚至有些…避而不见
谢凛变得很沉默。
偶尔在府里遇到。
他看我的眼神。
更加复杂。
欲言又止。
我全当没看见。
抓紧最后的时间。
处理离职事宜。
点心作坊运转良好。
我盘下了东市一个不起眼的小铺面。
地段一般。
但价格合适。
后院能住人。
前店后坊。
完美。
名字都想好了。
叫棠记。
简单。
好记。
张妈提前过去打点。
雇了个老实可靠的掌柜。
翠珠负责培训新招的点心师傅。
传授几款基础点心做法。
签了严格的保密契书。
一切有条不紊。
只等东风。
东风很快就来了。
一个月后。
边关急报。
北狄犯境。
连下三城。
军情紧急。
皇帝震怒。
点将靖安侯谢凛。
即刻率军出征。
侯府上下。
一片肃然。
出征前一晚。
谢凛来了棠梨院。
这次。
他没带人。
独自一人。
站在院子里。
月光清冷。
落在他玄色的铠甲上。
泛着寒光。
我要出征了。
他开口。
声音有些沙哑。
嗯。
我站在廊下。
一路平安。
沈棠。
他看着我。
眼神在月光下看不真切。
我走后…
侯府就交给你了。
帮我…照顾好祖母。
我沉默了一下。
侯爷。
有件事。
想跟您商量。
说。
我想和离。
四个字。
清晰。
平静。
像投入古井的石子。
谢凛猛地抬头。
你说什么
和离。
我重复一遍。
侯爷出征在即。
归期未定。
府里中馈,有老夫人主持。
柳姑娘…虽在别院,但若侯爷挂念,可接回府中安胎待产。
我在或不在。
并无区别。
不如放我离开。
各自安好。
谢凛死死盯着我。
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又像是终于看清了我。
他向前一步。
月光照亮他棱角分明的脸。
眼神锐利。
带着压抑的怒气和…一丝慌乱
沈棠!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离开侯府
是。
我坦然承认。
从未想过留下。
为什么他几乎是吼出来。
因为这里不是我的家。
我只是个打工人。
现在,
合同到期。
我想辞职。
换个地方。
重新开始。
谢凛胸膛剧烈起伏。
他看着我。
看了很久。
久到夜露打湿了肩甲。
久到翠珠在廊下探头探脑。
终于。
他开口。
声音干涩。
好。
如你所愿。
他转身。
大步离开。
背影在月光下。
竟有几分仓皇。
和离书…
明日出征前。
给你。
谢侯爷。
第二天。
天未亮。
大军开拔。
侯府门前。
旌旗猎猎。
甲胄森然。
老夫人哭红了眼。
拉着谢凛的手。
絮絮叮嘱。
谢凛一身戎装。
神色冷峻。
目光扫过人群。
落在我身上。
我穿着素净的衣裙。
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他走过来。
递给我一个信封。
拿着。
我接过。
是盖了官印的和离书。
还有…
一叠厚厚的银票。
侯爷
给你的。
他声音低沉。
拿着。
找个地方。
好好过。
别…
他顿住。
没再说下去。
深深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
复杂得我读不懂。
也不想去懂。
保重。
他说。
然后。
翻身上马。
动作干脆利落。
出发!
一声令下。
大军开拔。
马蹄声如雷。
渐渐远去。
消失在长街尽头。
我捏着和离书和银票。
站在原地。
阳光刺破云层。
落在脸上。
暖洋洋的。
翠珠和张妈激动地围上来。
姑娘!成了!成了!
嗯。
我扬起手里的和离书。
对着阳光。
看了又看。
鲜红的官印。
像自由的徽章。
走。
我转身。
毫不留恋。
回家。
开张。
三个月后。
东市。
棠记点心铺。
开张大吉。
没有大张旗鼓。
低调。
但生意火爆。
长寿糕的名声早已传开。
加上枣泥山药糕、玫瑰酥、绿豆凉糕等经典款。
还有我不断推出的新品。
马蹄糕、椰汁千层糕、咸蛋黄酥…
小小的铺面。
天天排长队。
翠珠成了掌柜。
算盘打得噼啪响。
张妈管着后厨。
指挥着几个雇来的妇人。
有条不紊。
我偶尔去后厨盯品控。
大部分时间。
窝在后院的小书房。
研究新配方。
算账。
数钱。
日子平静。
充实。
自由。
偶尔。
会听到一些关于靖安侯府的消息。
谢凛在边关打了胜仗。
连克五城。
皇帝龙颜大悦。
加官进爵。
柳芊芊生了个儿子。
但谢凛没有接她回府。
依旧住在别院。
老夫人身体时好时坏。
侯府闭门谢客。
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棠记的东家。
沈棠。
深秋。
阴雨连绵。
生意清淡些。
我早早关了铺子。
窝在后院暖阁里。
看账本。
翠珠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撞奶。
姑娘,暖暖身子。
我接过。
白瓷碗里。
嫩滑的奶冻。
淋着琥珀色的姜汁。
香气扑鼻。
舀一勺。
入口即化。
姜的辛辣和牛乳的醇厚完美融合。
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
驱散了秋寒。
翠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我夸道。
翠珠笑得眉眼弯弯。
都是姑娘教的好!
窗外雨声淅沥。
打在青石板上。
空气清冷湿润。
带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
我捧着碗。
看着窗外被雨打湿的海棠树。
叶子快掉光了。
光秃秃的枝桠。
却透着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姑娘,
翠珠小声问。
您…还想侯府吗
我收回目光。
不想。
为什么
因为…
我喝完最后一口姜撞奶。
满足地舒了口气。
今天。
准时下班了。
翠珠愣了一下。
随即笑了。
嗯!
姑娘说得对!
准时下班!
比什么都强!
雨还在下。
天色渐暗。
我起身。
关门。
落锁。
今天。
打烊了。
刚走到门口。
准备上最后一块门板。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按住了门板。
玄色的衣袖。
被雨水打湿。
边缘绣着暗金的云纹。
我抬头。
对上一双深邃的眼。
风尘仆仆。
带着边关的霜雪和疲惫。
谢凛。
他站在门外。
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
铠甲未卸。
沾着泥泞。
沉默地看着我。
身后。
跟着几个同样疲惫的侍卫。
牵着的马喷着白气。
空气凝固。
翠珠吓得躲到我身后。
张妈也从后厨探出头。
紧张地看着。
只有我。
平静地看着他。
客官。
打烊了。
明日请早。
谢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目光扫过铺子。
扫过我。
扫过我身后的翠珠和张妈。
最后。
落在我身上。
你…
他开口。
声音沙哑得厉害。
过得…还好
挺好。
我点头。
客官要买点心
明日辰时开门。
他沉默。
眼神复杂。
像有千言万语。
最终。
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路过。
看看。
他松开手。
门板落下。
隔断了门里门外。
也隔断了过去。
脚步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远去。
消失在雨幕里。
翠珠拍着胸口。
吓死我了…侯爷…哦不,谢将军怎么来了
张妈也心有余悸。
是啊…那眼神…怪吓人的…
我上好最后一块门板。
插好门栓。
谁知道呢。
可能。
想买点心吧。
走了。
吃饭。
今天张妈炖了羊肉。
凉了就不好吃了。
雨声淅沥。
暖阁里。
灯火可亲。
羊肉汤的香气弥漫。
驱散了深秋的寒。
也驱散了门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
我端起碗。
喝了一口热汤。
满足地眯起眼。
嗯。
下班。
吃饭。
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