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加班的我抄近路穿越烈士陵园,撞见吸食活人生气的食气鬼。
>枯爪即将刺入我后颈时,一位穿旧军装的独臂老人用烟斗击退了恶鬼。
>娃娃别怕,他咧嘴一笑,俺们在这儿,就轮不到脏东西撒野。
>当更多食气鬼从地底涌出,老人吹响集结号。
>花岗岩墓碑后站起半透明的身影,刺刀如林。
>冲锋号划破夜空,百年前歼灭敌寇的英魂军团再次列阵。
>这一次,他们的刺刀对准了来自地狱的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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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半,城市沉入一种黏腻的昏黑里。路灯的光晕晕乎乎地摊在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又被我沉重的脚步一下下踩碎。李默,一个被代码和数据流腌渍得几乎失味的名字,此刻正拖着这副沉重的躯壳挪动。后颈的肌肉像被冻僵的钢筋,每一次转动都发出无声的呻吟,眼球干涩得如同滚在沙砾上,视野边缘模糊晃动。连续四天在屏幕前熬到凌晨,身体这台机器早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
家,那个唯一的念头,像黑暗中一根细弱却执着的蛛丝,牵引着他麻木的神经。走大路意味着至少多绕二十分钟。疲惫如同潮水,瞬间淹没了那点微不足道的理智和从小听到大的告诫——别在深夜靠近西郊那座沉默的陵园。他几乎没有犹豫,脚步一拐,踏上了那条被高大的松柏夹着的、通往陵园侧门的小径。抄近路,回家,倒头就睡。这个念头简单而蛮横,压倒了所有其他声音。
一股阴冷的风,带着陈年松针和泥土深处特有的、近乎腐朽的凉意,猛地灌入他的衣领。李默打了个剧烈的寒颤,混沌的脑子似乎被这冰水般的冷意激得清醒了一瞬。他这才真正踏入了陵园的范围。高大的松柏在昏昧的月光下投下浓重、扭曲的影子,如同无数凝固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闯入者。脚下的小径铺着粗糙的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倔强的野草。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鞋底摩擦石板的声音,单调地敲打着鼓膜,反而衬得这寂静愈发厚重、令人窒息。月光惨白,勉强勾勒出远处一排排整齐矗立的墓碑轮廓,像一片沉寂的石林。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凝固了时间本身。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嘶嘶声毫无征兆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糙的石面上快速摩擦,又像是无数细小的冰凌在碎裂。紧接着,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猛地压过了松针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蛮横地冲入鼻腔。那味道像是腐烂了很久的肉混合着沼泽深处的淤泥,带着一股冰冷的腥甜,瞬间攫住了他的呼吸。
李默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恶寒电流般窜过脊椎。他猛地停住脚步,僵硬地、一寸寸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颈,朝着声音和恶臭的源头——右侧那片被浓密树影彻底吞噬的黑暗角落——看去。
黑暗蠕动了一下。
一个……东西,从阴影最稠密处缓缓流了出来。它没有清晰的形体,更像一团勉强凝聚、不断扭曲翻腾的浓浊黑烟。黑烟表面,不时有惨白、枯槁如千年朽木般的手臂突兀地刺探出来,又迅速缩回烟雾深处。手臂前端,是几根细长、锐利得如同生锈铁锥的指爪,在惨淡的月光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微弱而污秽的幽光。在那团翻滚黑烟的顶部,两点猩红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烧红的炭块,死死地钉在了李默身上。那红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鲜活生命力的贪婪饥渴,冰冷而黏腻,瞬间穿透皮肉,攥紧了他的心脏。
是它!那个只在都市怪谈和网络论坛阴暗角落里流传的恐怖名词——食气鬼!专门在深夜僻静之地,吸食活人精魄生气的怪物!
李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如同冰水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尖叫都堵在喉咙深处,化作一声短促、漏气的抽噎。他想跑,双腿却像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死死焊在原地,纹丝不动。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猛地炽亮!翻滚的黑烟骤然加速,带着一股刺骨的腥风,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鬼魅地朝他扑来!一只枯槁的、指甲如同生锈铁钩的爪子,裹挟着浓烈的死亡气息,精准无比地抓向他的后颈——那生命之火最旺盛的窍穴!
完了!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能感觉到那腐朽爪尖带来的、撕裂灵魂般的寒意已经触到了皮肤。
嗤啦——!
一道灼热的、带着硫磺火药味的赤红色火星,毫无征兆地在他耳边迸裂!那火星细小却无比明亮,如同黑暗中炸开的微型烟花,精准地撞在那只抓向李默后颈的枯爪上。
嗷——!
一声非人的、充满了痛苦和暴怒的尖利嘶嚎,刺破了陵园死水般的寂静。那只枯爪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猛地缩了回去,黑烟剧烈地翻滚收缩,两点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死死盯向李默身侧后方。
李默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他僵硬地、像一具生锈的木偶,艰难地转动脖子。
就在他左侧不到三步远的地方,紧挨着一座半人高的花岗岩墓碑,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有些模糊,边缘带着一种奇异的半透明感,仿佛月光穿过稀薄的晨雾。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深色补丁的旧式军装,样式极其古老。左臂的袖子空空荡荡,被随意地掖在粗糙的武装带里。右手里,稳稳地握着一个磨得油光发亮的铜制烟斗,烟锅里还残留着一点刚刚爆裂过的、暗红色的火星余烬。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转了过来,沟壑纵横,如同被刀刻斧凿过的山岩。那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粗犷的笑意,嘴角咧开,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他瞥了李默一眼,那眼神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雏鸟,带着一种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磐石般的镇定。
娃娃别怕,老兵的嗓音沙哑低沉,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像粗粝的砂纸刮过木头,却奇异地穿透了李默的恐惧,有俺们在这儿戳着,就轮不到这些腌臜玩意儿撒野!
他的目光随即锐利如刀,重新投向那团因受创而狂怒翻腾的食气鬼黑烟,仅存的右臂肌肉虬结,握紧了那柄古朴的铜烟斗。
呜——嗷——!
食气鬼的嘶嚎变得愈发尖利疯狂,那团翻滚的黑烟猛地膨胀开来,猩红的眼瞳如同滴血的灯笼,死死锁定在老兵和李默身上。被烟斗火星灼伤的耻辱和中断猎食的暴怒,彻底点燃了这邪物的凶性。它不再试探,裹挟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和刺骨的阴风,如同一片汹涌的黑色浊浪,带着毁灭一切生机的贪婪,猛扑过来!枯槁的鬼爪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啸,直取老兵的头颅!
哼!找死!
老兵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陵园。他身形不动如山,仅存的右臂却快如闪电般挥出!那柄黄铜烟斗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精准无比地磕在食气鬼探出的鬼爪腕部。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战场杀伐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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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一声沉闷的金铁交鸣!火星再次猛烈迸溅,比之前更加耀眼炽热。食气鬼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嚎叫,那只鬼爪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扭曲变形,缭绕的黑烟都溃散了大片。它的攻势瞬间被打断,黑烟翻滚着向后急退,两点猩红的光芒疯狂闪烁,充满了惊疑和更深的怨毒。
然而,老兵脸上那点粗犷的笑意却猛地凝固了。他铜铃般的眼睛骤然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陵园深处更浓重的黑暗阴影。他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似乎在捕捉着风中常人无法听闻的细微动静。一股远比眼前这单个食气鬼更加庞大、更加污秽、更加冰冷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如同粘稠的潮水般无声地弥漫开来。
娘的……老兵低声咒骂了一句,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透出一丝凝重,捅了耗子窝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陵园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面,开始发出令人牙酸的、密集的咔嚓碎裂声。一道道粘稠如沥青、不断翻涌着黑烟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在月光下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张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如同海啸般冲天而起,瞬间淹没了松柏的清冷气息。
一只、两只、三只……数不清的枯槁鬼爪,带着同样的污秽幽光,从那些不断扩大的黑色裂缝中争先恐后地探出!紧接着,是更多扭曲翻滚的、散发出贪婪饥渴的黑烟团,如同地狱深处喷涌而出的污秽脓包,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嘶嘶声和尖利的嚎叫,从地底疯狂钻出!猩红的眼瞳密密麻麻地在黑暗中亮起,如同无数嗜血的萤火,贪婪地聚焦在李默这个唯一的活物身上。整个陵园的中心区域,瞬间变成了黑烟弥漫、鬼影幢幢的恐怖魔窟!
百鬼出巢!
李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咯咯声。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心脏。一个老兵,一个烟斗……面对这如同潮水般涌出的地狱恶鬼,怎么可能抵挡
嗬嗬……嘶嘶……
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啸声从四面八方汇聚,如同死亡的潮音。那无数翻腾的黑烟团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向前蠕动、压缩包围圈。惨白的枯爪在烟团外伸缩不定,如同嗜血的獠牙。它们的目标清晰无比——撕碎那个碍事的老兵残魂,然后享用中心处那个散发着诱人生命气息的鲜美活人。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冰冷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死亡腥甜。
老兵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扫过那铺天盖地压来的鬼影,脸上最后一丝轻松彻底消失。他没有去看身后抖得像片落叶的李默,只是用仅存的右臂,将那柄黄铜烟斗小心翼翼地别在了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上衣口袋里。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那脊梁挺得笔直,如同一杆历经风雨却永不弯折的老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要将这陵园中冰冷的空气、连同那份沉重的责任一起吸入肺腑。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了仅存的右臂!
一个暗沉沉的、表面布满岁月凹痕的金属物件,被他稳稳地举到了唇边。那物件在惨淡的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一支军号!
老兵布满老茧和裂口的嘴唇,紧紧贴在了冰凉的号嘴上。他浑浊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言喻的光芒,那光芒穿透了黑暗,穿透了恐惧,仿佛点燃了沉寂百年的战火!
嘟——嘟嘟嘟——嘟——!!!
一声嘹亮、高亢、穿云裂石般的冲锋号音,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在死寂的陵园上空!那号角声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穿透力和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瞬间撕裂了百鬼尖啸的死亡潮音,如同烧红的利刃刺入凝固的寒冰!
这号声,是命令!是召唤!是沉睡英魂的集结令!
李默只觉得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饱含铁血意志的号声狠狠攥住!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号声所及之处。
就在那嘹亮的号角余音还在松柏林梢激荡的瞬间,异变陡生!
老兵身后,以及陵园深处,那些静静矗立、历经风雨的花岗岩墓碑,仿佛被这蕴含着无尽意志的号声唤醒!每一座墓碑的表面,都毫无征兆地荡漾起一圈圈水波般的涟漪,柔和而坚韧的微光从冰冷的石质内部透射出来。
紧接着,一个、两个、十个……成百上千个半透明的身影,如同从沉眠的河底缓缓升起,无声无息地从那些光晕流转的墓碑后站了起来!
他们穿着同样的、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军装,身形同样带着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有的身影完好,有的则带着触目惊心的残缺——缺了胳膊,少了腿,甚至半个头颅都呈现着模糊的虚影。他们的脸庞模糊不清,却无一例外地朝着老兵吹响号角的方向,朝着那黑烟翻涌、鬼爪森森的战场中心!
没有喧嚣,没有呐喊。只有一片死寂的肃杀。
咔哒…咔哒…咔哒…
整齐划一、如同钢铁碰撞的密集脆响,在号角余音中清晰地响起!那是数千条半透明的手臂,在同一个瞬间,以同一个利落到极致的动作,完成了同一个指令——挺枪!上刺刀!
无数柄同样半透明的刺刀,在惨淡的月光下骤然竖起!刀尖微颤,汇聚成一片森冷、密集、闪烁着冰冷寒芒的钢铁丛林!刀锋所指,正是那汹涌而来的、由食气鬼构成的污秽浪潮!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气息,如同积蓄了百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那是铁血的军魂!是百战不屈的意志!是守护身后山河与黎民的誓言!这股气息瞬间冲垮了食气鬼们带来的阴森压迫感,冰冷的陵园仿佛瞬间被拉回了某个铁与火的年代。空气不再凝固,而是充满了无形的、令人血脉贲张的肃杀锋芒!
嘟——嘟——嘟——嘟嘟嘟——!!!
老兵手中的军号再次响起!这一次,号音更加急促,更加高亢,充满了玉石俱焚、一往无前的冲锋意志!那熟悉的、刻入民族骨髓深处的冲锋号旋律,如同无形的战鼓,重重擂在每一个虚影战士的心头!
杀——!!!
一声低沉却汇聚了千军万马意志的咆哮,并非从某个具体的喉咙发出,而是从整片半透明的钢铁军阵中轰然迸发!如同沉睡的巨龙惊醒,发出了震天的怒吼!
轰!
整个由英魂组成的半透明军阵,动了!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停滞!他们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迎着那翻滚咆哮的黑色鬼潮,发起了沉默而决绝的冲锋!
刺刀!那无数挺起的、闪烁着寒芒的半透明刺刀,此刻成了战场上唯一的光!它们不再是冰冷的金属,而是被沉睡百年的战意与守护信念点燃的火焰!刀尖之上,跳跃着一种近乎燃烧的、炽烈到刺眼的血色微芒!
最前排的英魂战士,瞬间与扑到眼前的食气鬼黑烟撞在了一起!
嗤啦——!!!
刺刀撕裂黑烟的声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些半透明的、燃烧着血色微芒的刺刀,如同撕裂腐朽败絮的神兵利器,毫无阻碍地穿透了翻腾的黑烟!被刺刀穿透的食气鬼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猩红的眼瞳疯狂闪烁,随即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整个黑烟躯体剧烈扭曲、溃散,化作几缕迅速消散的恶臭黑气!
英魂战士的身影在被刺穿消散的鬼物黑烟中毫不停滞,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步伐坚定地向前踏进!后续的战士紧跟着挺刺而上,刺刀组成的钢铁丛林冷酷而高效地向前绞杀、推进!他们沉默着,只有刺刀撕裂黑烟时发出的嗤嗤声,以及食气鬼濒死前发出的尖锐哀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曲冰冷而壮烈的战歌。
黑色的鬼潮如同遇到了无形的礁石,瞬间被撕裂!被洞穿!被那沉默燃烧的刺刀丛林狠狠凿穿!污秽的黑烟不断被刺刀上跳跃的血色微芒点燃、净化,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化作更浓烈的恶臭和迅速消散的残渣。英魂战士们半透明的身影在鬼潮中坚定突进,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片迅速淡去的污秽和空荡。
李默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他的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要裂开眼眶。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贫瘠想象力的极限。恐惧如同退潮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直冲头顶、让头皮阵阵发麻的震撼!冰冷的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咆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他看着那些沉默冲锋、不断将污秽黑烟撕裂点燃的半透明身影,看着他们残缺却挺直如松的脊梁,看着他们手中那燃烧着信念之火的刺刀……一股滚烫的、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了。
原来……那些冰冷的石头下面,真的睡着这样一群人!原来课本里那些模糊的名字和事迹,是靠着这样的脊梁在支撑!原来守护这个词,在血与火淬炼之后,可以沉重、锋利、沉默如斯!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更快。当最后几只食气鬼在绝望的嘶嚎中被数柄燃烧的刺刀同时贯穿、化作飞散的污秽黑烟时,陵园中心那令人窒息的阴冷和恶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骤然消散了大半。
冲锋的号角早已停歇。那成百上千个半透明的英魂战士,如同完成了使命的潮水,无声地退回到各自矗立的花岗岩墓碑旁。他们依旧保持着挺立的姿势,刺刀斜指地面,半透明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更加朦胧、虚幻,如同风吹即散的薄雾。那股冲天的铁血肃杀之气也悄然收敛,重新沉淀回冰冷的石碑深处,仿佛刚才那场沉默而激烈的冲锋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硫磺硝烟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息,证明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陵园再次被一种宏大而深沉的寂静笼罩。风穿过松柏的枝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低沉的叹息。
那位吹响冲锋号的老兵,此刻也收起了他那支暗沉的军号。他转过身,朝着李默走来。他的步伐依旧带着那种军人特有的沉稳,只是身形比刚才更加透明了几分,边缘仿佛融化在月光里,呈现出一种虚幻的质感。
他走到李默面前停下。李默这才看清,老兵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刚才激战时的锐利和凝重已经褪去,重新挂上了那种近乎粗犷的、带着点疲惫的平和笑容。
娃娃,老兵的声音沙哑依旧,却温和了许多,像粗糙的手拂过紧绷的弦,吓着了吧甭怕,都拾掇干净了。
李默嘴唇翕动了几下,喉咙里却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能用力地摇头,眼眶里那股滚烫的热流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他想说谢谢,想说对不起,想说自己像个白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老兵似乎理解他的心情,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露出那几颗发黄的牙齿。他仅存的右手在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口袋里摸索着,动作有些缓慢。片刻,他掏出了一样东西,递到李默面前。
那是一枚弹壳。黄铜质地,表面布满了深绿色的铜锈和细微的划痕,显得极其陈旧,甚至有些残破。在月光下,它毫不起眼。
拿着,老兵的声音低沉而郑重,留着。往后走夜路,心里揣着点硬气,甭那么蔫头耷脑的。你身上那点子‘死气’太重,招东西。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李默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活得像个人样,有点精神头!
李默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枚沉甸甸、带着金属冰凉触感的弹壳。指尖触碰到弹壳粗糙锈蚀表面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如同微弱的电流,倏然从那冰冷的金属中传递过来,顺着指尖流入手臂,瞬间驱散了盘踞在四肢百骸的刺骨寒意,连带着那颗被恐惧和震撼反复揉搓的心脏,也奇异地平复、安稳下来。
他紧紧攥住那枚弹壳,仿佛握住了定海神针。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哽咽:谢……谢谢您!谢谢……大家!
老兵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那笑容在愈发透明的身形中显得有些飘渺。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身,迈着依旧沉稳却无声无息的步伐,一步步走回他刚才出现的那座半人高的花岗岩墓碑旁。他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最终完全消失在墓碑那冰冷坚硬的轮廓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陵园彻底安静下来。松涛阵阵,月光如水,温柔地流淌在每一排肃穆的墓碑之上。
李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生锈的弹壳。它的温度透过皮肤,熨帖着掌心的纹路,也熨帖着那颗曾浸透在代码和麻木中的心。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月光下沉默的碑林。
这一次,他看到的,不再仅仅是冰冷无言的石头。
他看到,在每一座墓碑的旁边,在清辉流淌的夜色里,都安静地站着一个半透明的、穿着旧军装的身影。他们或倚着碑石,或抱枪肃立,姿态各异,却都无声地凝望着同一个方向——陵园之外,那座沉睡在灯火阑珊中的城市轮廓。他们的身影极其淡薄,如同晨曦初露前最稀薄的雾气,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吹散。然而,那份沉默的守护姿态,却比花岗岩更加坚硬,比月光更加恒久。
李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陵园清冷的空气带着松柏的微涩涌入肺腑,洗去了最后一丝残留的惊悸。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沉默的碑林,那些淡薄却无比清晰的守护者身影烙印在他的眼底。然后,他转过身,脚步不再虚浮沉重,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朝着陵园出口,朝着远处阑珊的城市灯火,稳稳地走去。
手心里的弹壳,温暖如初。
时过境迁,几年过去了,李默的年纪也大了,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那道小小的身影抬起头好奇的看着那些屹立在那一片片的碑石问道:爸爸,他们是谁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呀
李默沉默了一下拿出了一个生锈了的弹壳,曾经心里的悸动依旧如同海浪般汹涌,摸了摸那小小身影的头发,说道:他们,是民族的脊梁,是我们的后盾,也是我们永远可以相信的爷爷们,他们就是我们的亲人,李默说着把那个弹壳递给了那道小小的身影继续说道:他们,才是英雄,当你失去信心,失去勇气的时候,握紧它,那些爷爷们一直在你身边,不要害怕,小小的身影看了看那个弹壳,又看了看李默,又转头看了看那些碑石,伸手拿过了那枚生锈了弹壳,眼神坚毅的点了点头。
又过了几年,李默没有出现,这次出现的脸庞显得比较稚嫩,但是也充满了坚定,这一次,他穿着一身绿色的军装,站在碑石群前看着手里的弹壳,咧开嘴笑了:父亲,爷爷们,我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守护,放心吧,我也会成为和你们一样的英雄。永远,成为祖国和人民的壁垒,永不退后。说完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军徽在夕阳下熠熠生辉,这个辉光仿佛有了生命力,从军帽的徽章蔓延开来,包裹住了他的身躯,随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