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第一次因为一间三十平米的破房子,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搬进来那天,三伏天的太阳把楼道烤得像蒸笼。
我扛着最后一个蛇皮袋爬上六楼,刚把袋子放下,对门的防盗门就开了。
王太叉着腰站在门口,金镯子晃得人眼晕。
哟,这就是新搬来的
看着面生啊,以前在哪儿高就
我抹了把汗,说刚退休,老家来的。
她眼皮一挑,视线扫过我脚上沾着泥的解放鞋。
退休我看是没正经工作吧。
也是,不然谁会买这破楼里的鸽子笼。
我没接话,她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
跟你说,我们这楼可是学区房,住的不是医生就是老师。
你家孩子要是不争气,可别耽误了整个单元的风水。
我攥紧了拳头,袋子里是乐乐的课本,边角都磨圆了。
这房子,是我把老家的院子卖了才换来的。
就为了让乐乐能进街对面的重点小学。
她爸妈去年出车祸走了,小姑娘现在跟我这老头子相依为命。
第二天去学校办手续,班主任李梅坐在办公桌后,指甲涂得通红。
她翻着乐乐的资料,突然嗤地笑了一声。
监护人职业:无业
张师傅,不是我说你,现在养孩子跟以前不一样。
旁边两个送资料的家长也跟着笑。
一个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说:我们家小宝报了四个兴趣班,李老师都说不够。
另一个接话:可不是嘛,家长都不上进,孩子能有什么奔头。
李梅把资料往桌上一摔。
乐乐这情况,进重点班怕是跟不上。
我看还是去普通班吧,免得拖后腿。
我指着资料上乐乐的成绩单:她在老家次次考第一。
李梅瞥都没瞥。
老家的教学质量能跟这儿比
再说了,班里同学家长非富即贵,就你家这条件,孩子自卑怎么办
那天下午,我被拉进了班级家长群。
刚进去就看到有人发了张照片。
是乐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操场角落里。
配文是:这就是那个占了学区房名额的孩子看着真寒酸。
下面一堆附和的。
听说她爸妈没了,跟着爷爷过,难怪穿成这样。
李老师也不容易,带这种家庭的孩子最费劲。
我看还是让她转走吧,别影响我们家孩子学习。
我气得手都在抖,想打字骂回去,又怕给乐乐惹麻烦。
只能一遍遍地看那张照片,乐乐低着头,小手攥着衣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晚上乐乐放学回来,眼睛红红的。
我问她怎么了。
她说同桌抢了她的橡皮,还骂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刚要起身去找老师,她就拉住我的裤腿。
爷爷,别去。
李老师说,要是我不听话,就不让我在重点班待了。
我蹲下来,看见她校服袖口磨破了个洞。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一下。
我这辈子搞军工研究,手上的茧子比谁都厚。
可我连让孙女穿件新校服、不被人欺负都做不到。
夜里我睡不着,坐在床边翻乐乐的书包。
作业本最后一页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戴眼镜,一个扎辫子。
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想让爷爷被老师表扬一次。
我一拳砸在墙上,墙皮掉下来一小块,落在那双旧布鞋上。
那是我退休时,单位发的纪念款,舍不得穿,给乐乐当拖鞋。
黑暗里,我摸到床底下那个黑色的皮箱。
锁扣上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里面装着我这辈子的荣誉,国务院发的证书,还有几枚军功章。
以前总觉得这些东西没用,不如乐乐的奖状实在。
现在才知道,有时候,你不亮出点东西,别人真当你是软柿子。
第二天一早,我送乐乐去学校。
在校门口碰见李梅,她正和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说话。
那男人我认识,是开补习班的赵老板,昨天在家长群里跳得最欢。
李老师放心,这次冲刺班的提成,我给您算最高档。
那些家长不都看着您呢嘛,您一句话的事。
李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班。
她瞥见我,脸立刻拉了下来。
张师傅,我可提醒你,这周末的家长会,你最好别迟到。
到时候赵老板也来,有几个家长想聊聊乐乐转班的事。
我没理她,牵着乐乐的手往里走。
乐乐突然抬头问:爷爷,他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蹲下来,替她理了理头发。
不是。
是他们还不知道,我家乐乐有多棒。
看着她跑进教学楼的背影,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
那是打开床底下那个黑皮箱的钥匙。
有些东西,是时候拿出来晒晒太阳了。
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等着。
家长会那天,我特意穿上了退休时单位发的中山装。
料子挺括,就是袖口磨出了点毛边。
刚进教室,就听见李梅在跟几个家长说笑。
看见我进来,她立刻收了笑,扬着下巴指了指最后一排。
张师傅,那边坐。
我走过去才发现,那位置紧挨着垃圾桶。
桶里的废纸都溢出来了,一股酸馊味直往鼻子里钻。
赵老板挺着肚子坐在第一排,看见我就大声说:哟,张师傅来了
我还以为您舍不得这几块钱的打车费,要走着来呢。
周围的家长哄堂大笑。
我没坐下,直接走到讲台边。
李老师,我想知道,为什么把乐乐的座位调到垃圾桶旁边
李梅翻着教案,头也不抬。
班里座位都是轮流换的,刚好轮到她。
再说了,您天天往学校跑,不是捡矿泉水瓶就是敲钟,孩子坐这儿,方便您照看。
这话够损的。
我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乐乐的同桌妈妈突然站起来:张师傅,不是我说您,您这精力要是用在孩子学习上多好。
赵老板的冲刺班,上周测验,我们家孩子提了二十分呢。
赵老板立刻接话:就是,我那班都是名师,光备课笔记就值五千块。
张师傅要是手头紧,我可以给乐乐打个折,一万五,不能再少了。
他边说边掏出一沓宣传单,往我怀里塞。
我没接,那些单子飘在地上,像一地废纸。
我没钱。
也不会让乐乐去。
全班都静了。
李梅猛地拍桌子:张师傅!您这是什么态度
我们也是为了乐乐好!您总不能耽误孩子一辈子吧
您要是实在供不起,就早点把学区房卖了,给有需要的人腾地方!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我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孙女能不能在这上学,轮不到你说了算。
说完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赵老板的冷笑:装什么硬气,怕是连一万五都拿不出来吧。
出了校门,我没直接回家。
绕到学校后面的小巷,那里堆着不少建筑垃圾。
我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放大镜,对着一块碎瓷砖看了半天。
上周乐乐体育课被推倒,膝盖磕在操场的地砖上。
校医处理的时候,说里面可能有细小的瓷片没清理干净。
我托在研究所的老同事打听,才知道这种地砖早就被列为不合格产品,脆得像饼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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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为了省钱,愣是用了三年。
我把那块碎瓷片装进密封袋,又拍了几张操场地面开裂的照片。
刚要起身,就看见王太举着手机躲在树后面。
见我发现了,她慌忙把手机藏起来,讪讪地说:我……我路过。
我没理她,径直往家走。
第二天一早,家长群里果然又热闹起来。
王太发了张照片,是我蹲在垃圾堆旁看瓷砖的样子。
配文:啧啧,捡垃圾捡到学校来了,真是给学区房丢人。
下面跟着一串附和的。
难怪李老师不待见,这行为也太掉价了。
我看他就是故意来蹭学校资源的。
要不我们联名给校长写信,把乐乐转走吧
我翻看着这些消息,手很稳。
乐乐背着书包从房间出来,眼睛红红的。
爷爷,他们又说你了
我赶紧把手机揣起来,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他们在夸你昨天的作业写得好。
乐乐低下头,小声说:同学说,你是捡破烂的。
我的心像被揉皱了。
拉过她的手,把袖子往上卷了卷。
膝盖上的伤口果然发炎了,红肿得厉害。
走,爷爷带你去医院。
校医院的医生是个年轻人,拿着镊子在伤口里搅了半天,也没找出东西。
大爷,实在不行就去大医院做个CT吧,可能要花不少钱。
我摇摇头,从随身的工具包里拿出一把极小的螺丝刀。
那是我以前修精密仪器用的,刀尖比绣花针还细。
你按住她的腿。
医生愣了愣,还是照做了。
我眯着眼,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用螺丝刀在伤口里轻轻一挑。
一小片亮晶晶的瓷片就出来了。
动作快得医生都没看清。
这……这就出来了
他拿着那片碎瓷,眼睛瞪得溜圆。
您这手法,比我们外科主任都厉害。
我没说话,给乐乐敷上药,又开了点消炎药。
走出医院时,乐乐突然说:爷爷,你以前是不是很厉害
我嗯了一声。
比赵老板厉害吗
比他厉害十倍。
乐乐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下午去修校钟,校工大爷凑过来搭话。
张师傅,您这手艺真绝,昨天我看您凿的那个榫卯,严丝合缝的。
我们校长都说了,等钟修好了,要给您发面锦旗。
我摆摆手:不用,就是顺手的事。
大爷突然压低声音:我跟您说个事,您别外传。
那个赵老板,跟李梅关系不一般。
去年他那补习班招不到人,李梅硬是逼着全班都报了。
有个家长不愿意,李梅就把他家孩子调到最后一排,坐了整整一学期。
我手里的凿子顿了一下。
难怪李梅这么卖力帮赵老板吆喝。
那补习班的老师呢
什么老师啊,就是从师范学院雇的学生,一天给两百块钱。
大爷啐了一口:黑心钱赚得真不少。
我点点头,把凿子收好。
该收集的证据,差不多齐了。
傍晚去接乐乐放学,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李梅在跟教导主任说话。
她指着我,表情激动。
主任您看,就是他!天天在学校瞎转悠,影响多不好。
家长们都反映了,说他精神不太正常,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教导主任皱着眉看我:张师傅,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总在学校待着了。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李梅面前。
明天上午十点,教育局的人会来学校。
关于赵老板补习班的事,我有些材料要交给他们。
李梅的脸瞬间白了。
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是赵老板补习班教材的版权页,上面的出版社名称早就注销了。
就是想让他们看看,你们嘴里的‘名师’,教的是什么盗版货。
李梅伸手想抢我的手机,被我躲开了。
张师傅,有话好好说。
她的声音突然软了,脸上挤出笑:乐乐这孩子挺乖的,我明天就把她的座位调回来。
冲刺班的事,我就当没说过,您看行吗
我看着她这副嘴脸,只觉得恶心。
晚了。
从你把乐乐调到垃圾桶旁边那天起,就晚了。
我牵着乐乐的手,从她身边走过。
乐乐突然回头,对着李梅大声说:我爷爷不是捡破烂的!
他是修钟的!比你们都厉害!
说完,她仰起头看着我,眼睛亮得像星星。
我摸了摸她的头,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好像松动了点。
走到巷口,看见王太站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地看我们。
我没理她,直接回了家。
刚进门,就听见外面传来王太打电话的声音。
李老师,你别担心,我刚看见老张了,他那样子,能翻出什么浪
实在不行,我找几个老街坊,明天去教育局门口堵他……
我关上房门,把乐乐的书包放下。
走到床底下,掏出那个黑色的皮箱。
这一次,我没把它推回去。
而是放在了桌子上。
锁扣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王太,李梅,赵老板。
你们想玩,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明天,该让你们看看,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了。
校钟修好那天,正赶上学校百年校庆。
清晨六点,我提着工具箱往学校走。
刚到校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喧哗。
走近了才发现,李梅和赵老板正领着几个家长,围着那口钟指指点点。
看见我过来,李梅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喊道:张师傅!你还敢来!
这钟是不是你弄响的
学校的东西也是你能随便碰的弄坏了你赔得起吗
赵老板也跟着帮腔,挺着肚子往钟架前一站。
就是!我看你就是故意搞破坏!
这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周围的家长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肯定是他!昨天还看见他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我就说这人不正常吧,老不正经!
我没理他们,径直走到钟架前。
经过一夜的调试,钟摆的角度刚刚好。
木质的钟架被我重新上了清漆,露出里面细密的木纹,比原来精神多了。
张师傅,你倒是说话啊!
李梅还在嚷嚷,脸都涨红了。
我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刚冒出头。
再等三分钟。
什么三分钟李梅愣了一下。
我没回答,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小扳手,轻轻拧了拧钟摆上的螺丝。
周围的人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我。
突然,一阵清脆的钟声响起。
当——
声音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整个校园都被这声钟响惊醒了。
教学楼里很快传来脚步声,学生和老师都跑了出来。
李梅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居然真的把钟修好了
我点点头,收起扳手。
这钟的榫卯结构松了,重新校准一下就行。
说得轻巧!赵老板哼了一声,这可是百年文物,你有修复资质吗
没有。我淡淡地说,但三十年前,故宫角楼的榫卯结构,是我带队复原的。
这话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我,像看怪物一样。
李梅反应过来,尖声喊道:你吹牛!就你这样,还能去故宫干活
我没吹牛。
我从口袋里掏出个钥匙扣,上面挂着枚小小的徽章,是当年单位发的。
这是国家文化遗产修复协会的工作证,退休的时候没交回去。
校工大爷突然挤了过来,瞪大眼睛看着我手里的徽章。
我认识这个!他激动地喊道,三十年前新闻里播过!修复故宫角楼的工程师里,就有一位姓张的!
当时报纸上还有照片,跟您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
说着,他掏出手机,在网上翻了起来。
很快,他举着手机跑过来。
你们看!是不是他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年轻的我穿着工装,站在故宫角楼前,胸前的徽章和我钥匙扣上的一模一样。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我的天,真是他!
原来张师傅这么厉害!
难怪能修好这口钟……
李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赵老板也傻眼了,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就在这时,校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
几辆印着教育局字样的车开了进来。
下来几个穿制服的人,为首的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请问哪位是张师傅他问道。
我举了举手。
我们是来调查赵老板补习班的,您之前提交的材料我们看过了。
戴眼镜的男人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辛苦您了,提供的证据很关键。
我跟他握了握手。
应该的。
赵老板脸色大变,转身想跑。
站住!戴眼镜的男人喝了一声,跟我们走一趟吧。
两个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架住了赵老板的胳膊。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赵老板挣扎着喊道。
有人举报你涉嫌使用盗版教材,雇佣无证人员从事教学活动。
戴眼镜的男人亮出证件,请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赵老板还想挣扎,被工作人员强行带走了。
路过李梅身边时,他怨毒地瞪了她一眼。
李梅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周围的家长议论纷纷。
原来赵老板的补习班真有问题啊……
难怪李老师一直推荐,肯定拿了好处费!
太黑心了,居然用盗版教材骗钱……
李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突然指着我喊道:是你!是你陷害我!
我没理她,转头对戴眼镜的男人说:还有件事。
学校操场的地砖不合格,我孙女上周在那儿摔倒,膝盖里嵌进了碎瓷片。
我找了块样品,你们可以拿去检测一下。
说着,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密封袋,递了过去。
戴眼镜的男人接过密封袋,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我们会一起调查。
他转头对旁边的教导主任说:通知后勤处,立刻停用操场,全面检查。
教导主任连连点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李梅彻底傻眼了,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
有家长拿出手机,对着她拍了起来。
这种老师也太没师德了,赶紧开除!
就是,还想联合外人骗家长的钱,太可恶了!
我没再看她,转身往教学楼走。
乐乐他们班应该在上早自习。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乐乐跑了出来。
她眼圈红红的,看见我就扑了过来。
爷爷!
我蹲下来,抱住她。
没事了。
嗯!乐乐点点头,突然抬起头,爷爷,你好厉害啊!
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
走,上课去。
嗯!
乐乐拉着我的手,往教室走去。
路过的学生和老师都在偷偷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还没真正认识到,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而那个关于学区房的秘密,也该到揭开的时候了。
李梅被停职的第三天下午。
我正在厨房给乐乐煮面条。
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防盗门被人踹开了。
冲进來三个壮汉,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男人。
是李梅的老公,听说在房地产公司当经理。
姓张的,你他妈敢阴我老婆
他指着我的鼻子骂,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
王太和几个邻居跟在后面,抱着胳膊看热闹。
就是他,看着老实,心眼真黑。
把李老师弄失业了,他孙女也别想好过。
我把乐乐护在身后,抄起手边的擀面杖。
出去。
出去那男人冷笑一声,今天不把你这老骨头拆了,我就不姓李!
他挥拳就往我脸上打。
我侧身躲开,擀面杖呼地扫过去。
正打在他胳膊上。
嗷——他疼得嗷嗷叫。
另外两个壮汉见状,立刻围了上來。
我年轻时在研究所,除了搞技术,擒拿格斗也是必修的。
对付这几个花架子,绰绰有余。
三两下就把他们撂在地上。
那男人趴在地上,捂着胳膊瞪我。
你……你等着!我这就报警,说你私闯民宅,还打人!
我笑了。
门是你踹开的。
人是你先打的。
要不要调楼道里的监控看看
他的脸瞬间白了。
王太赶紧打圆场:哎呀,都是邻居,误会,误会。
张师傅,李经理也是急坏了,您别往心里去。
我没理她,盯着那男人。
还有事吗
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來。
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带着人灰溜溜地跑了。
王太他们见沒热闹看了,也讪讪地走了。
乐乐攥着我的衣角,小声问:爷爷,他们还会來吗
我蹲下來,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珠。
不会了。
爷爷在呢。
第二天一早。
我刚送乐乐去学校。
就被校长叫到了办公室。
教育局的人也在。
还有昨天那几个壮汉,和李梅的老公。
他们居然恶人先告状,说我故意伤人。
李梅坐在旁边,哭哭啼啼的。
局长,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张师傅他就是个疯子,不仅打我老公,还到处造谣毁我名声。
她老公立刻接话:就是!他那学区房肯定也是用非法手段弄來的!
我怀疑他根本不符合入学条件,是騙取教育资源!
校长皱着眉看我。
张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沒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黑皮箱的钥匙。
我请求现在打开这个箱子。
教育局的领导点点头。
我回家把箱子抱了过來。
放在办公室的桌子上。
咔哒一声。
锁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來。
第一层,是厚厚的一沓证书。
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证。
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奖状。
古建筑修复杰出贡献奖……
李梅的老公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手开始抖。
第二层,是一些泛黄的图纸。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摊在桌子上。
这是十五年前,市里第一批学区房划片政策的初稿。
这条红色的线,是我画的。
我指着图纸上的一条曲线。
当时我负责城市规划配套项目。
画这条线,是为了让普通工薪家庭的孩子。
也能有机会进重点学校。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连掉根针都能听见。
教育局的领导扶了扶眼镜。
您……您是当年那个张工
我点点头。
退休前在华东城市规划研究院工作。
负责过三个区的教育资源配套规划。
李梅的老公噗通一声跪了。
张……张工,我有眼不识泰山。
是我混蛋,我不该……
我沒理他,继续说。
这所重点小学,当年选址时。
我特意把校址往西边挪了三百米。
就是为了让这片老居民区的孩子能就近入学。
我从來沒想过。
我画的这条线,后來会变成炒房的工具。
更沒想过。
住在这条线里的人,会看不起自己的邻居。
王太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來。
脸像调色盘一样,红一阵白一阵。
张……张师傅,我以前是跟您开玩笑呢。
您可别往心里去。
我看都沒看她。
校长。
操场的地砖必须全部换掉。
用符合国家标准的材料。
还有,李老师和赵老板的事。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校长连连点头。
一定,一定。
教育局的领导站起身,握住我的手。
张工,谢谢您。
您提的这些问题,我们会立刻整改。
另外,市里正在修订新的学区政策。
想请您回去当顾问,您看……
我摇摇头。
我退休了。
只想好好陪我孙女上学。
从校长办公室出來。
阳光正好。
乐乐站在教学楼门口,朝我挥手。
我走过去,她扑进我怀里。
爷爷,校长说你是大英雄。
我笑了。
不是英雄。
就是个想让孙女好好上学的爷爷。
她仰起头,眨着大眼睛。
那他们以后会不会还欺负我们
不会了。
我指着不远处的操场。
几个工人正在拆地砖。
你看,不好的东西,都会被换掉的。
就像那些不尊重人的人。
他们也会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拉着我的手往家走。
路过校门口的公告栏。
新贴了一张通知。
学区房划片政策调整了。
不再只看房子,还要看实际居住情况。
下面有一行小字。
政策顾问:张xx。
我笑了笑,牵着乐乐继续往前走。
风吹过,校钟又响了。
当——当——当——
声音比以前更清亮。
像是在说。
这世界或许不完美。
但总有像我们这样的人。
在悄悄把它,往好的方向推。
一步,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