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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深夜,黑暗笼罩在应天府上元一隅。
这里虽然也在天子脚下,却凄清破败,居住的多为流民小贩,勉强温饱,艰难度日。
凹凸坑洼的巷道中,萧瑟秋叶随风而舞,洒落在橙黄色的灯烛四周,烛光照亮小小的一方招牌,前面两个字已经模糊不清,后面的,依稀是医馆二字。
招牌下,破破烂烂的木门吱呀而开,一位老汉一瘸一拐地出门,他回身站定,拂了拂破旧的布衫,拱手向身后人拜谢道:多谢陈大夫救命之恩。要不是您及时将我这腿治好,恐怕,如今我只能终日在床上度日了。到时候,我家那老婆子的病可怎么办才好......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白衫青年,长相俊美,身姿挺拔如竹,不像贫民区的大夫,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只是脖颈处有两道红痕,仿佛被什么东西勒住过。
陈大夫摆手道:这样说太夸张了,这种方法,只要是擅长骨科之术的医生都会使用。
老汉却摇头道:陈大夫太过自谦了。我在许多大夫那里看过,他们哪里懂这些。况且,您医术如此高超,还愿意帮我们这些下等人免费诊治,这是多大的恩惠,老朽心中有数。
说罢,他看着青年喉间的红痕,关切道:您这伤痕的颜色淡了些......之前的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吧如今可还有什么消息
上次有官差来医馆中问过话,后来就再没有消息了。想来,是过去了。陈大夫微笑道,只是我一时情急乱了方寸,随口说的在您那里用饭,官差找的时候,没吓到您吧
无妨,无妨。官差找上门来问时,我就猜到陈大夫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就直接敷衍过去了。老者抚胸道,真是吓人呐,您好心去替贵人家的公子治病,没想到对方竟然滥用巫术,还伤了您,幸好您福大命大没出事。
他也是医病心切,走了岔路。顿了顿,陈大夫道。
两人又寒暄几句,老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医馆。
老汉是一名小贩,日常主要贩卖一些西洋海运来的新奇玩意儿,因此他住在上元区最靠近应天府中心的位置,离医馆有相当一段距离。
四周黑暗幽静,他腿脚不便,一路往回走,时不时就会趔趄一下,速度很慢。
走了半程,忽的,借着夜色朦胧的光,他看到正前方不远处,有个人仿若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地走着。
虽然有宵禁,但上元区管理松散,夜晚街头出现醉汉是常有的事。这些人多为无家可归的流民,日常好勇斗狠,惹是生非,大家都是能躲则躲。
老汉不敢离对方太近,可又惦记家中生病的妻子,也没有离的太远,于是他大着胆子,与对方大概相差十步左右的距离。
一路无事。
直到走近家门口的拐角时,遮月的云忽然被一阵微风拂散,他瞧见了那人的脸。
——那是一张鲜血淋漓的,怪物的脸!
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利刃划开一般,那张黑黢黢的脸上遍布着细小的豁口,每一个豁口处都在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
那不是人!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老汉惊骇到了极点,但他随即想到,妻子的房间离这里相当近——如果他在这里惊呼出声,就被卧病在床的妻子听到!
那么,她一定会害怕......
老汉拼命压抑住内心深处的惊惧,蹑手蹑脚地呆在原地,屏住呼吸,等待恶鬼厉害。
等恶鬼踢踢踏踏地走远之后,老汉飞快地打开木门闩,反手牢牢地锁住院门。
反复确认院门锁好后,老汉将目光投向厢房,那里亮着幽幽灯火,在等他归家。
他走过去,打开房门,看到妻子身着红色喜服,坐在梳妆匣前,面朝铜镜,似乎正在梳妆。
老汉呆住了。
——妻子痨病卧床已久,为何突然梳洗打扮起来,还穿成出阁那天的模样
难道......
回光返照四个大字在他心头浮现。
老汉踉跄着往前两步,颤巍巍地伸出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
若兰......你这是......像怕惊扰了她,他轻声道。
酥麻柔软的感觉自指尖延伸。
她转过满是蠕动的黑鳞的脸,轻柔唤道:夫君。
*
这两日的第八起修罗鬼案,还是夫妻双亡。凌九策道,圣上已经下旨,如若三日内无法查出真相,锦衣卫就要将此案完全移交刑部。
说罢,他长眸微斜,瞥向茶案另一侧,正在慢慢饮茶的人,温声道:听说是刑部李尚书主动请缨......颜指挥使,你怎么看
透明质地的瓷器相撞,发出轻巧脆响。颜笙放下茶盏:刑部办案经验丰富,他们愿意接手,那我乐得轻松。
从爱民如子的颜指挥使口中听到这句话,真是让人觉得新鲜。凌九策轻笑一声,为颜笙面前的空杯斟茶,不过,颜指挥使有所避嫌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如今这个案子涉及到郑公。
颜笙手中似乎一滞,接着若无其事道:此话怎讲
昨日我进宫面圣,无意中听到刑部尚书奏报案情,说已然查明几个案子中的黑鳞,与郑公第六次出海时,带回的鲛人身上的鳞片相同。
那倒是新鲜。
还有更新鲜的,想知道么不等颜笙回答,凌九策又道,前阵子,不是有罗刹国鲛人在洱花楼表演么刑部带人去比对鲛鳞,结果,那鲛人竟然不知所踪了。李尚书勃然大怒,下令全应天府严查。
鲛人离水难活。它自己不能跑远,一定是有人相助。颜指挥使,你可知那人是谁
颜笙抿起唇,冷冷地看着凌九策。
他虽然年轻,但能做到锦衣卫一把手的位置上,自有一番威压。
迎着颜笙的目光,凌九策却是一笑:颜笙,圣上让我们合作办案的圣旨并未收回,如今锦衣卫与钦天监还是一家。无论你相不相信,我凌九策都愿意助你。
况且,同你一样,郑公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虽非郑公养子,但也不愿有人借机污蔑他的名声。
关于凌九策的身世,颜笙虽未听养父提过,但隐约听其他人说起,凌九策出生时天生异象,未及成年,其父亲,时任钦天监监正,及其母皆离奇暴毙而亡。
占卜观星是家传之术,钦天监更是大明气运所系,这样的身世经历,理应不该再进入钦天监,甚至有言官上书,说凌九策为煞星异数,必须及早处置。
凌九策自小被当作钦天监下一任监正培养,经常与其父出入宫廷,与郑公有些渊源。
郑公听闻此事后,特地面圣为凌九策开脱,凌九策也没有让人失望,几次关于预测洪涝旱灾的占星皆有成效,因此逃过一劫。
凌九策这一番话说得真挚。
颜笙定定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道:你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