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何泽一步一步的走向黑暗中,他跌跌撞撞的走过灼人的火丛,摸索着辨认尸堆里的尸首。血腥味混合着水汽在鼻尖弥漫,像是要下雨了。他嘶哑着喊着封常清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可那个少年,再也没有办法回应。
那丛梨花谢了,他模模糊糊的想,谢了,梨花谢了。春风已变成了北风。]
山海关保不住了,不知何时,百姓们中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
北蛮人从迟昀手中拿到城防图,便对山海关城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发起了攻击。正巧那处是楚王从迟昀手里取得粮草的后门,战乱开始,便无人再去冰上凿洞捕鱼。
只是不知为何,得知迟昀卖国求荣,楚王却仍未杀他,只是派人将迟昀困在家中,不得离开一步。
迟昀讽刺他不过是做个仁义模样给他人看,得到的却是楚王沉沉的回答：当年封将军枉死,如今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本王决不允许错杀任何一个人。
那殿下你可真是好心呢。迟昀咳嗽了几声,拍了拍手：那我也不妨告诉殿下一个消息,算是做个顺水人情。三日后,北蛮人便会越过护城河,踏冰从山海关后门而入,到那时,以殿下的兵力,是不可能能战胜的,若是殿下现在带兵离开,还能活着走出山海关。
是死是活。全凭殿下一念之间了。迟昀拱了拱手,无神的眼睛里倒映着院中厚厚的积雪。
本王绝不退兵。楚王深吸一口气：是死是活,不劳先生操心,本王与山海关百姓同进退,山海关亡,本王亡,山海关存,本王活！
殿下真是肝胆衷心！迟昀笑着：那便预祝殿下三日后,还能活着回来。
风霜逼人,院中那个被困的身影孤零零的站着,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楚王猜不懂他的神色,雪色中只能瞧见那人微微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抱着暖炉踩着积雪,慢慢的踱回屋内。
似乎已是孤独之极。
三日后,果真如迟昀所言,北蛮人从山海关后门进军。
大军压境,沉沉夜色中是针锋相对的双方将领。
楚王伫立在城墙上,眺望着远处乌压压一片的军队。手下的将士行了一礼：殿下！敌方来人太多！这山海关,怕是守不住啊！
守不住也得守。楚王拿起长剑,剑身在夜色中反射出冰冷的光芒。这个男子低头看了看剑身中自己的模样,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那个在院中被囚禁的那个身影。
先生,难道封将军的冤屈,真的使你宁愿叛国,都不愿相信本王么
以至于,要拿数万人的性命,来做这个局。
城墙上风声呼啸而过,铁甲冰冷。望着北蛮人逼近城下护城河中,楚王闭了闭眼,发出第一声命令：放箭！
万箭齐发,铁甲纷纷,血气,嘶喊声,混合着寒气扑面而来。楚王跨马应敌,他挥剑而落,一个北蛮士兵的头颅便被砍下。身侧有无数人冲锋,又有无数人倒下,记不清究竟厮杀了多久,血流在脸上凝结成冰块,马蹄声踏着尸首而过,烽火之中,嵗国将士死伤过半。
殿下,退回城里吧！守不住了！跟随在一侧的将军大喊,他执剑的手臂上早已经伤痕累累。
退！楚王咬了咬牙,挥剑下令道。
退——军中的旗兵猛地挥舞着大旗,仅剩的将士穿过重叠的尸体,踏入洞门的大开的山海关中。生死从一些人的身边擦肩而过,又停留在某一些人身上。
飞雪落下,银装素裹。
守不住了......身下的战马气喘吁吁,楚王疲惫的驾马走进城中。或许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吧从长安到塞北,从生到死,也不过就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
只是,一个含笑的声音传来：是啊,守不住了,若是殿下一人,怕是守不住了。
一个身影慢慢的从后门骑马走出城外,迟昀的长发在寒风中飞舞,他骑在马上,与楚王面对面：殿下,我说过的,不会让你输的。
他笑着,笑容却是惋惜的,像是在告别。
先生你楚王心中突然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他眼睁睁看着迟昀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从山海关中走出,有杀鱼的徐屠夫,有城里不怎么爱说话的教书先生,甚至还有城南头卖茶的大婶。这些人都骑着马,组成了一只不伦不类的队伍,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望着迟昀。
谢谢大家了,我替封将军,谢谢大家了。迟昀扭头,看着跟在身后的人,他的眼神那么哀伤,像是被不知何处而起的大雾弥漫住,静静的,让人看着心慌。
殿下,就到此为止吧,剩下的事,该由我们去做了。
雪飞舞在这群人的身上,离歌无声的响起,楚王听着迟昀说出这句话来,他还来不及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本被囚禁的迟昀却出现在这里,却只能看着迟昀说完那句话后,拔出腰上的长剑,突然间厉声喝道：诸位将士,今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了。
只是,不得不战！
随我冲锋！
战马嘶鸣,狂风呼啸,随着迟昀一声令下,那只队伍冲向了战场！
百人的小队瞬间淹没在北蛮军中,瞬间便不见了人影,随机而来的,是楚王军队中数万人惊呼,护城河厚达数十尺的冰面,猛然迸发出巨大的波浪！冰面一块一块的碎裂,卷席着站在冰面上的北蛮军队,一同陷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