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
两天前的旅遥光正和明朝打趣他摸出实验室里藏了许久的酒,问明朝要不要喝一杯。
一天前,旅遥光粗暴的把明朝塞进了实验室唯一的休眠仓,然后自己站上瞭望塔,为正充能的舱室除去一切不自量力的异尸。直到最后,他那宝贝休眠仓升的和他一样高了,他向下看看,在瞭望台上一跃而下。
大概谁也不会想到,那个以一己之力黑入国家所有网络,只为递上一块敲门砖的男孩,如今成了最不幸的幸存者。
从沙里爬出来的时候,旅遥光感到难掩的窒息,外海的风暴消失了,黄沙中奇迹般的城邦淹没了,天也灰蒙蒙的,大气层已被破坏,旅遥光抬头,宇宙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幸存者走在黄沙与废墟里,他走遍了目所能及的所有。大地已被辐射污染,从沙土里爬出来的第三天,旅遥光看见自己的身体开始溶解,露出惨白的骨骼。他的身后布满自己的残骸。旅遥光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活下来,为什么只有他一人。
于是,他开始想明朝。
他记得,记得那天他被自己迷晕塞进了休眠仓,那是许多生命已经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他们丧失理智,张牙舞爪,像恐怖片里的丧尸。
旅遥光把休眠仓搭载在火箭的动力引擎上,然后看着自己的挚友慢慢升空。明朝的眼睛闭着,而他站在瞭望台上,为他狙击阻扰升空的异尸。
或许,我还能再见到他。
好痛,是心脏,是全身。他被痛苦掩埋着,再抬头时,他看到了这个世界唯一屹立不倒的建筑
——钟楼。
神明啊,他不顾一切的跪下祈祷：求求您,如果您真实存在的话,让我见见他。
旅遥光的身体已经血肉模糊,这是他第二次向钟楼祈愿。
然后,这个辉煌文明的最高处啊,那神迹般的钟楼,倒下了,落下满地的碎金。
一个时代落幕了,高塔的坍塌就是必然。
那天,旅遥光在钟楼的废墟里跪了许久,久到他的一只手已经被腐化的干干净净,远处的东方露出第一抹旭光。
他想,见一见明朝。
忽然,他拾起地上的零件,也不论适配与否,安在了自己空洞的胸膛。他全然感受不到痛了,不知死活的把锋利的零件卡进自己还在滴血的伤口。
我还,不想死。
我想......见见他......
他想起自己刚刚从土里爬出来的那段日子,自己就是通过想着明朝来度过的。
或许如今,用机械替换了全身的他已经不能再被任何事物所定义了,这样的东西就是落在太空中,也只能作为浮游的无用垃圾了。
可是,太空垃圾会梦见罐装胶囊吗
就像旅遥光会梦见明朝,梦见「明朝」吗
他还能看见明天的日出吗
旅遥光不知道。曾经天才到可以骇入整个星球系统的首席工程师为自己挖了一个小小的坑,他把那些自己替换下来的,还没有彻底腐坏的尸骨葬在了故土,其中,就包括一颗已经被腐蚀了一半的心脏。
P127上已经没有什么能作为墓碑的东西了,好在,重获新生的工程师记下了一串坐标。很多个世纪后,当他坐在十三区的单人病床上时,他依旧会默念那串坐标：
我找到他了。
无机的机械生命啊,他正向另一个已然安眠的自己送去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