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情牢自固 > 第一章

婚礼当天,我在顾承烨书房发现一张泛黄照片。
上面的女孩与我七分像,眼角却多一颗他念念不忘的泪痣。
宾客满座时,我笑着将照片投上大屏:顾总,三年替身游戏好玩吗
转身消失三年后,我携顶流设计师头衔高调回归。
记者追问获奖感言,身旁新男友突然握住我的手:
她说,只爱我一人。
台下的顾承烨捏碎酒杯,嘶吼被淹没在掌声里。
指尖划过冰凉的绸缎,婚纱繁复的蕾丝堆叠在掌心,像一场盛大而脆弱的梦。化妆间顶灯的光线明亮得有些刺眼,将镜中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映得毫无血色。我望着镜中人,林晚,今天的新娘。空气里昂贵的香氛甜得发腻,沉甸甸地压在心口,令人微微窒息。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吉时,走向那个叫顾承烨的男人,走向我以为的光明未来。
心脏在肋骨下不规律地撞着,一种莫名的、驱之不散的焦躁感。不是因为紧张,更像是某种潜藏的直觉在疯狂示警。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梳妆台,最终落在角落一串小小的黄铜钥匙上——那是顾承烨书房保险柜的备用钥匙,前几日他随手递给我,让我取一份他忘在家里的股权文件时用过。他说:晚晚,以后我的地方,对你都不设防。
那句话当时听来是蜜糖,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符咒,引着我伸出手。指尖触到钥匙冰凉的金属表面,那股焦躁感瞬间找到了出口。我需要一点什么,一点能让我这莫名心悸平息下来的东西。也许是保险柜里那份所谓的股权文件或者别的什么……一个声音在心底蛊惑:去看看。
推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一股雪松混合着旧书页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他绝对的私人领地,陈列着一排排厚重的精装书籍和几件价值不菲的古董,秩序井然,纤尘不染。巨大的红木书桌沉稳地占据中央,桌后墙上,嵌着一个墨绿色的老式保险柜。
钥匙插入锁孔,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柜门应声而开,里面整齐码放着几份文件袋,一些印章,还有几件用丝绒盒子装着的珠宝。我的视线掠过这些,却被压在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天鹅绒小方盒攫住。它看起来格格不入,带着一种被刻意隐藏的陈旧感。
打开盒子,里面没有珠宝。
只有一张边缘微微卷曲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站在阳光斑驳的梧桐树下,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裙子,笑得眉眼弯弯。那张脸……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像,太像了。眉眼、鼻梁、唇角的弧度,几乎是我的复刻。唯一的不同,是女孩左眼角下方,缀着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泪痣,像一滴凝固的墨,点在白皙的皮肤上,平添了几分我无法企及的脆弱与独特。
照片背面,一行遒劲飞扬的字迹,早已深深烙印在发黄的相纸上,力透纸背:
苏雨晴。我的太阳。只爱你一人。承烨,2009年夏。
指尖猛地一颤,照片边缘锋利的棱角刺进皮肤,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底瞬间被撕裂的万分之一。苏雨晴。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脑海。那个顾承烨在深夜醉酒时,无意识呢喃过的名字;那个他偶尔失神望向远方时,眼底深藏痛楚的根源;那个……传说中因意外早逝,成了他心口永远无法愈合的朱砂痣的白月光。
原来如此。
原来这三年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那些自以为是的温情脉脉,那些他凝视我时偶尔流露出的、我误读为深情的复杂眼神……都不过是因为这张脸,因为这七分相似的轮廓!我林晚,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拙劣的、廉价的替代品!他透过我的眼睛,看到的从来都是那个眼角有泪痣的苏雨晴!那句曾让我心跳如鼓的只爱你一人,此刻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滋滋作响,冒着屈辱的青烟。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强压下那股汹涌的恶心感。镜子里,映出我惨白的脸,精心描绘的红唇此刻像一抹猩红的嘲讽。婚纱雪白刺目,蕾丝上的每一颗珍珠都像冰冷的眼珠,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
门外隐约传来司仪试麦的声音,还有宾客模糊的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那个属于林晚的世界,正在欢声笑语中铺陈开来,等待着新娘的登场。而镜子里的我,眼神却一点点沉下去,褪去了所有属于新娘的羞涩、期待和不安,只剩下一种被冰水浸透的、近乎冷酷的清醒。
指尖用力抹掉眼角那点不争气的湿意。镜中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弧度。很好,顾承烨。既然你精心准备了这场盛大的替身演出,那么,就让我这个主角,为你献上最精彩的谢幕。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伴娘小雅焦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晚晚姐!吉时快到了!准备好了吗顾总那边都催了!
好了。我应了一声,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深吸一口气,将那张泛黄的照片紧紧攥在手心,坚硬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这股疼痛,奇异地压下了心脏处那股令人窒息的钝痛,转化为一股冰冷的、支撑我走下去的力量。
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身着华美嫁衣的新娘,眼神如淬火的寒冰。然后,挺直脊背,拉开门,脸上瞬间挂起无懈可击的、新娘应有的甜蜜微笑,走向那场为我量身定制的、荒诞而盛大的葬礼。
宴会厅里水晶灯璀璨如星河,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里浮动着香槟、鲜花和昂贵香水的馥郁气息。司仪正站在流光溢彩的台上,用饱含激情的声音渲染着爱情的神圣与今日的完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红毯的尽头,那里站着西装革履、身姿挺拔的顾承烨。他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目光温柔地望向我走来的方向,眼底深处是惯有的掌控一切的笃定,仿佛笃信我会像过去三年一样,一步步走向他,走向他为我设定的牢笼。
司仪的声音拔高,带着煽动全场的激昂:现在,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美丽的新娘——林晚小姐!
掌声如潮水般轰然响起,伴随着无数艳羡、祝福的目光。红毯在我脚下延伸,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锋上。我保持着那个完美无瑕的笑容,手捧洁白的花束,一步步走向台中央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婚纱长长的拖尾拂过光洁的地面,像无声流淌的挽歌。
顾承烨微笑着,向我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曾无数次温柔地拂过我的发,也曾在这三年里的每个夜晚,无意识地抚向虚无,寻找那个眼角有泪痣的幻影。
我没有去握那只手。
在全场骤然变得有些微妙的安静中,在顾承烨笑容微微一滞的瞬间,我径直走到了主礼台的话筒前。高跟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
感谢大家今天拨冗前来,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甜美依旧,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见证这场‘特别’的婚礼。
顾承烨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困惑和被打断节奏的不悦。他上前一步,试图不着痕迹地揽住我的腰,低声提醒:晚晚,流程……声音里带着惯有的安抚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我侧身,轻易地避开了他的手。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台下敏锐的宾客瞬间捕捉到了异常,窃窃私语声像细小的涟漪般扩散开来。无数道目光交织着疑惑和探究。
时机到了。
我抬起头,迎上顾承烨那双此刻终于显出惊疑不定的深邃眼眸。脸上的笑容瞬间扩大,艳丽得近乎诡异,如同盛放在荆棘之上的罂粟。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猛地从婚纱宽大的袖口中抽出那张被我攥得温热的照片,高高举起!
在分享我的幸福之前,我想先请大家欣赏一件顾承烨先生珍藏多年的宝贝!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毫不犹豫地转身,将照片猛地拍向身后那巨大的、连接着现场所有屏幕的展示台感应区!
滴——
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后,那张泛黄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照片,被瞬间清晰地投射到主屏幕以及宴会厅四周所有的辅助屏幕上!苏雨晴那张与我七分相似、却因眼角那颗独特泪痣而显得格外楚楚动人的脸,以及照片背面那行力透纸背、宣告着只爱你一人的刺眼字迹,被放大到极致,赤裸裸地呈现在数百位宾客眼前!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香槟杯悬停在半空,笑容凝固在脸上,所有的喧哗、私语都消失了。偌大的宴会厅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以及无数道惊愕、茫然、随即转为恍然大悟和浓浓八卦探究的视线,如同实质般聚焦在台上,聚焦在顾承烨陡然惨白如纸的脸上。
他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雷劈中,挺拔的身形晃了晃,方才的从容与笃定荡然无存。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倒映着屏幕上苏雨晴放大的笑脸,只剩下震惊、被当众扒皮的狼狈,以及一丝猝不及防的恐惧。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沙子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额角瞬间沁出的冷汗,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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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满意地看着他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那是一种比直接捅他一刀更酣畅淋漓的报复。握着话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淬了冰的笑意,清晰无比地穿透死寂的空气:
顾总,我微微歪头,像一个求知若渴的学生,用最甜美的声音问出最剜心的问题,用我这双眼睛,看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看了整整三年……这替身游戏,好玩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向他,也扎向台下所有竖起耳朵的看客。
轰——!
短暂的死寂被彻底引爆,巨大的哗然声浪几乎要掀翻宴会厅的屋顶!震惊的吸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兴奋的议论瞬间交织成一片巨大的噪音漩涡。
天啊!那是谁
苏雨晴顾总以前那个……不是说意外去世了吗
替身我的妈呀!这比电视剧还狗血!
难怪……我就说顾总对林小姐的态度有时候怪怪的……
这脸打得……啧啧,顾承烨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无数的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纯粹看戏的兴奋,如同探照灯般灼烧着顾承烨。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成一种可怕的酱紫色,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撕碎我,或者撕碎那些刺眼的屏幕。
林晚!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狂怒,猛地朝我跨出一步,双眼赤红,你胡说什么!把东西给我放下!保安!保安呢!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安闻声慌乱地试图挤开人群冲过来。
晚了。
我看着他彻底失控的模样,心底最后一丝残存的、名为爱的灰烬,也彻底被这荒诞的一幕吹散。报复的快感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全身,奇异地压下了所有尖锐的痛楚。
我对着话筒,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彻骨的冷漠:游戏结束了,顾承烨。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那些冲到台前的保安惊愕的注视下,我猛地抬手,狠狠抓住婚纱繁复沉重的裙摆!
嗤啦——!
一声清脆响亮的撕裂声,如同裂帛!昂贵的蕾丝、洁白的绸缎,应声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从腰部一直裂到长长的拖尾!
全场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毫不犹豫地将那象征着纯洁、承诺、此刻却无比讽刺的累赘裙摆用力甩开!雪白的碎片像凋零的巨大花瓣,萎顿在光洁的地板上。婚纱瞬间变成了及膝的短裙,露出下面我早已穿好的、简洁利落的黑色修身长裤和平底鞋。
在顾承烨目眦欲裂、保安呆若木鸡、全场宾客惊得下巴落地的瞬间,我抓起旁边一个不知谁落下的、印着某品牌Logo的帆布大包,将手里那束碍事的捧花随手往目瞪口呆的司仪怀里一塞,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宴会厅侧面的紧急出口通道走去!
高跟鞋不存在的。婚纱见鬼去吧!
我的步伐又快又稳,没有丝毫留恋,每一步都踩在碎裂的、名为过去的镜子上。身后,是顾承烨失控的、野兽般的咆哮:拦住她!给我拦住她!林晚!你敢走!
还有司仪惊慌失措试图挽回局面的声音,以及更加鼎沸的、如同海啸般的议论声浪。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推开沉重的消防门,外面是酒店安静的后廊。初夏傍晚微凉的风猛地灌进来,带着自由的气息。身后那扇隔绝了喧嚣与丑恶的门缓缓合上,将顾承烨绝望的嘶吼彻底关在了另一个世界。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掌心被照片边缘割破的地方,渗出的血珠染红了指缝。低头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又抬头望向走廊尽头透进来的、灰蓝色的天光,嘴角却一点点扬起,最终,扯开一个如释重负、带着血腥味的、真正属于林晚的笑容。
从今天起,我只爱自己。
三年时光,弹指一挥。
曾经被当作替身、狼狈逃离婚礼现场的林晚,早已被时间的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时尚界崭新升起的星辰——Lin,以极具个人辨识度的建筑感廓形和凌厉流畅的线条设计横扫各大新锐奖项。她的作品,如同她涅槃重生后的灵魂,摒弃了繁复矫饰,充满了力量与不羁的锋芒。
此刻,国内最具分量的风尚设计大赏颁奖典礼后台。璀璨的灯光将空气都染上了浮华的金粉,衣香鬓影,名流云集。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定型发胶和一种名为成功的躁动气息。
我坐在专属的化妆镜前,任由助理小唐小心翼翼地为我整理着耳后一缕微乱的发丝。镜中的人,眉眼依旧,只是褪去了三年前的青涩与怯懦,眼神沉静如水,下颌线条利落如刀锋。一身自己设计的、极简的黑色露肩礼服,没有任何多余的缀饰,只靠利落的剪裁和肩颈处流畅的线条,便勾勒出强大的气场。
Lin姐,等下获奖感言再顺一遍小唐小声提醒,难掩激动,外面都说今晚的最佳新锐设计师,板上钉钉是您了!
我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礼服硬挺的肩线,冰凉的触感让人保持清醒。名利场的喧嚣从未真正动摇过我内心的目标——站在最高处,让那个人亲眼看到,被他当作影子随意丢弃的林晚,是如何活成了他再也无法企及的光。
林小姐,一个略显刻意的声音插了进来。我抬眼,从镜中看到一张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角细纹的脸,是时尚杂志《流光》的主编,王莉。她端着酒杯,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三年不见,真是脱胎换骨。当初那场……嗯,风波,谁能想到反而成了你事业腾飞的起点真是因祸得福啊。
她刻意停顿,将风波二字咬得意味深长。
化妆间里瞬间安静了几分,旁边几位正在补妆的模特和设计师都竖起了耳朵。谁都记得三年前那场轰动全城的替身新娘闹剧。
我缓缓转过身,直视着王莉。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愠怒,只有一片平静的淡漠,如同深潭不起微澜。王主编说笑了,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嘈杂,没有祸,何来福不过是把别人浪费我的时间,加倍拿了回来而已。
王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显然没料到会是如此平静又暗藏锋芒的回答。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外面骤然响起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打断。颁奖环节开始了。
下面,揭晓本届‘风尚设计大赏’——最佳新锐设计师奖项!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激情四射地传遍会场每一个角落。
聚光灯在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中疯狂扫动,营造着紧张的气氛。镜头精准地捕捉到前排贵宾席上的几张脸——几位设计界泰斗,几位顶级品牌负责人,还有……顾承烨。
他坐在那里,依旧是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英俊。但细看之下,那英俊的轮廓下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紧绷。三年时光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却在他眼底沉淀下了更深的、化不开的阴郁。他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极紧,目光死死地盯着台上,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周围的喧嚣和辉煌,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罩。
获得本届‘风尚设计大赏’最佳新锐设计师的是——主持人故意拖长了调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聚光灯最终,如同宿命般,稳稳地定格在我的脸上!
——Lin!林晚!恭喜!
巨大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整个会场!追光如同金色的瀑布,瞬间将我笼罩。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漾开恰到好处的、自信而从容的微笑,在万众瞩目下,优雅起身,沿着台阶,一步步走向那个象征着荣耀与肯定的舞台中央。
每一步,都踏在无数个日夜的汗水与咬牙坚持之上。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台下那道来自顾承烨的、如同淬了毒的箭矢般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我的脊背。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翻涌着震惊、不甘、懊悔,还有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被彻底击碎后的茫然。他的存在,不再是阴影,而是此刻加冕仪式上,最完美的背景板与注脚。
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那座沉甸甸的、造型如同破茧蝶翼的水晶奖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台下是无数闪烁的镜头和期待的目光。
我走到话筒前,微微调整了一下高度,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若有似无地在顾承烨那张惨白僵硬、写满了不可能的脸上停留了零点一秒,随即移开。
感谢评委会的认可,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晰而稳定,没有激动得哽咽,只有历经淬炼后的从容,感谢所有支持‘Lin’品牌的朋友。这个奖项,是对我和我的团队过去三年坚持自我、不断突破的最好肯定。
我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也让我更确信了一点:属于别人的影子,永远照不亮自己的路。只有做自己的太阳,才能光芒万丈。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尤其是女性设计师和时尚从业者,不少人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这番话,无疑戳中了无数在行业里挣扎、寻找自我的灵魂。
然而,就在掌声稍歇,主持人准备接话进行下一个环节时,一个身影从台侧的嘉宾席上站了起来。他穿着剪裁同样出色的深灰色西装,身姿挺拔如松,面容英俊,气质却温润如玉,与顾承烨的凌厉阴郁截然不同。他无视了主持人递过来的询问眼神,径直迈着长腿,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从容而坚定地走上了舞台,站到了我的身边。
是沈聿。
我名义上的品牌合伙人,实际上的……恋人。我们相识于巴黎最艰难的求学岁月,他见过我最狼狈、最自我怀疑的样子,也一路扶持着我走到今天。
他自然地伸出手,温热宽厚的掌心覆上我握着冰冷奖杯的手背,带来一股令人安心的暖流。然后,他微微倾身,靠近了话筒。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闪光灯更是疯了一般地闪烁起来!这是什么情况获奖感言环节还有家属致辞无数道好奇、探究、兴奋的目光聚焦在沈聿身上。
沈聿却恍若未觉,他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我脸上,嘴角噙着清浅而坚定的笑意。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温润如玉,清晰地响彻全场,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巨大的涟漪:
抱歉打扰一下,他开口,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瞬间压下了嘈杂,只是想借这个机会,替我的设计师说一句她可能不太好意思当众说的话。
他侧过头,深邃的眼眸含笑凝视着我,那目光里的珍视与爱意,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与台下那道阴鸷的视线形成残忍的对比。
然后,沈聿微微提高了声音,清晰无比地宣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意味:
她说,她只爱我一人。
轰——!!!
整个会场彻底炸开了锅!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喧哗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角落!尖叫声、口哨声、疯狂按动快门的咔嚓声、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议论声……瞬间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
我的天!Lin的男朋友!
沈聿!是那个科技新贵沈聿!
他刚才说什么!‘只爱他一人’!
卧槽!这表白!这打脸!太狠了!绝杀啊!
快看顾承烨!我的妈呀!脸都绿了!
所有的镜头,所有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唰地一下,从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我们身上,猛地转向了贵宾席前排的顾承烨!
他像一尊瞬间被抽空了所有血液的雕像,僵直地坐在那里。英俊的脸庞在璀璨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惨白,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沈聿那句宣告出口的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方才眼中翻涌的种种情绪——震惊、不甘、懊悔——此刻统统被一种彻底失控的、毁灭性的暴怒和绝望所取代!
猩红的酒液在他脚边泼溅开来,如同淋漓的鲜血。他的右手死死攥着,指缝间有鲜红的血珠正一滴滴砸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显然是在听到那句话的瞬间,硬生生捏碎了手中的高脚杯!玻璃碎片深深嵌入了皮肉。可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地、绝望地锁在舞台上那对依偎的身影上,尤其是沈聿紧握着我的手。
林晚——!!!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最后的哀嚎,猛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充满了不甘、愤怒、被彻底碾碎尊严的绝望!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却晃了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倒。
然而,他那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刚刚冲出喉咙,就被淹没在更加强大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浪里!
Lin!沈聿!
恭喜!
太配了!
只爱你一人!太浪漫了!
观众们兴奋地呼喊着,为这突如其来的、堪比偶像剧的高甜场面疯狂打call。巨大的声浪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顾承烨那绝望的、微弱的嘶吼拍得粉碎,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他像个被遗忘在角落的、可笑的背景板,被这铺天盖地的祝福声彻底吞没。
台上,沈聿的手依旧稳稳地包裹着我的。他侧过头,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璀璨的灯光,也映着我此刻平静的倒影。那目光温柔而坚定,带着无声的询问:还好吗
我迎着他的视线,嘴角终于扬起一个真切的、毫无阴霾的弧度。这笑容发自心底,驱散了最后一丝阴翳。我轻轻点了点头,指尖在他温暖的掌心微微用力回握。
然后,我转过头,目光最后一次投向台下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顾承烨正被两个慌乱的工作人员搀扶着,脸上是死灰般的绝望和难以置信的茫然,手心的鲜血还在往下淌,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他徒劳地张着嘴,似乎还想嘶喊什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能穿透这鼎沸人声的音节。
看着他这副彻底被碾碎的模样,我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关于过去的沉重枷锁,终于咔嚓一声,彻底断裂、消散。
三年蛰伏,一路荆棘。所有的隐忍、血泪与咬牙坚持,都在这一刻,由我亲手,画上了最完美的句点。
聚光灯灼热地打在身上,奖杯冰凉而沉重,沈聿掌心的温度却源源不断地传来,像永不熄灭的暖炉。台下,顾承烨那张因暴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在鼎沸的欢呼与刺目的闪光灯中,迅速模糊、缩小,最终沦为一个无关紧要的、狼狈的剪影。
司仪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试图引导流程。我微微侧首,对沈聿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浅笑,然后自然地与他十指紧扣,转向台下那片沸腾的星海。无数镜头对准我们,快门声汇成一片激昂的鼓点。
再次感谢大家!我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清越而稳定,带着尘埃落定后的从容,这份荣誉属于所有为‘Lin’品牌倾注心血的人,也属于每一个敢于打破枷锁、勇敢成为自己的人。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掠过顾承烨僵死的惨白,最终落回身边人温润的眼底,笑意加深,未来,我们会继续携手,用设计讲述更多关于自由、力量与爱的故事。谢谢!
掌声与欢呼再次如海啸般席卷而来,震耳欲聋。
没有再给任何人多余的眼神,我与沈聿默契地并肩,迎着足以灼伤视网膜的闪光灯,在无数道艳羡、祝福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走下舞台。
厚重的帷幕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片喧嚣的星河。后台通道的光线柔和许多,空气中浮动着尘埃。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沈聿停下脚步,低头看我,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关切,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我手背的肌肤。
从未这么好过。我抬眼看他,笑意从眼底弥漫开来,是卸下千斤重担后的纯粹轻松。三年前那个被当作影子、仓皇逃离雨夜的新娘,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被埋葬。
走他唇角扬起,眼中是了然的笑意。
走。我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带着他清冽干净的气息,不由分说地披在我裸露的肩上,温暖瞬间包裹了微凉的皮肤。然后,他牵起我的手,没有走向人群簇拥的前门,而是熟门熟路地拐向通往地下车库的安静通道。
电梯平稳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人。沈聿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温热的触感是此刻最坚实的依靠。电梯门叮一声打开,车库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和尘土的微凉空气涌了进来。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跑车安静地停在专属车位上。沈聿拉开副驾驶的门,护着我的头顶让我坐进去。他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车库里回荡,如同蛰伏的兽苏醒。
车子平稳地滑出车位,驶向出口。车库出口的感应灯次第亮起,光线由暗转明。就在即将驶出坡道、汇入外面城市璀璨灯火的瞬间,一道人影如同鬼魅般猛地从旁边立柱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地挡在了车前!
刺耳的急刹车声划破车库的寂静!
轮胎摩擦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叫。巨大的惯性让我身体猛地前倾,又被安全带牢牢地勒回座椅。
车灯刺目的光柱里,清晰地映出顾承烨那张脸。
惨白得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精心打理的头发凌乱不堪,额发被冷汗浸湿,几缕狼狈地贴在额角。昂贵的西装外套不知去向,只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口扯开,露出线条紧绷的脖颈。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手——胡乱地缠着一条沾满暗红血迹的餐巾布,那是他捏碎酒杯的勋章,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他赤红的眼睛死死地、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地盯着车内的我,眼神里交织着疯狂、绝望和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
晚晚!林晚!他拍打着引擎盖,嘶哑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下来!你听我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雨水不知何时开始落下,淅淅沥沥,很快变得密集。冰冷的雨点砸在车顶、引擎盖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也迅速打湿了顾承烨单薄的衬衫,勾勒出他微微发抖的身形。雨水顺着他惨白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狼狈得如同一条丧家之犬。
车窗紧闭着,将他的嘶吼和雨声都隔绝在外,只剩下沉闷模糊的噪音。车内一片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送风的细微声响。
沈聿的手依旧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没有一丝颤抖。他甚至没有看车外那个状若疯癫的男人,只是微微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无声的询问和绝对的尊重。他在等我做决定。
我看着车灯强光里那张扭曲、绝望、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脸。三年前婚礼上那锥心刺骨的背叛、被当作影子肆意玩弄的屈辱、孤身逃离时的心如死灰……所有的画面在脑中飞速闪过,却奇异地,再也不能掀起半分波澜。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怜悯。只剩下一种彻底的、如同看陌生人般的漠然。
那张脸,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不堪过往,早已在今晚如潮的掌声和沈聿那句只爱你一人的宣告里,彻底化为齑粉。
我收回目光,转向沈聿,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走吧。
沈聿唇角微勾,眼中是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没有丝毫犹豫,修长的手指干脆利落地挂上倒挡。
车子平稳地向后退去,车灯的光柱从顾承烨身上一寸寸移开,将他重新抛回冰冷的黑暗和倾盆大雨之中。
不!林晚!你别走!你不能走!顾承烨撕心裂肺地喊着,踉跄着试图追上来。可湿滑的地面和巨大的绝望抽干了他最后的气力,刚追出两步,便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冰冷肮脏的积水里!
砰!沉闷的声响被雨声和引擎声吞没。
后视镜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像一滩烂泥般扑倒在浑浊的雨水中,徒劳地伸着手,发出模糊不清的哀嚎。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迅速缩小、模糊,最终被无边的雨幕彻底吞噬,再也看不见。
车子利落地掉头,加速,汇入了城市夜晚流光溢彩的车河。
车窗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喧嚣,车内温暖如春。沈聿腾出一只手,再次握住了我的。他的掌心干燥而温暖,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反手与他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感受着那份真实而熨帖的温度。目光投向车窗外。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刮开不断流淌的雨水。车窗玻璃上,雨水蜿蜒而下,形成一道道曲折变幻的水痕,在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灯光映照下,折射出迷离而破碎的光影。像一张被泪水模糊的脸,徒劳地想要挽留什么,却终将被远远抛在身后。
而前方,雨幕之后,是灯火通明、无限延伸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