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步步为笼 > 第一章

我在谢凛的结婚协议上签字时,他指尖的钢笔价值三百万。
一年婚姻,换你父亲的手术费。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谈生意。
可我知道他大学时偷藏过我丢弃的咖啡杯。
婚后他每晚准时回家,却睡在隔壁客房。
直到我听见他醉酒后和朋友通话:
放她走从她签下名字那刻起,就没想过放她走。
浴室门突然被拉开,水汽氤氲中他眼神灼烫:
偷听够了吗该轮到我教你怎么接吻了。
1
医院走廊里的灯光白得刺眼,惨淡地泼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空气里浮动着消毒水、陈年灰尘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绝望气息混合的味道。
林晚背脊挺得僵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几乎要捏不住那张轻飘飘又重逾千斤的纸——催缴单。
红色的数字灼烧着她的视网膜:手术费,尾款,叁拾万。
父亲那张被病痛折磨得蜡黄凹陷的脸,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心口。
家里的积蓄早已掏空,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最后一点自尊也碾碎在那些或同情或推诿的眼神里。
她攥着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无意识地滑动,通讯录里的名字一个个掠过,最终,停在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名字上——谢凛。
这个名字像一根埋在心底深处的刺,平时不去碰便相安无事,此刻猛地一碰,尖锐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那个大学时沉默寡言、眼神却像幽深古井般的学长,那个在角落里默默注视她、最后又毫无预兆地彻底消失在她生活中的人。
林晚深吸一口气,那消毒水的味道呛得她喉咙发紧。
她按下拨号键,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起。

低沉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种意料之中的平静,仿佛他早已等在电话那头,等了很久很久。
那声音像一块浸了冷水的鹅卵石,滑过林晚的耳膜,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
是我,林晚。
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厉害,谢学长。
她刻意加上了那个生疏的称谓,试图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安全的距离。
我知道。
谢凛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有事
林晚用力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说出那个屈辱的请求:我需要钱。很大一笔钱。三十万。
我爸……他需要手术。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刮过她的喉咙,留下火辣辣的疼。
她等待着预料中的沉默、推脱,甚至是一声礼貌而冰冷的拒绝。
电话那头却没有任何迟疑,只有纸张被轻轻翻动的细微声响。
片刻,谢凛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像法官在宣读一个早已拟好的判决:明天下午两点,城南‘墨语’咖啡馆。
带上身份证。我们面谈。
没有问原因,没有多余的寒暄,甚至没有一丝惊讶。
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让林晚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电话已经被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墨语咖啡馆坐落在城南一处闹中取静的仿古街区。
厚重的木质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里面流淌着舒缓的蓝调爵士,空气里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淡淡的书卷气。
林晚推开沉重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靠窗位置的谢凛。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地洒进来,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他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浅灰色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起一小截,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一块低调奢华的腕表。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侧脸线条冷峻而专注,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咖啡杯的杯沿。
林晚走过去,高跟鞋踩在深色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突兀的回响。
谢凛闻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仿佛早已将她整个人里里外外看了个透。
坐。
他抬手示意对面的位置,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林晚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像一张拉满的弓。
侍者无声地走过来,询问她需要什么。她喉咙发干,只摇了摇头。
谢凛没再理会侍者,直接拿起放在桌角的一个黑色文件夹,推到林晚面前。
文件夹的质感冰冷而厚实,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
打开看看。
他说。
林晚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打开了文件夹。
里面只有薄薄几页纸,顶端几个加粗的宋体字瞬间攫住了她的呼吸——结婚协议书。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凛,眼底的震惊和怒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高利贷般的借款合同、苛刻的还款协议……唯独没料到,竟会是这个!荒谬得让她想笑。
谢凛,
她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微微发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凛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依旧从容,眼神却像鹰隼锁定了猎物,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字面意思。
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谈判桌上特有的冷静,一年。
名义上的婚姻关系。一年期满,协议自动终止,你可以随时离开。
作为交换,你父亲手术所需的所有费用,以及后续的康复治疗费用,由我承担。
额外,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次性支付你叁佰万元。
叁佰万这个数字,像一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林晚。
它足以解决父亲的手术,甚至能还清家里大部分的债务,让他们彻底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泥潭。
巨大的诱惑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为什么是我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他审视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谢学长,以你的身家地位,挥挥手就有大把女人愿意陪你演这场戏。
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找到我这个几年没联系的老同学
谢凛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东西,快得让林晚以为是错觉。
随即,那丝波动消失无踪,只剩下绝对的理智和掌控。
我需要一个知根知底、不会节外生枝的合作伙伴。
他的指关节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发出笃笃的轻响,节奏稳定得如同他此刻的语调,你很合适。
家世清白,背景简单,足够聪明,也……
他的目光在她紧抿的唇线上停留了一瞬,足够有分寸感。
最重要的是,你需要这笔钱,而且,你很需要。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林晚强撑的伪装,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窘迫和无力。
他把她看透了。从她拨通那个电话开始,不,或许从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在他的算计之中。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巨大诱惑的复杂情绪在胸腔里冲撞。
她想起大学时那个总在人群之外、沉默得近乎孤僻的谢凛。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外的垃圾桶边随手扔掉了一个喝空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廉价速溶咖啡纸杯。
她记得,在她转身离开后,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向了那个垃圾桶……那个画面模糊得如同梦境碎片,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
一个荒谬而冰冷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掌控一切的谢凛,和当年那个可能偷偷捡起她丢弃的咖啡杯的孤僻学长,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那深不见底的平静之下,究竟藏着什么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签
林晚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倔强,为了钱把自己卖了
选择权在你。
谢凛不疾不徐地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支钢笔。
笔身是深邃的黑色,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笔帽顶端镶嵌着一颗切割完美的蓝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幽冷而尊贵的光芒。
他旋开笔帽,露出银色的笔尖,将笔轻轻放在那份摊开的协议书旁边,推到她面前。
签,或者不签。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你父亲的时间,不多了。
那支钢笔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纸张上,像一件艺术品,更像一个无声的、冰冷的筹码。林晚的目光死死盯在那颗幽蓝的宝石上,那光芒似乎带着某种邪恶的吸引力。
她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痛苦的喘息,想起母亲布满血丝、强忍泪水的眼睛,想起家里那张早已透支的银行卡……
一股强烈的反叛情绪猛地冲上头顶。
凭什么凭什么他要用这种方式把她逼到绝境凭什么他一副笃定她会就范的姿态
她偏不!她要撕碎这份荒谬的协议,把这支昂贵的钢笔狠狠摔在他脸上!
告诉他,她林晚就算去卖血、去借高利贷,也绝不会签下这份屈辱的卖身契!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父亲那张灰败的脸、医生那句错过最佳时机就无力回天的沉重话语,又像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
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剧烈燃烧,最终却无力地化作了灰烬,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沉重的窒息感。
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尖冰冷,带着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伸向了那支昂贵的钢笔。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传递到指尖,沉甸甸的,仿佛握着的不是一支笔,而是一个决定她未来一年命运的枷锁。
笔尖悬停在签名处上方,微微颤抖着,洇开一小团细微的墨迹。
她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搏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拉扯着全身的神经。
她猛地抬眼,最后一次看向对面的谢凛。
他依旧平静地坐着,姿态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里面似乎沉淀着一种更深、更复杂的东西,像是风暴来临前海面的平静,压抑着某种汹涌的、令人心悸的力量。
他微微抿着唇,下颚的线条绷紧,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林晚甚至捕捉到他搁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在紧张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混乱的思绪。
这个掌控全局的男人,竟然也会紧张这丝异样让她濒临崩溃的神经奇异地找到了一丝支撑点。
一丝近乎破罐破摔的勇气,混合着强烈的反骨和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涌了上来。
好,谢凛。你要演戏我陪你演到底!看看最后,到底是谁玩不起!
林晚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手腕用力压下。
笔尖划过光滑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流畅而决绝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林晚。
最后一笔落下,她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指尖一松,那支沉甸甸的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上,蓝宝石在光线下冷冷一闪。
谢凛的目光,在她签下名字的瞬间,骤然变得幽深无比,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那里面翻涌的,是彻底得逞后的灼热占有,还是某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林晚分辨不清,只觉得那目光像实质般缠绕过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伸出手,动作缓慢而坚定,拿回了那份协议。
他的指尖划过她刚刚签下的名字,那力道,仿佛不是在触碰墨迹,而是在摩挲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很好。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和不容置疑的掌控,林晚,合作愉快。
协议被他收起,那支昂贵的蓝宝石钢笔也被他从容地旋回笔帽,重新放回内袋。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将林晚完全笼罩其中。
明天上午九点,带上你的证件,民政局门口见。
他的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汹涌的情绪只是林晚的错觉。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转身离开,步伐稳健而利落。
林晚独自坐在原地,咖啡馆里舒缓的音乐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看着面前空了的咖啡杯,杯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液体。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股彻骨的寒意,正从她刚刚签下名字的指尖,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她把自己卖了。卖给了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卖给了叁佰万,也卖给了未来一年未知的牢笼。
2
领证的过程快得像一场排练好的默剧。
民政局门口,谢凛的车准时出现。他亲自开的车,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宾利。
林晚拉开车门坐进去,狭窄的空间里立刻被一种清冽的雪松混合着皮革的气息充斥,那是属于谢凛的味道,强势而陌生。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林晚今天只穿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素面朝天,连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扎了个马尾。
她刻意用这种随意的打扮,无声地对抗着这场荒谬的结合。
证件都带齐了
他问,声音平淡无波。
嗯。
林晚应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从置物格里拿出一个深蓝色丝绒小方盒,递到她面前。
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不是常见的钻戒,戒圈是简洁流畅的铂金,戒托上镶嵌着一颗深邃的蓝宝石,切割完美,在晨光下折射出神秘幽冷的光泽,与她昨天签协议时看到的那支钢笔上的宝石,如出一辙。
戴上。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没有询问,没有解释。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这戒指,连同那支钢笔,都像是一种无声的标记,一种宣告所有权的符咒。她抗拒地蜷了蜷手指,没有动。
谢凛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抗拒。他也没有再催促,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从丝绒盒中取出那枚戒指。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林晚的无名指指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缓慢而坚定地推了进去。
尺寸严丝合缝。
冰凉的宝石紧贴着皮肤,那感觉像被一条冰冷的蛇缠住。
林晚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谢凛垂着眼,目光落在她戴上戒指的手上,停留了足足有两三秒。
他的指腹似乎在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极其轻微地、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一下。
那触感快得像是错觉,却让林晚背脊瞬间绷紧。
随即,他收回手,发动了车子。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拍照,签字,钢印落下。
两个鲜红的结婚证递到他们手中。工作人员公式化的祝福声响起:恭喜二位!
林晚捏着那本薄薄的册子,只觉得烫手。
照片上,谢凛依旧是那副冷峻从容的模样,而她,嘴角僵硬地扯着,眼神空洞,像一尊被强行摆放在他身边的木偶。
这鲜红的封皮,刺眼得像血。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正好。谢凛将车钥匙递给不知何时已等候在旁的司机。
送太太回公寓。
他对司机吩咐,第一次用了那个称谓,语气自然得仿佛已经叫了千百遍。
林晚猛地抬眼看他:你去哪
公司有事。
谢凛言简意赅,目光在她脸上扫过,那眼神深得像要把她吸进去,地址司机会知道。
你的东西,下午会有人送过去。
他甚至没有给她询问回哪个公寓的机会,似乎早已安排好一切。
他转身走向另一辆等候的黑色轿车,拉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
在坐进去之前,他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向还僵在原地的林晚。
晚上我会回去。
他留下这句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林晚的耳朵里,带着一种宣告归来的、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车门关上,黑色的轿车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林晚站在原地,初秋的风带着凉意吹过,她下意识地蜷起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指。
那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从这一刻起,她的名字旁边,被强行绑定了一个叫做谢凛的男人。
而他,甚至吝啬于给她一个适应新身份和新环境的缓冲时间。
3
司机恭敬地将林晚送到了市中心一处顶级的高层公寓。
电梯直达顶层,密码锁嘀的一声轻响,厚重的门自动滑开。
入眼是极致的空旷与冷感。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的天际线框成壮阔的背景板。
客厅的色调以黑白灰为主,线条冷硬,纤尘不染。
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意大利定制的沙发宽大而冰冷,金属和玻璃材质的家具折射着冷冽的光。
整个空间,像一间精心设计的现代艺术展厅,完美,奢华,却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没有一丝属于家的暖意。
林晚站在玄关,环顾着这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这里的一切都在无声地提醒她,她只是一个闯入者,一个被协议买来的、暂时的谢太太。
她的行李果然在下午准时送达,被整齐地码放在一间显然是客卧的房间里。
房间很大,同样延续着冷硬的风格,巨大的衣帽间空着一半,像在无声地等待着填充。
林晚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动作机械而缓慢。
当她把最后一件衣服挂进衣柜,看着那空荡荡的另一半空间时,一种强烈的被审视、被规划的不适感涌了上来。
他连她的空间都提前预留好了,精确得像一份商业企划案。
晚上七点整,门口传来密码锁开启的轻响。
谢凛回来了。
他脱下剪裁完美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和深灰色马甲。
领带被扯松了些,解开了最上面一颗纽扣,露出一小段冷硬的锁骨线条。
他换了鞋,径直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翻着一本杂志的林晚。
吃过了
他问,声音带着工作后的轻微沙哑,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
林晚放下杂志,抬眼看他:还不饿。
她的声音很平静,带着刻意的疏离。
她不想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流,不想在这个冰冷的空间里制造任何虚假的温情。
谢凛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走向开放式厨房。
他动作熟练地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很快,煎牛排的滋滋声和意面酱料的香气开始在空旷的客厅里弥漫开来。
这烟火气与他本人以及这冷硬的公寓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林晚坐在沙发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厨房的方向。
他穿着熨帖的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精壮的手臂线条,专注地翻动着平底锅里的牛排。
侧脸在厨房顶灯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冷峻中透着一丝奇异的专注。
这个画面,与大学时那个沉默寡言、永远独来独往的身影重叠又分离,让她感到一阵恍惚。
晚餐很简单,但精致。
两份煎得恰到好处的牛排,撒着黑胡椒粒,搭配着淋了罗勒青酱的意面和烤蔬菜。
餐具是锃亮的银器,摆放得一丝不苟。
两人在长条餐桌的两端坐下。
灯光是冷色调的,打在光洁的桌面上,映出两个清晰的倒影。
气氛安静得只剩下刀叉偶尔碰到瓷盘的轻响。
林晚默默地切着牛排,味同嚼蜡。
她能感觉到对面谢凛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沉沉的,带着审视,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他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动作优雅,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这种刻意的沉默和无处不在的注视,比任何质问都更让林晚感到窒息。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目光直直地迎上他:谢总平时在家,都这么安静
谢凛切牛排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她。他的眼神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深井,清晰地映出她带着一丝挑衅的面孔。
食不言。
他淡淡地吐出三个字,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地切割着盘中的食物。
刀锋划过嫩肉,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晚被他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噎了一下,一股气堵在胸口。
她放下刀叉,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我吃饱了。
说完,站起身就要离开餐桌。
坐下。
谢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冻结了林晚的动作。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从容,眼神却锐利地锁定她。
把东西吃完。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目光扫过她盘子里还剩下一半的食物,我不喜欢浪费。
林晚胸口起伏了一下,那股强烈的反骨又冲了上来。
她凭什么要听他的凭什么连吃饭都要被他管着
她几乎是赌气地重新坐下,拿起刀叉,用力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叉起一大块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像是在咬碎某种无形的枷锁。
谢凛看着她近乎幼稚的赌气举动,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波澜,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拿起刀叉,继续安静地用餐。
只是那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
一顿饭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无声对抗中结束。
林晚几乎是立刻起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仿佛逃离瘟疫现场。
然而,当她洗漱完毕,穿着睡衣走出房间,却看见谢凛正站在主卧门口。
主卧的门开着一条缝,里面同样是冷色调的奢华空间,巨大的双人床铺着深灰色的丝绒床品。
我睡客房。
谢凛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清晰地传入林晚耳中。
他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主卧是你的。
林晚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凛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径直走向走廊另一侧那间林晚原本以为是客房的房间,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走廊里只剩下林晚一个人。
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对面紧闭的主卧门,又看了看谢凛进去的那扇门,只觉得荒谬感更甚。
他把她圈养在这座豪华的牢笼里,给了她名义上女主人的主卧,却把自己关进了隔壁的客房他到底在图谋什么
4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压抑中向前滑动。
谢凛似乎真的很忙。
他每天早上准时七点起床,林晚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洗漱声和水流声。
七点半,他穿戴整齐地出现在餐厅,早餐通常是西式简餐或中式清粥小菜,由他亲自准备或钟点工提前做好。
他总是安静地吃完,然后离开,去公司处理那些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事务。
晚上,他回来的时间也相当固定,七点左右。
无论多忙,他似乎都会赶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晚餐依旧是他亲自下厨,或者偶尔让高级餐厅送餐。
两人在长餐桌的两端,沉默地进食。
林晚尝试过几次在餐桌上找话题,试图打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比如天气、新闻,甚至故意提起一些无关痛痒的八卦。
谢凛的反应总是很淡。
他通常会看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像平静的湖面,偶尔会因为她的某个话题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很少接话,最多只是嗯一声,或者简短地评论一两个字,便又低下头去,专注于自己盘中的食物,仿佛那才是他唯一关心的重点。
他的沉默像一道无形的墙,将林晚所有试探性的靠近都冷冷地挡了回去。
他的目光却无处不在。
吃饭时,林晚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握着勺子的手上,落在她微微低垂的睫毛上,甚至落在她咀嚼食物时脸颊细微的鼓动上。
那目光沉静、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审视感,仿佛在无声地评估一件属于他的物品的状态。
有时她抬起头,会猝不及防地撞进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有些慌乱的身影。
每当这时,林晚的心脏都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随即涌上更强烈的被冒犯感。
她开始刻意回避他的目光,吃饭时只盯着自己的盘子,或者望向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
她尝试过提前吃完离席,但每次她刚放下餐具,谢凛低沉的声音便会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坐下。
理由永远是时间还早或者陪我吃完。这更像是一种宣示所有权的仪式,一种无声的圈禁。
更让她感到不适的,是那些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照顾。
她生理期不舒服,脸色有些苍白地蜷在沙发上。
第二天,客厅的茶几上就多了一个恒温杯垫,上面永远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红糖姜茶。
她没说过自己需要,甚至没表现出明显的痛经,他却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细微的不适。
她随手将一本翻过的时尚杂志放在沙发扶手上,第二天,那本杂志就会出现在她房间的床头柜上。
她偶然在餐桌上提起一句某个牌子的护手霜味道好闻,隔天,浴室洗手台上就多了一整套该品牌的全新洗护用品,包括那支护手霜。
这些细致入微的体贴,非但没有让林晚感到温暖,反而让她背脊一阵阵发凉。
他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幽灵,一个冷静的观察者,将她的一举一动、一丝一毫的偏好都尽收眼底,并迅速做出反应。
这让她感觉自己毫无隐私可言,像一个被剥光了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每一个细胞都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
林晚的反骨在这种密不透风的关照下被彻底激发。
她开始刻意地犯错。
她故意把喝了一半的咖啡杯随手放在昂贵的钢琴漆茶几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杯底水渍圈。
谢凛看见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离开后,默默地走过去,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软布,仔细地将水渍擦掉。
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她故意在吃完饭后,把沾着酱汁的餐盘留在桌子上,自己径直回房。
等她再出来时,餐桌早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光洁如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清洁剂的味道,证明着刚才的混乱。
她甚至有一次,故意把自己房间里的一盆小巧的绿萝(那是她带过来的唯一有生气的植物)放在阳台边缘,那里风很大。
她赌谢凛会把它搬回来。
然而第二天一早,她发现那盆绿萝不仅被移回了室内安全的地方,下面还被垫上了一个精致的防滑垫,旁边还多了一个小巧的加湿器,正对着它喷出细密的水雾。
林晚看着那盆被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绿萝,只觉得一股无力感夹杂着愤怒涌上心头。
她所有的反抗,所有的挑衅,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被他无声地化解,然后以一种更细致、更密不透风的方式反弹回来,将她包裹得更紧。
他那无声的纵容和无处不在的修正,像一张巨大而柔韧的蛛网,让她越是挣扎,就被粘得越牢。
这天晚上,晚餐依旧是沉默的进行曲。林晚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盘子里的芦笋,突然,她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大学室友兼闺蜜苏晓发来的微信。
【晓晓】:晚晚!救命!江湖救急!十万火急!!!
【晓晓】:[大哭][大哭]
我那个杀千刀的前男友,不知道从哪个阴沟里爬出来了!
居然打听到我今晚在‘迷迭’酒吧跟朋友聚会,放话说要来堵我!
姐妹我慌得一批啊!
【晓晓】:你现在有空没
求支援!
来帮我撑个场面!
有你在,那渣滓多少得掂量掂量!拜托拜托![双手合十][双手合十]
林晚看着屏幕上的信息,眉头微蹙。苏晓那个前男友她见过几次,确实不是什么善茬,纠缠不清,喝点酒就更容易发疯。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回复好,等我。
然而,就在她指尖即将触碰到屏幕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猛地袭来。
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上餐桌对面谢凛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刀叉,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牢牢地锁着她,眼神锐利如刀,里面翻涌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冰冷而浓烈的情绪——是警告,是审视,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独占欲。
那目光沉甸甸的,像冰冷的铅块压在她的手机上,也压在她的心头。
餐厅里死寂一片,只剩下墙上挂钟指针走动的滴答声。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骨节泛白。一股强烈的反叛之火噌地一下从心底窜起,瞬间烧毁了理智。
凭什么凭什么她连出去帮朋友都要看他的脸色他以为他是谁
真把她当成签了卖身契的囚徒了
那目光里的冰冷占有欲,彻底点燃了她压抑许久的怒火。
她偏要去!她倒要看看,他能把她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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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她无视谢凛骤然变得更加冷厉的目光,抓起手机和放在椅背上的薄外套,转身就朝玄关大步走去,动作快得带着一股决绝的风。
站住。
谢凛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铁闸,带着冻结空气的力量。
林晚的脚步顿在玄关处,手已经搭在了冰冷的门把手上。
她没有回头,背脊挺得僵直,像一根绷紧的弦。
去哪里
他的声音紧追而来,平静无波,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低气压。
林晚猛地转过身,脸上因为愤怒而染上一层薄红,眼睛亮得惊人,直视着几步之外的男人:去酒吧!帮我朋友!怎么,谢总连这个也要管
协议里哪一条写了‘谢太太’晚上不能出门
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和压抑的怒火。
谢凛依旧坐在餐桌旁,灯光从他头顶倾泻而下,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幽暗难测。
他看着她,那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寸寸刮过她因为激动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哪个酒吧
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迷迭。
林晚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她就是要告诉他,她要去哪里,她不怕他知道。
谢凛的眸色骤然沉了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翻涌的墨海。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沉默了足足有三四秒,那沉默像巨石压在林晚的心上。
就在林晚以为他要爆发,要强行阻拦时,他却缓缓地靠回了椅背,姿态看似放松,眼底的暗涌却更加汹涌。
让司机送你。
他最终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笃定,十一点前,必须回来。
那语气,像一个帝王在恩准他的臣子一次短暂的放风,并且规定了严格的宵禁时间。
林晚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屈辱感让她浑身发抖。
她冷笑一声,没有回答,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将谢凛那冰冷而充满掌控欲的目光,重重地关在了身后厚重的门板内。
走廊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她按下电梯,金属门映出她愤怒而倔强的脸。
她拿出手机,快速给苏晓回复:
【林晚】:等我!马上到!
5
迷迭酒吧里,音乐震耳欲聋,五光十色的射灯疯狂旋转,切割着弥漫的烟雾和攒动的人影。
空气里混杂着酒精、香水、汗液和放纵的气息。
林晚赶到时,苏晓正被一个穿着花衬衫、流里流气的男人堵在卡座的角落里。
那男人就是她那个阴魂不散的前男友赵强,此刻正借着酒劲,涎着脸去拉苏晓的手,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
苏晓满脸厌恶地躲闪,却又被卡座和桌子困住,一时脱不了身。
赵强!
林晚几步冲过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冽的气势,瞬间压过了嘈杂的背景音。
赵强闻声回头,看到是林晚,醉醺醺的脸上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被酒精催化的蛮横取代:哟,我当是谁呢
林大美女啊
怎么,又来多管闲事
林晚没理他,直接伸手将苏晓从卡座里拉出来,护在自己身后。
她冷冷地扫了赵强一眼:晓晓不想看见你,识相的就滚远点。
嘿!你算老几
赵强被她的态度激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伸手就想来推林晚的肩膀,老子跟我女朋友说话,轮得到你……
他话音未落,手腕猛地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
啊!
赵强痛呼一声,酒醒了大半,惊恐地看向突然出现在林晚身侧的高大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谢凛的司机兼保镖,阿成。
他不知何时出现的,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先生,请自重。
阿成的声音毫无波澜,手上却暗暗用力。
赵强疼得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嚣张气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你谁啊放手!快放手!
阿成没有松手,只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林晚,微微颔首:太太,先生让我送您朋友安全回家。
太太
苏晓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看林晚,又看看那个气场强大的保镖,满脸的不可思议。
林晚只觉得一股血直冲头顶,脸颊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谢凛!他居然派人跟踪她!还当着苏晓的面叫她太太!屈辱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不用!
她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拉起还在震惊中的苏晓,我们自己走!
她拉着苏晓,在阿成无声的护送下,快步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出了酒吧大门。
夜风一吹,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林晚心头的怒火。
晚晚!什么情况
苏晓终于忍不住,一把拉住她,急切地问,刚才那人叫你太太还有那个保镖……你……你跟那个谢学长你们……
林晚看着闺蜜关切又震惊的眼神,只觉得满心苦涩和狼狈。
她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为了钱把自己卖了说现在住在一个金丝笼里,连出门都被人监视
晓晓,这事……有点复杂。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回头我再跟你细说。我先送你回家。
苏晓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挣扎,没有再追问,只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好。
阿成开着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沉默地将苏晓送回了家。
一路上,车厢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林晚紧抿着唇,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一言不发。
送完苏晓,车子调转方向,驶向那个冰冷的顶层公寓。
太太,
阿成透过后视镜看了林晚一眼,声音平板无波,先生吩咐,请您务必在十一点前到家。
林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十一点前他以为他是谁给她设门禁的家长吗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稳稳停住。林晚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冲进电梯。
数字不断跳动,她的怒火也在胸腔里越烧越旺。
公寓的门是指纹锁,她用力按下拇指,嘀的一声轻响。
她猛地推开厚重的门,带着一身未散的怒气和酒吧的烟酒味,像一阵风般卷了进来。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角落的落地灯,光线昏暗。
谢凛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文件或者新闻。
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而冰冷,映着他高大沉默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也格外压抑。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他脸上的细节,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黑暗中锁定了猎物的猛兽,锐利、冰冷,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一种林晚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暴戾气息。
那目光沉沉地压过来,瞬间冻结了林晚所有的质问和怒火,让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晶威士忌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里面轻轻晃荡。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属于单一麦芽威士忌的醇厚酒香。
他喝酒了。而且,喝了不少。
还知道回来
谢凛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
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慑住,心脏狂跳。
她强自镇定,迎上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灼灼发亮的眸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
谢凛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
他嗤笑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带着浓浓的嘲讽。
他端着酒杯,一步一步,缓慢而极具压迫感地朝林晚走来。
锃亮的皮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叩、叩声,像敲在林晚紧绷的神经上。
随着他的靠近,浓烈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
林晚下意识地后退,后背却猛地抵在了冰冷的门板上,退无可退。
谢凛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
他微微俯身,带着酒意的灼热呼吸拂过她的额发,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咫尺距离死死攫住她,里面翻涌着黑暗的漩涡。
林晚,
他开口,声音因为酒精和某种极致的压抑而沙哑得厉害。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碾磨出来,你顶着‘谢太太’的名头,在外面招摇过市……你告诉我,我凭什么不管
那谢太太三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林晚心上。
屈辱和愤怒瞬间冲垮了恐惧,她猛地抬起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直直刺向他:
谢太太呵!谢凛,你搞清楚!我们只是一纸协议!一年!一年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少在这里跟我摆丈夫的谱!
她的话音未落,谢凛捏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杯中的琥珀色液体剧烈地晃荡了一下。
他眼底那压抑的黑色风暴,似乎因为一年和桥归桥路归路这几个字,骤然变得狂暴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凶狠得像是要将她拆吃入腹。
就在林晚以为他要失控爆发的瞬间,他却猛地仰头,将杯中剩下的烈酒一饮而尽。
冰凉的杯壁重重地磕在旁边的玄关柜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没有再看林晚,而是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朝着通往露台的玻璃门走去,背影僵硬而紧绷,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
露台的门被他用力拉开,夜风裹挟着城市高空的凉意灌了进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走到露台边缘的栏杆旁,背对着客厅,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林晚站在原地,心脏还在狂跳,后背紧贴着冰冷的门板,惊魂未定。
她看着谢凛那沉默而压抑的背影,刚才那股孤注一掷的勇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夜风从敞开的露台门吹进来,带着凉意,也带来了谢凛压抑着浓烈情绪的低沉嗓音。
他似乎忘记了客厅的门没有关严,或者他根本不在意是否被她听见。
……放她走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酒精的作用,更是某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情感在沸腾,陈放,你他妈在跟我开玩笑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些什么。
谢凛猛地拔高了音调,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从她在那份协议上签下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想过放她走!
一年呵……一年只是开始!
她林晚这辈子,生是我的人,死也得埋在我谢家的坟里!你听清楚了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林晚的耳膜上,烫进她的灵魂深处!协议……名字……没想过放她走……一辈子……
原来如此!
原来那冰冷的协议,那叁佰万的交易,那看似疏离实则无处不在的掌控……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精心编织的陷阱!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那一年的约定!
他步步为营,就是为了把她彻底锁死在这座名为婚姻的牢笼里!
巨大的震惊和被欺骗的愤怒像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林晚!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血液却在头颅里疯狂奔涌,发出轰鸣!
她再也听不下去,也站不住了。
她需要水,冰冷的水,来浇灭心头的怒火和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窒息感!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踉跄着转过身,像逃离瘟疫现场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向主卧自带的浴室。
砰的一声关上浴室的门,隔绝了外面那个可怕的世界。
她背靠着冰冷的磨砂玻璃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
巨大的镜子里映出她惨白的脸和惊惶失措的眼神。
骗子!疯子!偏执狂!
她在心里无声地嘶吼着,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哗哗地冲击着白瓷水槽。她掬起一捧冷水,用力地泼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领,带来一阵激灵,却丝毫无法冷却心头的惊涛骇浪。
水流声掩盖了外面的动静。
林晚沉浸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中,完全没有听到那轻微得几乎不存在的脚步声停在了浴室外。
下一秒
咔哒。
浴室的门锁,被从外面轻轻拧开了!
林晚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水珠,惊愕地看向门口。
氤氲的水汽弥漫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模糊了镜面。
谢凛高大的身影就堵在门口,逆着外面卧室透进来的光线,像一个巨大的、充满压迫感的剪影。
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雪松的气息,随着水汽一起弥漫开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他显然听到了她刚才冲进来的动静。
他身上的西装外套不知何时已经脱掉,只穿着那件解开两颗纽扣的白衬衫。
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歪在一边。
几缕被酒意和露台夜风吹乱的碎发散落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让那双在昏暗光线和水汽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猛兽,灼灼地、一瞬不瞬地钉在林晚的脸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审视,而是燃烧着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浓烈的占有欲和一种被酒精彻底点燃的、原始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像两团幽暗的火焰在他眼底疯狂跳动!
水汽似乎都被他周身散发出的灼热气息蒸腾得更加氤氲。
林晚被他那毫不掩饰的、充满掠夺意味的眼神看得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脊背却重重撞在了冰冷的瓷砖墙壁上,退无可退。
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激得她一阵战栗。
谢凛的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从她惊惶失措的眼睛,缓缓滑下,扫过她沾着水珠、微微张开的唇瓣,掠过她因为剧烈呼吸而起伏的胸口,最后停留在她湿漉漉的、贴在颊边的发丝上。
他的喉结,极其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动作在寂静的浴室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的信号。
浴室里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两人之间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发出的无声嗡鸣。
偷听够了吗
谢凛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酒精和某种极致的压抑而沙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砾摩擦着粗糙的岩石。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瞬间将林晚笼罩在更深的阴影里,浓烈的酒气和灼热的男性气息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他那双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眸子,死死锁住她因为惊恐而微微放大的瞳孔,薄唇勾起一抹近乎邪气的弧度,带着一种毁灭性的、不容抗拒的强势:
现在,该轮到我教你怎么接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