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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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子安带着叁叁,几乎每天都会来文化站。
他总能找到理由。
叁叁的连环画看完了。他有时这样说。
卫生所缺点旧报纸引艾。有时,他这样解释。
更多时候,父女俩只静静站在门口。
顾芳华不赶人,也不问。
她只是默默擦亮叁叁常坐的小板凳。
叁叁的笑声,是这平静里唯一的跳动。
她常抱着顾芳华的胳膊。
献宝似的分享卫生所的趣事。
阿姨,王大爷的假牙又掉了。叁叁说,声音清脆。
爸爸找了半天,才在鸡窝里找到。
阿姨,李家婶婶生了个弟弟,好丑哦。叁叁又说。
像只红皮猴子。
顾芳华听着,嘴角偶尔会笑一下。
宋子安多数时候都沉默坐在一旁。
他翻着旧杂志,目光却总落在顾芳华身上。
顾芳华能感觉到,她假装不知。
这天,叁叁在地上画画。
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手拉着手。
这是爸爸。她指着最高的那个说。
这是我。她指着最小的。
她犹豫了一下,小指指向中间穿裙子的小人。
阿姨,你做我的新妈妈,好不好
空气瞬间凝固。
顾芳华整理书架的手停在半空。
叁叁的声音又清又脆,刺进她心里。
宋子安脸色一变,立刻蹲下身。
叁叁,不许胡说。他声音严厉。
叁叁被吓到了,眼圈一红,委屈瘪嘴。
我......我只是喜欢阿姨。
顾芳华回过神,缓缓放下手。
她看着地上的画,脸上没什么表情。
没关系。她对宋子安说,声音平淡。
小孩子的话,不用当真。
她说完,转身走向里屋,背影僵硬。
宋子安看着她的背影,喉结滚动。
他最终没说什么。
他拉起叁叁的手,轻声说：我们该走了。
叁叁一步三回头,眼里光黯淡下去。
那天之后,宋子安和叁叁一连好几天都没来。
文化站又恢复了死寂。
顾芳华觉得清静。
可心里,却空了一块。
第五天,宋子安一个人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包。
叁叁这几天有点咳嗽,在家休息。他解释道。
顾芳华嗯了一声,低头擦桌子。
她不想让他看到眼底的失落。
顾同志,宋子安把纸包放在桌上,这个给你。
顾芳华抬眼,有些不解。
这是我自己配的草药茶。他目光落在她手腕。
那里有一道旧疤。
是她当年给夏建军领导炖汤,被沸水烫伤的。
能安神,也能缓解疲劳。
他的目光很轻,像探照灯。
照亮她刻意掩藏的疲惫。
原来,他都看到了。
不像夏建军。
他永远只会说：芳华,你要顾全大局。
芳华,你要体面。
他从来看不到她的伤,她的痛。
顾芳华的心,像被一只温热的手托住。
她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关怀了。
谢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她收下了那包草药茶。
那晚,她泡了一杯。
草药的苦涩味在舌尖蔓延。
却奇异地抚平了心里的焦躁。
第二天,宋子安又带着叁叁来了。
叁叁像是忘了不愉快,又黏在顾芳华身边。
日子仿佛回到正轨。
只是有些东西,到底不同了。
顾芳华会留意宋子安的脚步声。
宋子安在她看书疲倦时,递上泡好的草药茶。
那份陪伴,像呼吸一样自然。
顾芳华甚至开始贪恋这种简单生活。
一场暴雨,打破了宁静。
雨点像倒豆子一样砸在屋顶,噼啪作响。
文化站的门被猛地推开。
宋子安抱着叁叁冲了进来,浑身湿透。
雨水顺着他脸颊往下淌。
他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满是焦急。
芳华,快,帮帮我！
他第一次,这样失态的地喊她。
顾芳华的心猛地一揪。
她看到他怀里的叁叁,小脸烧得通红。
嘴唇干裂,眼睛紧闭着,哼唧难受。
她发高烧了。宋子安声音都在抖。
卫生所的退烧药刚用完,要去镇上拿。
雨太大了,车过不去。你能不能照顾一下叁叁。
顾芳华来不及多想,立刻上前。
把她放床上。她指挥着,语气冷静。
仿佛回到过去,杰出和评优生病时。
夏建军只会焦躁踱步,念叨着别影响我明天开会。
而她,总是一个人,抱着孩子,一夜无眠。
她熟练地打来冷水,毛巾浸湿。
轻轻敷在叁叁滚烫的额头上。
又用湿毛巾擦拭叁叁的手心和脚心。
叁叁在她怀里不安扭动,模糊喊着妈妈。
顾芳华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低下头,轻声安抚。
别怕,阿姨在。
睡一觉就好了。
叁叁渐渐安静下来,眉头舒展。
呼吸变得平稳。
宋子安一直站在旁边,紧握的拳头松开。
他看着顾芳华清瘦的侧脸。
看着她专注温柔的眼神。
昏黄灯光下,她笼罩在柔光里。
雨声渐渐小了。
叁叁彻底睡熟了。
顾芳华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僵硬。
她想站起来,活动麻木的双腿。
刚一动,身体一软,向旁倒去。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她。
是宋子安。
他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掌心滚烫,带着草药和雨水的气息。
顾芳华的身体一僵。
两人指尖短暂相触,像有电流窜过。
空气瞬间滚烫而微妙。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双平静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复杂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