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回国了,当我抱着久违的外婆痛哭之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
1)
小姐,墓园快关门了。
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夏青的脚边汇成小小水洼。
夏青将手里的名片攥得更紧了些。
马上就走。
她站在墓园里,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那张已经皱皱巴巴的名片。
黑色的卡片上,只有烫金的三个字幻形师。
以及,一个地址。
三个月了,外婆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夏青在国外得知外婆病重的第一时间,就驱车赶往机场。
怎料途中意外发生车祸,当场昏了过去。
等她在医院醒过来时,外婆已经过世了。
夏青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松开。
她最后望了一眼墓园深处,转身上了黑色的车子。
对司机说道:去青槐巷17号。
车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了灰砖青瓦。
青槐巷藏在城市的古老区域,狭窄的巷子两旁是民国时期的老建筑。
斑驳的墙面上,爬满了常春藤。
17号是一栋不起眼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一个木牌。
上面写着往生阁,在雨中显得格外阴郁。
夏青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室内比想象中明亮,暖黄的灯光下,一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整理书架。
听到声音,男人转过身来。
他转身时带起的,还有一缕檀香混着雪松的味道。
男人面容苍白的几乎透明,身材宽肩窄腰,衬衣紧紧贴合,好身材一览无余。
手指修长冰冷,让夏青心尖一颤。
衬衣领口处,松了两颗扣子,露出深邃锁骨下,一枚银色坠链。
远远看着,像是一小节骨头雕成的项坠。
尤其是那一双幽黑的眸子,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夏青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夏小姐
男人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夏青愣了一下,问道:
你认识我
名片上有感应咒。
男人名叫沈墨,他指了指夏青手中已经被雨水打湿的名片。
继续说道:只有真正需要的人才能看到上面的信息。
坐。
沈墨指了指房子中间的藤椅,自己则坐在对面的古董沙发上。
他们之间隔着一张矮几,上面摆着一个青铜的博山香炉。
袅袅轻烟升起,飘出淡淡的檀香味。
这个距离,夏青才看清沈墨精致的面庞。
不由得内心感慨:
他好看的动人心魄,可就是感觉有一股阴森的诡异。
夏青犹豫了一下,才坐下道:
听说…你能让人见到逝去的亲人
沈墨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不是见到,是短暂的幻形。
他抬起眼眸,那双黑的不寻常的瞳孔在她身上扫了两秒。
我最多能维持一小时,且收费不菲。
钱不是问题。
夏青急切的说,我想见我外婆,她三月前突发心脏病…我…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沈墨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
照片带了吗
夏青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那是外婆七十岁生日那天拍的,老人穿着最喜欢的藏青色旗袍,笑容慈祥。
沈墨接过照片,指尖在上面轻轻划过,眉间微蹙:
死亡时间超过四十九天,幻形会有一定难度。
什么意思
人死后,灵魂会在四十九天内完成转世程序。
沈墨解释道。超过这个期限,灵魂已经离开,我只能根据残留的能量场和你的记忆来构建幻象,效果会打折扣。
夏青的手指绞在一起:
那…还能做吗
沈墨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执着生死有命,强求只会带来痛苦。
你不明白。
夏青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外婆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从小父母早亡,是外婆把我带大…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她的声音哽咽了。
沈墨沉默片刻,起身走向里屋道:
跟我来吧。
里屋比外面暗的多,唯一的光源是四角点起的白色蜡烛。
四周墙上,挂满了白色围帐。
围布在烛光下,有些阴森诡异。
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对明式木椅,对立放置。
坐那。
沈墨指了指其中的一把椅子,而他自己则坐在了对面。
他将夏青带来的照片放在两人中间,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朱红色的粉末,撒在照片周围。
闭上眼睛,尽量回忆你外婆的样子,越详细越好。
沈墨的声音忽然变得飘忽,回忆她的声音,她走路的姿势,她说话的样子……
夏青闭上眼睛,外婆的形象立刻浮现在脑海中——花白的头发总是整齐的盘在脑后,挽成发髻。眼角的皱纹,还有温暖干燥的手掌,以及那股永远的茉莉花香……
不要停,继续。
沈墨的声音引导着她。
夏青感到房间的温度在下降,蜡烛的火焰诡异的拉长,她听到布料摩擦的声音。
然后是轻微的、熟悉的脚步声。
囡囡…
这个声音让夏青浑身一震,这是外婆的声音。
她猛地睁眼,泪水立刻模糊了视线——外婆就站在沈墨刚才的位置,身着藏青色旗袍,笑容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外婆
夏青颤抖着伸出手。
是我,孩子。外婆的声音温和如昔,别哭,外婆在这儿呢。
夏青再也控制不住,扑向前想要抱住外婆。
却在接触到外婆身体的一瞬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与此同时,她听到一声闷哼,幻象突然剧烈波动起来。
别碰!
沈墨的声音突然从外婆口中发出,幻象顷刻间破碎。
露出的是沈墨痛苦扭曲的面容。
夏青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抓着的正是沈墨的衣领。
而他脖子上,一枚玉坠无意间被她扯了下来。
玉坠落地的清脆声中,房间里的蜡烛同时熄灭。
黑暗中,夏青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充斥着尖锐的耳鸣声。
隐约间,她看到沈墨惊慌失措的扑向玉坠,但为时已晚——玉坠已经碎成两半。
2)
完了…
沈墨声音中充满惊惧。护身符…
夏青想张口问问他是什么意思,但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
在彻底昏迷之前,她感到有一双冰冷的双手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当夏青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往生阁的沙发上,身上还盖着一条薄毯。
窗外,已是深夜,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窗发出稀碎的声响。
你醒了
沈墨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他站在房间的角落,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色。
夏青起身,一阵眩晕袭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墨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缓步走到灯光下。
夏青这才注意到,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他的身体似乎在…微微发光
不,更准确的说,是有些透明,仿佛会随时消散在空气中。
沈墨没有看她,脸上满是沉重。
你扯断了我的附身符。沈墨举起手中断裂的玉坠,这让我很苦恼。
夏青皱起眉头道:我很抱歉,但那只是个意外。我可以赔你…
她突然想起昏迷前看到的景象,等下,为什么我外婆的声音会突然变成你的还有那个幻象,到底是什么
沈墨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说道:
夏小姐,我不是灵媒,我是幻形师——准确的说,是阴间管理局驻人间办事处的员工。
我的工作是帮助那些,有强烈执念的生者与逝者做最后的告别。
他指了指自己,我能短暂的幻化成逝者的模样,利用生者的记忆和感情,构建一个近乎真实的幻象。
夏青瞪大了眼睛,问道:所以…刚刚那根本不是我外婆的灵魂
不是。
沈墨摇头,那只是我跟你的记忆构建的幻象,通常这种幻象这能维持一个小时左右,但…
他苦笑了一下,你太激动了,直接触碰幻象师会导致能量紊乱。更糟的是,你扯断了我的护身符…
夏青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道:
这护身符…对你很重要吗
至关重要!
沈墨声音低沉,它能让我在人间行动自如,而不被发现真实身份。现在它坏了,我们之间因此产生了…联系……
什么联系
沈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突然伸手抓住夏青的手腕。
令她震惊的是,沈墨的手竟然穿过了她的皮肉,直接握住了她的骨头——却没有带来任何疼痛。
啊!
夏青猛地抽回手,你怎么——
现在你明白了吗沈墨苦笑,护身符断裂的瞬间,一部分阴气侵入了你的身体。现在你能看到真实的我,而我…
他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我能在白天活动了,虽然时间有限。
夏青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用理性解释这一切:
等等,你是说…你是…鬼
用你们的话说,是的。沈墨点头,但更正确的说法是,我是阴间公务员,负责处理滞留人间的灵魂和生者的执念问题。正常情况下,生者不应该看到我们的真实样貌。
夏青感到一阵荒谬:所以现在怎么办我要一直这样…见鬼
理论上,护身符修复后联系就会断开。
沈墨说,但问题是,这块玉是阴间特制的,修复需要时间和特殊材料。
夏青突然站起身:这太荒谬了,我付钱请你帮我见外婆,结果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现在还想让我相信你是鬼
她抓起包就要离开,对不起,我要走了,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沈墨没有阻拦,只是平静地说道:
你看窗外。
夏青不耐烦的下意识扭头,然后直接僵在了原地——窗外,雨中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没有打伞,雨水却诡异的避开了他。
更可怕的是,那个人没有脸,只有一团模糊的雾气。
那是游魂。
沈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时你看不见他们,但现在…护身符的断裂让你暂时拥有了阴阳眼,这是一种阴阳人才拥有的能力。
夏青顿感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才能站稳。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好,假设你说的是真的…那这种情况会持续多久
最少一周。沈墨说道。我需要去阴间申请新的护身符材料。
一周夏青喃喃重复,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说我们之间产生了联系,是什么意思
沈墨的表情变得复杂,解释道:
意思是,在这期间,我们不能离得太远,护身符断裂产生的能量将我们绑在了一起。
夏青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问道:
你是说,我要和一个鬼…形影不离的生活一周
恐怕是的,夏小姐。沈墨无奈的点头,而且…还有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工作不能停,沈墨说。这周我还有三个预约,幻形师人手紧缺,没人能替代我。
夏青瞪大了眼睛:你是要我在旁边看着你…假扮别人的亲人
沈墨点头:如果你不想被更多游魂缠上的话。你现在阳气不稳,很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跟在我身边,至少你能安全些。
夏青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刚回国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离奇的事。
她看着沈墨半透明的身体,又看了看窗外那个徘徊的无面游魂,终于认命般的叹了口气。
好吧。她揉着太阳穴,但我又个条件。
沈墨挑眉:什么条件
我要知道真相。夏青直视着,迎上他的目光。关于外婆、关于你、关于这一切。既然我被迫卷入这种…超自然事件,我有权知道前因后果。
沈墨沉默片刻,开口道:成交,不过知道这些对你并没什么好处。
夏青还想说些什么,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脚边升起。
她低头看去,惊恐的发现,一只青灰色的手正从地板伸出,抓住了她的脚踝。
救命!她尖叫出声。
沈墨迅速上前,手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咒。
那只手立刻缩了回去,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来,我们的合作要提前开始了。
沈墨叹了口气,他伸手扶住夏青发抖的腰肢,凝视她的双眸说道:
夏小姐,欢迎来到阴阳两界的夹缝地带。
3)
夏青站在自己家的浴室里,盯着镜子里苍白的脸。
自从去了往生阁,她的生活就彻底乱了套。
夏小姐,你还好吗
沈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一丝无奈,你已经在里面二十分钟了。
我在思考人生。
夏青没好气的回答,打开水龙头用力搓着脸。
水珠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抬头的一瞬间,差点叫出声——镜中的倒影竟然朝她诡异的笑了笑,而她自己分明没有笑。
沈墨救我!
她猛地拉开门,一头撞进守在门口的沈墨怀里。
他身上冰冷的触感让夏青打了个寒颤,但心底却生出一丝安心。
她没注意到的是,沈墨的耳根不自觉红了。
别怕,我在。
沈墨叹了口气,又看到了手指在她眼前轻轻一划。
夏青感到一股暖流涌过双眼,再看向镜子时,一切恢复正常。
这也太可怕了。夏青的手还在抓着他的袖子,我现在都不敢照镜子了。
沈墨的表情闪过一丝柔软,语气安慰道:
习惯就好,你的阴阳眼还在适应阶段,过几天就不会这么敏感了。
习惯夏青松开手,声音高了一个八度,你让我习惯见鬼
沈墨正要开口回答,突然神色一凛,迅速将夏青挡在身后。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灯光也开始闪烁起来。
躲在我身后。
沈墨低声说道,手指在空中快速划出复杂的符号。
夏青看到他的指尖留下淡淡金色轨迹,在空气中组成某种奇特的图案。
一个模糊的黑影从墙壁渗出,逐渐凝聚成人形。
那是个穿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服装的中年男子,脖子以下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眼睛是两个黑洞。
生者…
黑影发出嘶哑的声音,新鲜的生者气息…
沈墨冷哼一声:滚回你的地盘,这个生者受阴间管理局保护。
黑影发出不怀好意色笑声:
一个没有护身符的阴间公务员,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它突然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沈墨迅速结印,一道金光射出,却只让黑影停顿一瞬。
眼看黑影就要触及夏青,她本能的抓住沈墨的手臂。
霎时间,一阵刺目的白光从两人接触处迸发。
黑影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被弹开,撞在墙上消失无踪。
房间内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夏青急促的呼吸声。
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在沈墨的背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刚才那是…
她松开手,发现自己的掌心微微发烫。
沈墨转过身,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
你…他抓起夏青的手,仔细查看,你体内有灵力反应。
什么意思
沈墨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向沙发。
对着夏青整理的外婆遗物,问道:你外婆…有没有跟你提过阴间或者特殊能力的事情
夏青摇头:外婆就是个普通老人家,除了…她顿了顿,除了她总是在家里特定位置,放置盐和铁钉。
沈墨若有所思地翻看着箱子里的物品,突然停在一个老怀表前:这是你外婆的
嗯,她一直随身携带,说是传家宝。
夏青苦笑,她以前还常说,等我长大了就传给我。
沈墨尝试打开怀表,发现表盖纹丝不动:打不开
外婆说只有夏家人才能打开,我记得好像她是这么开的。夏青接过怀表,无意间按到小凸起。
随着一声轻响,怀表盖弹开了。
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表盖内侧刻着一副精细的地图,但绝不是人间的地形。
扭曲的路径,血红色的河流,还有用黑色标记的各种建筑,最上方刻着三个小字黄泉路。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沈墨的声音罕见的带着颤抖,这是阴间禁地的地图碎片,普通人类是不可能拥有的。
夏青感到一阵眩晕,外婆慈祥的面容在记忆中变得陌生起来:外婆到底是什么人…
沈墨正要回答,突然身体一晃,半透明的程度更加深了。
你怎么了
夏青扶住了他。
白天活动太久了。沈墨苦笑,虽然护身符断裂让我能在白天出现,可还极其消耗能量的。
夏青这才注意到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你需要吸点阳气什么的吗像电影里那样…
说着,她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将白皙柔软的脖颈暴露在沈墨面前。
沈墨红着脸,被她逗笑:夏小姐,我是阴间公务员,不是饿鬼…更不是吸血鬼…
他顿了顿,说道:先回往生阁吧,如果能搞些食物就好了,虽然我尝不出味道,但能转化一些能量。
往生阁内,夏青在厨房忙活了半小时。
一荤一素两道菜,放在了沈墨面前。
你做菜还挺像样的。他端详片刻,拿起筷子,食物在接触他嘴唇的瞬间,化为淡淡的银光被吸入体内。
好吃吗夏青忍不住问道。
我尝不出味道…沈墨下意识回答道。
夏青在国外这些年,练就了一身好厨艺。本来以为能得到沈墨的夸奖,现在看来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但是…沈墨斟酌着用词,我能感到温暖,你做饭时很专注,食物里带着这种情绪能量。
夏青不知为何脸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开口转移话题:明天你有什么安排
沈墨的表情严肃起来:有个预约。李先生的妻子三月前去世了,他们有个五岁的女儿一直无法接受。我明天需要幻形成他妻子的样子,和小女孩好好道个别。
他顿了顿,你会看到整个过程,请务必保持安静,不能打扰仪式。
夏青点头,突然好奇:沈墨,你做这工作多久了
阳间的时间计算…七十三年了。
夏青瞪大了双眼:你看上去顶多二十几岁!
死亡年龄定格在二十九岁。沈墨平静的说。1949年上海,我在战争中救一个买花的小女孩时,不幸被流弹击中。
夏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这一次,没有白光爆发,只有一种奇特的温暖在两人之间流动。
沈墨低头看着他们相触的手,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奇怪…我竟然感觉到了温度……
夏青突然站起来,她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等下,你不能离我太远,那一会儿我洗澡怎么办
沈墨的耳尖红了:我…会背过身去,或者闭上眼睛。你放心,我们阴间公务员都是有职业道德的,不会……他越说脸越红。
窗外,一轮血月悄然升起,照在桌上的老怀表上。
表盘上的地图微微发光,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而城市另一端的阴影里,几个模糊的身影正在低声交谈:
找到那个女孩…她身上有我们要的东西……
4)
往生阁的玻璃被清晨的阳光照亮。
一阵风铃的脆响声,夏青主动跑去开门。
这么早,是和你约好的客人吗
可门一开,夏青整个人僵在原地。
沈墨正在整理一叠泛黄的契约,抬头时,他幽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夏青的身后站着个高大的华裔男人。
此人身着高定西装,右手戴着枚古怪的黑玉扳指。
夏青,这就是你说的心理咨询师男人笑着伸手,顾博栢,GIUSEPPE,夏青的…老朋友。
沈墨并没接那只手,继续翻着手中的契约文书。
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浓重的血煞气——这男人至少吞噬过上百阴魂。
夏青并未察觉暗涌:学长刚好有事回国,听说我在做心理咨询…
听说沈墨突然冷笑,顾先生恐怕连我每天几点收快递都知道吧
顾博栢收回手,并未生气。
沈先生好像不欢迎我。没关系,我是来找夏青的,我们这就走。
我还有事,恕我无暇奉陪。沈墨背过身去,在书架上找着书:夏青走不了。
沈墨清楚的下了逐客令,气氛一时尴尬至极。
夏青赶紧缓和:学长你要不先走吧,我还有点事,等我忙完了就联系你。
顾博栢嘴角勾起,牵起夏青的手:
我的小美人这么狠心你昏迷的时候可是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你,现在有外人在就叫我学长了他另一只手摸着夏青的脑袋,我还是喜欢你叫我PEPE…
夏青的耳尖早已红透,她觉得今天学长好奇怪。
碰!一声用力的合书声。
顾博栢看见沈墨生气的背影,得意地笑了:那我等小美人的消息。他看向夏青的眼神,充满挑逗。
夏青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怀表有些异常,正在飞快的旋转。
她顾不上这些,走向沈墨道歉: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学长他……
沈墨没说话,回屋关上了门。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夏青准备了满满一桌菜肴,叩响了沈墨房门。
沈墨,我做了晚饭,你吃点
不料,门立马开了,吓了夏青一跳。
就像是沈墨一直在门后,等着她喊他一样。
再回头,沈墨已经坐到了餐桌,拿起了碗筷。
这些都是我特地给你做的,你白天工作辛苦了。夏青一边给沈墨夹着菜,尝尝这个。
沈墨盯着她送到嘴边的鱼肉,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
红着耳尖乖乖的张了口:谢谢…
沈墨紧张的疯狂扒饭,完全没看到偷笑的夏青。
你和那个学长…沈墨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饭,关系…很好吗
夏青吃着饭菜,解释道:我住院昏迷期间确实他一直在照顾我,我心存感激。她抬眼看了看沈墨。他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发誓,没有跟他提及往生阁的事…
嗯,我信你。沈墨低头说道。
夏青一愣,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你怎么脸红了沈墨喝着汤,好像更红了。
夏青现在不仅觉得心头热,浑身都很热,头也晕晕沉沉。
沈墨伸手去扶瘫软的夏青,你喝酒了
夏青嘴里的舌头开始打结,呜没…直接瘫在了沈墨怀里。
手足无措的沈墨只好将夏青抱到了沙发上。
然后径直走到厨房,看着自己珍藏的酒坛子:果然是用了这酒…
这酒已经有两百多年了,更是加了各种草药。
普通生者,沾染一滴便会醉。
至于何时醒酒,就更不好说了。
沈墨看着沙发上的夏青,无奈摇头。
他祈祷夏青可以老老实实的在这睡一会,好让自己在隔壁的浴室里洗个完整澡。
浴室里,水流伴着水气氤氲。
沈墨冷白的皮肤上浮着淡青色的血管,肌肉线条如冰刀雕刻。
八块腹肌在月光下,泛着珍珠光泽,腰侧两道锁链纹身随着呼吸游动。
右腹位置,一道子弹疤痕呈现冰冷的银灰色。
后腰处刻着极小的癸卯廿三——那是他在阴间管理局的编号。
洗到一半,沈墨发现自己的身体透明的更加严重。
最头疼的事还是发生了,他只好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
来不及擦干,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就出了浴室。
来到客厅,夏青果然不在沙发上。
沈墨只好满屋寻找她的身影,最后在楼梯上看到了四仰八叉的夏青。
她在去往卧室的路上,昏睡了过去。
沈墨扶额叹气,只能将夏青抱起。
结果迷迷糊糊的夏青直接搂住了他的脖子,搞得他脸红的要命。
夏青被沈墨抱到了卧室,温柔的掖好被子。
沈墨注意到她的耳边有颗朱砂痣,仿佛被神明点过。唇红而肤白,眼尾天生泛红,不哭也自带三分委屈。
最绝的是那头海藻长发,如银河般倾泻,洒满床铺。
月光的沐浴下,美的不可方物。
沈墨不自觉吞咽口水,感觉自己的体温上升。
他正要抽身离,竟被喝醉的夏青抱住了胳膊。
摸到一手水渍的她,勉强睁眼:梦到沈墨了
夏青刚要躺回去继续睡,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梦都梦了,不能白来,姐姐帮你擦擦水……
沈墨还没反应过来,夏青的手已经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这上半身基本她摸了个遍,尤其是腹肌,夏青简直爱不释手。
她露出不值钱的笑:这小子果然身材不错夏青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手感跟真的一样…
沈墨还从来没有被哪个女子这样对待过,他耳朵烫的就差能喷火,整个人就快要喘不过气。
谁教你的这些!沈墨用力的抓住夏青的手腕,是那个学长吗
他凶狠的目光穿过滴水的黑发,紧紧盯着夏青,可脸颊却诚实的更加滚烫。
沈墨捏住夏青的双肩,晃动着,期盼她能回答自己的问题。
可下一秒,夏青就如一滩烂泥瘫软在床,打起了轻鼾。
无尽的黑夜,失眠的沈墨蜷缩在角落的沙发上。
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委屈的要命。
脑海里全是夏青在他身上乱摸的画面,挥之不去。
深夜,夏青被刺耳的警报惊醒。
她冲到楼下时,顾博栢正掐着沈墨的咽喉将他抵在墙上。
黑玉扳指正吞噬着沈墨周身的银光……
5)
夏青的酒还没彻底醒,只觉得头痛欲裂。
住手!她抄起手边的桃木剑劈去。
顾博栢轻松躲过,举起手中锈迹斑斑的铜盒:你外婆当年就是用这个封印了我父亲,现在该有你来亲手打开…
盒中传来凄厉的叫声,让夏青感到头皮发麻。
沈墨突然暴起,幻化成顾博栢父亲的模样。
趁他有一瞬的恍惚之际,夏青咬破指尖血,点在顾博栢眉心,硬生生截断了吞噬。
你选他顾博栢擦着额间血渍轻笑,你我三年同窗竟敌不过你和他三天别忘了,活人终究要回到活人的世界……
说完,顾博栢就原地消失了。
夏青看着地上他留下的扳指,她的头疼的更加厉害了。
沈墨立马上前关心道:你没事吧
夏青摇摇头: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我想回趟老宅,说不定能找到答案。
沈墨脱口说了个好字,看向夏青的眼里满是担心。
沈墨撒了谎,其实刚刚顾博栢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收到了修复好的玉坠。
护身符已经被修好,他和夏青不必再形影不离了。
可沈墨没有告诉夏青,他想陪夏青一起回老宅,或许自己还能保护夏青。
暴雨夜,夏青和沈墨出现在了夏家的老宅。
这里是外婆年轻时住过的地方,夏青也在这里出生。
杂物间深处,夏青打开了一个旧木箱。
里面都是外婆的物品,这些东西夏青都不认得,只认得那些字迹都是外婆的。
她翻开一本笔记,里面记载的竟是顾家靠噬阴延寿的秘密。
这是禁术。沈墨自然认得这些东西,看来我猜的不错,你外婆是阴阳人。
阴阳人夏青第一次听说,我怎么从来没听外婆说起……
或许她老人家还未来得及…沈墨的心情有些沉重,这些都不重要了,目前最重要的是——你要继任新的阴阳媒吗
什么
夏青脑子彻底乱了,这世界在短短几天之内,颠了她完全不认识的样子。
按照沈墨所说,阴阳人是血脉相承,在世的夏家人只有夏青。
阴阳人可自由穿梭阴阳两界,与鬼怪沟通。
如果说沈墨是阴间为生者服务的阴差,那么阴阳人则是为鬼怪服务的阳差。两者对立互补,为阴阳两界搭起一座无形的桥梁。
老宅里,沈墨和夏青只有一张床铺可睡。
深夜的两人,背对背蜷缩在不算太宽的床上。
你觉得我应该……睡不着的夏青先开了口,也不知为何,就是很想听听你的意见。
沈墨明白,那是种被信任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希望你做自己。沈墨脱口而出,不必勉强,你可以慢慢想…
夏青心里一暖,外婆走后,她再也没有这种感觉。
沈墨的私心让他不敢直面夏青的问题。如果她成为阴阳人,以后少不了经常接触,或许还能成为朋友。
可阴阳人的生活对夏青来说确实有些残酷了,她那么怕鬼。
或许那等她解开心中谜团,两人便再无瓜葛。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山水不相逢。
想到这里,沈墨心烦意乱的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进入睡眠。
一声闷雷,惊醒床上的两人。
有人来了!沈墨下意识伸手护住身边的夏青,你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戴好,它可以保护你。
黑暗中,夏青的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
迎上月光,是那枚护身符玉坠。
什么时候修好的
夏青满眼疑惑,可再回头沈墨早已消失不见。
楼下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收手吧,学长!夏青举起那枚吸饱阴气的扳指。你父亲的魂魄早被反噬干净了,这些年你吃的都是……
不重要。顾博栢掀开西装,心口处嵌着一块蠕动的人面阴玉。本来想等你心甘情愿给我。现在看来,只能我亲自来取了。只要得到你这阴阳人的心头血,我就能……
沈墨腰间的纹身化作两条银链,瞬间飞出贯穿顾博栢的双肩。
而他心口的阴玉扭动的更加激烈,好似要挣脱而出。
夏青趁机将扳指猛地按在阴玉上,两件邪物相撞爆发出腥风血雨,将夏青猛地推出。
落地之际,她感觉有人接住了自己——是沈墨。
顾博栢痛苦的抽搐,突然大笑:沈墨,你还不知道吗你当年救下的小女孩…就是她外婆啊!濒死的顾博栢嘴角流出黑色血液。你的劫数到了……
记忆的碎片在沈墨的脑中炸开,一幕幕闪过。
所以…那晚我在外婆墓前…偏偏捡到你的名片…夏青颤抖着声音看向沈墨。
顾博栢的身体开始崩解,阴玉里浮出他父亲扭曲的面容:渡魂人一脉…绝不…
夏青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到顾博栢的面前,好像要将她整个人吸进阴玉。
沈墨飞快将两条银链穿入阴玉,两股力量对撞,阴玉开始碎裂。
万分痛苦的顾博栢突然抓起夏青的手,猛地按进自己心口,直接贯穿顾博栢胸膛。
夏青看到走马灯般的画面:顾博栢五岁时被父亲强行种下阴玉,二十年来夜夜被万鬼啃噬的痛苦…
第一次见你时…我便被你吸引了…那时我还不知道……
够了!夏青划破手掌,抱住顾博栢开始结晶化的躯体,我以阴阳媒血脉起誓,送你父子入轮回。
清明雨落满青槐巷。
顾博栢的墓碑前,夏青放下一支白菊。碑文是她亲手刻的——此处长眠着与命运搏斗的勇者
身后撑伞的沈墨开口道:其实你可以救活他的。
然后呢让他继续受阴玉折磨她转身,我选择尊重他的骄傲。
往生阁新挂的招牌下,多了块青铜铭牌:
不论阴阳,皆为故人
雨幕中,隐约有个穿西装的青年撑着黑伞远去,伞沿滴落的是晶莹水珠。
往生阁内,夏青在厨房做着饭:护身符什么时候修好的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
原本还在擦拭银链的沈墨,突然像是被人捏着后脖颈。
耳尖泛红,低头不语,蹑手蹑脚躲了……
6)
我说你怎么体力越来越差了呢…
夏青颠着勺,故意讽刺道。
走到一半的沈墨突然身躯一震:夏青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我体力好得很…
夏青端着做好的菜,偷瞄到沈墨的耳尖泛红:不是么你最近在白天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呢。
沈墨气急:那…那还不是你给我做的饭越来越少了。他抱着胳膊,一脸傲娇。
我欠你的呀夏青故意将碗碟弄得很大声。
沈墨坐到餐桌前:对,你欠我的。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偷瞄夏青。
是,我的大恩人。她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递到沈墨嘴边,尝尝
银光流转,食物化作能量被他吸入。可下一秒,他的睫毛颤了颤。
……甜的。沈墨低声道。
夏青睁大了眼睛:你能尝到了
不是味道。沈墨看向她。是你的情绪,好甜。
夏青耳根一热,匆忙收回筷子:你们阴间公务员都这么会说话嘛
沈墨笑了,只有对你。
夏青在整理外婆遗物时,从樟木箱底翻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素描本。
翻开第一页,铅笔勾勒的少女正在图书馆阳光下瞌睡——那是十六岁的她。
还以为林亦送我的素描本早就丢了呢…她突然哽咽,指尖拂过落款日期,正是林亦遇难前一周。
林亦,夏青的高中初恋,三年前登山时死于一场意外。
在夏青的记忆力,他是温柔腼腆的校草,左眼下有颗泪痣,总爱用铅笔偷描夏青的样子。
沈墨端着茶水进来时,正看见夏青对着某页失神。
画上是樱花树下接吻的少男少女,女孩耳边的朱砂痣被铅笔反复描绘。
茶杯在托盘上轻轻一颤,泼出暗红色的茶渍。
我想请你幻形成林亦…夏青突然抬起头,我正常付费用给你。
沈墨放下茶杯的力度好像是在摔杯:死者能量消散太久,幻形会失真。
可你昨天还幻形了一位民国的…
那不一样!沈墨转身时衣摆扫落素描本,纸张散落一地,露出夹层里干枯的樱花——正是画中那棵。
深夜,沈墨站在往生阁的密室里。
他对着铜镜反复练习,镜中人嘴角上扬,左眼下方用朱砂点了颗泪痣。
太假。他烦躁的擦掉红点,却听见楼上传来夏青的啜泣。
她此刻正对着模糊的登山视频发呆——那是林亦最后的身影。
视频突然卡顿,沈墨的银链不知何时偷偷缠上了路由器。
你就那么想见到他阴影里传来压抑的声音,哪怕清楚的知道只是个幻象
夏青轻笑,抬手蹭掉眼泪: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
阴魂没有那种无聊的情绪…沈墨转身就走,却在走廊撞翻香炉。第二天一早,夏青数着门外凌乱的脚印——这个总说鬼魂走路没有痕迹的家伙,昨晚留了一地的脚印。
仪式房间内,沈墨破天荒穿了件浅蓝色衬衣——那是林亦最后照片里的打扮。
夏青刚要说声谢谢,却见他往香炉里撒了把金粉。
这是…
固魂香。他背对着夏青系着衬衣扣,能让你看的更加真切。
夏青本想说其实不必,她想见林亦更多是想和过去道个别,因为她发觉自己心里走进了另一个人。
她一时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毕竟,那个人身份很特殊。
可她回过神来,眼前已是烟雾缭绕,少年清瘦的背影渐渐成型。
当林亦转过身时,夏青倒吸一口凉气——不仅是泪痣,就连他的虎牙和笑容都分毫不差。
夏青。
林亦!她笑靠近,虽然知道是假象,可不免还是心生触动。
夏青面对林亦回忆着两人的点滴过往,可这些在沈墨听来刺耳的想要发狂。
林亦,我想是时候和你说再见了…
夏青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踮起脚尖,亲吻了沈墨的脸颊。
幻象突然开始扭曲,少年白皙的颈间浮现出沈墨银色项链,伸来的指尖结着冰霜。
夏青被用力按在墙上,肩膀被抓的生疼。
沈墨!夏青看着林亦逼近的面庞,停下!
不是要看初恋吗幻象发出沈墨的声音,面容在林亦和沈墨之间疯狂切换,怎么不亲了继续啊!
沈墨可以接受她不会喜欢上自己,可他不能接受她拿自己当做替身。
甚至,和替身的自己发生身体接触。沈墨嫉妒的就要发疯,他感到自己正在失控。
突然,屋内的香炉轰然炸裂,无数碎片迸发而出。沈墨下意识将夏青死死护在身下,而他的后背满是滚烫的灰烬和香炉碎片……
幻形仪式崩塌,沈墨眼下的泪痣渗出血珠。
这还是沈墨成为幻形师以来,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故。
夜里,沈墨正在对着镜子吃力的给自己上药。
夏青突然走了进来,拿起药罐,轻轻的点涂着沈墨后背的伤口。
疼吗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夏青满是心疼。
阴魂没有…
再撒谎就把你扔进盐圈里!
沈墨沉默片刻,突然幻化成林亦的模样,又迅速变回自己:你能分清了
夏青笑着吻上他眼下的伤痕:一直能分清…
两人近在咫尺,体温正在上升。
夏青的红唇向下而去,停在了沈墨的双唇前。
沈墨耳尖红的发烫,不自觉吞咽口水,他甚至能感受到夏青炽热的气息。
别…最后关头,沈墨躲开了。
为什么夏青懵然无措,你明明就…对我也…。
窗外开始飘雪,往生阁的招牌下微微发亮:
主营:幻形、修补回忆
特别提示:不接初恋相关业务
血月当空,夏青从噩梦中惊醒,发现沈墨并不在。
往生阁内的温度异常低,窗户上结了一层薄霜,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色。
沈墨她呼唤着,双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老怀表突然从床头柜上弹开,指针疯狂旋转,最后停在了子时的位置。表盘的阴间地图发出幽幽绿光,指向城西的老教堂方向。
7)
夏青心头一紧,抓起外套就往外跑。夜风吹起她的长发,街灯一盏接一盏的熄灭,仿佛在为某种不可预见的力量让路。
她跑过三个街区,远远看见教堂尖顶上盘悬着一团黑雾,如同一只巨大的手掌,正在缓缓压下。
教堂大门在她面前自动打开,阴冷的风裹挟着低语涌出。
夏青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这里的内部空间比她记忆中大了不止十倍,长椅扭曲成奇怪的形状,尽头祭坛处站着七个穿黑袍的身影,他们围城一个圈。
教堂内的空气凝固如铅,七条刻满符文的锁链从不同角度刺穿沈墨的身体,将他悬吊在祭坛上方。
他的轮廓模糊的几近透明,唯有胸口处还凝聚着一团微软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沈墨!夏青冲上前去,却被一股无形力量瞬间弹开。
为首的黑袍人转过身,兜帽下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生者生者不得干扰阴间执法。
你们在对他做什么夏青挣扎着爬起来。
幻形师沈墨,违反阴间律法第五条:不得泄露阴间信息;第九条:不得私藏阴间禁地图谱无面者声音冰冷,以及幻形师三不原则:不留痕、不逾时、不动情…
动情难道…夏青忍着身上的疼痛,看向沈墨。
可他早已失去挣扎的力气,面色惨白,双眸紧闭,任凭处置。
数罪并罚,判处沈墨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锁链骤然收紧,沈墨发出痛苦的闷哼,胸口的微光又暗淡了几分。
不!夏青扑上前,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地,我以血为引,请求阴间审判长重新审判!
黑袍人一怔,互相低语。无面者抬手示意安静:生者,你如何得知阴间审判条例
夏青举起外婆的怀表:夏家第七代传人夏青,持有阴间通行令,请求发言权!
屏障消失,夏青冲到沈墨身边,轻轻抱住他冰冷的身体。
沈墨虚弱的摇头:走…你不该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夏青声音哽咽,转向审判者们:沈墨所做皆是为了帮我,如果有罪,那罪责在我。
她打开怀表,将里面的地图展示给审判者:这确实是阴间禁地图谱,但它属于夏家,而非沈墨泄露。五十年前,我外婆夏锦绣作为阴阳人,协助阴间平息叛乱,这是阴间赠与她的谢礼。
你外婆是夏锦绣难怪…无面者接过怀表检查:所言属实。但阴魂与生者相恋,天理不容。沈墨罪不可赦!
夏青咬破手指,将血滴在怀表:不容那我偏要逆天而行!
一瞬间,方圆百里的阴魂集体现身,齐声拜道:恭迎新任阴阳媒!
夏青身体开始微微发光,陌生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向她汇聚。在沈墨面前,她正式成为了阴阳人。
沈墨突然剧烈挣扎起来,锁链哗啦作响。他破碎的声音:不…你不该为我犯险…
夏青扯开沈墨衬衫,将掌心按上他心口,阴阳人独有的掌心咒与沈墨的魂核相撞,爆出漫天青金色火星。
沈墨在剧痛中,染血的唇擦过她的耳垂: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救你。她抵上沈墨冰冷的额头,或者一起死。
古老的血脉契约…可惜你们没有…审判者语气冷漠。
我们有!夏青将掌心按的更加用力,我爱他!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凝固的空气。沈墨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时辰已到,行刑。审判者们开始吟诵古老咒文,锁链一个接一个亮起绿色的光芒。沈墨的身体如同沙画般开始分解,化作无数光点飞向穹顶。
他的声音因疼痛而颤抖:夏青…走…别看我消失的样子…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插入夏青心脏。她捧着沈墨的脸:不!一定还有办法…
极度绝望中,夏青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跟自己讲过的故事——阴阳相生,以血为媒。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在沈墨的光芒即将熄灭的瞬间,她做了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夏青吻上了沈墨苍白的唇。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沈墨,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但我不曾后悔,一秒都不…
他破碎的胸腔传来闷笑:那就在彻底消失前,留下些回忆吧…
沈墨的唇冰冷如初雪,在这一刻放肆的吻上夏青,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唇齿血吻——一道微弱的金光从两人唇齿相接处亮起。
这不可能…审判者们震惊低语,这是…
粘稠的星砂顺着她的身体攀爬,在沈墨体内汇聚——阴阳契约,血咒共生。
锁链在金光中节节断裂,沈墨消散的部分重新凝聚,而且比之前更加实体。夏青感到怀中的身体逐渐有了温度,沈墨的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坚定而有力,仿佛新生的鼓点。
当他们终于分开之时,教堂内雅雀无声。
白光中,沈墨的身体逐渐恢复实体,不再透明。皮肤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有了血色。沈墨感受到了夏青的体温,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而夏青的瞳孔,则变成了月光般的银色。
天命难为…罢了…审判长轻叹,挥手撤去所有锁链,撤销所有指控。沈墨,你将以半阴半阳之体留在人间;夏青,你将保留部分阴间能力,但必须用于征途。这是阴阳两界对你们两人的让步。
夏青。他低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我好像…活过来了。
她破涕为笑:欢迎再次回到阳间,沈先生。
审判者们无声退去,教堂内恢复了平静。晨光取代血月,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这个不可思议的夜晚画上了句点。
沈墨低头看着怀中的夏青:值得吗为了一个鬼魂冒这么大险
夏青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里面的心跳坚定有力:你现在不是鬼魂了。而且…她抬头直视他的双眸,就算你是鬼魂,我也一样会来。
沈墨的回答是一个吻。
8)
沈墨青白皮肤上横贯着三道噬魂鞭痕,伤口里不是血,是流动的星砂——那是审判时受的刑罚。锁骨和其他几处被锁链灼穿的空洞,正缓慢渗出蓝色光粒,像困了一袖破碎月光。
沈墨痛苦的将全身七处的渡魂钉拔除,每动一下就有磷火从骨缝里漏出。
夏青端着药膏,眼底尽是心疼。
别看。他哑着嗓子捂住夏青的眼睛,结果却被她直接吻上了唇——生者的体温烫的他魂体震颤,那些星砂突然沸腾成星河。
张嘴。夏青划破手腕怼到他唇边,沈墨瞳孔骤缩——生者的血气是鬼魂最大的补药。此刻却顺着她雪白的手臂蜿蜒而下。
…对你身体伤害太大了…不行…
闭嘴。她突然将流血的手腕按进他胸口的贯穿伤,星砂与血液交融,整个往生阁的玻璃同时震颤。
在漫天纷飞的契约页片里,沈墨终于掐着她的腰吻了下去。
夏青,你愿意与我成亲吗沈墨的吻到动情处,祭拜天地,生生世世与我做夫妻…
吉日良辰,洞房花烛。
两人身着喜红色华服,祭拜天地。
沈墨坐在亲手铺的鸳鸯喜被上,端起合卺酒给夏青。
等下。他叫住低头喝酒的夏青,还差个东西。
沈墨咬破指尖,在空中画出血符。一个响指,将符咒瞬间燃烧殆尽,灰烬投入两人的酒中。
这是
鸳鸯契…沈墨将合卺酒端到嘴边,从此天上地下,阴间阳界,你我皆是夫妻。
床帐内,沈墨被按在龙凤烛影里,喜服半敞,他锁骨凹陷的仿佛盛得下月光。夏青将桂花酒倒进半盏,用唇舌品尝,看他被撩拨的呼吸急促,脸颊滚烫。
突然,沈墨的锁链被夏青拽出,将他上上下下绑个结实。
冰冷的触感让身体滚烫的沈墨一颤,瞳孔地震。
夏青手中浮现一枚刻着她名字的青铜钉,上面系着她的三根发丝,她反手将铜钉按进沈墨胸膛。
沈墨胸腔里发出闷哼:你在干什么
这是我夏家独有的秘术锁心钉,从此你只能心系与我,如若变心将会每日遭受噬心之痛。她看着他胸口此刻显示出自己的名字,十分满意,每当你为我动情之时,这里就会出现我的名字…
你…这不合规矩……沈墨忍得双眼泛红,已经快要说不出话。
亲爱的阴差大人…她咬开他的腰间玉带,指尖在他胸口描摹着自己的名字。你说的是什么规矩
突然,沈墨挣脱锁链,抓着她的手按进自己胸口:那不如…更深一点他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在满床凌乱的婚书上,烙下一个炽热的吻:…这就教你…我的规矩……
青槐巷17号挂上了新招牌:往生事务所。
门内,夏青正整理着客户资料,沈墨则在一旁擦拭新制的护身符——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依靠它,这护身符仿佛变成了两人的情感见证。
门铃响起,一个红着眼的年轻女孩走了进来:我…我还能再见我母亲最后一面吗
夏青迎上前,温柔地握住女孩的手:慢慢说,我们会帮你的。
沈墨站在工作台后,看着阳光下夏青温柔的侧脸,嘴角不自觉上扬。他摸了摸胸口——哪里,一颗真正的心脏正在跳动,为同一个人而跳动。
老怀表静静躺在展示柜里,指针安稳的走着,再也没有疯狂转动。偶尔,夜深人静时,表盖会微微发光,仿佛在见证这段跨越生死的爱情,以及他们共同选择的新使命——成为阴阳两界最温柔的摆渡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