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脸上,像是无数把小刀子在割。
我的四肢早已没了知觉,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腹部那个不断扩大的血窟窿,温热的血液正变成冰冷的养料,滋养着围在我身边的这群畜生。
林云天,下辈子投胎,眼睛放亮点。
韩少廷的声音隔着风雪传来,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得意。
他怀里搂着的,是我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妻子,苏梦瑶。她甚至没看我一眼,只是娇嗔地往韩少廷怀里缩了缩,仿佛嫌这血腥味脏了她的名牌大衣。
最让我崩溃的,是海面上漂浮的那两截断腿。
是妈的。
他们砍了我妈的双腿,把她扔进了冰冷的海里。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爬起来,换来的却是狼群更疯狂的撕咬。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只记得苏梦瑶那句轻飘飘的话。
韩少,他死了吗好恶心。
……
林云天!你他妈是聋了还是傻了!
一声暴喝把我从无尽的冰冷和黑暗中拽了出来。
我猛地睁开眼。
眼前不是西伯利亚的冰原,也不是饿狼贪婪的绿眼睛。
是海上皇宫顶层VIP赌厅里,那盏价值千万的水晶吊灯,灯光刺得我眼睛发痛。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筹码碰撞的清脆声响,还有雪茄和高级香水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我……回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完整无缺,甚至还握着几枚价值不菲的筹码。再摸摸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口,没有被撕咬的痛楚。
这不是幻觉。
我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这场决定我生死的赌局当天。
我的视线越过赌桌,落在了对面。
韩少廷,这个化成灰我都认得的男人,正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
而他的怀里,坐着的正是苏梦瑶。
她穿着一身火红色的紧身长裙,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勾着韩少廷的脖子,另一只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韩少廷放在赌桌上的筹码。
那画面,和我临死前看到的何其相似。
只不过,那时的她,满脸嫌恶。
现在的她,满眼迷离。
老公,你发什么呆啊苏梦瑶的声音嗲得发腻,却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着韩少廷,你看看他那傻样,是不是被韩少的阵仗吓到了
韩少廷哈哈大笑,捏了一把苏梦瑶的脸蛋:宝贝,别这么说。好歹他也是曾经的‘赌王’,得给点面子嘛。
话是这么说,他眼神里的轻蔑和嘲弄,却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下剜着我的心。
周围的看客们也跟着发出一阵哄笑。
什么赌王,我看是瘟神吧家产都快输光了。
就是,还敢跟韩少叫板,真是不知死活。
苏梦瑶倒是聪明,知道该跟谁。这女人,真行。
这些声音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耳朵。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些声音、被眼前这对狗男女逼得方寸大乱,一步步掉进他们设计好的陷阱,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怒火,像岩浆一样在我的胸腔里翻滚。
我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把这对狗男女的脖子拧断。
但……我不能。
我死过一次,我知道冲动的下场是什么。
老天爷让我回来,不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的。
是为了复仇。
我攥紧了手里的筹码,冰凉的触感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不好意思,刚才走了下神。我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赌局可以开始了。
我的平静似乎让韩少廷有些意外,他挑了挑眉。
哦看来我们的林大赌王还没放弃啊。他从桌上拿起一张照片,扔到我面前,林云天,开赌之前,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我妈。
她被两个黑衣大汉反剪着双手,按在一张椅子上,眼神里全是惊恐和无助。
背景,是海边的一个废弃仓库。
我记得这个地方。
上一世,我输了之后,他们就是在这里,当着我的面,砍断了我妈的双腿。
你妈现在就在我们手上。韩少廷的声音变得阴冷,这场赌局,你赌也得赌,不赌也得赌。你赢了,我放了她。你输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恶毒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云天,你就听韩少的话吧。苏蒙瑶终于舍得将视线分给我一丝,语气里却满是施舍和不耐,你拿什么跟韩少斗家产你那点钱,还不够韩少一晚上的消遣。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乖乖把钱输了,至少你妈还能保住一条命。
她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仿佛背叛我、联合外人威胁我,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五年,把所有一切都给了她的女人。
我忽然想笑。
我林云天,真是瞎了眼。
苏梦瑶。我叫了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用这么陌生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觉得,我输定了我问。
不然呢她嗤笑一声,像是在看一个白痴,林云天,认清现实吧,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呼风唤雨的赌王了。
好。我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速战速决。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而是环顾了一下整个赌厅。
这个房间的布局,我太熟悉了。
上一世我就是在这里,无论拿到什么牌,韩少廷都好像能提前知道一样,每一把我都被他压得死死的。
当时我以为是自己运气不好,现在想来,哪有那么巧的事。
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我身后墙角处,一个不起眼的装饰花瓶上。
花瓶的位置很刁钻,正对着我的手部区域。
如果里面藏着一个针孔摄像头……
韩少,赌局可以开始,但我有个小小的要求。我收回视线,看着韩少廷。
什么要求想求饶吗晚了。
当然不是。我笑了笑,我只是觉得,我身后的那个花瓶,有点碍事,影响我的风水。
韩少廷的表情僵了一下,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苏梦瑶也是脸色微变,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个花瓶。
有鬼。
果然有鬼。
一个破花瓶而已,怎么就碍着你了韩少廷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屑地说道。
赌徒嘛,总有些自己的小迷信。我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韩少家大业大,不会连我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吧还是说,那个花瓶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那个花瓶。
韩少廷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知道,如果他拒绝,就等于是承认了花瓶里有猫腻。
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韩少廷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公然承认自己出千作弊。
好!很好!韩少廷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人,把那个花瓶给我搬走!砸了!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将那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搬了出去。
随着哐当一声巨响,我心里的一块大石也落了地。
清脆的碎裂声,像是一道惊雷,在安静的赌厅里炸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韩少廷的脸,比他脚下那堆碎瓷片还要难看。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懂。
我砸的不是花瓶,是他的脸,是他精心布置的骗局。
林云天,你他妈找死!韩少廷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韩少息怒。我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一个花瓶而已,碎碎平安嘛。再说,不砸了它,怎么能证明韩少的清白呢
我这话一出口,周围看客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
是啊,你不心虚,你气什么
韩少廷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好,很好。他坐下来,重新点上一根雪茄,但拿打火机的手,却抖得厉害,既然你这么急着输,那我们就别浪费时间了。
等等。我再次打断他。
你又想干什么韩少廷的耐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之前的玩法太复杂,也太慢了。我将面前的筹码往前一推,玩梭哈吧。五张牌,简单直接,一把定输赢。敢不敢
梭哈。
这是最考验技术、胆识和心理素质的玩法。
上一世,我就是靠着梭哈,打下了赌王的名号。
韩少廷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审视。他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公,他就是虚张声势。苏梦瑶娇滴滴地开口,试图安抚韩少廷,他家底都快被你掏空了,拿什么跟你梭哈别上了他的当。
我没理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韩少廷。
韩少,你要是不敢,就算了。当我没说。
激将法,有时候很老套,但对韩少廷这种自负到骨子里的人来说,永远有效。
笑话!我不敢韩少廷猛地一拍桌子,老子会怕你这个丧家之犬梭哈就梭哈!荷官,发牌!
赌局,重新开始。
气氛比刚才还要凝重。
新的牌被拿了上来,荷官熟练地洗牌、切牌。
第一张明牌发下来。
我是一张黑桃A。
韩少廷是一张红桃K。
我的牌面大。
一百万。我毫不犹豫地扔出筹码。
韩少廷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没有了藏在花瓶里的摄像头,他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失去了最锋利的武器。他看不见我的底牌了。
他只能靠猜。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梦瑶。
苏梦瑶对他摇了摇头,嘴型似乎在说别急。
跟。韩少廷扔出筹码,声音有些干涩。
第二张牌。
我是一张黑桃10。
他是一张红桃Q。
牌面上,他现在比我大。
两百万。韩少廷似乎找回了一点自信。
跟。我面无表情。
我的底牌,是一张A。现在,我手里是一对A。赢面很大。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我要让他觉得,我只是在硬撑。
第三张,第四张牌陆续发下来。
我的牌面是A、10、J、K。
韩少廷的牌面是K、Q、J、9。
从明面上看,我们都是顺子的牌面,但我的更大。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轻了。
只剩下最后一张底牌没有揭晓。
林云天,你没钱了吧韩少廷冷笑起来,你所有的家当,都在这张桌子上了。这一把,你拿什么跟我玩
我拿什么,就不劳韩少操心了。我淡淡地说道,你跟,还是不跟
跟老子当然要跟你!我还要加注!韩少廷像是疯了一样,将面前所有的筹码都推了出去,我梭哈!有种,你就跟!
赌桌上的筹码,堆成了一座小山。
苏梦瑶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在她看来,这些钱,马上就要变成她的了。
她伸出戴着巨大钻戒的手,代替韩少廷,将那些筹码往前推了推,摆得更好看一些。
就是这个动作。
她手上那枚戒指,在灯光下,闪过一道极其不自然的光。
那不是钻石的光。
钻石的光是璀璨的,是跳跃的,带着火彩。
而那道光,很冷,很硬,像是一个微型摄像头的镜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什么。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明白了。
花瓶只是第一层保险。
真正的监控,在苏梦瑶的戒指上!
她每次替韩少廷推筹码,看似是在撒娇,实际上,是在用戒指上的摄像头,扫描我的底牌!
好一对狗男女,好一招天衣无缝的配合!
怎么不敢了韩少廷见我迟迟没有动作,更加得意了,没钱就滚蛋!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苏梦瑶。我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跟她说话。
你这戒指,挺漂亮的。我看着她,得花不少钱吧
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眼神有些慌乱:关……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我笑了笑,我只是觉得,它戴在你手上,有点可惜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收回视线,看向韩少廷,韩少,让你女人离你远点。我怕她影响我的牌运。
这话,侮辱性极强。
苏梦瑶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韩少廷更是勃然大怒:林云天,你他妈说谁呢
我说谁,谁心里清楚。我懒得再跟他们废话,你到底赌不赌不赌我开牌了。
赌!老子弄死你!韩少廷被我气昏了头,一把将苏梦瑶从腿上推开。
韩少……苏梦瑶委屈地叫了一声。
滚一边去!
就是现在!
苏梦瑶被推开,韩少廷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我面前。
我的视线,飞快地扫过他的全身。
最终,定格在了他的眼镜上。
那是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败类。
问题,就出在眼镜腿和镜框连接的那个小小的金属点上。
那个点,比正常的螺丝要大上那么一点点,颜色也更深。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一个微型信号接收器。
戒指发射信号,眼镜接收信号。
韩少廷甚至不需要看屏幕,信号会直接将我的底牌信息,通过某种方式传递给他。
高科技作弊。
难怪上一世我输得那么惨。
我跟他们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维度的游戏。
开牌吧。我想通了一切,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底书,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我表演了。
哼,死到临头还嘴硬。韩少廷冷哼一声,示意荷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赌桌中央。
我先开。韩少廷得意洋洋地掀开自己的底牌。
一张10。
他的牌面是:K、Q、J、10、9。
顺子。
全场响起一片惊呼。
天哪,是顺子!
韩少牛逼!
苏梦瑶更是激动地抱住了韩少廷的胳膊:老公,你赢定了!
韩少廷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像个国王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林云天,到你了。让我看看,你拿什么赢我。
我的牌面是A、K、Q、J。
只要我的底牌是10,我就是同花顺,比他大。
如果我的底牌是A,我就是两对,比他小。
所有人都认为,我输定了。
我看着韩少廷,看着苏梦瑶。
看着他们那副胜券在握的嘴脸。
我笑了。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我缓缓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的底牌,是一张黑桃J。
A、K、Q、J、J。
两对。
我输了。
不。
不可能!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荷官发给我的底牌,是一张黑桃A!我凑成了一对A!
怎么会变成J
牌……
我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张J。
这张牌,有问题!
他们不只是在看我的牌!
他们还能换我的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作弊了,这是魔术!
哈哈哈哈!韩少廷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林云天,你看到了吗你输了!你输得一败涂地!
苏梦瑶笑得花枝乱颤,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周围的看客们,也从震惊变成了嘲讽。
搞了半天,原来是虚张声势啊。
还以为他有什么后招呢,真是笑死人了。
赌王我看是蠢猪吧!
这些声音,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我的心脏。
我输了。
输掉了我最后的尊严,最后的筹码。
也输掉了我妈的命。
就在这时,韩少廷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笑得更加残忍。
他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阴冷的声音。
韩少,都办妥了。
办妥了韩少廷明知故问。
是。林老太婆的手,我们已经给您砍下来了。现在就给您送过去,还是……
砍……下来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对,砍下来了。韩少廷对着电话,一字一句地说道,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我,林云天,听见了吗你妈的手,没了。这就是你跟我作对的下场!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我妈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灵魂上。
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疯了一样朝着韩少廷扑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海上皇宫的。
记忆是断裂的,像是被砸碎的玻璃。上一秒还是韩少廷那张狂的笑脸,下一秒,我就已经躺在了冰冷的马路上。
脸上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血,还是别人扔的烂菜叶。
呸!输不起的废物!
就是他!害我输了好多钱!
一个鸡蛋精准地砸在我的额头上,蛋黄顺着眉骨流下来,糊住了我的眼睛。
曾经簇拥着我、高喊我赌王的那些人,此刻正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用最肮脏的东西投掷我。
我没有力气躲,也没有力气反抗。
我像一条真正的死狗,瘫在路边。
不远处,商业大厦的巨型LED屏幕上,正在播放一则即时新闻。
画面里,韩少廷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被无数记者的话筒和闪光灯包围。苏梦瑶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甜蜜。
屏幕下方的标题,鲜红刺眼——《新晋赌神韩少廷横空出世,赌坛迎来新纪元》。
新纪元
我的纪元,结束了。
我妈的手……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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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魔音灌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趴在地上,吐出来的只有酸水。
雨,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身上的污秽,也冲刷着我滚烫的额头。我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城市喧嚣被抛在身后。我停下脚步,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山脚下,石阶蜿蜒而上,通向一座古朴的寺庙。
鬼使神差地,我走了上去。
寺庙里很安静,只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正拿着一把竹扫帚,不紧不慢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雨水打湿了他的僧袍,他却浑然不觉。
他看到我,没有惊讶,也没有驱赶,只是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施主,你身上的死气,太重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像寺庙里的那口古钟,不响,但余音很长。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比哭还难看。老和尚,你还会看相
不会。他摇摇头,继续扫地,我只是看到了而已。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生死路,都在施主自己脚下。
他把我让进一间禅房,给我倒了一杯热茶。
茶很烫,我捧着杯子,那点温度顺着指尖,好不容易才钻进心里。
大师,死路一条,怎么走成活路我问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走不通的路,回头便是。老和尚盘腿坐在我对面,拨弄着手里的佛珠,有时候,退一步,不是认输,是为了更好地往前冲。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老和尚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在这寂静的禅房里,铃声显得格外刺耳。
我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韩少廷三个字。
我盯着那个名字,全身的血都往头上涌。
老和尚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闭上了眼睛,继续念经。
我按下了接听键。
林云天,我的手下败将,怎么不说话是输得连叫都不会叫了吗韩少廷那令人作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我没出声,只是握着手机的手,指节一寸寸发白。
啧啧,你现在一定像条狗一样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吧
电话那头,传来苏梦瑶娇媚入骨的喘息和呻吟,不大,但清晰得足以将我最后一点自尊碾碎。
听见了吗你的女人,现在在我身下叫得多开心。韩少廷得意地笑着,你的钱,你的名声,你的女人,现在都是我的了。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妈那只手,我已经让人处理干净了,做成标本,摆在我的收藏室里,看着可真艺术。
韩少……你好坏……苏梦瑶的声音夹杂在其中。
我挂了电话。
没有咆哮,没有怒吼。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所有的混乱、愤怒、绝望,都消失了。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空。
剩下的,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平静得可怕。
我站起身,对着老和尚,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师,我明白了。
老和尚睁开眼,看着我。明白了什么
退一步,是为了看清脚下的路。看清了,才能一击毙命。
老和尚笑了,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我需要帮助。我直截了当地说,一个能帮我搭台唱戏的人。
老和尚没有问我要做什么,只是拿起桌上的老式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上官,是我……山上有个年轻人,想跟韩家那小子再玩一把……对,你来一趟吧,我觉得,你会对他很感兴趣。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停在了寺庙门口。
车上下来一个男人,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中式盘扣唐装,不怒自威。
京城首富,上官雄。
我认识他,或者说,整个京城,没人不认识他。
上官雄走进禅房,先是对着老和尚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我,眼神锐利得像鹰。
大师说的人,就是你
是我。
你想找韩少廷报仇他开门见山。
不是报仇。我摇了摇头,是拿回属于我的一切。顺便,清理门户。
上官雄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韩少廷背后水深,你凭什么
凭我叫林云天。我看着他的眼睛,也凭上官先生你,早就看韩家的黑色产业不顺眼了,不是吗
上官雄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这小子,对我的胃口!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我需要一场新的赌局,一场绝对公平的赌局。您,来做公证人。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好!我答应你!上官雄很爽快,时间、地点,你来定。我保证,到时候一只苍蝇都别想作弊。
还有一件事。我顿了顿,韩少廷的作弊手段很高明,是科技与狠活的结合。我需要一件东西,来对付他。
什么东西
一种能让鬼现形的药水。
上官雄眯起了眼睛,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多问,只是又打了一个电话。
把‘鬼手’送过来。对,就是那个配方。
决战前夜。
上官雄的人送来一个不起眼的小瓶子,里面装着无色透明的液体。
我打开瓶塞,闻不到任何气味。
就是这东西,能破了韩少廷的天罗地网
我将一滴液体,小心翼翼地滴在一张扑克牌的背面。
液体迅速渗入,消失不见,牌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海上皇宫还是那个海上皇宫,连空气里香水和雪茄混合的奢靡味道都一模一样。
但我已经不是昨天那个我了。
我推开门。
赌厅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好奇,有轻蔑,有幸灾乐祸。
韩少廷就坐在主位上,苏梦瑶像一件昂贵的挂饰,依偎在他身边。看到我,韩少廷的嘴角撇了撇,那表情仿佛在说:这条狗怎么又回来了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赌王吗怎么,昨天输得不够惨,今天还想来送钱一个跟班模样的家伙怪声怪气地开了口。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赌桌前。
林云天,你还来干什么苏梦瑶开了口,声音里满是厌烦,这里不欢迎你,快滚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丢人现眼
我看着她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到底是谁比较丢人现眼
我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件东西,轻轻放在了铺着绿色天鹅绒的赌桌上。
啪。
声音不大,但整个赌厅瞬间安静了。
那是一把黑色的手枪。冰冷,坚硬,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所有人都傻了。
苏梦瑶的笑容僵在脸上,下意识地往韩少廷身后缩了缩。韩少廷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林云天,你什么意思输不起,想玩命
玩命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不,我是来赌命的。
我把枪往前推了推。
赌注,还是我剩下的所有身家。另外,再加上我这条命。我看着他,一字一句,你赢了,钱和命,都归你。我赢了,我要你昨天从我这儿拿走的一切,连本带利地还回来。还有……
我的目光转向苏梦瑶。
你身边这个女人,我要她跪着,从这里爬出去。
你疯了!苏梦瑶尖叫起来。
韩少廷的脸色铁青,他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云天,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赌就赌
他当然有这个资格。
一个沉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闻声望去,自动让开一条路。
上官雄。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黑色唐装,手里盘着两颗核桃,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两个面无表情的保镖,气场强大到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度。
上官先生韩少廷显然也吃了一惊,连忙站了起来,您怎么来了
上官雄看都没看他,径直走到赌桌旁,拿起那把枪,在手里掂了掂,又放了回去。
我来,给这场赌局做个公证。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你们的恩怨,我不管。但赌局,必须公平。谁要是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他没说下去,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韩少廷的心上。
韩少廷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再狂,也不敢在上官雄面前造次。京城首富的能量,不是他一个靠黑色产业起家的暴发户能比的。
好,好……既然上官先生都发话了。韩少廷咬着牙,重新坐下,我赌!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林云天,我今天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赌局,再次开始。
荷官换成了上官雄带来的人,面无表情,手法干净利落。
还是梭哈。
第一张明牌发下来,我是一张方块7,他是一张黑桃K。
他牌面大。
一百万。韩少廷扔出筹码,他已经恢复了镇定,或者说,他认为自己依旧胜券在握。
我没有跟。
我只是装作不经意地,用指尖擦过我的牌面。指尖上,沾着上官雄给我的鬼手药水。无色无味,却能让一切隐藏的伎俩无所遁形。
怎么,怕了韩少廷见我犹豫,嘲讽道,第一把就不敢跟了
我没理他,只是看着苏梦瑶。
她正紧张地看着韩少廷,那只戴着钻戒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桌沿,离韩少廷的牌很近。
就是那枚戒指。
上一世我就是被这枚戒指和他的眼镜联手送进了地狱。戒指是扫描发射器,眼镜是微型接收器。这还不够,他们最狠毒的一招,是能直接改变牌面。
怎么改变
我前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晚,上官雄的人告诉我,有一种特殊的扑克,可以用磁粉和微电路技术,在特定信号的触发下,改变牌面上的图案。
简直是魔术。
而苏梦瑶那枚戒指,就是那个信号发射器。
跟。我扔出筹码。
第二张牌,第三张牌……
我打得束手束脚,有好几次牌面占优,都在最后关头弃牌了。
韩少廷越发得意。
林云天,你不行啊。这点胆子,还敢来赌命
老公,别跟他废话了,快点赢了他的钱,我们好去庆祝。苏梦瑶娇笑着,身体贴着韩少廷,手又不自觉地伸了过去,想要帮他整理筹码。
别碰!韩少廷忽然低喝了一声。
苏梦瑶吓了一跳。
韩少廷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连忙缓和了语气:宝贝,上官先生在这儿,我们规矩点。
有意思。
他不是怕上官雄,他是怕苏梦瑶的动作被看穿。
我继续示弱,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完全是一副输红了眼,精神快要崩溃的样子。
林云天,你到底还行不行不行就拿枪把自己崩了,别浪费大家时间。韩少廷翘着二郎腿,胜券在握。
终于,到了决胜局。
我面前的筹码,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荷官发牌。
我的明牌是:红桃10,J,Q,K。
韩少廷的明牌是:黑桃A,方块A,梅花5,梅花6。
他是一对A,我什么都不是,只是个顺子架子。
所有人都觉得,我死定了。
梭哈。韩少廷将面前山一样的筹码全部推了出去,跟吗我的废物前赌王。
我的底牌,是一张红桃A。
加上明牌,我就是同花大顺。天牌。
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我看着韩少廷,看着他那张写满了赢定了的脸。
演,继续演。
我拿起我的底牌,手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看了好几遍,才颤抖着把牌放下。
我……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跟。
我把我最后的筹码,连同那把枪,一起推了出去。
好!有种!韩少廷大笑起来,开牌吧!让我看看你怎么死!
他得意洋洋,准备掀开自己的底牌。
但就在他掀牌的前一秒,苏梦瑶又动了。
她装作给韩少廷递酒,戴着戒指的手,从我的牌上方,快速地划过。
来了!
我死死地盯着我的底牌。
前世,就是这一刻,我的A变成了J。
我看到戒指上闪过一道微不可察的光。
我看到我的牌面上,那个红桃A的图案,似乎轻微地扭曲了一下。
但……也就只是一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的底牌,依然是那张鲜红的,刺眼的,红桃A。
嗯
韩少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金丝边眼镜。
没有信号。
他再看向苏梦瑶,眼神里充满了疑问和一丝惊慌。
苏梦瑶也懵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失手。她又试了一次,把手伸向桌子中央,戒指几乎就要碰到我的牌。
苏小姐。上官雄突然开口,声音不冷不热,手,拿开。
苏梦瑶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闪电般地缩回了手。
韩少廷的脸,终于变了。
那种自信满满的,猫捉老鼠的表情,从他脸上一寸寸地裂开,剥落,露出了底下最原始的恐惧和不敢置信。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轻蔑,而是见鬼了一样的惊骇。
怎么不开牌了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韩少,你在等什么等你的戒指给你发信号吗
韩少廷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疯子,而是像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的声音干涩,失去了往日的嚣张。
苏梦瑶也慌了,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血色尽失,抓着韩少廷胳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指甲都陷进了西装布料里。云天……你,你别开玩笑了,什么戒指……
我开玩笑我笑了,笑声不大,却让整个赌厅的温度又降了几分,我有没有开玩笑,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苏梦瑶。
我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
她吓得想往后退,却被我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只戴着巨大钻戒的手。
啊!你放开我!她尖叫起来。
这戒指,真漂亮。我捏着她的手,将那枚戒指举到众人面前,灯光下,它依然在闪烁,只是此刻的光芒,显得那么阴冷,就是不知道,这么大的钻石下面,藏着什么好东西。
你干什么!来人,保安!韩少廷终于反应过来,拍着桌子大吼。
不用叫了。上官雄的声音不咸不淡地响起,他身后那两个保镖往前站了一步,像两座铁塔,瞬间让韩少廷的叫嚣哑了火。
韩少廷,我看着他,一字一顿,你的作弊手段,很高明。真的,非常高明。苏梦瑶的戒指是信号发射器,你这副看起来斯文败类的金丝边眼镜,就是接收器。她每次‘不经意’地靠近我的牌,就能把我的底牌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信号传到你的眼镜里。我说的,对吗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和韩少廷、苏梦瑶之间来回扫视,震惊、怀疑、鄙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一派胡言!韩少廷还在嘴硬,你有证据吗这是诽谤!
证据我松开苏梦瑶,她立刻像躲瘟神一样缩回韩少廷身后。我回到座位,拿起桌上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将水倒在了我的底牌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我这是在干什么。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奇迹发生了。
被水浸湿的牌面上,那个红桃A的图案,开始像墨水一样,慢慢地、诡异地扭曲、变化。几秒钟后,一个鲜红的A,变成了一个黑色的J。
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这……
牌……牌真的变了!
我的天,这是怎么做到的
看客们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围了上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桌上那张湿透了的扑克牌。
现在,证据够了吗我看着面如死灰的韩少廷,这种特制的磁粉扑克,配合你那套高科技设备,想让我拿到什么牌,我就能拿到什么牌。韩少,你这已经不是出千了,你这是在变魔术啊。怎么,不去春晚表演,屈才了
不……不是我!是他!是他陷害我!韩少廷彻底疯了,指着我语无伦次地大吼。
小李。上官雄对身后招了招手。
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搞科研的技术人员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金属箱子。
上官先生。
验一下。上官雄指了指韩少廷和苏梦瑶。
那两个铁塔一样的保镖根本不给韩少廷反抗的机会,一个上前直接摘掉了他的眼镜,另一个则粗暴地从苏梦瑶手上撸下了那枚钻戒。
技术人员打开箱子,拿出各种精密的仪器,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检测。
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
报告上官先生。技术人员推了推眼镜,这枚戒指内部,确实藏有军用级别的微型信号发射装置。这对眼镜的镜腿连接处,也发现了配套的骨传导信号接收器。两套设备,可以完美配合进行信息传递。
说完,他还用镊子,从戒指的底座里,夹出了一片比米粒还小的芯片。
铁证如山。
韩少廷瘫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苏梦瑶一看情况不对,提着裙子转身就想跑。
晚了。
我打了个响指。赌厅门口,我早就安排好的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苏梦瑶,别急着走啊。我掏出手机,按下了播放键,我这儿还有个东西,想请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手机里,传出了苏梦瑶那嗲得让人发腻的声音。
韩少……那个林云天也太蠢了,我们这么玩他,他都看不出来……
宝贝,他要是看得出来,还能叫废物吗等把他妈那只手也废了,我看他还怎么跟我斗……
录音清晰地在安静的赌厅里回荡。
每一句,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苏梦瑶和韩少廷的脸上。
苏梦瑶的脸,瞬间白得像纸,她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骗子!
无耻!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还赌神我呸!把我们的钱还回来!
之前还对韩少廷阿谀奉承的赌客们,此刻全都变成了愤怒的讨债鬼。他们将韩少廷团团围住,唾沫星子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被狠狠地拽了下来,摔进了泥里。他终于也尝到了,被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滋味。
真好。
我没再看那对狗男女,而是将视线转回赌桌。
我拿起那张被鬼手药水浸泡过的,已经恢复原样的底牌,轻轻放在桌上,然后缓缓掀开。
鲜红的,刺眼的,红桃A。
我的明牌是:红桃10,J,Q,K。
加上这张底牌。
同花大顺。
我看着已经失魂落魄的韩少廷,声音不大,却足以压过全场的嘈杂。
你输了。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砸碎了现场最后的喧嚣。
韩少廷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嘴巴半张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赌厅像是被引爆的火药桶,瞬间炸开了。
赢了!林先生赢了!
我的天!真的是同花大顺!绝地翻盘!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的:真正的赌神回来了!
一瞬间,这句话成了口号,成了赞歌,在整个大厅里回荡。那些昨天还对我扔鸡蛋、吐口水的赌客,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朝圣的眼神看着我,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狂热。
赌神
我看着眼前这片混乱,看着被愤怒人群包围的韩少廷,看着瘫软在地的苏梦瑶,心里却没有半点波澜。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讨债的恶鬼。
上官雄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杯酒。
我接过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像火一样烧着我的食道,却压不住我心底那片冰冷的荒原。
云天!
一个凄厉的哭喊声撕裂了人群的嘈杂。
苏梦瑶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她昂着头,那张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脸上,此刻挂满了鼻涕和眼泪,精致的妆容糊成了一片,像个拙劣的小丑。
云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她哭得声嘶力竭,都是他!都是韩少廷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帮他,他就要杀了我!我害怕啊!
她抓着我的裤腿,用力地摇晃着,仿佛我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你还是赌王,我还是你的妻子,我们像以前一样……你忘了我们以前多开心吗
开心
我脑子里闪过她坐在韩少廷怀里,娇笑着抚摸他筹码的样子。
闪过她在我临死前,满脸嫌恶地说好恶心的样子。
也闪过,曾经我们刚在一起时,她为我煮一碗面的样子。
哪个是她或者说,全都是她。
我低头,看着这个女人。
真可悲。
我抽出腿,后退了一步,像是躲避什么肮脏的瘟疫。
苏梦瑶。
我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冀的光。
脏了的东西,我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我不要。
她脸上的光,瞬间熄灭了。
不……不要……她喃喃自语,像是傻了一样。
我没再看她。
上官雄的人效率很高,没等韩少廷从地上爬起来,一群穿着制服的人就冲了进来。
警察!都不许动!
韩少廷被两个警察死死按住,他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疯狂地挣扎和咆哮。
林云天!你敢阴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看着他被戴上手铐,看着他被拖走时那张扭曲的脸。
做鬼
我已经做过一次了。感觉,不怎么样。
放心。上官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我身边,他递给我一支烟,他没机会做鬼了。
他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背后那条黑色的产业链,今晚过后,就该从京城消失了。你这次,不只是报了私仇,算是为民除害了。
为民除害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我只想我妈好好的。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我记在心底的号码。
喂,是圣心医院吗我预约了最好的外科手术团队,对,病人叫周慧兰……钱不是问题,我要最好的药,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我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我赢回来的筹码,上官雄的人会处理。我只想立刻、马上飞到我妈身边。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我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盯着那盏亮着的红灯,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场赌局。
只不过,这一次,我赌的是我妈的命。
我的全世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前世我妈被砍断双腿扔进海里的画面,一会儿又是她在家做好饭等我回家的场景。
我不敢想,如果……
没有如果。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老天爷让我回来,不是为了让我再绝望一次的。
吱呀——
手术室的门开了。
我像弹簧一样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冲了过去。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是轻松的。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医生对我点点头,病人的手保住了,虽然恢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只要坚持做康复训练,基本功能不会有太大问题。
保住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我心里所有的冰。
我的腿一软,差点没站稳,幸好扶住了墙。
我走进病房。
我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她那只被纱布层层包裹的手,就放在被子外面。
完整的。
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伸出手,却又不敢碰她,怕惊醒她。
也许是我的视线太灼热,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迷茫,然后是清晰,最后,是无尽的心疼。
天儿……她的声音沙哑,虚弱。
妈。我再也忍不住,握住她另一只完好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
温热的,带着老人特有的、让我安心的味道。
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打湿了她的手背。
傻孩子……哭什么……我妈用尽力气,想要抬手摸摸我的头,妈没事……你没事就好……
我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赢了全世界又怎么样
都不如现在,能握着她的手,听她叫我一声傻孩子。
这才是我的全世界。
……
一个月后。
海上皇宫顶层的露天阳台。
我穿着一身休闲装,靠在栏杆上,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
韩少廷被判了无期,他背后的势力被连根拔起,京城的天,好像都蓝了一点。
苏梦瑶,听说精神出了点问题,被送进了疗养院。
上官雄前几天还打电话给我,说想让我接手一部分生意,被我拒了。
我妈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自己下床走动了。医生说,她是自己见过的,意志力最顽强的病人。
我端起酒杯,敬了敬这片夜空。
上一世的我,也曾站在这里,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结果,输得一无所有。
这一世,我从一无所有开始,却感觉自己赢回了整个世界。
真他妈的奇妙。
第二次生命,我要活得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