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初,便利店老板兼阴阳先生。
这年头没人信鬼神,我也懒得解释。
直到那个雨夜,印堂发黑的年轻人推开了我的店门。
他告诉我,自己捡了个古董盒子,每次许愿都能成真。
代价是每晚被无形的力量拖拽,身上出现莫名的淤青。
我一眼看穿,盒子里寄生着吸食灵魂的邪物。
你还有三次许愿机会,我指着盒子上的血痕,之后它就会彻底吃掉你。
年轻人瘫软在地:大师救我!
我抽出祖传青铜剑:救你可以,但得先让它尝尝我的厉害。
---
雨下得又冷又急,敲在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上,碎成一片模糊的、流动的昏黄光斑。外头那条巷子,平日里就鬼影稀疏,此刻更是被雨水彻底浇熄了人迹,只剩几盏老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几团病恹恹的黄晕,像极了垂死之人涣散的瞳孔。店里头,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声音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空气里浮动着关东煮汤汁闷煮过头的甜腻气味,混杂着塑料包装袋和廉价清洁剂那股子挥之不去的工业味儿。
我,李初,是这间7-24便利店的老板,或者说,看守者。此刻正靠着冰柜,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收银台角落一张揉得有些发软的符纸边角——那是张清心符,昨天随手画的,效力大概也就比安慰剂强那么一丁点。这年头,人人只信看得见摸得着的玩意儿,钞票、手机、外卖APP……谁还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阴阳先生说出来怕是要被人当成疯子关起来。所以,我守着这间小店,挺好。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存在,它们知道该去哪里找我。至于普通人,让他们活在无知的光明里,也是一种福气。
门楣上的感应器,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短促的叮咚,像垂死之人的最后一声喘息,猛地撕破了店里沉闷的寂静。
门被一股蛮力撞开了。湿冷的雨腥气裹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刚从坟墓深处带出的阴寒潮气,瞬间灌满了不大的店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
他浑身湿透,廉价的薄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到有些嶙峋的骨架轮廓。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不断往下淌着水珠。他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像是刚跑完一场生死攸关的马拉松,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那双眼珠子瞪得极大,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里面塞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粘稠的恐惧,直勾勾地钉在我脸上,仿佛我是他在这茫茫雨夜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越过他狼狈的外表,精准地落在他眉心之间。
印堂!
那里不再是寻常的肤色,而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气。那黑气并非静止,更像是一团活物,在他眉心处缓缓蠕动、翻涌,边缘还隐隐渗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如同凝固干涸的陈旧血痂。这黑气之浓,怨气之重,已然不是寻常的撞邪或走背运可以形容。这是……被某种极凶极恶的东西死死缠上了,而且时日无多,那股凶煞之气几乎要冲破他的皮肉,喷薄而出。
老……老板……他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抖得厉害,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你…你是不是…李初…李大师
他认得我知道我这个几乎被遗忘的身份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掠过心头,但瞬间就被更强的警惕取代。这不对劲。我行事向来隐秘,知道我真名实姓和真正行当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而且绝不会是眼前这个明显被厄运缠身的普通人。
买东西我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平淡得像在问他要不要塑料袋,手指却悄然滑进了收银台下方一个隐蔽的暗格,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桃木刻片。
不…不是!他猛地摇头,水珠甩得到处都是,动作幅度大得有些神经质,救…救命!大师,求你救救我!我…我快不行了!有东西…有东西要吃了我!他几乎是扑到了收银台前,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金属台面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我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的,但是你既然找来了就请慢慢说。我关上便利店的卷帘门,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恐惧的稳定力量。这力量似乎起了点作用,年轻人急促的喘息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眼中的绝望丝毫未减。
我叫陈默…在…在城西那家广告公司打杂…他语无伦次地开始讲述,声音时高时低,充满了惊魂未定的颤音,大概…大概半个月前,下班…下班抄近路,走…走庆安里那边那条老巷子…下雨,地上…地上有个东西…
他的瞳孔再次剧烈收缩,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令他噩梦缠身的场景。
一个盒子!就…就那么躺在墙根水洼里…很旧…黄铜的,上面还…还嵌着几块暗绿色的石头…他艰难地吞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滚动,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觉得…觉得挺好看…就…就捡了回来。
捡了回来我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是…是…陈默用力点头,额头上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我…我把它擦干净…放在…放在我那个出租屋的小桌子上…然后…然后…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更深的恐惧,它就说话了!不…不是说话…是…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
它说什么我的手指在暗格里轻轻摩挲着桃木刻片上的符文,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微弱温润感。
它说…‘许个愿吧’…陈默的声音如同梦呓,带着一种被蛊惑后的迷离和事后的彻骨冰寒,我…我当时累得要死…房租也快到期了…就…就随口在脑子里想…‘要是明天发工资,老板能多给我两百块加班费就好了’…
他猛地顿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结果…结果第二天!老板真的!莫名其妙就给了我两百块!说是…说是看我最近辛苦!他的声音扭曲着,恐惧压倒了那一点点侥幸的残余,我…我吓傻了…又…又不敢确定…晚上,我又对着那盒子…在心里想…想我暗恋的那个同事…能不能主动找我说话…
她也找你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
对…对!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二天…她真的主动来问我…问我工作上的事…还对我笑了…可…可也就是那天晚上…出事了!
他猛地撩起自己湿透的左边衣袖,动作粗暴得几乎要扯破布料。苍白的胳膊暴露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下,那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头皮炸裂!
胳膊上,赫然印着三块巨大的、边缘极不规则的淤青!那颜色深得发黑发紫,如同腐烂的肉,与周围惨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淤青的形状极其怪异,完全不像是磕碰造成,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无形的爪子死死攥握后留下的指印!每一道指印的边缘都透着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恶意。
就…就是这样!陈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雨水和鼻涕一起流下来,那天晚上…我睡得死死的…突然感觉…感觉有什么东西…冰冷…像铁钳子一样…抓住我的胳膊…要把我从床上往下拖!我…我拼命挣扎…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了!可我…我睁不开眼!也喊不出声!就是…就是动不了!像被鬼压床…不!比那可怕一万倍!
他大口喘着气,仿佛再次经历那场恐怖的拖拽,眼神涣散,身体摇摇欲坠。
那…那种感觉…太…太真实了…那力气…大得…大得不像人…我…我感觉自己…要被拖进…拖进地底下去了!他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揪扯着,后来…后来我实在受不了…拼命…拼命在心里喊‘停下!停下!’…那拖拽的力气…才…才猛地一松…消失了…
他抬起布满血丝、被巨大恐惧彻底侵蚀的眼睛,绝望地、死死地盯着我:大师!就是这样!连着三天了!只要我许愿!晚上…晚上那东西就一定会来!一次比一次力气大!一次比一次拖得狠!它…它是不是…是不是真的要吃了我!
便利店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单调而冰冷地敲打着玻璃,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指在叩问。关东煮的汤汁在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细小的气泡,那甜腻的味道此刻闻起来,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我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陈默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上。印堂那团浓黑如墨、边缘渗着暗红的煞气,此刻在他急促的呼吸下,仿佛活物般微微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贪婪地吮吸着他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生气。
盒子呢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锥凿破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陈默像是被惊醒的梦游者,浑身剧烈地一颤。他手忙脚乱地伸进自己湿漉漉、紧紧贴在身上的外套内侧口袋,动作笨拙而恐慌,仿佛在掏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摸索了好几下,才掏出一个用几张皱巴巴、被雨水浸透的旧报纸勉强包裹起来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报纸包裹放在冰冷的收银台金属台面上,指尖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好几次都差点把那东西碰掉下去。报纸吸饱了水,颜色深褐,散发出一种混合了油墨、雨水和陈旧纸张的怪味。
我伸出手,没有直接触碰,只是用指尖隔着那层湿透的报纸,极其缓慢地、谨慎地拨开一角。
一抹幽暗、沉重、带着金属锈蚀后特有质感的黄铜色,从湿漉漉的报纸缝隙里显露出来。
陈默的描述过于苍白。眼前的实物,远比想象中更具冲击力。
那是一只比成年男子巴掌略大的方形扁盒。通体由厚重的黄铜打造,边角处已磨损得圆润,显露出铜料本身温润的底色,但大部分区域则覆盖着一层深沉、粘腻的墨绿色铜锈,如同凝固干涸的苔藓,又像是某种生物分泌的粘液风干后的遗存。盒盖正中,镶嵌着三颗黄豆大小的石头。那并非宝石,而是三颗磨制得极其粗糙、形状也不甚规则的暗绿色晶石,颜色浑浊得如同深潭底部淤积的污泥,内部毫无光泽,只有一片令人压抑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死寂幽暗。
盒盖与盒身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到缝隙。但在靠近合页的一侧边缘,一道极其刺目的痕迹,如同丑陋的疤痕般斜斜地贯穿了铜绿——那是一道凝固的、暗沉发黑的痕迹,像是干涸了很久很久的血!血痕的边缘并不清晰,隐隐渗入铜锈的肌理,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我的指尖悬停在报纸上方,距离那盒子尚有一寸。一股极其阴寒、粘稠、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气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瞬间穿透湿透的报纸,狠狠地扎向我的指尖!皮肤下的肌肉本能地绷紧,一股灼热的气息从丹田悄然升起,无声无息地包裹住手臂,将那股企图侵入的阴寒恶意瞬间消弭于无形。
大…大师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惊惧地看着我悬停的手。
我没有理会他。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一寸寸地扫过这黄铜血盒。盒盖边缘,靠近那道狰狞血痕的起始处,几个极其微小的、刻划得歪歪扭扭的凹点,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那不是装饰,也不是磨损。那是符箓!是某种极其古老、极其恶毒的禁锢与滋养之符!这符纹极其隐蔽,与铜锈融为一体,若非我灵觉远超常人,几乎无法察觉。符箓的核心,赫然是三道交错的、如同锁链般的刻痕,每一道刻痕的末端,都微微指向盒盖正中央的一颗暗绿晶石!
三颗晶石…三道刻痕…
一个清晰得令人心头发冷的图景在我脑中瞬间勾勒成形:这邪盒,以三道恶符为锁链,将某种凶戾贪婪的邪灵精魄,强行禁锢、分割、喂养在这三颗充当魂器的秽石之中!每一次所谓的许愿,根本不是实现愿望,而是受术者主动向这邪灵敞开了自己的灵魂缝隙,献祭出自身最精纯的生气与魂魄碎片!那邪灵便以此为食,同时将自身一丝恶念与力量作为饵料反向注入受术者体内,如同毒藤般缠绕、寄生!
每一次交易,都是在加深这种恶毒的联系,都是在加速饲喂这头贪婪的邪物!而受术者身上出现的可怖淤青,正是邪灵力量壮大后,开始显化其贪婪本性,试图直接攫取、吞噬受术者血肉精魂的征兆!
目光最终定格在那道狰狞的、暗沉发黑的血痕上。血痕之中,竟也隐藏着极其细微的符文脉络,如同干涸血管的纹路。这血…不是意外沾染!这是契!是某种古老的、以受术者之血为引,彻底绑定灵魂的恶毒契约!这契约如同毒根,早已通过陈默许愿时无形中付出的灵魂碎片,深深扎进了他的魂魄深处!
我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极地寒冰。这哪里是什么许愿盒这分明是一座精心设计的、以活人魂魄为薪柴的炼魂炉!设计此物者,心思之歹毒阴狠,手段之诡异老辣,绝非寻常鬼祟!
你许过几次愿我的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洞穿骨髓的寒意,目光从血盒移开,重新落在陈默那张惨白绝望的脸上。
三…三次!陈默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第一次是加班费…第二次是那个同事…第三次…第三次是前天晚上…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我对着盒子喊…‘别再拖我了!别再来了!’…可…可昨晚…昨晚它拖得最狠!差点…差点把我从床上拖到地上!我感觉…感觉我的魂儿都要被它扯出去了!
他的恐惧如同实质的潮水,在狭小的便利店里弥漫开。
三次。我缓缓重复,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陈默的心上。我的指尖,隔空点向那黄铜盒盖边缘,那道如同丑陋伤疤的暗黑血痕。看到这个了吗
陈默的视线恐惧地随着我的指尖移动,落在那道触目惊心的痕迹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不是普通的血污。我的声音冰冷,一字一句,清晰地凿进他混乱惊恐的意识里,这是‘契’。一道用你的魂气为引,以这邪物本身为凭,刻下的恶毒契约。你许一次愿,这血痕便深一分,亮一分。三次愿望,便是三道枷锁,已经把你的魂,牢牢锁在了这邪物的嘴边。
我的指尖沿着血痕的走向,缓慢而沉重地移动,最终停留在靠近盒盖合页的起始处。那里,血痕的颜色最深最浓,如同凝固的墨汁,而三道极其细微、如同血管般凸起的纹理,正从这浓黑的核心延伸出来,蜿蜒爬向盒盖正中的三颗暗绿晶石!
看这里。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迫使陈默涣散惊恐的目光聚焦,三道血纹,对应三颗秽石,也对应你许下的三个愿望。每一次‘交易’完成,这血纹便汲取你一份魂力,滋养一颗秽石中的邪灵分魂。
data-fanqie-type=pay_tag>
指尖猛地戳向那三道血纹的末端,正对着三颗死寂的暗绿晶石。
现在,三道血纹已成!三颗秽石皆已被你的生气喂饱!这邪灵的三道分魂,已然苏醒,饥肠辘辘!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审判般的冷酷,它只差最后一步!只差最后三次彻底吞噬你生魂的机会!这契约血痕便会彻底圆满!
我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道暗黑血痕的尽头——那正是三道血纹交汇之处,颜色深得如同无底深渊!
当这血痕尽头,被你的精魂彻底染透!当这三道血纹最终在此处交汇、圆满之时……我盯着陈默瞬间失焦、只剩下无边恐惧的瞳孔,一字一顿,如同宣判,就是这盒子里的东西,彻底撕破伪装,将你连皮带骨、连魂带魄,一口吞吃干净的时刻!
轰隆——!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雨夜,瞬间将便利店内部映照得一片渗人的青白!紧随而至的炸雷,如同巨兽在头顶咆哮,震得玻璃窗嗡嗡作响!
啊——!陈默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弹开,仿佛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他双脚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噗通一声重重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瓷砖地上!溅起一片小小的水花。
不…不…不要!我不想死!大师!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啊——!他瘫在地上,手脚并用,涕泪横流地想要爬向我,喉咙里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便利店里,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哭嚎、窗外滂沱的雨声,以及关东煮锅里那令人作呕的、持续不断的咕嘟声。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收银台后,目光越过瘫在地上崩溃哭嚎的陈默,落在那静静躺在湿透报纸上的黄铜血盒上。盒盖正中的三颗暗绿晶石,在刚刚闪电映照的瞬间,似乎极其诡异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幽冷,贪婪,带着一种饱餐后的残忍满足感,如同深渊睁开的眼睛。
救你我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压过了陈默的哭嚎和窗外的风雨,可以。但在这之前……
我的右手,缓慢而稳定地伸向收银台下方那个最隐蔽的、带着密码锁的金属抽屉。指尖在冰冷的密码盘上快速点过几个特定位置,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哒声。
——得先让它尝尝我的厉害。
嗤!
一声轻微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抽屉无声地滑开。
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瞬间从抽屉深处弥漫出来。那气息古老、沉凝、厚重,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沧桑的金属凉意,却又隐隐透出至阳至刚、凛然不可侵犯的锋锐!仿佛沉睡的龙睁开了眼,驱散了周遭一切阴寒与污秽!
陈默的哭嚎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瘫在地上,惊恐万状地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我伸向抽屉的手。
我的手指探入抽屉深处,稳稳地握住了一样东西的柄部。那触感冰凉、坚实、带着金属特有的沉重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脉相连的熟悉律动。
手腕发力,手臂平稳地抬起。
一道青幽冷冽的光芒,骤然在便利店的灯光下亮起!
那是一柄剑!
剑身长约二尺七寸,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的青铜古意。剑脊笔直厚重,布满了细密如鱼鳞般的天然纹路,那是历经千锤百炼、岁月沉淀的证明。剑刃并未开锋,甚至显得有些钝厚,但边缘流转着一层若有若无、仿佛实质般的锐利青芒,仅仅是看着,就让人眼球刺痛,仿佛灵魂都要被割裂!
剑格(护手)造型古朴,是两只相互缠绕、回首咆哮的狴犴神兽,兽目圆睁,獠牙毕露,透出镇压邪魔的无上威严。剑柄缠绕着深色的、不知何种兽类的皮革,早已被岁月和无数次握持磨砺得油润光滑。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剑格处的剑身上,以极其古老的篆文,清晰地铭刻着两个古字——镇岳!字迹雄浑苍劲,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透纸欲出!
镇岳剑!
剑身甫一出匣,那黄铜血盒上三道指向晶石的血纹,竟如同被烙铁烫到的活蛇般,猛地一缩!盒盖正中的三颗暗绿晶石,更是剧烈地闪烁起来!这一次不再是满足的幽光,而是充满了狂暴、怨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惧!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不止的阴寒邪气,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猛地从血盒中爆发出来,疯狂地冲击着便利店的空气!
头顶的白炽灯管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哀鸣,灯光剧烈地明灭闪烁起来,整个店内的光线变得鬼影幢幢。冰柜的压缩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关东煮锅里的汤汁沸腾得更厉害了,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浑浊的气泡,散发出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
呃…嗬嗬…瘫在地上的陈默猛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球可怕地向上翻起,露出大片惨白的眼白,喉咙里发出窒息般的痛苦嘶鸣。他印堂那团浓黑如墨的煞气,此刻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地涌动翻滚,边缘渗出的暗红血光变得刺目欲滴!三道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的黑气,正从他印堂处钻出,扭曲着、挣扎着,试图连接回那血盒上的三道血纹!
邪灵反扑!它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要不顾一切地收回投资,彻底吞噬掉陈默这个宿主!
哼!孽障!一声冷哼从我喉间迸发,如同九天惊雷炸响在这狭小的空间!
左手快如闪电,在陈默头顶、双肩猛地一拂而过!动作看似轻柔随意,指尖却带着灼热的纯阳罡气,如同三根烧红的金针,精准无比地点在他三盏本命魂灯的位置——头顶百会,左肩天罡,右肩地煞!
噗!
一声轻响,仿佛烛火被点燃。
陈默浑身剧烈一颤,掐住脖子的手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翻白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眼神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他印堂处疯狂涌动的黑气,被一股无形的灼热力量强行压制回去,那三道试图钻出的黑气丝线,如同被烧断的蛛丝,瞬间崩散!
与此同时,我右手持握的镇岳剑,剑身之上那层若有若无的青芒骤然暴涨!一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龙吟虎啸之声,隐隐从剑身内部震荡而出!
嗡——!
剑鸣清越,带着无坚不摧的破邪之力,瞬间横扫整个便利店!
噼啪!噼啪!噼啪!
头顶疯狂闪烁的白炽灯管,三根齐刷刷地爆裂开来!细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冰柜的呻吟和关东煮锅的沸腾声戛然而止,店内陷入一片短暂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只有镇岳剑散发出的青幽冷芒,如同暗夜中的灯塔,稳定而凛冽地照亮了收银台附近的一方区域。光芒映照下,那黄铜血盒剧烈地跳动起来!像一颗濒临爆炸的心脏!盒盖边缘那道暗黑的血痕,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发出滋滋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冒出一缕缕极其细微、散发着恶臭的黑烟!三颗暗绿晶石更是疯狂闪烁,光芒混乱而狂躁,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疯狂挣扎!
邪灵受创!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此地污秽,不宜久留。我瞥了一眼瘫软在地、惊魂未定的陈默,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丝毫波澜,想活命,就跟我来。
说完,不再看他。左手在收银台下方某个极其隐蔽的角落轻轻一按。
咔哒…嘎吱…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机括转动声响起。就在收银台后方,原本平整无缝的米白色瓷砖地面,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一股混合着陈年符纸、香灰、药草以及地下泥土的、更为沉凝厚重的气息,从洞口下方弥漫上来,瞬间冲淡了店里那股令人作呕的腥甜邪气。
我一手持着青芒吞吐的镇岳剑,另一手隔空对着那兀自跳动、冒着黑烟、晶石狂闪的黄铜血盒遥遥一抓!
起!
一股无形的巨大吸力瞬间笼罩住血盒!那盒子发出一声尖锐刺耳、仿佛无数怨魂齐声惨嚎的嘶鸣,猛地从湿透的报纸上弹起,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悬停在我身前半尺的空中!它疯狂地震颤着,试图挣脱这股力量的束缚,盒盖缝隙中甚至开始渗出丝丝缕缕粘稠如墨的黑气!
我转身,看也不看那悬浮挣扎的邪盒,一步踏入那黝黑向下的洞口。镇岳剑的青芒在前方开路,将狭窄向下的石阶映照得一片森然。
陈默瘫在地上,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洞口,看着洞口边缘缓缓流转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符箓虚影,又看看悬浮在空中、兀自挣扎嘶鸣、散发着无穷恶意的黄铜血盒,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呜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几乎是滚爬着,一头扑进了那个散发着沉凝厚重气息的洞口,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他身影没入洞口的同时,那两扇滑开的厚重瓷砖地面,再次发出沉闷的嘎吱声,缓缓地、严丝合缝地合拢。便利店的地面恢复如初,仿佛那个通往地下的入口从未存在过。只有几片碎裂的灯管玻璃渣散落在地,关东煮锅彻底冷却,以及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恶臭,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头顶最后一根完好的应急灯,在瓷砖合拢的瞬间,滋啦一声,彻底熄灭。
整个便利店,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死寂的黑暗。只有门外,雨声依旧,哗啦啦,哗啦啦,敲打着无人的长街。
石阶狭窄、陡峭,盘旋向下,仿佛通往地心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混合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无数种药草陈放多年后沉淀下来的复杂气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焚烧过后的檀木灰烬的味道。镇岳剑的青幽冷芒是唯一的光源,映照着脚下粗糙凿刻的石阶和两侧冰冷潮湿的岩石壁,在身后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
陈默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跟在我身后,每一次落脚都带着惊魂未定的踉跄,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被放大,带着浓重的恐慌回响。他时不时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正从身后抓来。
大…大师…那…那盒子…他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头也未回,左手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引字诀,朝身后悬空漂浮、兀自剧烈震颤嘶鸣的黄铜血盒轻轻一点。
定!
一声轻喝,如同敕令。
空气中仿佛瞬间凝结了一层无形的冰。那疯狂挣扎、试图挣脱无形束缚、盒盖缝隙中不断渗出粘稠黑气的血盒,猛地一滞!如同被投入琥珀的飞虫,所有的震动、嘶鸣、黑气逸散,都在刹那间凝固!它被一股更加强横、更加不容抗拒的力量死死锁住,只能静静地悬浮在陈默身后不远处的半空中,像一颗被冻结在寒冰里的邪恶心脏。只有那三颗暗绿晶石,依旧在死寂中闪烁着极度不甘和怨毒的微弱幽光。
陈默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差点从陡峭的石阶上滚下去,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连滚带爬地紧跟着我向下。
石阶尽头,豁然开朗。
镇岳剑的青芒驱散了前方浓郁的黑暗,照亮了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地下石室。石室四壁皆是粗糙的原岩,未经修饰,却透着一股天然的古拙厚重感。空气在这里反而比通道里要干燥许多,那股混合的药草香和檀灰味更加清晰。
石室中央,是一个高出地面约半尺的圆形石台。石台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极其繁复、极其古老的凹刻符文!那些符文线条虬结盘绕,相互勾连,构成一个巨大的、浑然一体的圆形法阵。法阵的核心,是一个微微凹陷的阴阳鱼图案,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仿佛沉睡般的温润白光。
石台四周的地面上,按照特定的方位和轨迹,摆放着九盏造型古朴的青铜油灯。灯盏形如莲花,灯油清亮,灯芯静静地燃烧着,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淡黄色光晕,将中央石台的法阵映照得神秘而肃穆。九盏灯,九点光,暗合九宫之数,构成一道稳固的守护屏障。
石室的一角,堆放着一些蒙尘的陶罐和木箱,散发着淡淡的药草和矿物气息。另一角则立着一个乌木剑架,上面空空如也。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着入口的那面石壁。壁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挂着几幅古旧的卷轴,上面绘制的神祇画像早已褪色模糊,但依旧能感受到其笔触间蕴含的凛然神威。画像下方,则是一张古朴的乌木供案,案上摆放着一个擦拭得锃亮的紫铜香炉,炉内积着厚厚的香灰,插着几根早已燃尽、只剩下竹签的残香。
这里,才是我李初真正的店面。一个深藏地底,不为世人所知的镇邪法坛。
站到石台边上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更不许动!敢坏我法事,神仙也救不了你!我的声音在地下石室中显得格外沉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重锤敲在陈默的心上。
陈默早已被这地下秘境的景象和空气中弥漫的沉凝力量震慑得说不出话,闻言如同接到圣旨,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手脚发软地挪到石台边缘,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融入石头里,只留下一双惊惧到极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和那被定在半空的恐怖血盒。
我不再理会他。左手剑指并拢,快如疾风,在身前虚空中急速勾画!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口中真言如雷,每一个音节都蕴含着沛然莫御的破邪之力!随着真言诵念,指尖划过之处,一道道由纯粹金光构成的玄奥符箓凭空显现!符箓刚一成型,便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一道道金色流光,迅疾无比地射向石台中央那个巨大的古老法阵!
嗡——!
仿佛沉睡了万年的巨兽被唤醒!整个石室猛地一震!石台中心那阴阳鱼图案瞬间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白色光芒!盘绕在阴阳鱼周围的繁复凹刻符文,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金液,一条接一条地次第亮起!金光沿着符文的轨迹飞速蔓延、串联、交织!
仅仅一个呼吸间,整个石台法阵被彻底激活!无数道金光从符文中冲天而起,在石台上方三尺之处,交织成一张巨大无比、金光流转、符文密布的法网!整个石室被映照得金碧辉煌,神圣庄严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将之前弥漫的阴寒邪气瞬间涤荡一空!
九盏青铜莲灯的火焰,在这一刻也骤然拔高了一尺!火焰不再是柔和的黄色,而是变成了纯净炽烈的白色!九道笔直的白焰光柱,如同九根擎天玉柱,与上方金光法网交相辉映,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立体牢笼!
摄!
我剑指猛地指向那悬浮在半空、被法阵威能压制得彻底失去动静、连晶石幽光都黯淡下去的黄铜血盒!
咻!
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瞬间攫住血盒,如同投石机发射一般,将它猛地拖拽向石台中央!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黄铜血盒不偏不倚,正好落入石台法阵最核心、那散发着璀璨白光的阴阳鱼图案正中心!位置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
就在血盒落定阴阳鱼中心的刹那——
吼——!!!
一声无法形容的、混合了千万怨魂尖啸、凶兽咆哮、金铁摩擦的恐怖嘶吼,猛地从血盒内部炸响!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直接扎进人的脑海深处!狂暴、怨毒、凶戾到了极点!
被法阵金光压制得黯淡无光的三颗暗绿晶石,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血腥红光!那红光粘稠如血,充满了不祥与亵渎!
噗!噗!噗!
三道粗如儿臂、凝练如实质、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的粘稠黑气,如同三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恶毒触手,猛地从血盒的缝隙中喷射而出!带着刺鼻的硫磺与尸骸腐烂的恶臭,狠狠地撞向上方那金光流转、符文密布的法网!
嗤——嗤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粘稠黑气与金光法网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耳的腐蚀声响!无数细小的金色电蛇在黑气表面疯狂窜动、炸裂!黑气剧烈地翻滚、扭曲、消融,但法网的金光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那三颗晶石喷出的血光,源源不断地为黑气提供着邪恶的能量,竟与这强大的镇魔法阵形成了短暂的僵持!
石室剧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簌簌落下细小的碎石和灰尘!九盏莲灯的白焰疯狂摇曳,明灭不定!整个地下空间仿佛随时都要崩塌!
啊——!缩在墙角的陈默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七窍之中竟隐隐渗出血丝!那邪灵的咆哮和对抗法阵的冲击,对他的魂魄造成了直接的伤害!他印堂处的黑气再次疯狂翻涌,那三道被镇岳剑斩断的黑气丝线,竟有重新凝聚的迹象!
不知死活!我眼中厉芒爆射!右手一直持握的镇岳古剑,终于动了!
手腕一抖,剑身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直透九霄的龙吟!剑身上那层青幽冷芒瞬间暴涨,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匹练!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多余的动作。我一步踏出,身形快如鬼魅,瞬间出现在剧烈震颤的石台边缘!双手握紧镇岳剑那缠满古旧兽皮的剑柄,高高举起!
体内沉寂的浩瀚真炁,如同决堤的洪流,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古朴的剑身!镇岳两个古篆字,瞬间亮起,爆发出如同烈日般耀眼的金色光芒!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唯道独尊!镇!
真言如九天雷落,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无上道威!
高举的镇岳剑,带着斩破一切虚妄、镇压万界邪魔的煌煌神威,对着石台中心、那被三道粗壮黑气缠绕、血光冲天的黄铜血盒,悍然劈下!
剑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青色的剑芒与金色的符文交织缠绕,汇聚成一道开天辟地般的毁灭洪流!所过之处,空气被彻底撕裂,发出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爆鸣!石台上方那由法阵金光构成的巨网,在这股纯粹毁灭力量的洪流面前,如同虚设般被轻易洞穿!
剑锋未至,那无匹的锋锐之气已然降临!
嗤啦——!
如同滚烫的餐刀切入凝固的牛油!
那三道粗壮如蟒、翻滚着无数痛苦面孔、正与法阵金光激烈对抗的粘稠黑气,在接触到毁灭剑气的瞬间,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未能形成,便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发出令人牙酸的消融声,寸寸瓦解!无数扭曲的面孔在无声的尖啸中化为飞灰!
毁灭的剑光洪流,势不可挡,狠狠劈在黄铜血盒本体之上!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黄钟大吕被巨锤敲碎的金铁交鸣之声,猛然炸响!狂暴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石室的四壁上!整个地下空间剧烈地摇晃、呻吟!大块大块的碎石从穹顶崩落!
血盒之上,那三道由契约血痕延伸而出、连接着三颗晶石的血纹,在剑光及体的刹那,如同烧红的铁丝被投入冰水,发出滋滋的刺耳悲鸣,瞬间崩断、汽化!盒盖边缘那道狰狞的暗黑血痕,如同被无形巨力抹过,颜色骤然黯淡下去,变得如同干涸的污渍!
咔嚓!咔嚓!咔嚓!
连续三声清脆无比的碎裂声,如同玻璃被碾碎!
血盒盖子上,那三颗充当邪灵分魂寄居之所、散发着不祥血光的暗绿晶石,在毁灭剑气的冲击下,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秒,轰然爆裂!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三团粘稠、污秽、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绿色粘液猛地炸开!每一团粘液中,都裹挟着一个极其微小、扭曲、发出无声尖啸的虚影!那是被强行撕裂的邪灵分魂!
吼——!!!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怨毒、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疯狂的咆哮,从血盒内部震荡而出!这咆哮不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冲击波!
噗!缩在墙角的陈默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整个人彻底萎顿在地,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印堂处的黑气疯狂地向外逸散,仿佛整个魂魄都要被这最后的咆哮震碎、剥离!
血盒本身,在镇岳剑无匹的锋芒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厚重的黄铜盒盖被硬生生劈开一道半尺长的狰狞豁口!边缘扭曲翻卷,露出内部一片深不见底的、翻滚着粘稠黑雾的黑暗!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充满了纯粹毁灭与恶意的气息,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从那豁口中汹涌喷出!
毁灭的剑光洪流,在劈开血盒、斩碎晶石、撕裂分魂之后,终于耗尽了大部分威能,缓缓消散。
石台之上,一片狼藉。法阵的金光黯淡了大半,符文明灭不定。九盏青铜莲灯的火苗微弱如豆,只剩下一点微弱的白光在摇曳。巨大的豁口如同恶魔咧开的嘴,粘稠的黑雾如同活物般从豁口中翻涌而出,带着令人窒息的恶意,迅速弥漫开来,侵蚀着残存的金光法阵。
整个石室,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那豁口中黑雾翻涌的汩汩声,以及陈默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我持剑而立,站在石台边缘,镇岳剑斜指地面,剑身上流转的青芒也收敛了许多,但那股斩破万邪的凛冽剑意依旧凝而不散。胸口微微起伏,刚才那倾尽全力、引动法阵共鸣的一剑,消耗巨大。
目光如电,穿透翻涌的黑雾,死死锁住豁口深处。
那东西……还没死透!
或者说,那三道被斩灭的分魂,不过是它探出的爪牙!这黄铜血盒,更像是一个囚笼,一个通道!真正的本体,那庞大、古老、凶戾的邪灵意志,依旧盘踞在某个未知的、充满污秽的维度深处!刚才的咆哮和喷涌的黑雾,只是它隔着囚笼被重创后的本能反应,是它滔天怒火的宣泄!
石室内的温度急剧下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小的黑色冰晶。粘稠的黑雾如同有生命般,丝丝缕缕地试图向四周蔓延,却被残存的金光法阵和九盏莲灯微弱却坚韧的白光死死阻挡在石台范围之内。两种力量在豁口边缘激烈地消磨、对抗,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滋滋声。
就在这时!
嗬…嗬嗬…瘫在墙角的陈默,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发出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声。他印堂处疯狂逸散的黑气,此刻如同受到了某种恐怖的召唤,不再是无序地消散,而是骤然凝聚成三道细若游丝、却凝练如墨的黑线!这三道黑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残存法阵的微弱阻挡,如同离弦之箭,快得超出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瞬间跨越石室,猛地扎进了血盒那道狰狞豁口中翻涌的粘稠黑雾里!
呃啊——!陈默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嚎,身体猛地向上一挺,随即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声息,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而他眉心处,那原本浓黑如墨的煞气,此刻竟如同被彻底抽空,只剩下一点淡淡的灰败死气!
三道源自陈默魂魄本源、代表着最后契约联系的黑线投入豁口,如同给沸腾的油锅浇上了冷水!
轰——!
豁口内翻涌的粘稠黑雾猛地向内一缩!紧接着,如同火山爆发般,一道粘稠得如同石油、翻滚着无数痛苦扭曲面孔、凝聚了极致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漆黑光柱,猛地从豁口中喷射而出!这道光柱的目标,并非是我,也并非残存的法阵!
它如同一条有生命的黑色巨蟒,带着刺耳的尖啸,瞬间跨越石室,狠狠地撞向石壁上悬挂着的一幅神祇画像!那画像笔触古拙,描绘着一位手持降魔杵、怒目圆睁的护法神王,神威凛凛!
嗤——!
刺耳的腐蚀声如同无数把钢锉在刮擦玻璃!画像上护法神王周身流转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神光,在接触到黑柱的瞬间剧烈地波动起来!画像本身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边缘的卷轴纸瞬间变得焦黑卷曲!神王怒目的面容,在黑气的侵蚀下,竟隐隐透出一丝痛苦之色!
这邪灵,竟如此狡诈狠毒!它自知本体受困,难以直接对抗法阵和我手中的神剑,竟在最后关头,不惜代价地通过陈默身上最后一丝契约联系,抽取了他近乎全部的残存魂力,发动这隔空一击!目标直指这地下法坛的守护神祇!一旦神像被污秽侵蚀,法坛根基动摇,后果不堪设想!
孽畜!安敢!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我眼中怒火喷薄!
这邪灵,不仅凶残,而且狡诈如狐!它竟懂得釜底抽薪,攻击法坛的守护神祇!
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快如闪电,在胸前急速结印!拇指紧扣中指无名指,食指小指笔直如剑,赫然是道门威力极大的破邪印!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身形!破!
真言引动体内残存真炁,瞬间灌注于印诀之上!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璀璨金光,带着破除一切虚妄邪祟的无上威严,从我结印的指尖激射而出!金光后发先至,如同金色的闪电,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道正在疯狂侵蚀神像的漆黑光柱之上!
轰隆!
金光与黑柱猛烈碰撞!如同正负两极的终极湮灭!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将整个石室映照得一片白炽!狂暴的能量冲击波横扫开来,将石台上的灰尘碎石尽数卷起!
嗤嗤嗤——!
刺耳的消融声密集响起!璀璨的金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进粘稠的黑色光柱之中!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在金光的灼烧下无声湮灭!黑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消融、瓦解、变细!那幅遭受侵蚀的神祇画像,周身淡金神光猛地一亮,将残余的黑气彻底逼退,画像上焦黑的痕迹停止了蔓延,但神王面容上那一丝痛苦之色却并未完全褪去。
几乎在破邪印金光射出的同时,我右手持握的镇岳剑已然再次扬起!这一次,目标直指那喷吐出黑色光柱后、正剧烈震颤、仿佛要彻底碎裂开来的黄铜血盒豁口!
剑身之上,镇岳古篆再次亮起刺目金芒!青幽的剑光与金色的符文交相辉映,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凝练的毁灭剑意疯狂凝聚!
封!
一声断喝,如同天道敕令!
镇岳剑没有劈下,而是剑尖朝下,对着血盒那道狰狞的豁口,如同定海神针般,狠狠刺落!
铛——!!!
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豁口边缘翻卷的铜皮之上!一股沛然莫御、仿佛能镇压诸天万界的恐怖力量,顺着剑尖轰然注入!
嗡——!
整个血盒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豁口中翻涌的粘稠黑雾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塞了回去!那喷射黑色光柱的势头被硬生生掐断!残存的黑气在剑尖金芒的逼迫下,如同受惊的蛇群,疯狂地向盒内深处退缩!
剑尖处,无数细小的金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而出,沿着豁口边缘飞速蔓延、烙印!所过之处,扭曲翻卷的铜皮被强行抚平、熔合!那巨大的豁口,竟在金光的熔铸和符文的封印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强行弥合!只留下一道如同巨大蜈蚣般的暗金色疤痕,横亘在盒盖之上!
滋…滋滋…
细微的、仿佛无数怨魂在绝望哭泣的声音,从盒内深处隐隐传来,充满了无尽的不甘与怨毒,却越来越微弱,最终彻底沉寂下去。
血盒停止了震颤,静静地躺在石台中心的阴阳鱼图案上。盒盖上的暗金色疤痕如同封印的烙印,三颗晶石的位置只剩下三个丑陋的凹坑。翻涌的黑雾彻底消失,那股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息被强行镇压、封锁在了盒内深处,只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死寂。
石室内,狂暴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残存的法阵金光黯淡得几乎看不见,九盏青铜莲灯的火苗微弱地摇曳着,随时可能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硫磺味和一种奇特的金属熔炼后的气息。
我缓缓收回镇岳剑,剑身上的青芒和金纹彻底内敛,恢复了古朴沉重的青铜原色。胸口微微起伏,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刚才连续催动法阵、施展破邪印、再强行以神剑之力封印邪盒,消耗之大,远超寻常。
目光扫过石台,落在那被彻底封印、只留下丑陋疤痕的黄铜血盒上。盒子死寂无声,如同坟墓。然而,在那道暗金色疤痕的末端,紧贴着盒盖合页的地方,一点极其细微、却刺目无比的猩红,如同凝固的毒血,顽固地残留着。
那是契约血痕最后、也是最核心的一点残留。邪灵的三道分魂被斩灭,契约的枷锁被强行破除,但这最后一点由陈默精魂和邪灵本源共同凝结的契根,却如同跗骨之蛆,难以彻底磨灭。
我走到墙角。陈默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印堂处那浓黑的煞气已然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灰败死气,如同燃尽的余烬。他整个人的生气微弱到了极点,三魂七魄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命是捡回来了。我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颈脉,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涣散的瞳孔,声音平淡无波,魂力被那东西抽得七七八八,根基大损,形同废人。以后体弱多病,诸事不顺是免不了的,能活多久,看他自己的造化。
手指在他眉心、胸口几处要穴快速拂过,渡过去几缕温和的纯阳之气,护住他最后一点心脉生机。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石台上那个安静得如同坟墓的黄铜盒子。那道暗金色的封印疤痕末端,那一点顽固的猩红,在石室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真正的源头,还没有找到。
我伸出手,隔空对着那死寂的黄铜血盒一抓。盒子无声地飞起,落入我的掌心。入手冰凉、沉重,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但那股曾经汹涌的邪恶,已被死死地锁在了盒内深处。
指尖拂过盒盖那道巨大的、如同蜈蚣般的暗金色封印疤痕,最终停留在疤痕末端,那一点刺目的猩红之上。
触手冰凉,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毒黏腻感。
癸亥年造…我摩挲着盒底那四个几乎被铜锈覆盖、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出的阴刻小字,声音低沉得如同自语,六十年前的旧账…看来,是时候去会一会了。
地下石室一片死寂,只有九盏莲灯的火苗,还在微弱而顽强地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