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一只参的初体验 > 第一章

(一)千年参的中元节冒险
我是一根野山参。
对,你没听错,就是那种能让采药人翻山越岭找破头的参。
我扎根在人称塞上江南的甘州祁连山上,论辈分,我敢挺着须子说,我是这山上唯一一根活了千年的野山参。这份骄傲,比山顶的积雪还瓷实。
我有个邻居,是条黑蛇,名叫乌祁。当年我从山顶那片冻得人直打哆嗦的雪地,溜到山腰晒太阳时撞见的他——好家伙,一身鳞片乌黑发亮,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吓得我当场把刚冒头的新芽缩了回去。后来才知道,这山上的采药人见了他,都跟见了山神爷似的,连滚带爬能蹿出三丈远,生怕被他盯上。
你要问我为啥讨厌他
自打遇上这货,我就成了笼中参。他管我不许靠近悬崖边,管我不许跟陌生的小兽搭话,连我伸个懒腰晒须子,都要被他用尾巴抽两下:白萝卜,小心被山鼠啃了须子。他还总昂首挺胸地说:本蛇是你的守护神。
我当然知道,厉害的角色身边都得有守护神,刚开始我还挺得意——你看,我这千年参多有排面,连蛇都来护着我!
可我们人参天生爱溜达啊!祁连山的溪涧、松林、草甸,哪个角落没留下过我的须子印偏偏乌祁这坏蛇,每年冬天都要冬眠,一睡就是整整三个月。
按说这时候山上人最少,最适合溜出去玩,可他倒好,冬眠前非要挖个深洞,把我往洞边一摁,吐着信子说:白萝卜,守着我,免得被雪埋了没人管。我守了他多少年到底是他护着我,还是我成了他的冬眠看护员
今年他已经睡了两个多月,洞里的呼噜声(没错,蛇打呼可响了)隔着三尺厚的雪都能听见,估摸着还得睡半个多月才醒。
昨天山腰的小狐狸叼着颗红果子来看我,说山下甘州要过个大节日,街上挂满了花灯笼,还有卖糖画的、耍皮影的,热闹得能把屋顶掀起来。
叫啥节来着我晃着须子追问。
小狐狸爪子拍着脑袋想了半天,突然蹦起来:中元节!说晚上还有人放河灯呢,漂在水里亮晶晶的,可好看了!
风从山顶刮下来,带着雪粒子,打在我露出的芽上,凉飕飕的。可我心里却烧起一团火——中元节花灯笼河灯
自打被乌祁这蛇看管起来,我都快忘了山下的烟火味是什么样了!
啧啧,白语丹啊白语丹,你可太委屈了。我晃着满身的须子,悄悄把扎根的土松动了些,这次说啥也得溜出去瞧瞧。
趁着月黑风高,我使劲拔起根须,像个圆滚滚的白胖子,一颠一颠往山下挪。路过他的洞口时,还听见他嘟囔着白萝卜……不许跑……
我回头对着洞口做了个鬼脸(如果参有脸的话):傻子乌祁,等我看够了灯笼再回来守你!
夜风里都是自由的味道,山下的灯火越来越亮,我仿佛已经听见了甘州城里的喧闹声。
嘿嘿嘿,终于逃离乌祁的魔掌啦!中元节,我来啦!
(二)灯海寻踪俊之影
我望着眼前的热闹景象,使劲揉了揉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
身上的曲裾在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进出城的女子们都穿着齐胸罗裙,外面套着毛茸茸的褙子,红的似霞,粉的如桃,碧的像溪,鲜活得让人移不开眼;双臂上缠着飘逸的披帛,走路时轻轻飞扬,好看得像画里走出来的人。唯独我这一身陈旧的曲裾,引得路过的女子们频频侧目,掩着嘴偷笑,害得我脸颊发烫,活像根刚从土里刨出来、没见过世面的参。
街上还有些奇怪的人:蓝眼睛黄头发的异邦人,穿着缀着银饰的长袍;晒得黝黑的商旅,裹着彩色的头巾,衣裳上绣着看不懂的花纹。他们说说笑笑地走过,带来一股陌生又新奇的气息。
我被这千奇百怪的事物勾得挪不动脚,心里直念叨:真该常下山看看!古人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总困在祁连山里,外面的光景早就变了天,瞧我现在这模样,可不就像个懵懂的山里娃
小狐狸说过,城里的夜晚才最热闹。我午时前就从山上往下赶,连滚带爬走了两三个时辰,天边已染上蒙蒙灰蓝,一轮圆月正慢悠悠爬上夜空,像被谁挂在了墨色的绸缎上。
天黑得越来越快,得赶紧进城才行。可城门口戒备森严,守卫挨个检查文书,看得我心里发慌。正着急时,远处来了一行人,推着车、赶着马车,浩浩荡荡往城门走。
机会来了!我混进人群,趁着集体检查乱糟糟的当口,哧溜一下钻进一辆马车底下。
原来是通判府的大小姐,快放行!城门处传来守卫的吆喝声。
我在车底暗自窃喜:看来选对了,进城速度都快了不少!
香茗,等会儿你先下车,告知俊之我回府了,酉时在我们首次相遇处碰面。车里传来清澈的女声,像山涧泉水叮咚作响。
没多久马车就停了,我在车底蜷得腿都麻了,赶紧趁机从一侧钻了出去。
这是……会情郎好想跟过去看看!可没走两步,就被路边的摊子勾住了魂。
几步外的小面人摊前围满了孩子,摊上的面人栩栩如生:披甲的将军威风凛凛,簪花的仕女眉眼含情,还有捏成小兔子、小老虎的,憨态可掬,看得我眼睛都直了。
夜色越来越浓,不远处灯火通明。行人手里都提着灯笼,鱼灯摇着尾巴,兔灯竖着长耳,莲花灯托着烛光,晃得人眼花;远处的天空被红色的孔明灯挤满,一盏盏慢悠悠往月亮的方向飘,像星星落进了人间。还有舞龙队敲着锣鼓过来,龙嘴里喷出金灿灿的火花,在人群的欢呼声里游走,热闹得快要把耳朵震聋。
我跟着人群往最热闹的地方挤,忽然被一个摊主拉住:小姑娘,买个鱼灯吧!照亮前路,岁岁安康!
我顺手拿起摊上最亮的那个鱼灯,转身就走,却被摊主追上来拽住:你没付钱呢!
什么钱我一头雾水,想着拿东西该用物交换,便从袖中掏出一把晒干的人参花递过去——这可是乌祁宝贝得紧的东西,说能补气强身,延缓衰老,平日里谁都不给碰。
谁知摊主看都没看,一把抓过人参花扔在地上:你这是拿干草糊弄我不给钱就把灯还我!他伸手来夺,我往后一躲,后背咚地撞上了一个人。
裴公子!摊主突然松了手,脸上的怒气瞬间变成了恭敬的笑。
被我撞到的男子慢慢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他抬起头时,我不由得看呆了——眉如墨画,鼻梁高挺,眼若桃花初绽,嘴角噙着温和的笑,像月光落进了眼底,清润得让人移不开眼。
出什么事了他开口问道,声音比刚才车里的女声还要好听。
裴公子,这姑娘拿了我的鱼灯不给钱,还拿干草欺辱我!摊主指着我手里的鱼灯,又指着地上的人参花,气得脸都红了,胳膊抖个不停。
男子弯腰拾起那把人参花,眼睛倏地亮了,转身对摊主说:这不是干草,是人参花,我祖母常用来煮水安神,颇为珍贵。
摊主愣住了,显然不信,可听男子说得认真,又不敢反驳,只能讪讪地站在原地。
男子从怀中掏出钱袋,取出一锭银子递给摊主:这人参花能否送我我替她付账。
这、这太多了!摊主连忙摆手,眼睛瞪得溜圆。
那你再给我两个鱼灯吧。男子笑靥如花,把银子递给摊主,又拿了两个鱼灯,转身递给我一个,拿着吧,中元节的鱼灯,亮着才吉利。
我愣愣地接过鱼灯,问了下摊主他是谁。听见摊主在无语地念叨:这可是裴太傅的长孙裴俊之,咱们甘州顶顶好的大善人,心善又识货,谁不夸一句好……
俊之莫非就是车里女子说的那个俊之
好奇心像被点燃的孔明灯,在心里越飘越高。我握着亮闪闪的鱼灯,悄悄跟在了那抹月白身影后,看着他提着灯,慢慢融进满城的灯火里,连脚步都带着月光的温柔。
(三)寒水惊变逢故影
我跟着裴俊之往人群里挤,街上的人越来越密,密得像织紧的网,连呼吸都带着旁人的热气。右侧的石桥上更是人潮汹涌,往来的人摩肩接踵,我望着桥下泛着冷光的水面,心里直打鼓: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去,这么冷的天,可怎么禁得住想着便忍不住环抱双臂,往暖和处缩了缩。
裴俊之忽然定住脚,目光死死锁在桥上。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桥中央有抹红衣正朝他挥手,可下一秒,那抹红就被涌来的人潮挤得一个趔趄,像片被狂风卷落的枫叶,直直坠入水中。
坏了!我猛地捂住嘴,恨不得把刚才的念头咽回去。
裴俊之脸都白了,疯了似的往水边冲,想也没想就扑通跳进水里。岸边的人却炸开了锅:哎呀!裴公子不会水啊!快救人!快找会水的来!
我正往水边跑,盘算着凭我千年参的水性救两人,眼前却闪过一道黑影,嗖地扎进水里。那身影快得像道闪电,我心头猛地一揪——这黑影,怎么那么像乌祁
黑影在水里折腾了约莫一炷香,先把红衣女子托上岸,又捞起昏迷的裴俊之。我跑过去一看,果然是那臭蛇!他浑身湿透,鳞片在灯火下泛着冷光,脸黑得能滴出墨,显然没少费力气。
周围的人想围上来,我瞅着乌祁身上的寒气越来越重,尾巴尖都快竖起来了,赶紧喊:大家别靠太近!留点空透气,快找大夫来!人群果然往后退了退。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香茗哭着跑过来,看到地上的红衣女子,眼泪掉得更凶了。
还愣着找医者去!乌祁头也不抬,语气冷得像冰。他先查看裴俊之的口鼻,然后弓起一条腿,小心翼翼地把裴俊之的腹部搁在膝盖上,轻轻拍他的背。
我学着他的样子检查红衣女子,口鼻倒干净,可这姿势……我压根抱不动她啊。正犯难时,就见裴俊之哇地吐出几口水,撑着地坐起来。乌祁赶紧扶稳他,眼风扫过我,带着点你怎么这么笨的嫌弃。
连清,连清!裴俊之顾不上自己发抖,爬过去想抱红衣女子,急得声音都颤了。
别光抱,让她把水吐出来。乌祁抱臂站在一旁,语气里满是不耐,仿佛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
还好香茗领着个长胡子大夫挤了进来。老大夫拿出银针,在连清身上扎了几处,她痛得轻哼一声,裴俊之赶紧给她顺背,她连着咳了几声,总算吐出些河水,脸色好看了点。
乌祁见两人都醒了,转头瞪我,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你怎么来了我警惕地往后缩,你不是还要睡半个月吗
他把头扭向一边,下巴抬得老高,压根不理我,活像只闹脾气的猫。
香茗,扶你家小姐回去换衣裳,好生照看。裴俊之把连清交给丫鬟,又掏出钱袋给了大夫,有劳大夫了。大夫拱拱手,提着药箱没入人群,悄没声息地走了。
裴俊之转向乌祁,虽脸色苍白,却依旧拱手行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裴某无以为报。寒舍就在附近,公子若不嫌弃,可否同去换身干衣裳,暖暖身子
乌祁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从牙缝里挤出个可字。
我跟在他俩身后,看着两人滴水的衣摆拖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洇出两道水痕。夜风一吹,我都替他们打寒颤——尤其是乌祁,平日里冬眠都要垫三层干草,这么湿冷,怕是要冻得打喷嚏了。
(四)裴府小院夜生暖
裴府内,裴俊之命下人取来两件干净衣袍,便与乌祁一同去换湿透的衣裳了。
我闲着无事,蹲在院角研究起花草来。月季的花瓣沾着夜露,兰草的叶片透着青碧,还有几株叫不上名的绿植,在灯火下泛着生机。正看得入神,一只黑狗摇着尾巴跑到我身边,围着我转圈圈,鼻尖时不时蹭蹭我的衣角,倒有几分亲昵。
在做什么乌祁的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吓了我一跳。
你兄弟在跟我玩呢。我故意逗他,伸手摸了摸黑狗的脑袋。
你说谁他的语气瞬间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我怀里的黑狗也察觉到了,尾巴摇得慢了些,警惕地抬着头望他。
你俩都是黑色的,你叫乌漆,它叫麻黑,可不就是兄弟我嬉皮笑脸地站起来,这才看清乌祁的打扮——一身藕粉色圆领袍,头发束得整整齐齐,衬得他眉眼清俊了不少。比起往日披散着头发、穿黑衣的样子,倒显得温和了些,没那么拒人千里。
要不是那双总吊着的丹凤眼,我差点就被他这副模样骗了。这丑蛇,骨子里还是冷冰冰的。
白语丹,他忽然勾了勾嘴角,你当时给我起名,是这个寓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乌祁和乌漆读音相近,赶紧转移话题:你怎么会下山的提前结束冬眠,身子没事吧
北山的小狐狸找你,在洞口刨个不停,他淡淡道,她跟你提过进城玩,我以为你俩一道下山了。她吵得我没法睡,就过来看看。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山里我想多玩几日。难得下山一趟,这山外的世界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我可舍不得早早回去。
我是你的守护神,他望着我,眸子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光,我们有契约在,你想去哪都可以,我跟着护你便是。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乌兄,衣服还合身吗我回头,看见裴俊之迎着月光走来,一袭蓝领白圆领袍在月色下泛着柔光,朦胧得像画里的人,看得我有些恍惚。
我与裴兄身形相近,很是合身。乌祁单手负在背后,嘴角挂着不远不近的笑,语气比对我温和多了。
那便好,裴俊之笑着抬手,两位随我来看看住处,看合不合心意。
他引着我们走到一个小院,院子是质朴的农家模样,透着股亲切的暖意。院中一棵桃树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缀满枝头;桃树枝桠上挂着枚秋千,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庭院里搭着竹棚,棚下的石桌上摆着几碟点心,香气隐隐飘来。风拂过桃树,叶子沙沙作响,像在轻声欢迎我们。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听乌兄说你们常年住在祁连山上,想着这样的小院你们住着会舒适些,便自作主张安排了这里。裴俊之解释道。
这里很好,我忍不住赞叹,和府中其他地方大不相同,建造之人定是个向往自然、性情恬淡的人。
裴俊之闻言,眼神柔和了几分,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瓣轻声道:这是祖父为祖母建的。祖母幼时住在农庄,刚嫁过来不适应府中生活,祖父便命人照着她老家的样子建了这院。
他顿了顿,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只是祖母身体一直不好,靠药材吊着精神。前些年父亲从外邦人那里得了个方子,这些年寻了不少珍稀药材,只差一味药引,始终没头绪。
裴兄莫急,乌祁开口道,药材本是万灵之物,尤其珍稀药材更有灵性。缘分到了,药引自会出现。
我在一旁点头附和——虽说我们药材精怪有救死扶伤的本分,可性命也金贵得很,若非遇上值得的事,谁愿轻易奉献自己
多谢乌兄宽心,裴俊之拱手,时候不早了,二位早些歇息吧,裴某先告辞了。
我们回礼送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院中的秋千还在轻轻晃,桃花瓣时不时飘落,落在石桌上的点心上,添了几分静谧的暖意。
(五)闲来雪日施粥记
我睁开眼时,窗缝里钻进来的光亮晃得人睁不开——这一觉竟睡到了大中午!推开门,冷风裹着雪花往屋里扑,外面的积雪堆得厚厚的,踩上去咯吱作响,没过了脚踝。
先往隔壁乌祁的房里跑,敲了半天门没动静,想来这臭蛇定是在补冬眠,便没再理他。在院里溜达时,一个扎双髻的姑娘走过来,笑盈盈地说:姑娘,少爷请您去正厅用膳。
到了正厅,裴俊之见只有我,便问道:怎么不见乌兄
哦,乌祁和我一直在山上修行,他在修炼‘辟谷’呢,我临时编了个理由,心里却暗笑,这几天正是关键时候,不能被打扰。等他醒了,定要告诉他有人惦记着他呢。
裴俊之明显愣了愣,像是在消化这说辞,半晌才点头:原来如此。昨夜突降大雪,城中不少人家屋顶坍塌受了灾。我让厨娘熬了薄粥,一会要去城外施粥,府中人手不够,本想请乌兄帮忙。语丹姑娘若是方便,用完早膳可否一同前去
当然愿意!做善事有助修炼,我求之不得。
到了城外,排队领粥的人里不少带着伤,听说是被塌房砸的。裴府下人卸粥时,人群里满是感谢声,都在夸赞裴府行善积德。我趁乱往粥桶里撒了些人参花——乌祁说这能补气强身,希望能帮到他们,之后便站在粥棚边帮忙盛粥。
小姐慢点!话音刚落,就听哐当一声,连清和香茗正站在泼了一地的粥旁,连清的裙摆上沾着粥渍,香茗正蹲在地上想帮她擦。
你怎么来了裴俊之运粥过来,看到这情景皱起了眉。
我听下人说你在城外施粥,想来帮忙,连清望着他,一脸委屈。
裴俊之看着地上的粥,胸口明显起伏了几下,随即温和道:先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我忙完去瞿府,到时再细说。
连清望着他的背影,回头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满是恶意,随后气呼呼地走了。我心里纳闷:我没惹她啊或许是衣裳脏了不高兴吧。
忙到午时,裴俊之坐在木凳上歇脚,脸色有些疲惫。抱歉让你忙这么久,他说,府里备了午膳,收拾好咱们就回。
没事,我摇摇头,又问,后面还要施粥几天
三天。
人手都安排妥当了
今日下午和明日的已安排好。裴俊之语气里带着几分疑惑。
那后日要是需要帮忙,记得叫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大概没人会像我这样上赶着做苦力吧。
他却坦然一笑,眉眼弯弯:后日若有需要,定会告知白姑娘。
收拾妥当后回府,裴俊之说午饭后要去瞿府,让杏儿陪我解闷。杏儿就是那个扎双髻、笑起来眼里有星星的姑娘,一上午下来我们已经熟了。
裴俊之去了瞿府便没再回来,午饭后也没人叫我去施粥,我便回了暂住的小院,寒风带着清冷的温度,倒也清静。
酉时,杏儿来请我去饭厅,一桌子菜摆在空荡荡的厅里。今晚就我一个人吃我问。
少爷在外面处理事,已经用过膳了,杏儿说,他吩咐多备些菜好好款待您。
我哪吃得完这么多……可看着满桌菜,不吃又浪费,只好硬着头皮吃。
吃不下了……我捧着肚子正发愁时,裴俊之走了进来,看到桌上的杯盘狼藉,先是愣住,随即大笑起来。
你可真是个妙人。他笑着说。
旁边的杏儿看着我,眼神怪怪的——大概是从没见过有人把自己吃成这副模样吧。
(六)心乱盼归祁连山
没有乌祁的日子,就像喝白开水,总觉得少了点滋味。
裴俊之每日都在忙碌,具体忙些什么我也说不清。但在他闲暇时,会教我品茗,教我识字,教我那些山里从未见过的新鲜事物。我照旧每天练一个时辰字帖,如今已经会写我乌祁裴俊之杏儿这几个名字了,心里满是骄傲,总觉得自己写得还算好看。
又到了练字的时辰,不知不觉夕阳西沉,橘黄色的光从门外溜进书房,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没多久,一道人影挡住了屋里的光线。我抬头望去,虽看不清模样,却知道是裴俊之回来了。
练得如何他笑意盈盈地走近,身上还带着些室外的清寒。
我连忙双手捧着写满字的宣纸递到他面前,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求夸奖。
进步很大,他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每个字都有笔锋了。只是这个‘藏’字,你写得不对。他指着我写的秋收冬藏中的藏字说道。
那你教教我。我眼睛一亮,连忙把毛笔递过去。
裴俊之接过笔,走到我身后,拿着我的手蘸了些墨,我随着他的力道,在宣纸上写下一个藏字。他的笔尖在纸上游走,笔画舒展又沉稳,这个字是上下结构,上面的‘艹’要写得宽些,像给下面的部分遮风挡雨;中间的‘爿’要立稳,下面的‘臣’和‘寸’要紧凑些,你看这样……他边写边讲,声音温和得像夕阳的光。
我凑近了些,盯着他笔下的字,生怕漏了一个细节。鼻尖隐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着点茶水的清苦,倒也清爽。心莫名地漏了半拍,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烫。猛地想起他是订了婚的人,我们这样实在不妥,便猛地挣开他握着我的手,闪到一边。
我……我去找杏儿,看看今天晚上吃什么。我不敢看他的眼,逃也似的冲出屋外,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接下来的几日,我的心里像揣了只横冲直撞的兔子,坐立不安,总想避开裴俊之。在院里撞见他教下人修剪花枝,我赶紧绕到假山后;听见他在书房和人说话,就故意在廊下逗那只黑狗,装作没看见。可真躲回自己屋子里,心又静不下来,索性没事就往乌祁的屋子跑。
他的屋子总是安安静静的,窗缝里漏进的阳光在地上投出细尘,床幔垂得严严实实。我有时坐在他床前的小凳上,用手指戳戳床柱上的木纹;有时趴在窗边,看院里的桃花一片片往下落。
臭蛇,你快醒醒啊,我对着空气嘀咕,城里的糖画师傅出新花样了,再不起,回去可就吃不上了。其实心里更盼着他醒了,我这乱糟糟的心绪能有个着落——有他在,总觉得再别扭的事,也能被他几句冷言冷语敲打得清明些。
在裴府这般住了些时日,乌祁总算结束了他的冬眠,我也不再整日闷在房里。
这日天朗气清,小院里的桃花落了些,露出嫩绿的新叶。我和乌祁坐在竹棚下的石桌旁,看着秋千被风推得轻轻晃。
再在城里转几日,咱们就回山吧我剥着桌上的橘子,边吃边问,山里的春天该到了,该去看看溪边的迎春花有没有开。
乌祁正用指尖拨弄着袖口沾着的线头——想来是换衣裳时没理利落,闻言抬眼瞥了我一下:你不是玩得挺乐呵他的声音还有点刚醒的沙哑,却带着惯有的几分不耐烦,眼底却没什么真脾气。
城里虽热闹,可哪有山里自在,我晃着腿笑,再说,北山的小狐狸怕是还在洞口等着我带糖回去呢。
他没应声,只是拿起桌上的一片桃花瓣,指尖转了转。风过处,桃叶沙沙响,倒像是应了我的话。
看来,过几日便能回那熟悉的祁连山了。
(七)祁山寻药陷险境
乌兄。裴俊之带着喜色推门而入。
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悄悄捏碎了手中的橘子皮,指尖沾了些涩味。
裴兄。乌祁起身相迎。
太好了,你醒了!今日真是双喜临门。裴俊之眉眼间满是笑意。
哦何事乌祁嘴角也噙着浅淡的笑意,似是被他的喜悦感染。
一是你醒了,二是……祖母的药引有消息了。裴俊之笑得愈发灿烂。
那真是恭喜。两人简单寒暄几句,裴俊之忽然看向我,神色有些讪讪,只是还要有劳乌兄和语丹姑娘。
何事乌祁语气如常,听不出情绪,我的心却猛地一乱。
这药引在祁连山上,语丹说你们一直在那里修行,所以想麻烦你们随我一趟,帮忙寻找。
乌祁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向来谨慎,定是在恼我趁他冬眠时,跟裴俊之说了不少我们在山上的秘密。
无妨,他很快敛了神色,其实我们也有事想跟裴兄说。
哦裴俊之一脸疑惑。
你也知道,我们在府中叨扰多日,耽误了修行。帮你找药引,正好顺路回山。
真听到乌祁说出回山二字,我心里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喘不过气,压抑得难受。
是我耽误两位了。裴俊之满脸歉意,眼底却藏着些别的情绪。
客气了,乌祁问道,不知裴兄找的是哪种药材
五蒲草。
这药材我倒有些印象,何时出发,告知一声便是。
我们几人寒暄几句,门外小厮前来寻裴俊之,他又匆忙离去。看着他的背影,那份压抑的情绪又悄悄绕上心头。
出发那日,一行人上了祁连山。乌祁独自去了南山,我和裴俊之往北山找,其余人手分两组去了东山和西山。
北山有小狐狸的洞穴,我常去找她玩,山外的新鲜事都是她告诉我的。或许能从她那里问到五蒲草的消息。
语丹,慢点,小心灌木的刺。裴俊之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回头停下,他快步上前拉住我的手腕,力道带着我往左边挪了一步:你看,衣服都刮破了。
我低头一看,袖子和裙摆果然多了几道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时心急没注意,再快些,还有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到哪你知道五蒲草的位置裴俊之疑惑地看着我。
不知道,前面是我一位好朋友的住处,她对这里熟,说不定知道。我拉着他加快脚步,眼看就要到小狐狸的洞穴,脚下忽然一空——我们竟齐刷刷掉进了一个陷阱。
裴俊之第一时间将我护在怀里,落地时,我清晰地听见他痛得抽气的声音。陷阱里一片漆黑,只有头顶漏下些许天光,我能感觉到他的手臂紧紧环着我,后背却硌在坚硬的土块上。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我慌忙撑着他的肩膀坐起来,伸手去摸他的后背,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意。
没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隐忍的疼,却还是先问我,你没摔着吧
我摇摇头,心里又急又慌,这陷阱深不见底,周围全是冰冷的泥土,只有远处传来几声模糊的鸟鸣。都怪我,要是走慢些就好了……
他却轻笑一声,借着微光拍了拍我的手背:不怪你,山路本就难走。先看看有没有办法上去。说着便扶着洞壁站起身,仰头望向洞口,眉头微微蹙起——这陷阱比想象中要深,徒手怕是爬不上去。
其实这陷阱于我而言不算什么,捏个诀便能出去。可身旁的裴俊之还在摸索着洞壁,指尖划过粗糙的泥土,时不时因牵动伤口低低抽气。
我悄悄蜷了蜷手指,灵力在掌心转了半圈又按捺下去。他是凡人,若是见了法术,怕是要惊着,说不定还会当我是妖邪。
这洞壁倒是结实,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有些发闷,看来是猎户设的兽阱,说不定附近有藤蔓能借力。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洞壁上果然缠着几缕枯藤,只是细弱得可怜。
我试试能不能够着。他踮起脚去够最高处的藤条,后背的伤口该是扯得厉害了,动作顿了顿,额角渗出细汗。
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角:别碰,这藤经不住力气的。心里却在盘算,等他歇口气,便假装找到松动的石块,悄悄用法力撬开个缺口——总得想个不让他起疑的法子才好。
他回头看我,眼底还带着些没散去的疼意,却温声道: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我往洞壁挪了挪,指尖假装不经意地敲了敲石块,故意加重力道在某块凸起的地方多敲了两下:你看这石头,好像有点松。
其实是我暗中用了点力,让那块本就不稳的石头晃了晃。裴俊之果然凑过来,伸手推了推,石块竟真的往下滑了半寸。
还真有点松动!他眼里亮起光,伸手想去搬,却被我按住。
你后背有伤,别动,我来试试。我蹲下身,装作费力的样子抠那块石头,指尖灵力暗涌,只听咔的一声,石块应声而落,露出个能容一人侧身的小缺口,外面的风带着草木气灌进来。
你看,通了!我抬头冲他笑,心里松了口气——总算没露破绽。
他盯着缺口愣了愣,随即失笑:你倒是比我细心。
我没接话,只扶着他往缺口挪,心里暗道:这可不是细心,是得亏我会点小本事。
(八)脱险遇狐寻药踪
等我二人爬出洞口,刚站稳脚,就见树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竟是小狐狸!它正歪着头看我们,琥珀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扶着裴俊之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坐下,轻声道:你先歇歇,我去附近找找止血的药材。他脸色还有些苍白,闻言温顺颔首。
我转身往树后走,特意绕到裴俊之看不见的角度——总不能让他瞧见我跟狐狸说话,免得惹来不必要的疑问。
刚走到树后,小狐狸就咻地蹿到我脚边,毛茸茸的尾巴扫着我的裤腿,急声道:你怎么掉进陷阱里啦刚才我在洞口都听见响声了!
说来话长,我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直奔主题,你知道五蒲草吗叶子带锯齿,开紫花的那种。
小狐狸歪着头想了想,忽然抬起爪子往西边指了指:知道!断崖底下有!前几日我还看见过,就是那边的石缝里长着,不过那地方滑得很,你要去可得小心。
谢啦,回头给你带城里的桂花酥。我笑着摸了摸它的耳朵,余光瞥见裴俊之正往这边望,赶紧站起身,在草丛里扒拉了几下,捡起几株常见的止血草,扬声喊道:找到了!这草能止血。
转身要走时,小狐狸在我身后小声嘀咕:那个男人身上血腥味重得很,你可得看好他呀。
我脚步顿了顿,回头冲它眨了眨眼,才捧着草快步回到裴俊之身边。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他正低头查看后背的伤口,眉头微微蹙着,见我回来,立刻扬起温和的笑:找到药材了
嗯,这草捣碎了敷上能止血。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心里却在盘算:等他好些,得赶紧去断崖那边找找五蒲草才行。
我将止血草在石头上捣得烂熟,混了点山泉调成糊状,小心翼翼地往他后背的伤口上敷。指尖触到他紧绷的肌肉时,他几不可闻地颤了一下,却没吭声。
有点疼,忍忍。我放轻了动作,目光落在他汗湿的鬓角上。
不妨事。他声音很轻,带着点刚缓过来的虚弱,你找到的草,看着倒面生。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口胡诌:山里的草都这样,看着怪,用处却不小。边说边用干净的布条替他缠好伤口,这样就好多了,歇半个时辰再走。
他点点头,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脸上,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柔和。
我却没心思看这些,眼瞧着日头往上爬,心里急得很——断崖那边路不好走,得趁天光大亮时去才稳妥。可看他这模样,怕是一时半会走不动。
正盘算着,他忽然睁开眼,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是不是有五蒲草的消息了
我愣了愣,只好老实点头:方才在草里瞧见些踪迹,像是往西边去了。
他撑起身子想站起来:那我们现在就去。
不行!我连忙按住他,你伤还没好,再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他却笑了,眼里盛着细碎的光: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再说,寻药本就是我的事,哪能让你独自奔波。
拗不过他,只好等他气息匀了些,才扶着他慢慢往西边走。脚下的路渐渐陡峭,风里也多了几分寒意,我知道,离断崖不远了。
山路越来越陡,碎石子踩在脚下咯吱作响,风卷着草木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几分凛冽的寒意。我扶着裴俊之的胳膊,特意走在靠外的一侧,生怕他脚下不稳。
慢点,这坡滑。他气息还有些虚,却总想着扶我,被我轻轻推开:你管好自己就行。
转过一道弯,眼前忽然开阔——远处的断崖像被巨斧劈开,崖壁上缠着深绿的藤蔓,风从崖底往上涌,吹得人衣袂翻飞。
应该就是这附近了。我往崖边凑了凑,往下望去,石缝里果然点缀着零星的紫花,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正是五蒲草!
找到了!在那边的石缝里。我指着崖壁下方,心里一喜,可随即又犯了难——那位置离地面有丈许高,石壁光滑,不好下去。
裴俊之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眉头又蹙了起来:这地方太险了,我来想办法。他扶着岩壁想找落脚点,却被我拉住。
你别动,后背的伤不能再扯着了。我仰头打量着崖壁,瞥见旁边有株老藤蜿蜒垂下,足够粗壮,我去就行,你在这儿等着。
他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抓住藤蔓试了试结实度,回头冲他笑:放心,我在山里爬惯了的。话音未落,便抓着藤蔓轻巧地往下滑去。风在耳边呼啸,心里却踏实得很——总算能找到药引了。
藤蔓带着陈年的韧性,被我拽得微微下沉,又稳稳绷紧。我脚尖在崖壁上轻点,借着藤蔓的力道往下滑,风声贴着耳畔掠过,带着崖底潮湿的泥土气。
石缝里的紫花越来越近,五蒲草的叶片在风里轻轻晃,锯齿状的边缘看得真切。我腾出一只手,指尖刚要触到花瓣,脚下忽然一滑——崖壁上一块松动的碎石被踩落,带着我往下坠了半尺。
小心!崖上忽然传来裴俊之的急声。
我连忙攥紧藤蔓,稳住身形,抬头往上看,他正扒着崖边往下望,脸色比刚才更白,后背的布条不知何时渗出了暗红的血迹,想来是急得动了伤口。
没事!我冲他扬声笑,故意晃了晃手里刚摘到的五蒲草,你看,拿到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却仍不放心地叮嘱:慢些上来,别慌。
我应着,抓着藤蔓慢慢往上攀。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担忧的眼。心里忽然暖了暖,这趟险倒不算白冒。
攀到一半,手臂开始发酸,藤蔓勒得掌心发疼。我抬头望了望,裴俊之仍扒在崖边,身子探得很前,生怕错过了我攀爬的任何一个动作。风把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后背的血迹晕开得更大了些,想来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扯到了伤口。
你往后退退,别靠这么近。我忍不住喊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却没松。
他没动,只哑着嗓子应:快到了,再使劲些。
终于够到崖边时,他立刻伸手来拉我。掌心相触的瞬间,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和微微的颤抖。我借着他的力道翻上崖顶,刚站稳,他就扶住我的胳膊,上下打量着:没摔着吧有没有哪里伤着
我摇摇头,把攥得紧紧的五蒲草递到他面前,紫花沾了些泥土,却依旧精神。你看,好好的。
他盯着那株草,又看了看我,忽然笑了,眼里的担忧散了,添了些说不清的温柔。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把草往他手里塞,快收好吧,这可是你祖母的药引。阳光穿过藤蔓照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刚才攀爬的疲惫好像都散了些。
他接过五蒲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裹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什么稀世珍宝。
有劳你了,语丹。他望着我,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暖,若不是你,我怕是……
说这些干嘛,我打断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咱们赶紧回去吧,乌祁说不定都等急了。
他笑着点头,伸手想扶我,却又想起自己后背的伤,动作顿了顿,改成牵住我的衣袖。走吧,慢些走。
我们并肩往回走,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风里飘着草木的清香。他的衣袖被我攥在手里,布料柔软,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
刚才爬崖的紧张、找到药引的欢喜,还有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混在一起,倒像是山里酿的果子酒,有点甜,又有点晕乎乎的。
(九)赴险救危露玄机
我和裴俊之往山下赶,出发前商量好,谁找到五蒲草的消息第一时间就到山下凉亭候着。
我扶着裴俊之往亭子走去,裴家的仆人看见裴俊之一身血色,也连忙过来扶着,我俩坐在亭中等着乌祁和众人。
此刻,香茗双眼通红,看见我也在,扑通一下跪在我的面前。
我被香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想去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她却不肯起,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哭腔:语丹姑娘,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你家小姐我愣了愣,才想起香茗是裴俊之那位未婚妻的侍女。裴俊之也皱起眉,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香茗抬起头,泪水糊了满脸:小姐……小姐知道你要和她解除婚姻,割腕了!
我心里猛地一沉,下意识看向裴俊之。他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握着锦囊的手指紧得泛白,声音都带了颤:怎么会这样
只从上次你从府里找她,说你遇到了心仪之人,说你和小姐的婚约只是家里从小定下的,你对待她没有男女之情,只有兄妹之情后,她便不吃不喝。香茗哭得更凶了,打听到你近日和语丹姑娘走的很近,她便失了魂的坐了半晌。奴婢去取糕点时,回来发现姑娘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
可是已经晚了,大夫去看了,说失血过多。奴婢实在没办法,听下人说您在这儿,才慌忙跑过来的,语丹姑娘,您懂山里的东西,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姐吧!说着香茗又朝着我磕了几下头。
香茗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慌忙去扶,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泪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
裴俊之猛地站起身,却因急火攻心晃了晃,扶住亭柱才站稳。他望着东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怎么不早说!
小姐把下人都赶出去了……香茗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奴婢发现时,血已经浸透了半床褥子……
我看向裴俊之,他脸色白得像纸,握着锦囊的手在发抖,指节泛白。上次他说解除婚约时的决绝,此刻全变成了焦灼,眼底翻涌着悔意与慌乱。
语丹,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懂草药,有没有能救命的法子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他掌心的冰凉透过衣袖传过来,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颤抖。山里的草药能止血,能治外伤,却救不了失血过多的性命——可看着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我怎么也说不出那句没办法。
正僵持着,乌祁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尽头,见此情景快步走来:何事如此慌张
听完香茗的哭诉,乌祁眉头紧锁,沉声道:快备马车,去城里请最好的大夫!
来不及了……香茗瘫坐在地上,大夫说……说最多撑一个时辰……
裴俊之的手垂了下去,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想起昨夜他披在我肩上的外袍,想起他说若我没有婚约呢时眼底的光。
心里一横,我攥紧了拳头:或许……还有个法子。
裴俊之和乌祁同时看向我,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巨大的决定。
你不能去!乌祁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底尽是冷色。
我去。你说过药材本是万灵之物,尤其珍稀药材更有灵性。缘分到了,药引自会出现。
我的声音颤抖着。
你疯了你知道这样的结果吗乌祁怒声吼道。
裴俊之和香茗皆是不明的看着我俩。
不要这样你去,我再不管我们之间的契约了,我也不管你了。
亭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裴俊之攥着我的胳膊,眉头拧成疙瘩: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契约什么结果
我没敢看他,只望着乌祁发红的眼睛,我决定了,乌祁就当我们之间没有契约,你自由了。
说完我狠心离开。
刚踏进瞿连清的卧房,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床榻上的人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床边坐着的中年男子猛地站起身,看见裴俊之的瞬间,眼里的悲恸立刻化作怒火。
裴俊之!你还有脸来!他一把揪住裴俊之的衣襟,声音因愤怒而发抖,我女儿若有三长两短,我定要你裴家偿命!
裴俊之没有挣扎,任由对方攥着衣襟,脸色比床榻上的人还要苍白:瞿伯父,是我的错。
老爷!旁边泪流满面妇人连忙拉住男子,先救连清要紧!
我趁机绕到床边,指尖刚搭上瞿连清的腕脉,就被那男子挥开:你是谁这里轮得到你放肆!
她懂草药!香茗急忙喊道,说不定能救小姐!
瞿父还要呵斥,裴俊之沉声道:瞿伯父,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让她试试。
我重新搭上瞿连清的脉,脉搏细弱得几乎摸不到。用我的元神结丹法子在舌尖打转,可看着裴俊之紧蹙的眉头,看着瞿家父母悲戚的脸,犹豫的我做出了决定。
你们都出去,我这个法子需要安静。众人虽然疑惑但也陆陆续续出去,只有裴俊之还站在原地。
我看你表情不对,有什么事情吗裴俊之担忧的看着我。
只是这个法子有损我的修为,可能医治后我要离开修炼一段时间。我强压着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地说。
(十)舍元相救诉实情
裴俊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在我脸上逡巡,像是要从我的神色里找出破绽:只是离开修炼没有别的风险
我避开他的视线,指尖在瞿连清腕上轻轻摩挲,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要断绝的脉搏,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枯叶:修行之人本就讲究因果,救人损些修为,不算什么。
这话半真半假。元神结丹确实能强行吊住濒死之人的性命,可代价哪里是损些修为那么简单——那是要将百年修行凝结的元神丹逼出体外,融入伤者血脉,稍有不慎,便是元神俱灭,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我留下陪你。裴俊之语气坚定,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能搭把手。
我心里一紧,慌忙摇头:不行!这法子最忌外人在场,会扰了气息。我怕他留在这儿,会看见我逼出元神丹时的痛苦,怕他看见我修为散尽后的狼狈,更怕自己会忍不住在他面前露怯。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过了半晌,他才缓缓点头:好,我在门外等你。若有任何事,立刻叫我。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卧房里终于只剩下我和床榻上的瞿连清。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枚通体莹白的丹丸——那是我百年修行的精粹,元神所化,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暖意。指尖抚过丹丸温润的表面,心里忽然涌上一阵酸楚。
百年前在祁连山修行,山里的岁月漫长,除了鸟兽草木,没有遇到外人,不明白一生什么事情。直到遇见裴俊之,才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窗外的风卷起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我送别。我将元神丹托在掌心,指尖凝聚起最后的灵力,轻声道:瞿姑娘,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往后好好活着,莫要再为不值得的人伤了自己。
话音未落,我猛地将灵力逼入掌心,元神丹在灵力催动下化作一道莹白的光流,缓缓注入瞿连清的眉心。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像是五脏六腑都被生生撕裂,眼前阵阵发黑,喉头涌上腥甜。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视线渐渐模糊,却依稀看见瞿连清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些。
值得了。我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在床榻边。
意识沉入黑暗前,房门被猛地推开,裴俊之焦急的呼喊声穿透混沌传来。他扑到我身边,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恐慌:语丹!语丹你怎么了!
我想告诉他我没事,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视线里他的脸渐渐清晰,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我的脸上,滚烫得像火。
元神丹……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轻得像叹息,我把元神丹……给了她……
裴俊之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我的手臂抖得厉害。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我所说的损些修为是什么意思,明白了乌祁为何那般愤怒,明白了我方才所有的闪躲与决绝。
你傻不傻……他的声音哽咽,泪水滴得更凶了,我不要你救她……我只要你好好的……
我望着他通红的眼眶,忽然笑了,嘴角溢出的血迹染红了苍白的唇:你说过……若没有婚约呢……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我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听见窗外的风声里夹杂着乌祁焦急的脚步声。原来动心一场,最后留下的,竟是这样一场兵荒马乱。
也好,至少瞿连清能活下来,至少他不会因为一场人命官司而背负愧疚,至少……我终究是为他做了些什么。
只是往后祁连山的漫漫长夜,怕是真的要独自面对了。
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好无力,好想睡一觉。
(后记)
我是一棵野山参,我的名字叫白语丹,这个名字是我的守护神乌祁起的。
我问这个名字的含义,他说我的原型人参身体是白色的,花开的时候是红色的,丹有红色之意。
我就说难怪他叫乌祁,他原型乌漆麻黑的。
我在一百年前被乌祁救回,他精心把我养在山上,她说我之前可是株罕见
的千年野山参,却不爱修行法术,就是个毫无战斗力的精怪。
后来遇到意外,他只护住我的几根山参根须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我种在这祁连山上。
他说我只要能化为人形就带我到山外看看,我化为人形好几年了,明天就是我们下山的日子。
好激动啊!!!!
乌祁带着我到的地方叫甘州,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先是用了人参花去药店换了银子,买了一根小面人,给我买了当前最流行的裙衫,在我叫着走累的时候带我进到一家茶馆。
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在说甘州前前任知州的故事,这个甘州知州在十五年前去世,活了119岁的高龄,从未娶妻,一心扑在公务上,甘州如今繁华离不开他的功劳。
这个知州他就出生在甘州,祖父是当朝太傅长孙,从小与人为善,帮助百姓。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情意绵绵,后来这位知州遇到了一个女子,便爱上了这个女子,后来知州的青梅竹马受伤大出血,这个女子不知从哪找的千年山参,救了青梅竹马的命。话说这个女子也是奇女子,知道知州喜欢他,却不接受,后来一走了之,从此之后,知州一心为公,不问风尘,青梅等了几年伤心欲绝的出家了。
我就问乌祁,怎么祁连山还有别的千年人参吗。他说什么林子大了,就不能多几只傻山参了。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我俩就离开了酒馆,他说要带我去别处看看,听听别处的故事。
这样的生活真好,有一个一心为我的人守在我身边,带着我经历不同的人生,看尽世间百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