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阴阳房屋清理师十年,专治各种闹鬼。
用纳米银喷雾净化残留脑电波,拿次声波发生器驱散低语幻听。
直到踏进那栋别墅——所有仪器全部失灵。
能量探测仪爆表,红外成像显示满屋人影晃动。
业主优雅抿茶:别怕,只是些老朋友。
我转身想逃,大门却变成一堵实墙。
来都来了,她轻笑,地下室还缺个新藏品。
冰箱里,我发现她丈夫被肢解的尸体。
而我的最后记忆,是意识被塞进古董瓷瓶的窒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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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带着点北京秋天特有的干燥爽利,斜斜地切过老四合院的天井,在青砖地上投下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无数微小的精灵在光束中舞蹈。这院子有些年头了,青砖缝里顽强地钻出几根倔强的杂草,屋檐下的木雕花板被岁月磨得圆润模糊,透着一股沉沉的、被烟火气浸透了的温润。它属于一对刚结婚的小两口,眼里还闪着对未来生活热切憧憬的光。
林师傅,您看…这西厢房,我奶奶以前住的,新郎小赵搓着手,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眼神飘忽着不敢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多看,她老人家走了快半年了,可我们俩…尤其是我媳妇儿,晚上老说听见里头有动静,像是…像是老太太在叹气,翻箱倒柜找东西似的…他媳妇儿小敏站在稍后一点,脸色有点白,紧紧挽着丈夫的胳膊,用力点了点头。
我,林语,干这行整整十年了。阴阳房屋清理师,名片上是这么印的,听着玄乎,其实内核挺科学。我冲他们温和地笑了笑,提起脚边那个看起来像高级工程师工具箱的银色铝合金箱子。别紧张,交给我。多半是老人家残留的强烈‘思念体’,一种特殊频段的生物电磁场,附着在她生前常用的物件或者特定空间里了。对敏感体质的人,尤其夜里环境安静的时候,就容易产生幻听幻视。
箱子咔哒一声轻响打开,里面规整得像手术器械台。我熟练地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手持能量探测仪,屏幕是柔和的蓝光。对着西厢房紧闭的门缝轻轻一扫,屏幕边缘立刻泛起一圈淡淡的、极不稳定的橘红色光晕,数值在低频区间微微跳动。我点点头,又拿起一个造型奇特的眼镜戴上,镜片瞬间切换成深色模式。透过镜片看过去,门缝里果然隐隐约约渗出一丝丝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灰白色雾气,像冬日里呵出的一口微温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陈旧老屋的阴凉感。
嗯,浓度不高,轻微‘情绪残留’。我摘下眼镜,语气平静,带着职业性的笃定,这能有效安抚雇主的情绪。我从箱子里拿出一个银色金属罐,罐身简洁流畅,只在侧面印着一行小字:Nano-Ag
Dispersant。纳米银微粒气溶胶,我晃了晃罐子,对小两口解释,能高效中和、分解这类特定波长的残留生物电信号,物理层面的‘净化’。
我戴上特制的防雾呼吸面罩,动作利落地推开西厢房的门。一股陈旧的、混合着尘土、樟脑丸和淡淡药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收拾得很整洁,一张老式雕花木床,一个掉了漆的五斗橱,窗边一张小书桌,上面还摆着个插着塑料花的玻璃花瓶,积了层薄灰。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棂照进来,光柱里尘埃浮动的景象更加明显。
探测仪再次确认了能量残留主要集中在床铺和五斗橱区域。我举起纳米银喷雾罐,对着目标区域,均匀、细致地喷洒。细密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白色雾气无声地弥漫开,带着一丝极淡的金属冷却气味。空气中那些稀薄的灰白雾气,在喷雾覆盖下,如同被投入水中的墨滴,开始极其缓慢地扭曲、稀释、消散。整个过程安静、迅速,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科技化的仪式感。没有任何光影特效,没有念咒画符,只有喷雾罐轻微的嘶嘶声在寂静的老屋里回响。
好了。我收起罐子,摘下面罩,又用探测仪扫了一遍。屏幕一片纯净的蓝,边缘的橘红晕染消失无踪。残留清理完毕。你们可以安心住。如果还有任何不适感,可能是环境心理因素,建议换个亮堂点的灯泡,或者放点轻音乐。我递给他们一张名片,随时联系。
小两口如释重负,脸上的紧张被感激取代,连声道谢,爽快地结了账。走出四合院,秋日下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老屋里的那点阴凉。我坐进自己那辆洗得干干净净的黑色SUV,刚启动引擎,准备规划下一单,手机就响了。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屏幕光在略显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有点刺眼。
喂,林语先生听筒里传来的女声,像一块上好的天鹅绒滑过冰面——柔滑、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非人的平稳和冷感。背景音异常干净,干净得连一丝电流杂音都没有,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这本身就不寻常。
是我。您哪位
我姓陈,陈静。推荐人…我想您不会陌生。她报出一个名字,是我入行初期带过我的、如今已退休隐居的一位业界泰斗。我的心跳莫名漏跳了半拍,这位老爷子轻易不会给人牵线。我有一处房产,需要您这样专业人士的‘深度清洁’。地址在‘云栖苑’九号。
云栖苑。这个名字像一颗冰珠滚进我的后颈。京郊顶级的隐秘别墅区,真正的金字塔尖。那里的业主,非富即贵,能量大得超乎常人想象。更重要的是,在圈内流传着关于那地方一些极其晦涩、语焉不详的传闻,指向一些用常理无法解释的麻烦。老爷子推荐…意味着这麻烦,恐怕不是普通的闹鬼。
陈女士,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专业,云栖苑的委托,我们通常需要提前进行初步风险评估,并且费用…
费用不是问题。她打断我,那丝冷感透过电波直钻耳膜,预付金五十万,已经打到您工作室的账户。确认后,尾款三倍。我需要您今晚八点,准时到达。一个人。
她报出的数字让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这不是清理费,这几乎是买命钱的价格。预付五十万三倍尾款她甚至没问我的报价!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像冰冷粘稠的石油,瞬间从脚底漫上来。
陈女士,这不合规…
风险自担,我知道规矩。她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但事情,必须解决。钥匙在门口脚垫下。八点。过时不候。
电话干脆利落地挂断了,只留下一串忙音,和车厢里骤然放大的、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我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足足愣了十几秒。后背不知何时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云栖苑九号。今晚八点。预付五十万。老爷子推荐。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干这行十年,风浪见过不少,但直觉在疯狂尖叫——这单不一样。很不一样。它像黑暗森林深处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散发着诱人又致命的光。
去,还是不去五十万的预付金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诱惑力巨大,足以覆盖掉我大半年的辛苦奔波。但那个声音,那个地址,那份急迫和不容置疑…职业的警惕性在每一个细胞里拉响警报。我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手指还是点开了手机银行APP。看着账户里那串刚刚多出来的、令人眩晕的零,一种混合着贪婪和恐惧的复杂情绪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去。我对自己说。带上所有家伙,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老爷子推荐的人,至少…应该不至于害我吧这个念头苍白得连我自己都不信。
当SUV无声地滑停在云栖苑九号那两扇巨大的、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黑色铁艺大门前时,时间刚好指向晚上七点五十五分。深秋的夜来得早,墨蓝色的天幕沉沉地压下来,几颗疏星点缀其上,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整个别墅区依山而建,林木森森,路灯间隔很远,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晕,勉强勾勒出蜿蜒的车道轮廓。九号别墅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一块平整出来的巨大空地上,像一个沉默的、与世隔绝的黑色方碑。
别墅是现代极简风格,通体是冷冰冰的深灰色混凝土和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组合而成,线条硬朗,棱角分明。此刻,整栋建筑只有零星几扇窗户透出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暖黄色灯光,在浓重的黑暗背景里,显得格外孤寂和诡异。没有虫鸣,没有风声,空气凝滞得如同凝固的胶体,只有我关上车门时那一声沉闷的砰,显得突兀而响亮,瞬间就被无边的寂静吞没。
钥匙果然在冰冷的金属门禁旁、一块沉重的黑色大理石脚垫下面。入手冰凉沉重。插进锁孔,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沉重的门向内无声地滑开,一股混合着崭新家具皮革、昂贵木料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气味扑面而来,带着一股地下深处特有的阴凉。
玄关宽敞得过分,地面是打磨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正对大门是一面巨大的、顶天立地的抽象艺术墙,扭曲缠绕的黑色线条在射灯下泛着冷光。感应灯无声亮起,惨白的光线自上而下倾泻,将我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像一个紧贴地面的鬼魅。
客厅同样巨大空旷,挑高的空间给人强烈的压迫感。意大利定制的沙发,巨大的抽象画,价值不菲的雕塑……一切都崭新、奢华、冰冷,没有一丝生活气息,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展示厅。空气里那股阴凉感更重了,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恒温的冷藏库。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口。
她穿着一条剪裁极佳的墨绿色丝绒长裙,衬得皮肤异常苍白。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五官是精致而冷淡的,尤其那双眼睛,大而深,瞳孔的颜色在玄关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像两口望不见底的深潭。她站在那里,姿态优雅得像一幅古典油画,手里端着一个细骨瓷茶杯,袅袅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几乎看不见。
林先生,很准时。
陈静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天鹅绒般柔滑低沉,毫无起伏。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我身上,没有审视,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欢迎。
陈女士。我点头回应,努力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浓的不适感,将手里沉重的工具箱放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情况说明
情况…她轻轻抿了一口茶,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目光却似乎穿透了我,落在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不太好描述。或许是‘老朋友’们有点多,有点…不安分。她放下茶杯,杯底接触玻璃茶几,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死寂中异常清晰。整个房子,除了我的卧室和书房,其他地方,都需要您‘看看’。请自便。她做了一个极其轻微的手势,示意我可以开始工作了。
这态度,与其说是委托,不如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观察。我心头疑云更重,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蹲下身,咔哒一声打开工具箱的锁扣。箱盖弹开,里面是我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科学伙伴。能量探测仪、全频段电磁场扫描器、次声波/超声波分析仪、高灵敏度红外热成像相机、声纹捕捉分析阵列……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代表着我对这个行当的科学理解。它们是我面对未知时的底气,是我和那些装神弄鬼的神棍最大的区别。
我首先拿起的是能量探测仪。拇指按下电源键,熟悉的蓝色屏幕亮起。我习惯性地看向屏幕,准备先扫视一下周围环境的基线读数。
然而,屏幕一片漆黑。
不是没电的关机黑,而是一种更彻底的、仿佛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死寂黑。我皱眉,用力拍了拍机身侧边,毫无反应。心猛地往下一沉。
迅速抓起旁边的全频段电磁场扫描器。开机。同样,屏幕漆黑一片,连一丝启动的微光都没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来。不可能!出发前我明明仔细检查过,所有设备电量满格!
我几乎是用甩的,把扫描器扔回箱子,一把抄起那个最沉、也最核心的高灵敏度红外热成像相机。它厚重的黑色机身摸上去冰凉。开机键按下,侧面的电源指示灯微弱地闪了一下绿色,随即彻底熄灭。任凭我怎么按,都再无反应。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
陈女士,这…我猛地抬头看向楼梯口。陈静依旧站在那里,姿态没有丝毫变化,端着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怜悯
工具箱里,只有角落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玩意儿还在工作——一个老式的、我爷爷传下来的、据说是清末风水师用过的黄铜罗盘。指针在玻璃罩下,像被冻僵了似的,死死地指着客厅中央那盏巨大的、垂着无数水晶棱柱的枝形吊灯方向,纹丝不动。那不是指向,那是…被某种力量强行锁定了!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轰鸣。十年了,我第一次感到装备箱里的这些伙伴如此冰冷无用,第一次感到一种赤裸裸的、被剥去所有防御的恐惧。这里有问题!大问题!超出我认知范畴的恐怖问题!
看来,您带来的‘小玩具’,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陈静的声音幽幽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她放下茶杯,缓步走下楼梯。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却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这诡异的细节让我头皮发麻。老朋友们的‘气场’,有时候是有点强。
她走到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那股阴冷的气息更浓了,混合着她身上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清冷的香水味,像初雪后松针的气息,却透着一股死寂。她微微歪头,像是在欣赏我脸上的震惊和强装的镇定。
需要…帮忙吗她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需不需要一杯水。
我喉咙发干,吞咽了一下,感觉喉结的滚动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涩痛。陈女士,我强迫自己开口,声音有点发紧,设备全部失效,这…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我需要知道更具体的信息,比如…
具体她轻轻打断我,嘴角似乎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但那笑容丝毫没有传递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比如…他们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她抬起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纤细的手指随意地指向客厅中央那片空旷的区域。那里,张先生,以前是位银行家,最喜欢站在客厅中央,对着假想的听众发表他关于货币政策的演说。手指又指向巨大的落地窗外,那片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花园喷泉边,李太太,总在哼一首她女儿小时候唱的歌,调子跑得厉害。指尖再移,指向通往餐厅的拱门。餐厅长桌的主位,赵老,还在用他那套银餐具慢条斯理地切割一块根本不存在的牛排…
她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像在介绍一群活生生的、正在各自忙碌的客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冻僵我的血液。
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指尖,看向她所指的每一个地方。客厅中央,空无一物;落地窗外,只有浓墨般的黑暗;餐厅拱门内,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理智在尖叫,告诉我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寒意,像冰冷的蛇,倏地缠绕上我的脖颈。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仿佛有无数道冰冷的视线,正从那片空无一物的空间里投射出来,聚焦在我的身上!不是幻觉!那是一种实质性的、带着恶意的冰冷感!
呃…我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被扼住般的抽气声,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沉重的工具箱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这声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如同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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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静看着我瞬间苍白的脸和惊惶的动作,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感觉到了他们只是有点…好奇。毕竟,很久没有‘新朋友’来了。
她的语调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意味,但听在我耳中,却比任何恐吓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新朋友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刺进我的神经。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决堤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十年职业生涯积累的经验、知识、乃至那点可笑的职业骄傲,在这个女人和她描述的老朋友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暴晒的蛛网,一触即溃!这不是闹鬼!这他妈的是个群魔乱舞的巢穴!而她,是那个端坐其中的女王!
跑!
这个念头像被点燃的引信,瞬间在我脑海中炸开!没有丝毫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什么五十万预付金!什么业界泰斗的推荐!什么职业操守!统统见鬼去吧!我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活见鬼的地方!
我甚至来不及去提那个已经变成一堆废铁的沉重工具箱,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巨大的、泛着冷光的黑色金属大门冲去!几步的距离,却感觉像跑过一个世纪!肺部火辣辣地疼,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手,带着汗水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狠狠地、绝望地抓向那冰冷的、雕刻着几何纹路的门把手!
没有意料中金属的冰凉和转动的阻尼感。
触手所及,是一种极其怪异的、温热的、带着某种活物般弹性的…坚硬!
呃啊!
我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烫到,猛地缩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惊恐地抬头。
那扇门…消失了。
就在我的眼前,就在我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它的前一刹那,它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墙。
一面冰冷、光滑、毫无缝隙的深灰色混凝土墙。那冰冷的灰色,和别墅外墙如出一辙,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拒绝姿态。它就那样突兀地、蛮横地耸立在那里,严丝合缝,仿佛从一开始就存在,从未有过什么门!
不…不可能…我失声低吼,声音嘶哑变形,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恐惧。我扑上去,双手疯狂地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拍打、抓挠!指甲划过混凝土表面,发出刺耳的嚓嚓声,留下几道无力的白痕。没有门缝!没有门框!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坚硬、冰冷、毫无生机的实体!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来都来了,林先生。
陈静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依旧那么柔滑低沉,依旧那么平稳无波。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这一次清晰地传了过来——嗒…嗒…嗒…缓慢,从容,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每一步,都像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我猛地转过身,背靠着那堵绝望之墙,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她。
她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玻璃酒杯,里面盛着半杯深红色的液体。她轻轻晃动着杯子,暗红的酒液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嘴角那抹笑意终于清晰地浮现出来,冰冷,玩味,带着一丝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残忍。
何必急着走呢她抿了一小口酒液,鲜红的唇印留在杯沿,刺目得像血。我的‘收藏’里,还缺一件特别的…‘容器’。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赤裸裸地、带着评估意味地扫过我的全身,最后定格在我的脸上,那眼神,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入窑烧制的瓷器胚子。
地下室,她轻轻吐出这个词,带着一种宣告般的意味,位置刚刚好。
地下室!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劈开我混乱的脑海!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最后一丝求生意志的蛮力,猛地从我身体深处爆发出来!我不能去地下室!绝对不能!
滚开!我嘶吼着,不再理会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猛地朝着客厅另一侧通往餐厅和厨房的方向冲去!那里!一定有后门!一定有窗户!只要能打破一块玻璃!只要能冲出去!
我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在冲刺。陈静并没有阻拦,只是站在原地,晃动着酒杯,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一切的嘲弄。
冲过巨大的拱门,闯入同样空旷奢华的餐厅。长长的餐桌,冰冷的金属椅子,巨大的酒柜…没有后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一堵实体的墙!窗户!对!窗户!
我像疯了一样扑向最近的一扇落地窗!攥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看似脆弱的玻璃!
砰!
一声闷响!拳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指骨仿佛要碎裂!
玻璃,纹丝不动。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裂纹!那触感,坚硬得如同钢铁!
不可能!这绝对不正常!我顾不上疼痛,转身抓起一把沉重的金属餐椅,咆哮着,像挥舞攻城锤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巨大的玻璃窗狠狠抡去!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椅子腿狠狠撞击在玻璃上!
预想中的玻璃碎裂声没有出现。反而是那把金属椅子,在撞击的瞬间,像被无形的巨力反噬,整个椅背和两条椅腿瞬间扭曲变形,如同被揉皱的锡纸!扭曲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巨大的反冲力震得我虎口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被狠狠弹开,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我趴在地上,剧痛从手臂蔓延到全身,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鼻腔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我抬起头,绝望地看着那扇完好无损的落地窗。窗外,依旧是那片吞噬一切的、令人绝望的黑暗。玻璃光洁如新,映出我此刻狼狈、惊恐、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倒影。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不紧不慢地响起,从餐厅门口传来,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宣告着我徒劳挣扎的终结。
何必呢陈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虚假的叹息。她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深潭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浪费力气。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手臂剧痛无力。她微微弯下腰,那张精致而冰冷的脸庞凑近,一股混合着清冷香水味和地下阴寒的气息笼罩下来。
乖一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力,却又冰冷刺骨,很快…就结束了。
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像铁钳般攥住了我受伤手臂的手腕!那力量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应有的力气!一股钻心的剧痛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
放开我!!我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另一只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挣脱。
但她的力量如同冰冷的钢铁。她根本无视我的反抗,像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毫不费力地将我从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拖了起来!我的双脚徒劳地蹬踹着光滑的地面,却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阻力。她拖着我,朝着餐厅角落一扇极其隐蔽、颜色与墙壁几乎融为一体的窄门走去。那扇门,我之前根本没注意到!
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向下延伸的、更加浓稠的黑暗。一股比楼上强烈十倍的、混杂着泥土、霉菌、化学防腐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蛋白质腐败般甜腻腥气的阴风,猛地从门内涌出,扑面而来!这股气味钻进鼻腔,直冲脑髓,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不…不要下去…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了调,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哀求,求求你…放我走…钱…钱我都退给你…双倍…
陈静置若罔闻。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拖着我,坚定地踏入那片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黑暗之中。
门,在我们身后无声地关闭,彻底隔绝了楼上那点微弱的光线和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沉重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包裹了我们。
嗒…嗒…嗒…
只有她高跟鞋敲击在冰冷水泥台阶上的声音,在绝对的死寂中单调地回响,一声声,敲打着我的神经,将我拖向深渊。
台阶陡峭而漫长,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陈静的手像一副冰冷的镣铐,死死锁住我的手腕,拖拽的力量没有丝毫松懈。我像一个破败的玩偶,踉跄地、被动地向下坠落。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的钝痛和心脏在胸腔里狂乱的撞击。黑暗中,视觉被彻底剥夺,只剩下嗅觉和听觉被无限放大、扭曲。
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气味越来越清晰。阴冷潮湿的泥土和霉菌基底上,浓重刺鼻的福尔马林溶液气味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鼻腔黏膜。而最恐怖的,是那股挥之不去的、如同腐烂肉类混合着廉价香水试图掩盖却失败了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腥气。它丝丝缕缕,无孔不入,钻进肺里,黏在喉咙口,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强烈的反胃感。
呃…呕…我忍不住干呕起来,生理性的泪水涌出眼眶。
忍耐一下。陈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依旧平稳得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新环境,需要适应。
她的话语像冰锥,带着残酷的戏谑。
终于,台阶到了尽头。脚下是坚硬冰冷的水泥地。我被她粗暴地往前一推,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剧痛让我蜷缩起来。
啪嗒。
一声轻响,头顶一盏惨白的节能灯管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如同无数根利针,狠狠刺入我适应了黑暗的瞳孔,带来一阵灼痛和短暂的失明。
我痛苦地眯起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几秒钟后,视野才勉强恢复清晰。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呼吸停滞,大脑一片空白。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室。
这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精心布置的…陈列馆。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空间。墙壁是冰冷的、未加任何修饰的灰色水泥。地面同样光洁冰冷。整个空间被划分成不同的区域,像博物馆的展区。
最靠近我的区域,摆放着一排排高大的、透明的玻璃陈列柜。柜子里,不是古董珍宝,而是…人。
或者说,是人的一部分。
一个玻璃柜里,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只断手。皮肤苍白得毫无血色,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甚至能看到清晰的指纹。它被精心地固定在一个黑色的天鹅绒底座上,掌心向上,五指微曲,仿佛在无声地索求着什么。灯光打在它上面,泛着一种诡异而冰冷的蜡质光泽。
旁边另一个稍大的柜子里,是一个头颅。男性,中年,眼睛空洞地睁着,瞳孔扩散,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整齐的牙齿。皮肤同样苍白僵硬,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它被放置在一个同样黑色的、带有倾斜角度的支架上,像一个等待被鉴赏的艺术品。
再远处,一条穿着笔挺西裤的腿,从大腿根部整齐地切断;一只穿着精致高跟鞋的脚,脚踝纤细;甚至还有一整个上半身,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打着领带,被竖立在一个特制的支架上,双臂垂在身侧…
它们都被极其专业地处理过,没有血迹,没有腐烂的迹象,只有一种被彻底抽干了生命力的、冰冷的完美。每一个展品都被精心布置在各自独立的光源下,打光的角度甚至考虑到了艺术效果,在冰冷的水泥墙壁上投下扭曲拉长的阴影。
这根本不是地下室!这是一个人体残骸的冷藏陈列室!一个由疯子精心打造的、亵渎生命的恐怖圣殿!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挤压得它无法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彻骨的冰寒和眩晕。我瘫软在地上,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不受控制地格格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陈静似乎很满意我的反应。她慢悠悠地踱步到离我最近的那个陈列着断手的玻璃柜前,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病态迷恋的意味,隔着冰冷的玻璃,缓缓抚摸着那只断手的轮廓。
很美,不是吗她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地下室里幽幽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咏叹的调子。生命最极致的形态,被凝固在永恒的瞬间。剥离了那些无用的、喧闹的、肮脏的欲望和思想…只剩下最纯粹、最安静的‘存在’本身。她的指尖划过玻璃,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如同毒蛇吐信。
疯子…你这个疯子…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憎恨和恐惧。
陈静转过身,看向我,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反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近乎神圣的光彩。疯子她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冰冷的空间里空洞地回荡。不,林先生。我只是…找到了让‘美’和‘宁静’永恒的方法。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我身上,那眼神,如同一个雕刻家在审视一块上好的大理石胚料。而你,林语先生,拥有非常优秀的‘场’。纯净,稳定,坚韧…非常适合成为一个…完美的‘容器’。
容器!
这个词像最后的丧钟,在我脑海中轰然敲响!她要把我…变成和那些玻璃柜里的东西一样!
不!!!
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不顾膝盖的剧痛和手臂的伤,像一头彻底疯狂的野兽,朝着她猛扑过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死,也要拉着这个魔鬼一起下地狱!
然而,就在我扑出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凭空出现!冰冷、粘稠、带着实质性的巨大压力,像万吨海水猛地压在我的身上、四肢上!
呃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石砸中,前扑的势头戛然而止!整个人被那股力量死死地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仿佛瞬间被浇筑进了凝固的水泥之中!只有眼珠还能惊恐地转动!
陈静就站在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徒劳地挣扎,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在看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蝴蝶。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安静。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一股更强大的、冰冷的精神力量猛地刺入我的脑海!像无数根冰针瞬间扎进脑髓!剧烈的刺痛和眩晕感席卷而来!我的意识像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漩涡,瞬间变得模糊、混乱,所有的挣扎念头都被这股蛮横的力量强行碾碎!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僵硬地立在原地,只剩下急促而绝望的喘息。
她不再看我,仿佛我已经是一件板上钉钉的物品。她优雅地转过身,高跟鞋踩着冰冷的水泥地,发出清晰的嗒嗒声,走向地下室更深处一个角落。
那里,摆放着一台巨大的、工业级的银色立式冰柜。冰箱门上凝结着一层厚厚的白霜,丝丝缕缕的冷气从门缝里不断逸散出来,在惨白的灯光下氤氲升腾,更添阴森。
她停在冰柜前,伸出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金属把手。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沉重的冰箱门被她缓缓拉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混合着福尔马林和肉体腐败的冰冷腥臭气息,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冰箱内部汹涌而出!这股气味是如此浓烈、如此具象,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室的空间!
我的眼珠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几乎要瞪出眼眶!视线死死地锁定在那敞开的冰箱内部!
冰箱巨大的冷藏空间里,没有食物,没有饮料。
只有人。
一个男人。
他被以一种极其扭曲怪异的姿态,强行塞进了这个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四肢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折叠、挤压在一起,关节呈现出不自然的反折。脖子被拧转了一个夸张的角度,使得那张惨白浮肿、双目圆睁的脸,正对着冰箱门外的方向!脸上凝固着一种混合了极致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嘴巴大张着,似乎死前发出过无声的呐喊。
他身上穿着一件质地考究、但已经被污渍和冰霜覆盖的深蓝色丝绸睡衣。冰霜覆盖了他的头发、眉毛和眼睫毛,凝结成一层白色的晶体。整个躯干和四肢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切割痕迹!那些切口边缘并不整齐,像是被某种并不锋利的东西反复切割撕裂造成的,在冰冻的状态下,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紫色和灰白色。
冰箱内部冰冷的白光照在他扭曲变形的脸上和恐怖的伤口上,反射出蜡质的光泽。他就像一个被孩童恶意破坏后、又随手塞进冰箱的破烂人偶。冰柜运行的低沉嗡鸣声,此刻听来,如同为他奏响的、永无止境的安魂曲。
介绍一下,陈静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博物馆最专业的讲解员,她甚至微微侧身,让冰箱里那具恐怖的藏品更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视线中。我的丈夫,陈振华。一个…不太听话的‘容器’。
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残忍,轻轻拂过男人冰冷僵硬、布满霜花的额发。他总想干涉我的‘收藏’,质疑我的‘艺术’…太吵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冰冷的陈述。所以,我帮他…安静下来了。她的指尖滑过男人大张着的、凝固着恐惧的嘴巴,轻轻点了点。
你看,她收回手,转向我,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满意微笑。现在,他多安静多…永恒
我的胃部剧烈地痉挛,胆汁混合着胃酸猛地冲上喉咙!我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呕吐出来!污秽物溅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散发着酸腐的气味。极致的恐惧、恶心和绝望彻底摧毁了我的意志,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泪水、鼻涕和呕吐物的秽物糊了一脸,视线一片模糊。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只剩下冰箱里那张极度扭曲惊恐的死人脸,像烙印一样死死刻在视网膜上!
丈夫…她把她的丈夫…肢解了…塞在冰箱里…
而我…就是下一个!
这个认知带来的绝望,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
陈静冷漠地看着我呕吐、崩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幕与己无关的默剧。直到我因为剧烈的呕吐和恐惧而脱力,再次瘫软在地,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才缓步走了过来,停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高跟鞋的鞋尖几乎要碰到我身下的污秽。
现在,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轮到你了,林先生。
她微微俯下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洞,冰冷地锁定在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别怕,她的嘴唇轻轻开合,吐出恶魔的耳语。过程…很快。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一直压制着我的、冰冷粘稠的无形力量骤然增强!不再是束缚,而是变成了一种狂暴的、充满恶意的撕扯!
呃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那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强行从躯壳里剥离、撕扯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把无形的冰冷钩子,狠狠刺入我的四肢百骸,刺入我的大脑深处,然后向着四面八方,用尽蛮力地撕扯、拖拽!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拆解的布娃娃,意识、记忆、感官…一切构成我这个存在的东西,都在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地狱的力量疯狂地抽取!身体还在原地剧烈地抽搐、痉挛,像通了高压电,但我却正在被强行挤出去!视野开始剧烈地晃动、扭曲、剥离,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陈静那张冰冷的脸,在视野里旋转、变形、破碎…
不…不要…放开我…我的意识在剧痛和绝望中发出无声的尖啸,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
眼前骤然一黑!所有的光线、声音、触感…属于物质世界的感知瞬间被切断!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没有身体。
只有一种被强行塞进一个极其狭窄、冰冷、坚硬容器的极致压迫感!四面八方传来坚硬、冰冷、毫无弹性的触感,死死地挤压着、禁锢着我无形的意识!仿佛被活生生浇筑进了水泥柱里!一种无法呼吸、无法移动、无法思考的、永恒凝固的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浸透了每一丝意识!
我看不到了,但我知道我在哪里。
我的视线,或者说残存的感知,被强行固定在一个极其狭窄的、带有弧度的视角。透过一层朦胧的、带着细微开片纹路的、冰凉的屏障,我看到了外面。
是那个地下室。
惨白的灯光依旧冰冷。陈列着断手、头颅、残肢的玻璃柜,在固定的视野角落里反射着森然的光。那个巨大的、敞开的银色冰柜,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白雾般的寒气,里面那具扭曲的男性尸体,那张凝固着极致恐惧的脸,依旧清晰可见!
而我的视角前方,是陈静。
她正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微微低着头,脸上带着一种专注而满足的神情,如同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她的手指,正轻柔地拂过我面前的这层冰凉屏障——那是一个瓷瓶光滑的表面。
一个青花缠枝莲纹的梅瓶。釉色温润,画工精细,古意盎然。它就摆放在离冰柜不远的一个红木高几上。而我,就被塞在这个瓶子里!
她冰凉的手指划过瓶身,带来一阵被触摸的、令人作呕的冰冷触感,直接传递到我被禁锢的意识深处!
完美。她轻轻地赞叹一声,声音直接穿透冰冷的瓷壁,清晰地响在我的意识里,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满足。比预期的还要稳定。你的‘场’,果然很优秀,林语先生。她甚至轻轻拍了拍瓶身,像是在安抚一件新得的宠物。
拍击的震动感清晰地传来,如同擂在我无形的意识上。
以后,就在这里安家吧。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却比最恶毒的诅咒更令人心胆俱裂。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很安静,不是吗再也不会…吵闹了。
她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新藏品,脸上露出一个冰冷而完美的微笑。然后,她转过身,高跟鞋敲击水泥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嗒…嗒…嗒…朝着地下室台阶的方向走去。
沉重的门被拉开,又在她身后无声地关闭。
嗒嗒声消失了。
地下室彻底陷入了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
惨白的灯光恒定地亮着,照亮着玻璃柜里那些冰冷的残肢断臂,照亮着冰柜里那张凝固着永恒恐惧的脸,照亮着红木高几上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青花梅瓶。
而我,就在瓶子里。
意识被死死地、永恒地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我能看到冰柜里男人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正穿过冰冷的空气,与我无声地对视。我能感觉到那些玻璃柜里展品散发出的、死寂的冰冷气息。我能嗅到福尔马林和腐败血肉混合的、永恒不变的死亡气味。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伸成永恒的酷刑。没有睡眠,没有麻木,只有永恒的、清醒的感知。感知着这绝望的禁锢,感知着这冰冷的死寂,感知着这无边的黑暗和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那个冰箱,那个塞着陈振华的冰箱,就在我的视野里,恒定地散发着白色的寒气。那低沉的运行嗡鸣声,是这死寂地狱里唯一的背景音,单调,永恒,如同丧钟。
嗡…嗡…嗡…
意识在极致的绝望和永恒的禁锢中,无声地尖叫,却连一丝涟漪都无法在这冰冷的瓷瓶里激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扇沉重的门,再次无声地滑开。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水泥台阶的声音,如同索命的鼓点,再次由远及近。
陈静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惨白的灯光下。她的步伐依旧优雅从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她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另一个物件——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砂小壶,壶身圆润,包浆温润。
她径直走到那个红木高几前,将那个紫砂小壶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青花梅瓶的旁边。
放下的瞬间,一种新的、微弱的、却充满了同样极致惊恐和绝望的意识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颗石子产生的涟漪,极其微弱地传递了过来。
很弱,很混乱,充满了破碎的恐惧和无助的呐喊碎片,但无比真实。
那波动…来自那个新放下的紫砂小壶!
又一个!
我看着那个近在咫尺的紫砂壶,冰冷的绝望如同亿万年的寒冰,彻底冻结了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
嗒…嗒…嗒…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紧不慢,朝着门口走去。
沉重的门,又一次关闭。
地下室,重归死寂。
惨白的灯光下,两个容器并肩而立。一个青花,一个紫砂。
一个是我。
另一个…是新的藏品。
嗡…嗡…嗡…
冰柜低沉的嗡鸣,永恒地回响在这座冰冷的地狱陈列馆里。